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以为郑元义正是新一任的族长人选,诸位可有异议?”叔太公的话让人听了,虽说有些意外。可这些族人,这几个月来,没少受郑若他们的粮食和清水,有在今夜的大难,救下他们。且,郑元义在士林中也有些威望,其子郑瑾潇以前虽有些顽劣,然,现在却是名士柳三变的弟子。最重要的是……族人们偷偷的看了一眼谪仙一般的王九郎……郑元义日后有这样的女婿,辽西郑氏帮上了琅琊王氏,那样的好处岂不多多?有机灵的,想通其中关节,自然双手赞成。有憨厚老实的,受了他们的恩惠,有了郑元顺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在前,比较之下,自然觉得慈眉善目的郑元义做族长更为可靠。是以,也没有人出声反对。郑元义听见叔太公让自己当了族长,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成为一族之长。就是郑瑾潇也是震惊的半天都有说话。倒是郑若悄悄的拉了拉自家阿爹的衣袖,郑元义才站起身来,对着叔太公一揖,道:“叔太公,这似乎有些不妥……”叔太公摆了摆手,“老夫心意已决,再说诸位族人也没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下吧。”“这……”“阿爹,你就不要推辞了。难道你还怕做不好这族长之位吗?”郑若小声的说道。“倒不是。”郑元义只是觉得太突然,一下子还没发接受罢了。“阿爹,你若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郑若小声的说道。郑元义看了一眼周围,见族人们大都露出殷殷期盼之色。果断的点了一下头,“既然诸位这么信任鄙人,鄙人就却之不恭了。”叔太公点了点头,对着他说道,“元义,这大旱还不知何时才会结束。原先大伙是商议南迁的,今夜出了这样的事儿,你且看着办吧。”说着,他看了一眼地上狼狈的郑元顺三人,又说道,“至于这三人怎么处置,就有你来做决定了。折腾了一宿,老夫也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元义恭送叔太公!”郑元义立即起身恭送叔太公,他一起身,郑若两兄妹还有王九郎李赟等人都站起身来有礼的恭送着。等叔太公出了祠堂,才有人问道:“族长,这三人怎么处置?”“杀了——”“杀了,以慰今夜冤死的魂灵!”“是,族长,莫要心软,只管杀了便是——”族人们一想到今夜受的那些个苦楚,恨不得扑上去剥了郑元顺的皮,喝了他的血,啃了他的肉。原本还紧紧护着郑元顺的郑婉,这时已经被族人的气势所慑,躲在了他的后面。听见这些人要对自己喊打喊杀,心中无比惶然。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猛地看见了站在郑元义身后的石越,双眼一亮,趁大家没注意的,突然站起身来,冲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凄婉的说道:“越哥哥,救救我!救救我!”石越没料到郑婉会突然扑过来,一时怔忪在地,不知所措。郑若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将自家阿爹错愕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冷笑,转过头去看石越。石越无意间转头看见她嘴角的那一抹笑,瞬间回过神来,用力的将拽着自己衣袖不放的手给一节一节掰掉。“小姑子,你这是作甚?”他皱眉说道。郑婉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越哥哥,你怎么了?我是阿婉啊——昨日你我不是还在花园中相见过吗?怎么转眼,你就不认识我来?越哥哥?”石越的额头上见了冷汗,身子却往后退了一步,离郑婉远了一些,说道:“小姑子,你我并不相识,怎有花园相见一说?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原本还以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郑婉,被石越的两句话说的慌了神,又紧走了几步,焦急的看着他说道:“越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了?阿婉早就已经是你的人,你还说过要娶我过门的,怎么现在你却装作不认识我了?”“小姑子,你再是胡言乱语,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石越喝道。