“等你回去时候,带一些回去吧。()”李赟说着话的时候极其自然,他当然没有忘记前些时日两人见面时就探讨过粮食这个问题。他这话一说,郑若原本就热的出汗的小脸上更多了些细汗。弄了半天,他以为自己来此是为了讨粮?天知道整个凤凰城里恐怕最不缺粮的人就是她了!“多谢李大哥了,不过,今次阿若来此倒不是为了粮食。”“哦?”李赟看着她,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尽管天气很热,郑若依旧没有失了礼仪在他面前扇起扇子来。她不答反问,“郡守大人可是找了李大哥?”“没有。”没有?郑若低下头,秀眉轻轻的锁起。上一世她听说,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入了军中的呀。怎么到现在,他救了司马楚后,半天没有动静?说不过去呀。李赟侧着脸看她,“应该不远了。”郑若疑惑的仰起头来看他,见他一脸很有把握的样子,心中便一松,对着他笑了起来。“李大哥,眼下是大旱之时,想必会有一些盐井被人弃之。依我看,倒不如趁现在将那些盐井收入囊中。等灾情一过,李大哥就可以有稳定的进项。毕竟,往后李大哥所做之事是需要大量钱财的。最好能够趁现在低价再买一个庄园。往后,李大哥的部曲便有了安置的地方。郑若不才,愿意出资为李大哥置办一番。”李赟没有接过她的话题,反而沉默了下来。一双如狼似的目光幽幽的看着她,神色不明。她能够为自己着想,李赟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心中总有那么一丝不痛快。世上从来就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就是对面坐着的这个少女,那双清澈的双眸,里面是一片坦诚。可是,李赟又如何不知,她是真心为自己打算,却也有着一番计较的。心中苦笑了一下,他觉得郑若如此做,是有着事情要他做的。说难听点,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是有所图的。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极度不舒服。他可以为了她赴汤蹈火,同样也希望她能敞开心怀了认识他,接受他。而不是,一面处心积虑的帮他做事,另一方面却想着要回一些报酬。他认为,她与他之间,不应该是交易。琉璃色的瞳仁颜色深了些许,他猛地离她近了一些,刚毅而不失俊美的脸庞就这样突兀的在郑若面前放大。“你有什么可求的?”郑若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虽然此刻他的气势之盛,让她心中有些微害怕。()虽然上一世,她并没有见过他,他的事情却听了不少。知道这人其实是个杀伐决断的主儿,他心中若是对你有了记恨,日后定会想方设法讨回来的。稳了稳心神,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李大哥,若说我只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你定会觉得我矫情。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有对李大哥有个不情之请——”李赟慢慢的坐了回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依旧盯着她娇嫩如花的容颜,双眼微微一眯,淡淡的问道,“有什么可求的?”郑若却在这一刻低下头来,像是想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迎上他那如狼一般孤傲,却又桀骜不驯的双眼,说道:“只希望以后李大哥在将来的某一天,不要舍弃了阿若和家人——”李赟听了她的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却又抑制不住的雀跃,他说要自己对她不离不弃!他实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子会胆大到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的确确让他吓了一大跳。挑了眉毛看着她,嘴角却是不受控制的弯了弧度。若是狗蛋看到,肯定会惊讶的眼珠子都要落在地上,老四居然也会笑?笑过之后,他又有些疑惑,他没有漏掉她方才说的是某一天。这某一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郑若看见他这个表情的时候,就知道他误会了。可是,她没有办法解释。总不能说,日后只有你才能带着自己渡过那个可怕的危机吧?她是托庇于李赟。却不能在此时说他以后的丰功伟绩。所以即便是个误会,她还是沉默了下来。“那你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李赟此刻说话语调都温柔了许多。郑若点了点头。“呶,这个给你。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就将这个从天空一放,我看见之后就会赶过来。”说着,李赟递给她一个竹管。郑若双手接过,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东西,是军队里用来发信号的。“多谢李大哥,阿若这便就告辞了。明日让人带李大哥去找那水源。”“嗯。”李赟点了点头,起身送她出了门。…………月上柳梢头。王缙之沐浴过后,散了发,发尾还带着湿气,往下低着水珠儿。只着了一身白色单衣,晕黄的灯火跳跃,让他的脸忽明忽暗的看不清楚表情。他手里端着一个酒樽,轻轻的晃了晃,看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黝黑的双眼沉了几分颜色。这样看过去,原本温润如玉的人,此刻居然有着一种令人生寒的气势。“啪——”的一声,他将酒樽放在案几上。脸上有着隐忍的怒气!他是没有想到,也不会想到,郑若会对李赟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平复着怒气,可是,心底却又冒出了那种酸酸涩涩的滋味来。又有一种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为什么,她不信自己,反而相信李赟?为什么,她不要他帮忙,反而去求李赟?自己哪里比不上他?蒋子敬就坐在他的下首,手里同样拿着酒樽,知道他在发怒,心里有些稀奇。跟了他这么久,眼前这个如谪仙一般的人物,即便是生气也是云淡风轻,温雅如玉的。如今,这怒火中烧的一面,他还是第一次见。是为了什么事儿呢?