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何?难道你还要错过这次秋试吗?岁月可不等人啊!”夏老爷有些不解。见朱流芳低头不语,蓝雪衣替他解释道,“夏老爷千万不要怪罪,朱公子家中虽然贫寒,但却一身傲骨,绝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怜悯与施舍,就连是我这种与之惺惺相惜的朋友也不行。”夏老爷点头看向朱流芳,“没想到朱公子小小年纪竟这般有骨气,老夫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想当年老夫我白手起家,受尽小人的白眼和嘲讽,就是凭着一股子傲气才有今日,朱公子还这么年轻,日后定会比老夫有出息。”朱流芳低头拱手道,“小生不敢,夏老爷是十里八乡的首富,而我只是一介贫寒书生,怎么敢与夏老爷相比。”夏老爷摇头叹气,“所谓‘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更何况商贾之家终是士农工商中最低的一等,即使腰缠万贯依旧为世人不齿,朱公子来日若考取功名,自然会比老夫强上百倍,只盼到那时朱公子不要嫌弃老夫便好。”朱流芳惶恐的说道,“夏老爷何出此言?流芳岂是那种忘恩负义的肤浅小人?虽说在咱们南周官员地位崇高,可官员之中也分好坏,像那种只是鱼肉百姓的官比猪狗还不如,商贾富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夏老爷年年都拿钱接济镇上的穷苦人家,咱们镇上谁提起您不是心怀感恩。”朱流芳说的激动,感慨道,“也许夏老爷还不知道,前些年我家严先生病重,若不是碰上夏府的药铺施药,严先生恐怕早就驾鹤西去了,流芳在这叩谢夏老爷的恩德。”朱流芳说罢真的要跪下叩头,夏老爷连忙扶起他道,“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能将自己的先生当父亲一般赡养,可见是心地善良啊!”朱流芳微红了双眼,说道,“我尚在襁褓中时,父母便已经去了,是先生将我抚养成人,若连这点孝心都没有,真就不配当人了。”也许是联想到自己年幼丧母,夏雨晴留下眼泪,“没想到朱公子也是苦命之人,我以为自己年幼丧母已经够苦了,可朱公子竟然双亲都不在了,这些年公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朱流芳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心里虽苦,可日子还是要过,再说天下的苦人何止千万,能安稳的活下来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小姐何其有幸,能有夏老爷这样疼爱您的父亲,莫要再为已逝去的人伤心落泪,夏老爷见了只会更加心疼。()”刘妈妈被朱流芳的一番话感动,一边替夏雨晴擦泪一边说,“朱公子说的对,小姐若总这样流泪,最伤心的人是老爷,快别哭了,身子刚好可经不起伤心。”叶菀也劝她道,“逝者已去无法挽回,现在最要紧的是怜取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后悔。”夏雨晴止住眼泪,点头笑道,“都怪我,惹大家伤心了,对了,朱公子的书法这样好,不知能否指点我一二,我从小体弱多病,没法请先生教授书法,只是自己在闺中乱写,一点章法也没有。”夏老爷闻言,立刻吩咐下人去取上好的笔墨纸砚。似乎是因为找到与夏雨晴同病相怜之处,朱流芳没有一开始时的局促。“小姐太谦虚了,方才听夏老爷说,小姐的字写的十分好,特别是一手簪花小楷,极为秀气灵动。”夏雨晴笑嗔了夏老爷一眼道,“父亲竟在外人面前吹嘘女儿,女儿的字哪里有那么好?朱公子家里可是开书画店的,一会儿看了女儿的字还不笑话?”夏老爷天不怕地不怕,可唯一怕的就是夏雨晴,见女儿生气,立刻起身哄道,“我哪里是吹嘘了?晴儿的字在爹爹眼里就是最好的。”“父亲!”夏雨晴娇羞的低下头,可唇角却已经绽开了灿烂的微笑,就像一朵娇嫩的鲜花肆享受着阳光的呵护。朱流芳看着夏雨晴,似乎有一瞬的怔愣,回过神说道,“在下的字也只不过算得上中上而已,韩少爷···”朱流芳也是实在人,蓝雪衣今日意在让他出风头,可没想到他却要提到自己,连忙打断道,“夏府的纸可是华都中最贵的‘洛阳迷金’吗?”朱流芳被他的话吸引过去,忘了刚刚是要说什么,拿起下人送来的纸张看了看,赞道,“果然是‘洛阳迷金’,听说这种纸要以金的价格来算,在下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这么贵重的纸,在下真有些不敢下笔了。”夏老爷豪爽的笑道,“再贵的纸也是用来写字的,不然还能干什么?朱公子尽管放心大胆的写,好字就应该配好纸!”朱流芳提笔想了片刻,写下‘鱼跃此时海,花开彼岸天’,另一边夏雨晴的簪花小楷也写完了,将两幅字放在一处对比,竟生出了极端的两种美,让人不知该如何评价。叶菀看了一会儿后,笑道,“夏小姐的字果然温婉灵动,如一条溪流一样,安静却又使人赏心悦目,朱公子的字洒脱豪迈,其中可见鸿鹄之意,一定是对今年的秋试胸有成竹。”夏老爷大笑道,“好字!都是好字!没想到小镇上竟有朱公子这样的人才,老夫怎么没早些认识你啊!”朱流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雕虫小技罢了,夏老爷走南闯北一定见过不少书家名迹,小生这点本事,实在不敢入夏老爷的眼。”“书法家倒是见过一些,不过都是些垂垂老矣的老头,朱公子这样年轻的书家,就是在华都也找不出几个,朱公子日后一定前途无量啊!”这几日受了太多夸奖,朱流芳还有些不适应,在墨香斋的巷子里,他只是邻里街坊取笑的对象,连隔壁卖臭豆腐的胖婶都瞧不起他,嘲笑他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有时他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了,自己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可今日所有的怀疑全都烟消云散,他重新认清了自己的价值,仿佛与乌云之中看见了一丝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