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念往冒着青烟的火炉中压了几块银炭,原本快要熄灭的炉火,再次旺盛起来,叶菀将手伸到炉火上方,热浪袭来才感觉冰冷的双手有了些温度。钟念给她披了件披风,说道,“娘娘先回榻上坐着吧!奴婢去让人再灌些汤捂子来,火炉旁虽然暖和,可要把衣服熏出烟味的。”叶菀微笑点了下头,转身坐回到软榻上,可刚坐下便有宫人进来,福身说道,“娘娘,庆祥殿来人了,说有事要告诉娘娘。”钟念吩咐宫人将来人请进来,笑着对叶菀说,“这个时辰过来,大概是皇上想娘娘和公主了,要娘娘过去一起用膳呢!皇上一向最疼公主,几日不见就想得不行。”说话间,从庆祥殿过来的内侍已经进殿,叶菀认出他是董净利手下得力之人,便笑着问道,“公公过来,是因为皇上有什么吩咐吗?”那内侍的神色有些紧张,打了个千儿说,“并不是皇上让奴才过来的,是董公公让奴才悄悄来给娘娘说一声,皇上方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桌案都掀翻了,奴才们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所以董公公想,娘娘也许有办法安慰皇上。”叶菀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你先回去吧!告诉董公公,本宫稍后就过去庆祥殿,让董公公先小心伺候着皇上。”内侍跪安退下后,钟念轻扶着叶菀起身,说,“娘娘何必去趟这浑水?连董净利都不知道皇上为何生气,娘娘去了要怎么安慰?总不能直接问皇上吧?”叶菀笑了笑,道,“帮我更衣,到了之后再说吧!现在边关局势紧张,皇上生气想必是因为边关之事。”庆祥殿从内到外透着一股严肃之气,值守的宫人们一个个将头垂得不能再低,生怕此时引起主子的注意,遭受无妄之灾。董净利见叶菀过来,远远的就迎了上来,躬身扶叶菀下了步辇,说道,“奴才还担心娘娘不愿过来呢!奴才让人去找娘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皇上头午还好好的,可不知怎么就生了大气,奴才想可能是因为外面呈上来的奏章。”叶菀微笑颔首道,“本宫知道了,公公先在外面守着,一会儿谁来了也别让进,就说皇上心情不好正在休息。”庆祥殿中,景玄正对窗而站,被掀翻的桌案已经由宫人整理好,只是墙角处还遗漏了几本奏章。叶菀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奏章,轻声说道,“虽已入春,可外面的风还是很凉,皇上这样站在窗口,小心被邪风扑着。”说着拿起椅背上的披风盖在景玄的肩上,与景玄并肩站于窗前。景玄轻轻握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回案前的椅子上坐下,神色有些颓废,“董净利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朕就是发了点脾气,也至于大老远的把贵妃请来。”叶菀温和的笑道,“皇上发的这点脾气,在宫人们看来可就是天崩地裂一样,不信您自己出去看看,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气最是伤身,皇上有什么不愉快的,不妨跟臣妾说说,也让臣妾帮您分担一些。”景玄长叹一声,扔给叶菀一个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奏章,叶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冷笑着放下奏章说,“匈奴人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敢向皇上狮子大开口,还真以为咱们南周怕了他吗?”奏章是从边关呈上来的,匈奴人在距边关几百里之外驻扎下大军,虎视眈眈的盯着边城,竟以百万大军作为威胁,向南周索要牛马羊各万数,真金白银千万两,美女百人,而最可恨的竟是求娶南周公主,如今敬如已经出嫁,而公主中最大的敬初,也还不满十岁。景玄瞥了眼奏章,沉声道,“贵妃是不是也觉得,朕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匈奴人这几年真是长了不少胆子。”“当然不能答应。”叶菀语气坚决的说道,“匈奴人就是一头喂不饱的恶狼,皇上给他们的越多,他们的胃口就会越大,这些真金白银的身外之物也就算了,可敬初公主还不满十岁,怎能送去匈奴和亲?匈奴是野蛮之族,公主若是去了匈奴,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苦。”景玄虽然并不怎么喜爱敬初,可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这事单单只要和亲便可解决,景玄也不会有这么多犹豫,一个女子便可免去无数将士的牺牲,帝王的选择从来都是牺牲女子,可现在的情况并不一样,匈奴人此举只是在试探,如果景玄轻易答应,他们接下来还会提出更大的条件。景玄蹙眉看着明黄色的奏章,喃喃道,“这一仗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了,南周才刚刚平静二十年,如今又要陷入战火,朕真的不愿看见百姓哀苦,痛失亲人。”叶菀轻轻握上景玄的手,安慰他说,“皇上的顾虑臣妾都明白,可南周想要强盛,就必须要有牺牲,臣妾曾听闻过,皇上当年身披铠甲征战天下的雄姿,正是有您当年的神勇,才有南周这二十年来的平稳。”景玄仿佛回想起当年征战时的情形,微显老态的面容,竟然发散出许多年未见的光彩,叶菀有一丝恍惚,像是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指挥千军万马,心怀天下的少年,只是心境却已与当年再不一样。叶菀默默垂下双眸,心中细算着许多年来度过的日日夜夜,当初入宫时,她心中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手刃仇人夺回其一切,让冤死的家人在九泉下瞑目,可现在她越来越感到迷茫,心中的顾虑也越来越多。如果她真的杀了景玄,南周必然会陷入动荡之中,各方虎视眈眈的势力都会揭竿而起,成千上万的人会流离失所痛失亲人,她的仇是报了,可因她而死的人又要找谁报仇呢?叶菀此刻心中很矛盾,打下南周这座江山有她的一份功劳,如果要牺牲南周来达到报仇的目的,她绝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