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释放出它最后一丝热力,缓缓的往西边坠去。天际的云被染成绚丽的火红色,渐次变淡,最后,只留了一抹淡淡的紫色,不久之后,紫色隐没,天终于黑了。郑若换上了一身繁重的华服,和父兄道别之后,坐上马车缓缓往王府赴宴而去。郑元义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巷子的那一头,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也不知这样做对还是不对?”郑瑾潇落后了他半步,安慰的说道,“如今阖府上下也只有阿若与王九郎交好,让她去探探王九郎口风也好。”郑元义脸上有一抹愧疚,“这样做,倒让老夫觉得自己是个卖女求荣的人了。”“阿爹多虑,且不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那王九郎也不见得真能娶了阿若。”“唉……就是这样老夫才觉得更是愧疚。”在他们后面的石越,看着远去的马车,隐没在银蓝色夜幕中的脸,阴晴不定。放在身侧的手,倒是紧紧的握成了拳。他有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子去会情人的愤怒感,羞耻感。如若被郑若知道,不知道会怎样仰头大笑,他年,他设计将她推上王九郎塌上的时候,可曾有过这样的感受?郑若并不知道身后的三个男人的感受,马车咯吱咯吱的压在路上,她的心情是焦虑的。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问问王九郎,司马楚是不是真的离开了凤凰城,邕州清水关,是否真的已经为胡人打开,那些如狼似虎的胡人是不是已经进了关?在她心绪不宁中,马车终于到了王府门口。外面并没有郑若想象当中的热闹,想当初去谢府赴宴时,百米开外就可听见热热闹闹的丝竹声,马车更是络绎不绝。可她一路走来,虽也能够碰到同行的马车,但片刻之后,他们都调转了马头,往回走去。就好比现在,许一刚刚停稳马车,就见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停在他们前面,可是片刻之后,他们就转了头,往回走。奇怪!郑若有些疑惑,让许一拿了帖子上前。那辆马车经过时,突然缓了下来,车帘被掀开,透过不远处王府高挂的灯笼,郑若隐约看见一张白皙的侧脸,完美的弧度。正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忽然听见一道婉转如莺啼的声音,“阿若也来了吗?”郑若知道是谁了,可不就是辽西第一美女谢婉莹吗?“是。”“阿若上一次左将军府一别之后,听说你被刘夫人送去了郡守府?”声音很是清脆,非常好听,朗朗的在月色下传了出去。有些刚刚赶到的马车也缓了下来,这些贵族们都听说,前些日子,王九郎用了无数宝贝,和二十个少男少女从郡守府赎了一个小姑子出来。就是这位吗?看这马车就是小家小户出身的。“这位就是郑氏阿若?”“可不就是吗?”许多人都派了管事送帖子到王府门房,自己则在原处等着。“美,美,莫怪乎,王九郎会用那么贵重的礼物赎了她出来。()”“可惜太过俗媚了。你看,和谢家小娘子比起来,逊色不知多少。”“阿若,”谢婉莹继续说道,“听闻你去了郡守府,我实是担心了许久。阿若,你没事吧?”言下之意,阿若你的清白还在吧?分明就是她设计了自己,自己还没去找麻烦,她去先恶人先告状,打上门来。郑若心中积了一股怒气,正欲还嘴,又听见她说道,“郡守大人离开了凤凰城,阿若你是来打听这个的吗?”这话却是暗指她虽然从郡守府出来,却心系郡守了。她这话其实很毒,一方面凤凰城里流传着郑若倾慕王九郎的传言,另一方面她却说,郑若对郡守有心,那岂不是说郑若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了?“咦——”有人疑惑的说道,“怎么,阿若对郡守有情吗?”“也说不定,郡守大人我见过一面,倒也是个样貌俊美之人。阿若对他有情倒也不稀奇。”“可惜了王九郎的一片心啊——”“可惜那些宝贝,还有那二十个少男少女啊——”谢婉莹有些得意的看着郑若。郑若的脸上古井无波,缓缓抬起头,对上她那张倾城容颜,缓缓的说道,“阿莹,你我相熟吗?”谢婉莹不知她何故问这句话,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阿若才情无双,阿莹甚是钦佩呢。阿若,我虚长你一岁,不如唤你一声妹妹可好?”“既然你叫我妹妹,为何会同刘夫人不问我意愿,设计将我送进郡守府?”“若妹妹……”谢婉莹哭丧着脸说道,“究竟是什么让若妹妹误会了我?要知道,自从若妹妹进了郡守府,我日夜担心,夜夜哭泣呢——”“哦?如果不是你,为何我被九郎带出来之后,你被谢三郎罚了?前些日子还在大街上,口口声声对王九郎说抱歉?你是妒忌我,妒忌王九郎欣赏我的琴艺,妒忌王九郎心中只有我。所以,你要陷我于不义,是不是?阿莹,你心中其实也是爱慕王九郎的吧?”“啊?原来谢家小娘子也是爱慕王九郎的啊?王九郎谪仙之姿,难怪就是辽西第一美女之誉的谢家小娘子也会喜欢了。”“真真是想不到啊,喜欢王九郎也就算了,到时效仿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为何要使一些下三滥的手顿,陷害旁的小姑子?