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打翻了墨汁,浓稠的化不开。不多时,一轮昏黄色的月牙儿慢慢的从厚重的云层后面游了出来,悄悄探出了头。远远的,有几颗星子散落,一闪一闪的和月牙儿遥相呼应。夜幕下,马车的轮子压过街道上的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马车里歪歪的靠着一个容貌绝色的女子。因为喝了酒,此刻的她还在微醺中。坐在她脚边的侍女,拿着小锤子轻轻的捶着她的双脚。一下一下的,让人昏昏欲睡。“女郎……”“嗯?”女子轻轻的从鼻子发出一个声音。“女郎就真的打算就此止住?任由那郑若嫁给王九郎为妾?还是贵妾?女郎,那可是仅次于嫡妻的位置,女郎甘心就这样放手?女郎,你想想,若是九郎嫡妻身子不好,那掌权的可就是贵妾了。女郎,就真的甘心,王九郎身边被郑若这样卑贱的女子把持住?”一连好几个问题,问的急切而不甘心。女子慢慢抬起头来,一手支颐,笑着看她,“阿茹,我看是你不甘心吧?”侍女抬起头来,双眼中的仇恨就是谢婉莹看了之后,心中也跳了跳。“没错,当初阿茹自愿卖身入谢府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请女郎为阿茹报仇!阿茹如今家破人亡,阿爹在郑氏坞堡中倒夜香,阿姐也成了粗使丫鬟,阿母更是卧病在床!女郎,这一切都是郑若那个贱婢害的!阿茹心中如何不恨?”郑茹咬牙切齿的说道。“阿茹,你当初找到我时,可是你自愿卖身入府的。”郑茹低下头,低低的说了句,“是。”“希望你能够谨记做为一个侍女的本分!你如今不是世家大族的嫡出女儿,而是我身边一个奴仆!”谢婉莹冷冷的说道。“喏。”郑茹默了默。知道自己刚才问的几个问题有些逾距了,谢婉莹的羞辱,让她将所有的恨都记在了郑若头上。谢婉莹敲打完,眼露梦幻的说道:“你说日后我若是嫁给李赟,那可就是正经的嫡妻,嫡妻和贵妾,孰轻孰重,你以为我分不清吗?”郑茹没有回答。谢婉莹有些不满的踢了踢她,说道:“主子跟你说话,做为奴婢的你不是应该立即回话吗?”郑茹咬了咬下唇,说道:“奴怕奴说的不好,惹了女郎不高兴。”“说吧,不管说什么,我都恕你无罪!”“喏。”郑茹小心的斟酌着措辞,“女郎也说过李赟不过是个乞丐头子。”谢婉莹不高兴的斜睨了她一眼,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变得可真快。郑茹都不得不佩服她。“女郎说的是不错。可是女郎没有发现吗?即便是李赟今日在宴厅中对王九郎也是客气恭敬的,王九郎即便不在琅琊本族,在辽西,在这个凤凰城中,许多大族都是要仰仗他鼻息的。”谢婉莹露出深思的神情来。“而且,李赟虽然手中有邕州,可这凤凰城,辽西还是世家大族把持着,就算这一次,他能上告朝廷,讨来封赏。撑死也就是个邕州城守,如想再往上走一步,可谓是难上加难。”“不是还有我谢家吗?”郑茹不说话了。辽西谢氏在凤凰城或许说一句话,别人都会给几分颜面。可是放眼天下,朝廷会理会区区一个辽西谢氏的助力吗?谢婉莹显然也不是笨人,郑茹能够想到的,她又怎么能没有想到呢?“唉……”郑茹见她想通其中关节,又道,“说句难听的,李赟占据了邕州,有清水关和峙阳城两座边疆城池。可是,女郎想过没有,倘若哪一日胡人再攻过来,他李赟是否还有着这一次的好运气?五百人还是一些流民乞丐就能大破胡人万数人马?女郎,即便我……奴在深闺中也觉得不可信。胡人回过味来,也会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一定会回来一雪前耻的!万一,他要是战死,女郎打算守寡吗?”“胡说!”谢婉莹轻斥。郑茹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不得不说,郑茹虽养在深闺,一番见识却是一般人所没有的。难怪上一世,她能够不动声色的除掉郑若,面不改色的害了自己的胞姐。成为石越身边最站得住脚的女人。按理说,她对李赟这件事的看法也没有错,能够想到这么多也是非常不容易了。可是,难道整个凤凰城的士族大夫们都是蠢人吗?不会想到这些吗?当然不是的,他们想的远比她想的还要远。郑茹想到的这些,其中还是带了她个人对李赟的憎恨色彩的。原因无他,这个人也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之一。“如果事情真的想你说的那样,三哥或者是家里将我许配给他,那不是害了我吗?”谢婉莹小声嘀咕,随即摇了摇头道,“三哥和阿爹是不会害我的……”“女郎,其实有一事,奴一直曾对你言明。”