“越哥哥——”郑婉突然哭了起来。她平时虽是刁蛮任性,却并不是一个有心计之人,以前也大都是仗势欺人。说白了,就是个没有脑子,鲁莽无比的傻大姐。今夜受了惊吓,又被郑瑾萧的几番言语打压,接着被一直尊着敬着自己的族人们打骂,已经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知道这些人此刻恨不得杀了自己,心中早就六神无主。现在听以往在自己面前说着甜言蜜语的情郎说着这些无情的话,彻底的没了以前的娇蛮之态,嘤嘤的哭了起来。族人们看到这里,对郑婉这个还未出阁就没了清白的小姑子更是不齿,能够教出这样的女儿,作为亲爹的郑元顺更是好不到哪里去。族人们毫不掩饰对他的逼视,说起话来更是不客气。“不要脸!”“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呸!”郑元顺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了。郑元义的眉紧紧的锁了起来,看着石越的眼中充满了失望。之前逃亡的时候,石越只想到自己,不顾他人安危。现在,却从一个小姑子嘴里听见这种苟合之事,最主要的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居然连承认的胆子都没有!郑元义实在是对他失望透顶!“先生,我没有。是她污蔑我——”石越见族人们说的越来越难听,连带对自己都指指点点起来,心中一慌张嘴便要争辩。“五姐姐虽说有些刁蛮,可毕竟是个女子,有哪个女子会用自己的清白来污蔑一个男人?”郑若突然开口说道。所有的人深以为然。石越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说几句话,在对上郑若那双平静到洞若观火的双眼,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好了,你也不必多言。你若是喜欢她,为师做主,让你娶了她又如何?”郑元义说道。他心中叹息,满以为给自己女儿找了个可靠的人,谁知道今夜才让他发现,这个石越竟是个没有担当,不折不扣的小人。亏他还在小女儿面前夸下了那样的海口。好在,两人还没成亲,否则,自己真不知道要怎么后悔了!“先生,学生没有——”石越急急争辩。郑元义不耐的摇了摇头,明显不像对这件事再多说什么。郑若心中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阿爹这次终于不会想着要将自己嫁给石越了吧?脑中不禁想起了前些天,她让柳絮做的一些事儿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分别给两人送了这样的便签,没想到她只给了他们一次机会。这两人很快就郎有情妾有意的暗通款曲来,可到底,石越就是那个小人。大难来临之时,他永远要保住的就是他自己。以前,他舍了自己,这一次,他舍了郑婉。哈哈——郑若真想畅意笑上两声。郑婉,被人弃之如蔽的滋味如何?“诸位,依老夫看,将郑大绑在校场长曝晒,以儆效尤。至于郑元顺,暂且关在私牢中,等我与叔太公以及几位族中长辈商议过后,再发落,如何?”“族长,我们没有意见。只一条,不能让这老匹夫逃了,也不能让他好过了!”“对,不能让他好过!”郑若小声在郑瑾潇耳边说了几句,郑瑾潇想了一会,就站起身来,对着郑元义行了一礼后,说道:“阿爹,依我看,不如将他们父女鞭笞五十,再贬为粗使下人,以为如何?”整垮一个人,**上折磨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精神上的折磨,让一个高高在上的一族之长,当着众人的面,扒了衣裤,接受鞭笞,再让他做着整个坞堡最低贱的粗活,每一个人都可以任意唾骂。这才是对郑元顺最重的惩罚,生不如死的惩罚。“好!”“我没意见!”“就应该这样!”郑元义见族人们都同意,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了几句,就让族人们散了。折腾了一晚上,谁都累了。“今夜多亏二位了。不然,郑氏一族怕要灭门。”郑元义走到王九郎李赟面前再次答谢。“族长此话严重了。此等不平事,谁见了都会帮上一帮的。”王九郎说道。李赟没有多言,倒是难得的录了一个笑容,可谓对着郑元义谦逊有礼。这两个少见的少年郎,说实话,郑元义打心眼里欣赏。“伯父,不如将这些人交给我如何?”李赟指着外面帮着的流民问道。“有贤侄为我解忧,何乐而不为?”郑元义笑着道,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走,虽然时辰不早,府中还狼狈,可你们也幸苦了一晚,就请到家中坐坐。让下人烧些好吃的,好好喝上一杯。”