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菀抬头端详满面沟壑的张景瑞,她没有问瑞伯伯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委身宫中做一个内侍,因为她不想让张景瑞伤心。张景瑞搓了搓掌心来掩饰心中的紧张,他还不习惯面对司徒萱的这具新躯壳,在他的心中司徒萱永远都是当年那个机灵古怪,喜欢围绕在他身边的小女孩,而不是现在端庄高贵的萱妃。叶菀明白有些事情既然变了就无法挽回,而有些感觉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就像现在与张景瑞面对面坐着,她却无法像当年一样,毫无负担的叫上一声‘瑞伯伯’。相对无言许久,张景瑞终于开口问道,“以后的事情娘娘打算好了吗?究竟要怎么做?”叶菀神色淡然的笑了笑,“魂飞魄散后我的魂魄被师祖收进修魂炉中整整五年,那五年我每日都在想要怎样将仇人碎尸万段,可回到世间重新感受凡世的温度,那种极端的仇恨反而淡了,如今我只想为当年蒙冤之人讨回公道,让陷害父亲的人付出同等的代价。”张景瑞欣慰的点了下头,眼中的顾虑也一点点消失,他最担心叶菀被心中的仇恨蒙蔽心智,不计后果的复仇。“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今日的南周,我会帮你夺回本该属于你属于司徒家的一切,这座江山就该有你一份。”叶菀笑着摇了摇头,“当初我就没想要什么江山,现在同样也不想,我要的只是一个公道!”“我知道了,宫中的事娘娘就放宽心吧!”说罢,张景瑞站起身颤巍巍的打了个千儿,大声道,“娘娘请安心养病,老奴这就回宫复命去了。”叶菀知道他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便颔首道,“有劳公公,若还有机会本宫一定当面叩谢皇上的圣恩。”张景瑞强咽下眼中的泪,一步三回头的退出寝殿,叶菀早已泪如雨下,可随处不在的探子让她无法尽情释放,她将脸埋在厚厚的羽绒被中,把哭声压抑在黑暗里,只有颤抖的双肩泄露出悲伤无助。钟念从背后抱住叶菀,想要给她坚强,可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仿佛要把压在心中近二十年的恨全部化为眼泪。与望春阁悲痛的气氛相比,金碧辉煌的凤仪宫也好不到哪去,金翠宝珠散落一地,几幅名贵的字画被撕得粉碎,其中还有景玄的亲笔。沈千依怒不可遏的站在殿中,雁南指挥几个宫人收拾地面上的狼藉,安慰沈千依说,“娘娘不要气坏了身子,皇上只不过是让张景瑞去看萱妃的病情如何?又没允许萱妃回宫。()”沈千依一脚踢向倒在地上的瓷瓶,哼声道,“都让张景瑞去了,萱妃回宫还不是早晚的事,真想不到皇上居然能容得下一个毒害皇嗣之人,看来他对萱妃的宠爱果真不一般。”雁南突然愣了一下,神色担忧的问,“皇上会不会是查出什么来了?他一向不容后宫之人设计争宠,更何况是关于皇嗣之事?”沈千依不自觉的握紧双拳,摇头说,“不会···应该不会,成德妃那边不是没什么动作吗?她幽居仪瀛宫十几年不可能有这种本事。”“娘娘可不能大意,德妃她不问世事十几年,却突然跳出来分您中宫权柄,肯定有目的,弄不好···是要帮大殿下争夺皇储之位!”沈千依极尽鄙夷的笑了几声,“大殿下?若真是这样她也太痴心妄想了,景弈成的出身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皇上怎么可能让他继承皇位?到现在连个爵位都没封,就知道皇上有多厌恶这个儿子。”雁南道,“娘娘说的虽然有道理,可这一点咱们不得不防,现下宫中只有三位皇子,皇上还是会经常注意到大殿下的,奴婢曾暗中观察过,大殿下的学识和气度都不俗,若不是因为他的生母,皇上肯定会十分喜爱他。”沈千依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中,鄙夷的说,“那女人被关在行宫十几年,你可见皇上提起过一句?景弈成是皇子不假,可皇上只要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个贱妇,以皇上对那贱妇的厌恶程度,绝不会立景弈成为皇储。”见沈千依听不进她的话,雁南不再多言,转而劝说道,“娘娘对皇上派人探望萱妃之事切不可露出不满,不仅这样,您还得在皇上面前多替萱妃说话,一来可以显出您的大度,二来也不易让人怀疑到您的身上。”“让本宫替她说话?”沈千依杏目圆瞪道。雁南看了眼门口无人,低笑道,“娘娘您忘了,萱妃她已中毒颇深,就算回宫用不了几个月也会一命呜呼,哪还再用您动手?”沈千依露出一抹绝艳的笑容,那笑仿佛进了毒液般让人不寒而栗。雁南见她想通了不再生气,双手奉上一杯热茶,说道,“眼瞅着就到年关了,皇上把除夕家宴之事交给娘娘一人打理,可见对娘娘的器重,今年也是您这些年来最顺当的一年,可得好好庆祝。”沈千依轻抿了一口热茶,笑着说,“你所言不错,对咱们来说今年的确是个好年头,萱妃被幽禁行宫命不久矣,贤妃整日忙着和岚夫人争宠也少来烦本宫,只是明年又要选秀了,不知又会有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充入后宫。”见沈千依有颓废之意,雁南笑笑道,“凭她什么美人!娘娘是皇后还怕她们吗?”“倒不是怕,就是觉得有些累了,女人源源不断进入华宫,有时本宫在想,会不会到了七老八十的年岁,还在和一群妙龄女子争宠?”雁南想不出话来宽慰沈千依,只担忧的看着沈千依微驼的后背,这些年她明显感觉沈千依越来越力不从心,尤其是近几个月,夜里总是听见沈千依在**辗转反侧的声音,那声响仿佛一架腐朽的机器,透出糜烂**的气息。景玄让张景瑞探望叶菀的事,虽然没有大范围传开,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碧霞宫远没有凤仪宫淡定,邵燕青日日在寝宫里坐立不安,总觉得景玄像是察觉了什么。有几次景玄召她侍寝,她竟然都心不在焉,渐渐景玄便少去看她了,这样一来便更让她惶惶不可终日,每天只知道胡思乱想,谁的劝也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