如此妒妇,怕是王九郎不会喜欢吧?”“若是我,就不会喜欢……”来赴宴的马车越来越多,议论者也越来越多。谢婉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的侍女阿丽见状,指着郑若怒骂道,“郑氏若娘,你休要胡言乱语。自从知道你入了郡守府,我家女郎日夜忧心,不知哭了好几回,只不过她无力救你出来罢了,若不是她去求了王九郎,王九郎怎会救你?恐怕此时的你早就是一具女尸了!”“是阿莹求了王九郎救阿若吗?”“搞糊涂了……”谢婉莹听见周围的声音,心中一喜,嘤嘤的哭了起来,像是受了无限委屈。郑若冷笑一声,“怎么阿莹认为郡守府是狼窝虎穴吗?那些进去的小姑子都是有去无回?这么说来,阿莹是觉得郡守大人是个暴虐之人?”谢婉莹哭声一顿,说司马楚是辽西的土皇帝也不为过,虽然司马楚的性子喜怒无常,乖戾无比,可是谁敢说出来?谢婉莹立即摇头,“我没有这么说。”“没有?你方才口口声声都说了王九郎救我,若不是认为那里是龙潭虎穴,你怎会用救这个字?”郑若说到这里,故意一顿,又说道,“阿莹,今日我不防告诉你,我进了郡守府是不错,可是在那里近十天,大人却是以士之礼相待的。你许是不信,可我与大人打了一个赌,才赢了士的礼遇。”“什么赌?”谢婉莹傻傻的问道。“我夜观星象,与大人说,未来的几个月辽西将有一场大旱,大人虽忧心忡忡,却也一时无法相信。我与大人说,我有大才,可为士,大人若是不信,可与我一赌。郡守大人当时哈哈大笑,笑言,若是我说的对,我就可为士。阿莹,你说我可说中了?”她指的是,辽西将会有一场大旱的事儿。这是明摆着的事儿了,谢婉莹点点头,“是。”郑若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冷笑来。她这一承认,同时也承认了郑若是士的身份,同时也变相的承认她在郡守府中是享受着士的礼遇。正是她嘴角露出的冷笑让谢婉莹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她一番话说下来,不仅说自己是个妒妇,为了夺王九郎欢心设计陷害与她,还承认了她有着士的才能。她一个卑微的庶女占尽了便宜,而她这个谢府的嫡女却成了她的陪衬,垫脚石!“阿若,你胡说。如今辽西大旱谁人不晓,你拿这个骗人,实在是厚颜无耻!”“哈——阿莹,你觉得谁会嫌命长,用郡守大人的名誉来胡说?”这分明是说刚才谢婉莹诋毁了司马楚的名誉,也摘清了自己。“阿莹,我不过是外姓人,承蒙你将我当妹妹一般看待,就已经处处陷害我,若真的是你亲生姐妹,还有命在吗?所以,阿莹,我与你不熟。下次,见到我,不要太过亲热。我不习惯,看见你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也会想起你是怎样处处设计害我的。”郑若不怕把话说绝,她们喜欢拿着块遮羞布遮遮掩掩,明明心里讨厌你到死,却还是装作一副亲姐妹的模样,她做不来,也没必要和她们虚与委蛇。她也不怕得罪谢府,今日两人间的对话,明日就会传遍全城。倘若司马楚真的已经南迁,那还好说,倘若他并没有南迁,还和上一世一样,有三年的太平日子,那么谢婉莹今日说的话传到司马楚耳朵里,谢府就讨不了什么便宜。虽然人人都认为司马楚不是好人,可是他是皇族,是辽西的王。岂是任意有人泼脏水的?“你——”谢婉莹气的发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恨恨的说道,“就算你穿的人模狗样的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庶女,你真以为王九郎会娶了你?你做什么梦?还说有着士的大才,我看你是想攀龙附贵才是真吧?就你这样的,说句不中听的,王九郎也就是新鲜新鲜罢了,等新鲜劲儿过了,你以为他还会要你这只破鞋吗?”“咝——”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真没有想到谢府如此高的门第,居然会教出一个如同山野泼妇的小姑子来,说话是如此的尖酸刻薄,这是什么辽西第一美女?分明就是美人脸,蛇蝎心!众人议论纷纷。郑若冷笑一声不说话,此时她若再说,就和她一般见识了。她自诩为士,是不会与她样的人一般见识的。谢婉莹见她不说话,心中的怒气腾腾的往外冒,说话越来越刻薄,越来越难听,“郑若,我喊你都是抬举了你。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这样高贵的人对你说话,不过是觉得你厚颜无耻有些好玩罢了。实话告诉你,王九郎心中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今日你眼巴巴的赶着来赴宴,你有帖子吗?真以为你谈几首曲子,让人开口赞你几句,你就是上了天了?撒泡尿照照吧,早些醒醒吧,王九郎这样的人物怎会是你可以配的?你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莫要到最后丢了脸,都不知道找谁哭!”“咝——”周围的人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谢婉莹的嘴巴居然这么毒?你看她破口大骂的样子,可还有半点风度?哪还有世家大族该有的气度?她这是将谢府百年的脸面狠狠的踩在脚底下啊!