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家猜测王九郎是否出了什么事儿的时候,柳三变对着大家说道:“诸位,王九郎得知郡守大人不在城中以后,今日便已经动身前往邕州了。走时匆忙,为及时通知诸位,在此我代九郎想诸位道歉!当然,府中依旧有美酒好肉,歌舞亦是不缺,诸位来了不妨就进去畅饮一番!”“啊?原来王九郎已经不在府中了呀?”“为何得知郡守不在,他就前往邕州?”“柳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有人高声问道。“哈哈哈——是有些事儿,不过有九郎在,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的。来,来,诸位请进,今日小老儿就充当王府主人一会,诸位可要尽兴才是!”在场的人不知道王九郎匆忙去邕州的用意,郑若却是明白的。他前几日还对自己说要去邕州,今日又是他下了帖子正经设宴的日子,原本定的日子肯定不是今日。可现在,他宁愿失礼,还是去了邕州。郑若一想,脸色刷的一下变白,身子晃了几晃,若不是柳絮眼明手快,可能已经摔倒在地。邕州,清水关,郡守突然的离去。只有一个可能。郑若彷佛又看见那一晚冲天的火光,手拿弯刀如狼似虎的胡人。司马楚肯定下了手谕,清水关危矣!凤凰城危矣!怎么办?此时离去,可还来得及?可是,南方千里迢迢,没有充足的准备,如何轻易迁徙?柳三变见她脸色不好,打趣的说道,“怎的了?九郎不在,阿若心中失望?”郑若猛地站直了身子,抓住柳三变的手,小声而急切的说道,“柳老,司马楚……哦不,郡守大人是否已经同意打开清水关?”柳三变的脸色剧变,低声的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九郎真是胡闹,居然将这样的事儿肆意宣扬!”郑若摇了摇头,“柳老,九郎是胸有锦绣之人,这样的事儿怎会随意乱说?不瞒柳老,我在郡守府那几日,有一次无意间听那些谋士说的。柳老,事情是不是已经无可挽回?”柳三变仰天长叹,“司马皇族只知争权夺利,贾后心狠手辣,为了那张龙椅,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居然想要和胡人勾结,须不知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转过头来,看着她说道,“阿若也不必过于担心,此处与洛阳相隔何止千里,既然有九郎在,司马楚的打算就不会成!”郑若苦笑了一声,“旱情还有月余才会缓解,流民到处流窜,十村九村是空的,此时司马楚若真的开了清水关,柳老,这辽西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即便九郎有着万夫之勇,又怎能抵挡得住胡人的千军万马?何况,司马楚的军队,根本就不会抵御。柳老,此一来,辽西就会落入胡人之手,你我便是这亡国之奴……”说着,她嘤嘤的哭了起来。柳三变一噎,再次长叹一声,“你倒不似那些深闺妇人,居然能够看得如此之远。”顿了一下,对着她笑道,“你将来可是九郎的妇人,即便不信老夫,九郎,你怎能信不过?”郑若自动忽略了那句九郎的妇人这一句,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来,见柳三变丝毫没有慌张,眼神坚定,想到王九郎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不由的定了定。“对,对,对。王九郎,王缙之,是个胸有大才之人,有他在,司马楚的诡计就不会成!”柳三变对她笑了笑。这时,有人凑上来,问道:“阿若,何故哭泣?”郑若回头一看,原来是拿着鹅毛扇的周珏。“不过是思及九郎不在,心中难过罢了。”柳三变戏谑,还不忘看了一眼郑若。郑若立即会意,此事怎可随意乱说?否则,这城中片刻就会打乱。她的脸一红,脖子更弯了。柳三变摸了模下巴的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此女识时务,不错。“阿若确实有大才,堪为士!”柳三变赞扬道。突然而来的赞叹,让郑若有些怔愣,虽然心中有事,却还是躬身一礼,感谢他的评价。“诸位——”见她情绪平复了些,他也不再多说,转身对着众人大声说道,“还请进去一叙,我们不醉不归!”“好,好!有柳老在,即便王九郎不在府中,这宴也不会逊色!”“请——”“请——”郑若小声说道,“柳老,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啊呀,王九郎不在,阿若心中失落乎?”有人打趣。“哈哈哈——”柳三变知道她的想法,点了点头,小声道:“别太过担心,九郎不会有事的。”郑若无语嗟叹,她倒不是担心王九郎会出事,她是担心清水关一事。她心中有事,告辞出来,回到了马车上。许一刚刚跳上车辕,却见有一人不急不缓的走过来,手中拿着鹅毛扇,悠悠的在胸前摇着。这人在郑若马车边停住,将扇子往后腰一插,说道,“阿若,不要过于担心,我从小就认识王九郎,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倒是有着一肚子的馊主意,从来都是他算计人,还没有人会从他身上讨到好处——”郑若掀了帘子,看着他,不似以往的冷淡,她眼中含着希冀。好像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只要王九郎没事,那么清水关一事就可解决。应该是这样的吧?她无声的看着周珏。那么美的容颜就在眼前,不知为何世人会觉得她俗媚?在周珏的眼里,倒是觉得她比那谢婉莹要美上不知道几分,就是刚才看她怒斥谢婉莹时的风姿,都让他想到带刺的玫瑰。可惜……他心中一酸,原本负在身后的手,指甲陷在肉里,传来了一丝疼痛。眼前这个小姑子,与众不同之人,却不是他的……究竟他哪里比不上王缙之?按捺下心中淡淡的酸涩,他对她笑了一下,轻柔的说道,“阿若,放心吧。不用几日,王九郎就会回来的。”郑若苦笑了一下,清水关离这里好几百里地,又是荒年,凶徒不知凡几,路途之凶险,她怎会不知?