眼睛骨碌碌一转,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樽,对着王缙之说道,“九郎是恼怒阿若去找了李赟?”王缙之没有回话,拿着酒樽的指节紧了紧。蒋子敬看了一眼,肯定了心中所想,笑道,“九郎,不过是个妇人,何必如此挂怀?说句难听的,即便她真的成了您的妾室,您也不可能将她带到南边去,不是?”拿着酒樽的手有紧了几分,指节都有些发白。蒋子敬权当看不见,转过头来,饮了一口酒,有些困惑的说道,“上一次她见了李赟,便让李赟赚了不少钱财,李赟从关外回来的时候,她又去见了一次,李赟便来与你商量建部曲的事儿……嘶——”他吸了一口冷气,又道,“不知道,她这次见了李赟,李赟会做些什么?”他转过头看着上面的王九郎,疑惑的问道,“九郎,为何这个小姑子每走一步都与你我不谋而合,还处处抢先?若她不是个小姑子,九郎,我倒是要建议你将她禳入麾下了……”说着,他像是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顾自哈哈笑了起来。王九郎倒是没有说什么,放下了一直拿在手中的酒樽,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良久之后,他说道:“多派几个人去,如今虽说有些田地,盐井什么的被人弃了,可她真要买,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儿。跟在她左右,免得她被人欺负了去!”“喏。”这屋中出了王缙之之外就是蒋子敬,这声音和突兀的响起来。蒋子敬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是王九郎自己建立起来的暗卫。只忠于他一个人的龙卫。像是黑影闪过,窗子外的树叶动了动。王缙之低喃了一句,“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做什么?这胆子也是越发大了……”蒋子敬也很好奇郑若这个小姑子究竟要做什么?…………郑若从李赟那里回来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不仅让许一带着他去狼牙山找水源,还要让许一借着王九郎的手下,不动声色的将那些粮食卖给李赟,按照的还是市面上的价格。她倒不用觉得亏心,虽然从李赟手里大赚了一笔,不过那些多赚的钱财,她还用来买庄园,建坞堡,买盐井。现在买这些正好,不但便宜,而且一些良田随便你挑,那些庄子,盐井也是。只要进了十月,这雨就会下了。骤时,辽西再难出现这样的灾情。之后的几年,都是风调雨顺的。有了庄子和盐井,李赟建立起的部曲就可自给自足了。以后也不会为军粮而担心。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买盐井的时候,却因为盐是管制之物,买的时候并不是那么顺当。虽然那些都是被人弃了的,可真的去官府去办相关手续的时候,还是被人拿捏,为难。而且,不论你塞了多少银子都没用。好在第二日,也不会走了什么狗屎运,许一再去官府的时候恰巧碰到了一个中年文士,帮着他说了几句话,那原本刁难许一的官老爷居然就给办了。这让郑若一直想不通,因那文士办了自己的事儿就走了,许一一直没找见。那人的恩情就这样欠下了。想不通其中关节,郑若便放弃。权当自己运气好了。过了几日,许一说是寻了几处庄子,让她去看看。郑元义的身子也好了,这几日带着郑瑾潇经常出去与那些士林中人聚会,说是商讨城中缺粮一事,已经有人提议让郡守开仓赈粮。就是石越,也经常被他带出去,增长见识。一大清早,郑若就留下平妪还有另外两个仆妇在院中看门,郑元义他们自从前日出门会友之后就没有回来。她自己带着许一和柳絮乘了马车要去城外看看那些庄子。一出门,就有几个壮汉围过来。是她事先和李赟说好的,让他派来保护她的人。毕竟,如今不太平,城外就更加了。原本李赟也要来,却被一些要事给绊住了脚。郑若听了领头之人的解释,倒也没有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就上了马车,那几人往外走了几步,就见外面栓了几匹马,上了马之后,郑若被护在中间,往城外而去。因为有这些人护着,路上倒也太平。到了许一说的地方,立即有一个人上来笑着介绍附近几处准备出售的农庄,搁在平时都是一等一的好地儿。因为是灾年,有人弃了被官府收了回去,有人准备低价卖了,好换粮,更有的不要银子,只要粮食。许一结识的这人能说会道,一看就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将这些庄子的好处和坏处都一一陈列了,让郑若自己挑选。听说她打算建一个坞堡之后,似乎脸上也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只是陪着她们看庄子的时候,更仔细了。看了大半天,郑若终究挑了一处最大的庄子,那人有跑前跑后的帮她办妥了一切手续。郑若原本打算慰劳官府的金叶子都不用出手,就已经在那人的几句话之后办好了。这让郑若好一阵子诧异,也不知道许一从哪里认识了这么一个能人。而且,等她庄子买了,地契到手了,那人也只收了郑若一点钱,算是佣金,再多却是死也不要了。郑若更疑惑了,真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的人!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买的这个庄子是假的,是个骗局!等那人走了之后,她去了庄子再三确认,才放下心来。坐在回程的马车之后,柳絮还在说着那个热心的不留名的好人。她靠在软枕上,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忽然间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许一认识的人都是些百年难遇的能人,而且往往都是在她遇见难事的时候就会出现,帮她解决完了事之后,这些人又好像掉入大海里的针,怎么也寻不见了。真是让人奇怪!彷佛在背后有个人始终关注着她,在她需要帮手的时候,立即跳出来,帮她!难道是李赟?不放心自己,才派出人手来帮自己?郑若越想越觉得可能。自己要办这些事情,出了他知道外,还会有谁知道啊?看来他还是不够放心自己啊——他的手下竟然有如此能干的人?那她一直以来,对他的那些建议也好,提议也好,岂不是有班门弄斧的嫌疑?郑若的眉轻轻蹙起来。马车在她的沉思中到了郑府,这时,天边的夕阳已经落尽,只余了西边铺了半边天的橘色晚霞,渐次变淡,远处已经有些地方黑下来,除了一些房屋的黑影,到也看不太清别的什么东西了。刚推开门,就见平妪,散着发,衣衫也破了几处,一身狼狈的哭喊着跑过来。“女郎,粮食被抢了!”,------题外话------其实,一直很感谢你们!拥抱,香吻送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