“什么?”“那李赟早就与郑若相识。而且,奴听闻,此人对阿若有点……”留了半截话才更容易让人遐想。谢婉莹脸一黑,手啪的一声拍在马车中的小几上,不忿的骂道:“郑若难道就是个勾人的狐狸精吗?怎么一个个好儿郎都被她勾的没了魂?王九郎如此,李赟更是如此?”郑茹低着头没有说话,嘴角却偷偷的露出个诡异的微笑。“哼!不过是个低贱的人,以为她的阿爹做了族长就可以掩盖她低贱的出身吗?她当真当外面的人都是是吃素的?”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显然气的不轻。上一次被她在王府门口当众羞辱的仇还未报,如今她不仅要枪王九郎,还要抢她今夜看上的李赟。这如何让她不怒?“女郎,奴看十六公主是个好相处的。三日后,她的宴请,你去不去?”郑茹突然间冒出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谢婉莹一想到那个比自己还漂亮的十六公主是王九郎自小就定下的嫡妻,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谁爱去便去!反正我不去。”“女郎,这宴可是摆在王府……说不定到时还可见到王九郎呢。”“王九郎啊——”谢婉莹脸露梦幻之色,“你说我若是嫁给王九郎,再让李赟做我情人,这世上,我还有什么渴求的?”这话就是郑茹听了都觉得这个辽西第一美女兼才女实在是太……那个了……事实上,上一世的谢婉莹就是不安分的主儿。嫁给李赟之后,因为李赟东征西讨,她经常独守空闺,于是,就真的有了情人。李赟也不知被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女郎。”“嗯?”“奴觉得三日后十六公主的宴请,还是去的好。”“为什么?”谢婉莹说道,“她虽然是公主,可是司马楚弃城而逃,还将整个辽西送胡人,这事儿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依我看,今夜没人对她吐唾沫。那是因为大家都顾及着琅琊王氏的面子。就她这么一个不知趣的人,还借用王府摆宴,真是不知礼。”说着,说着,她突然古怪的看了一眼郑茹,问道,“莫不是你想见王九郎?才不断提起让我去赴宴?”郑茹大呼冤枉,心道,这个被人誉为辽西第一才女的谢婉莹,脑子里装的难道是稻草吗?“女郎,不管你日后能不能嫁给王九郎,这十六公主是他嫡妻的事儿无法改变。女郎,不仅三日后她的宴请你要去,明日,女郎就可以专程登门拜访了。女郎,不觉得借刀杀人之计才是最爽快的吗?王九郎如此宠着郑若,作为嫡妻人选的十六公主,心中怎么会舒服?女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明日就去拜访她,为她排忧解难。”谢婉莹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她看着郑茹,突然说道:“你的心思太过深沉可怕——”郑茹立即跪拜在地,表明真心,“不管奴的心思如何深沉,奴都是女郎的下人。奴的一生都会忠心于女郎,还求女郎不要厌弃!”“你最好是这么想的。”郑茹的身子在车厢中瑟瑟发抖,不说一句话。谢婉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等到宾客都走了之后,已经快要天亮。茶室里,一夜未睡的王缙之却依旧精神抖擞,看不出一丝疲态。倒是坐在他对面的蒋子敬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有些不满的看了看对面悠然自得的人,那修长的手指落在茶盘上美则美矣,但是,他心中哀叹,能否让人睡醒了之后再来欣赏?王缙之端了一杯茶盏,送到嘴边,又有些嫌弃的说道:“不是陶器,装的茶就不够好看。”说完,有些不悦的放下了茶盏,“看样子还是要挤出些闲暇时光来,去烧制一套茶具来。”蒋子敬呼呼的吹着嘴边的胡子,伸手去拿茶盘上的茶盏,眼看就要够到,手背却传来“啪”的一声,哀怨的抬头,王缙之手里拿着茶盏的竹垫子,脸带浅笑的看着他。哀嚎了一声,蒋子敬无奈的收回手,坐正了身子,理了理凌乱的裳服,苦着脸问道:“九郎,夜深了,有事儿您说话。”王缙之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回过头来对着他浅笑着说道:“天亮了。”蒋子敬垮了脸,一掌拍到自己额头上,说道:“好吧,我承认,我让你亲近十六公主以刺激阿若的主意是个馊主意。”王缙之好整以暇的浅饮了一口清茶,没有接话。