她担心王九郎即便赶到了清水关,司马楚已经开了关,那些胡人已经入了中原。看她愁眉依旧不展,周珏叹了一声道,“阿若,其实王九郎走之前,有事交待与我。”“何事?”“过几日,我便会启程回南方,王九郎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将你带到南方去。”郑若抓着车窗的手一紧,问道,“他让你将我带到南方?”周珏点了点头,“你且回去收拾细软,过几日我便派人来接你。”郑若的心凉到了谷底,且不说王缙之给自己安排好后路,单看他这样的安排,就知道这次的邕州之行,他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的。怎么办?“我第一次见王九郎会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周珏喃喃的说道,“阿若,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再派人来接你。”郑若脑中一片混沌,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胡乱的点了点头。到后来,她是怎么回到小院,她也不知道了。脑中尽是想着,去南方……王九郎去邕州……一会又想到上一世胡人破城的情景,柳絮的哭声……石越对自己的处心积虑的设计……她恍惚了。如果,胡人真的是这次破城……若是听了王九郎的安排去南方……应该可以躲过这次的劫难吧?可是,南方没有族人,他们即便去了,如何在南方落脚?她以什么名义,王九郎侍妾?那么阿爹呢,大兄的抱负呢?寒门子弟若要出头,何其艰难,她怎会不知?自己是无所谓,他们呢,会蝇营狗苟的过一生吗?阿爹那清傲的性子,就这样去了南方,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而且此去南方,途中若是遇见胡人,必是死路一条。她没有忘记,上一世,有人南迁时,被胡人偷袭,全族的人,悉数被杀,年纪轻的小姑子,小孩,都被充作了军粮……郑若恐惧了。不行!不能在这时南迁!上一世,还有三年的太平日子!她要相信王九郎,相信他定会赢取这三年太平日子的。只要有三年,她就可以慢慢的经营,到那时,李赟也有了一定根基,自己才好开口,让他派出一支队伍来护送,等到南方有了根基,再迁徙,才是明智之举!对,一定要相信王九郎!事实上,郑若自己都没有发现,王缙之在她心里已经不单单是仇人这个概念了………………“家主,已经查明,郑若院中的粮食并不是王九郎每日送来的,而是她自己所购!而且,她还在月华庵施粥——”郑府正院书房,郑元顺有气无力的靠在塌上,对面低头站着一个四十开外的男子,身材矮小,一脸精悍。“哼!这小姑子太过可恶,宁愿将粮食施舍给那些贱民,却不愿分出来奉上来。”郑元顺发着火,因为饿的狠了,倒是没有多大声,他歇了歇,问道,“她今夜可去赴宴了?”矮小男子点了点,道,“去了,不过王九郎并不在城中,不多会她就回来了。”“王九郎不在城中?去了哪?”“听说去了邕州。”“邕州?”郑元顺将身子躺平,看着屋顶,想了想,问,“多久才回?”“不知。说是因为司马楚不在城中,他才去的邕州。”“司马楚也不在城中?”“是。”他的双眼精光一闪,心中有了计较!“哼!既然王九郎不在城中,就不会有人护着那小姑子。前些日,她目无尊卑的污辱,我倒要好好的向她讨回来了!还有她的存粮,我定要全部放进自己的库房里!”发狠的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男子,“她哪里来那么多钱财购粮?”男子像是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奴不知。不过,她的嫡母是颍州陈氏嫡支,应该是有些好东西留下来的。这个小姑子,不仅自己屯了粮,这两日凭着卖粮,赚了不少!”“咝——”郑元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能干的小姑子,我倒是有些心疼了。”男子默了一会,又问道,“家主,我们不南迁了吗?”“当然要南迁!”“那为何要……”“此去南方何止千万里?没有粮食,如何能到?府中的钱财都用在购粮上,可即便是这样,我也只能每日吃上一顿,钱财也所剩无几。南迁,全族这么多人,所需粮食之巨,我不说,你也应该得知。再者,能够少带一些人,便多一分粮食……”家主的心狠,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男子低着头没有多说,半晌见他不再说话,才说道,“家主,那此事,我去安排?”“嗯,去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男子默了一会,唱了个诺,便离开了。郑元义靠在塌上,想到天亮之后,那些白花花的粮食就是自己的,心情由的变得舒畅。只要有粮,有财帛,即便不跟着王九郎,跟着别的大族一起南迁,也不是不可以的……“呵呵呵——”…………郑若去赴宴没多久,就回来了,只对父兄两人说了一句“王九郎不在城中”便上了自己的小楼。郑元义父子两人面面相觑,看出她心中有事,也没多问,倒是石越见了,脸上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三人坐在书房内,正商量着事情。“阿爹,我们当真要南迁吗?”郑元义叹了一声,“司马楚不在城中,分明是弃城而逃了,你我若还留在这里是等死吗?”“可是阿爹,南迁路途之远,没有大族的庇护,我们能平安到南方吗?若真的到了南方,我们何以立足?”郑元义也头痛这些,他们在凤凰城,在辽西多少还有些名望,等着柳三变推荐,郑瑾潇出仕之后,日子就会好过起来。可若是南迁,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到了南方,他们就成了寒门。上品无寒门呐,到了南方,恐怕他们只有乞讨为生了……抛弃这里的一切,谈何容易……------题外话------逮到半天休息,赶紧码了发上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