郑若像是看一只怪物一样的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她沉稳的坐在马车上,面容沉静。相比较谢婉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骂人的模样。她这样,却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彷佛她身上才有着沉淀了世家大族的气韵,如此的不动如山,高低立显。“听说阿若的阿爹就是小有名声的郑元义?”“听说她的大兄做的一手好文章,被名士柳三变收了徒。也只有他们才能教导出像阿若这样气度不凡的小姑子来。”“难怪王九郎会对她如此挂念,虽说出身低了些,有着这样的气度,有着士的才能,配他也不辱没啊。”“郑氏若娘,你在郡守府那么长的时间,已经是一只破鞋了吧?还眼巴巴的上赶着贴九郎的冷屁股,你不害臊,我都替你羞!”“够了!谢氏婉莹,你一个世家出身的,居然口不择言,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真真是辱没了士族!”凌空一声暴喝,让所有的人都禁了声。“是柳三变!”“他也来了!”“谢柳老仗义执言!”郑若对着柳三变一礼,抬起朦胧的泪眼,哽咽的说道,“阿莹不仅污蔑郡守大人的名誉,还处处污蔑我的名节。柳老,求你在此做个证,我愿以一死证我清白。”说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了马车,撞向了一辆驶过来的马车。众人一声惊呼!真是没有想到,阿若还是个烈性的!“快快拦住!”“快快拦住!”众人不断叫道。也是郑若运气,那辆马车也是来赴宴的,到了王府门前,速度便已经慢下来,看见郑若不要命的冲过来,马夫立即一拉缰绳,马儿的四蹄只差一点就要踩在郑若身上,却被马夫硬生生的拉住了,这才没有伤了她分毫。郑若跌在地上,掩面嘤嘤哭泣。“谢婉莹,你太过分了,居然将人逼到了这个份上!”“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可今日一见才知道,她居然连一个村妇都不如!”“虚伪的小妇人!”“真是令人恶心!”柳絮这时才和许一反应过来,飞奔着过去,将郑若抱在怀里,愤怒的看着谢婉莹。柳三变走到她身边,小声的安慰了几句,又直起身来,说道:“阿若在郡守府十日,郡守大人确实是以礼相待的。她说的那个赌约,我也知道。郑氏若娘,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有大才的人。王九郎放在心上的女子,怎会是庸物?阿若,你莫哭,是谢家小姑子太过仗势欺人了……”柳三变的话一落下,围着的人嗡嗡的议论声更响了,看着谢婉莹的目光再也不是那种仰慕,钦佩的了,而是有了不屑,轻蔑。看向郑若,多了赞叹,佩服!柳三变是整个辽西的名士,就是放眼天下,那也是排的上号的。名士爱惜羽毛,轻易不对一个人评价,可是他却对郑若大肆赞赏,说明郑若真的是才能之人。而谢婉莹却因为他的话,或者说因为她自己的作为,彻底的毁了。谢婉莹的脸色刷白,原本绝美的脸蛋,因为柳三变的话,变得有些狰狞起来。侍女阿丽轻轻摇了摇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倘若此时,她再不能控制住脾气,那她就真的完了。这一口气,谢婉莹如何能够咽下去?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知道自己越说越错了。她的手在阿丽手上狠狠的一拧,直到心中的愤怒消了些,才住手。阿丽咬着牙忍着,再看自己的手臂,已经是青紫一片。郑若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从他说完这段话起,她就收起了哭声。扶着柳絮的手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对柳三变施了一个大礼,又对着众人施了一个大礼。“阿若,身正不怕影子歪!”“是啊,阿若,不要为那些庸物而自扰!”待众人议论声小了些,柳三变却对着郑若施了个礼,认真的问道,“阿若,我知你精通星象,可否告知,辽西何时才会下雨?”郑若立即侧了身子,避过他这个大礼。周围的人也对郑若行了一礼,问道,“阿若,何时会下雨?”郑若大大方方的还了礼,道:“我知大家都为了这个而烦恼,这几日我夜夜观天象,再过月余,这雨就该下了,入了十月,辽西地界儿的旱情就会彻底的解了。”“还有月余吗?”“家里的存粮不知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不知道,九郎今日的宴请是否为了商讨南迁之事?”“奇怪,为何这么久了,也不见王九郎?”王九郎不是那些恃宠而骄的人,门口已经聚集了这么多客人,却不见他出来迎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儿?------题外话------小五,我看了别人的文不开心,是因为发现自己和她们的差距好大,不知道何时才能赶上。我一直在总结教训,为何他们的文收藏高,优点在哪,自己的缺点在哪……嘻嘻……小五说的是有道理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