“敢不从命!”李赟双手抱拳。王九郎也是淡笑着点了点头。见两人都应下,郑元义心中大悦,回头对着石越说道:“石越,回去之后,整一桌好吃的。”“喏。”石越随口应下。郑若眉眼弯弯。方才阿爹说是让下人烧些吃的,回过头却让石越准备吃食,这其中意味……嘻嘻,不管如何,今生她是铁定不用再嫁给石越这个混账了!王九郎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郑若。她此事突然绽放的笑颜,他亦没有错过一分,不由得,他也随之一起笑了起来。郑府虽然在夜间被流民突袭,好在有王九郎带了人突然来救,还有一位新上任的屯长得了信,前去救援,才使郑氏没有在一夕之间被灭族。第二日,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凤凰城。有人说这是郑氏运气好,碰见了王九郎。还有人所,郑氏出了郑若这样一个小姑子,才有了这样的气运,在杀人如麻的林茂手中活了下来。更有人不解,明明王九郎已经出了城,为何会在夜半时分赶去郑氏坞堡救人?一时间,王九郎宠溺郑若的流言在凤凰城中悄然流行。在这样的流言中,话题中的两个男主人公都离开了凤凰城。王九郎从郑若的小院中出来之后,就上了一直停在外面的马车。解了玉冠,散了发,歪歪的靠着软枕上,一手揉着眉心。蒋子敬一直呆在马车中,见他上来,早就自觉地让到了一旁。看着他一身的疲态,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九郎,你对你那妇人也太过偏宠了些……为了耽搁了两天的行程,如今再赶去邕州还不知来不来的及。”王九郎此刻的脸上没有挂着招牌的淡笑,闻言也没有开口说话。蒋子敬知道他不会开口,顾自拿着一把蒲扇扇着风。“要我说,你这妇人,心思太重,心机太深。竟然为了让自己的阿爹当上族长,想出让李赟充当流民袭击坞堡,再让他去救的主意。”他吸了一口冷气,“这次若不是你早有察觉,找了李赟商量。又得知郑元顺心图不轨,安排了这么一出。今夜这事,还不知该怎么善了呢……”“哎——你说,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子,怎么会有这么沉的心思?这么的胆大妄为?这真的要是让李赟手下扮了流民袭了坞堡,就算她的父兄当上族长,又如何?有一日被人揭出来,还不是一样的名不正言不顺?还落了个监守自盗的名声,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真做成了,她和今晚的郑元顺有什么两样?”王九郎睁开了双眼,淡淡的说道,“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她不会杀人。”她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父兄当上族长,却不会伤害族人的性命。和为了撇下族人,想了这么一个缺德主意的郑元顺有着本质的区别。“再说郑氏族长确实该换。”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蒋子敬一愣,随即哈哈一笑。用蒲扇指着王九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对,对。是该换了,是该换了。这一换,她可不就是成了辽西郑氏嫡女了吗?这身份,可比那个庶族庶女高了不知多少倍……”说着还对他眨了眨眼。王九郎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蒋子敬看出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好,笑了一阵,也没有再说话。却看到他又说的中指无意间婆娑着膝盖,看到这个动作,蒋子敬轻咳两声,对着车夫说道,“停车,我要换到后面的马车去。”开玩笑,王九郎出现这个动作的时候,说明他的心情极度恶劣。方才自己笑了他一阵,虽然不见他对自己发火,可难保,等会会不会迁怒于自己?话说,王九郎生气的时候,少之又少。这,是谁触了他的眉头?这么不知死活?按理说,今夜他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不是应该美人对英雄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许的吗?怎么还会心情不好呢?蒋子敬带着满腹的疑惑换乘了马车。------题外话------第二更到,虽然很迟了,不过总算没有食言。叶子也累趴下了。最近天天听领导骂——水生火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