“九郎,好歹你也是被天下人奉为谪仙的美男,那些个女子妇人们见到你各个都失魂落魄的,你说怎么就是在阿若这里,你的谪仙之姿丝毫起不了作用了呢?”蒋子敬吸着冷气不解的说道,“按理说,这个阿若一开始就是利用了你,你也心知肚明,可有一事我实在不明白……”王缙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蒋子敬得到让他继续往下说的允许后,开了口,“一般人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尤其是被一个女子利用了,不都是应该气急败坏,或者说作为报复,要出面澄清,坏了那个姑娘的闺誉,让她成为笑柄,嫁不了人的吗?为何到了你这里,反而不计前嫌,将她捧在手心了呢?”王缙之饮茶的手微微一顿,如同宝石一般的双眸里,也出现了一丝困惑。为什么呢?也不过短短半年时光,这个冒失的莽撞的大胆的丫头怎么就走进了他的心里,怎么赶也赶不走了呢?“嘶——九郎,不若我们干脆就真的臭了她的名声,这样她无人可嫁就只有嫁给你了不是?”蒋子敬说着,忽然哈哈大笑,“此计甚好,此计甚好!”王缙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不理会。“愚蠢!”两个字从他嘴中淡淡的挤出来。蒋子敬浑身一颤,有着自知之明的退了下来去。茶室里忽然就安静下来。晨光从木窗中一点一点的挤了进来,慢慢的披在了男子的身上,将他跪坐的背影在木地板上拉的斜长,他的手不急不缓的在茶盘上来回的忙碌,就如同那高山流水一般令人心旷神怡。郑若酒醒之后,回到了宴厅。可看着自己的目光不仅有了仇恨,还有了不屑,也有了漠然。这样的目光落在身上,让他心中没来由的慌乱。彷佛,从今往后,她与他就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奇怪的是,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为何他独独就对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动了心?不舍得看她哭,不舍得看她恼,还要千方百计的想要让她心中有了自己,“唉……”王缙之看着杯中的茶汤,有些无奈有些头痛,又有些宠溺的叹了一口气。…………郑若回到蘅芜苑之后,整个人如同是冰雕刻一般,就是郑瑾潇都不敢近她身边一尺之地。他忍了忍,与她告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说道:“阿若,大兄也不知会有个十六公主来。”郑若掀了掀眼皮,淡淡的道:“大兄,我困了。”“好,好。你歇息,你歇息。大兄不吵你了。”郑瑾潇陪着笑脸。看他走出了院落,她回过身来,柳絮赶紧走过来伺候,轻声问道:“女郎,今夜之宴好玩吗?”郑若摇了摇头,吩咐道:“准备热汤,我要沐浴。”“早就给你备着了。”郑若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转进了洗浴间,挥退了柳絮,进了木桶,将头枕在边上,望着屋顶,很长时间之后,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今夜之宴,不管是李赟也好,还是大兄也好,都一直拾掇着自己去。要说不知道王府里有十六公主这么一号人,说出来就是她自己也不信。他们无非是想让自己对王九郎死心。她淡淡的笑了一声,她有何时对王九郎动过心呢?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让他帮着自己度过一些难关罢了。这么想的时候,心底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想要冒出来,却被她狠狠的压下去。却无法压住那种酸酸的涩涩的非常令人不喜欢的感觉。------题外话------从明天开始,省城的专家就要来单位里检查了,叶子三个月的煎熬日子就要结束了。但是,为期4天的检查,领导要求我们白加黑的呆在单位里……叶子说这些废话的原因是,叶子恐怕要向亲们请假了。可能25—28号,可能的话,会争取更新,如果实在没有时间,就28号晚上更新了。万分抱歉。等检查完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叶子都会恢复正常休息了,那就会更多的时间来写文了。所以,亲们就原谅这黎明前的黑暗吧——呼呼——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