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微熹露水渐消,行宫的殿宇在晨光下泛出点点金色,与五彩琉璃瓦交织成一片绚烂的光芒。()成群的麻雀在树枝间叫跳不停,忽而飞起忽而落下,清脆的‘啾啾’声在空中盘旋不去。石板路的缝隙间,冒出点点深绿色的青苔,因为露水还未完全蒸干,踩在上面糯软湿滑,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文馨扶着叶菀,缓慢的走在石板路上,口中还不停的提醒着,“小姐慢点走,路面湿滑可别摔着!”叶菀更加用力的拽住她的手道,“你也小心些!”从背后看两人更像是在相互搀扶。行宫因是皇家避暑之用,所以宫苑中的树木茂密繁多,漫步在林间偶尔会让人产生身在山野之感,如果没有树隙间隐约出现的殿阁飞檐,此处就再完美不过了。只要不侍寝,叶菀都习惯早起,趁着太阳初升先在行宫的山林间闲逛一圈,等看过了日出再回去用早膳,宫中的人鲜少有早起的,所以清晨的行宫基本看不见人影,仿佛这一刻偌大的行宫只属于她一个人。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白玉石雕琢的拱桥,拱桥下面的一方池塘中,养了无数条红色锦鲤,见有人从石桥上走过,锦鲤都会成群的游过来,纷纷跳出水面等着争抢食物。文馨从袖中拿出一袋鱼食很自然的递给叶菀,她知道叶菀喜欢喂鱼,所以随身都会带一袋鱼食。不过今日叶菀却没有接过鱼食,也没看脚下跳躁不安的锦鲤,目光平直的望向桥对面的一处殿阁。那座殿阁大门紧闭,门前几颗粗大的槐树将匾额挡了个严严实实,不过不用看文馨也知道,那里就是李芙妹去年住过的水榭居。水榭居原本是行宫中一处很好的居所,可自从李芙妹在那小产后,就被人视作不祥之地,谁也不愿靠近,所以这处精致的殿阁便闲置了下来。文馨见她久久不动,叹声说道,“小姐还看那里做什么?李氏如今人在宫里的清秋堂,您若是挂念她,奴婢就让人给她送些东西。”叶菀默默垂下眼帘,其实她并不是挂念李芙妹,而是在缅怀自己曾经付出的真心。虽然李芙妹在冷宫里的吃穿比不上从前,但好处是不会再受到伤害,加上有她的照顾,只会比从前过得更好。李芙妹忘记了很多事,同时也忘记了仇恨,这也许这是上天对李芙妹的怜悯,让她永远生活在快乐的回忆里。叶菀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抬步走到水榭居门前,望着蒙了一层灰尘的匾额说道,“我想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文馨愣了一下想要出言阻拦,可看到叶菀有些落寞的神色,终究是没说出口。水榭居的大门长久没有开启,门轴已经生锈,门被打开时伴随着刺耳的吱嘎声。门内的花园还如去年一样,开满了牡丹芍药各种色彩艳丽的花朵,不过花朵之间却生出许久杂草,由于没人居住,打扫的宫人们也不十分勤勉,院落中透出一丝破败的气息,像极了如今的李芙妹。走进水榭居深处的寝殿,叶菀随意坐在软榻上,看着矮桌上一柄描金蓝花茶壶出神。去年这个时候她还与李芙妹对面而坐,讲着宫里的八卦,品着皇上新赏的香茗,彼此间亲密无间,可只一年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那时的她们可曾预料到现在?叶菀沉沉叹息,单手拄着额头倚在软榻上,紧闭的双目有一颗晶莹滑落。不知过了多久好似睡着了一般,耳畔又听到李芙妹的笑声,她清楚的知道这只是梦,可却不愿意醒来,有一只手温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泪。叶菀心中一惊,突然伸手抓住那只手,叫了一声“芙儿?”一角青色滚龙花纹的衣襟入眼,叶菀彻底清醒过来,欲起身行礼。可景玄却没有松开她的手,温柔的笑道,“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是梦到李氏了吗?”叶菀缓缓低头,轻声回道,“臣妾今晨偶然路过这里,也不知怎么就想进来坐坐,皇上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璧龙轩召见大臣们吗?怎么也过来这里了?”矮桌上的描金蓝花茶壶里,不知何时已经灌满了热茶水,叶菀心惊自己竟睡得这样熟,连景玄何时来的也不知道,这对修行之人来说是十分危险的。景玄拎起茶壶,向茶杯中倾倒了一杯淡黄色的茶水,声音似是有些疲惫,“昨夜朕批了一夜的奏章,今晨精神不济,便免了臣工们来行礼,本想要去霁月阁看看你,路过这里时却看见你的侍女在外面。”叶菀不明白景玄为什么要向她解释的如此详细,便只笑道,“皇上昨夜累了一夜,还想着来看臣妾,让臣妾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惶恐。”叶菀这番撒娇之言并没有得来景玄的喜悦,反而蹙眉望着她,直看的叶菀浑身不自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景玄好像不再喜欢她的故作娇憨,不过这倒没有影响对她的宠幸,所以叶菀也懒得去深究。景玄将倒好的茶水放到她面前,轻声说了句,“看你方才出了一额头的汗,喝口水吧!”这个看似平常的举动,放在平常人家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放在宫里就不同了,景玄是皇帝,事事不需自己动手,更没人有资格让他动手伺候,即使是一杯水也不行。不过景玄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实在太顺手了,竟让叶菀觉得有一丝心安理得,但最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叶菀用惊讶的目光看向景玄。看到叶菀投来的目光,景玄有些怔愣,片刻后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其实最怀念从前军马生涯的日子,在没人的时候朕只想坐回平常人。”叶菀虽然面上笑如春花,可心中却只有冷笑,当初用尽手段坐稳皇位,难道就没有想过高高在上的孤冷吗?皇位的宝座是无数人用鲜血堆砌而成,有敌人的也有兄弟的,更有一生挚爱之人的。当初既然做了选择,而今又何来的感叹?只会让人觉得虚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