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混沌不清的冥界,到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凄绝呜咽的鬼嚎声,恍若是冥界最动听的弦乐,到处充斥着这种另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朵战战兢兢地跟着黑白鬼差一路前行,最后将她交给掌灯人,混迹在排成长队的新鬼之中,走向忘川河上的奈何桥。那翻涌沸腾的浑浊之水,那破旧的独木小桥,那开在忘川河畔三生石旁的火红彼岸花……一切的一切恍惚间倍觉眼熟,好像曾经见过。一朵正诧异为何这般眼熟,已过了桥,来到一个老婆婆前面。“姑娘,喝碗汤吧。”婆婆笑意盈盈。一朵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而走过奈何桥的人,也似乎都很渴,纷纷接过汤都喝了。一朵明知那是孟婆汤,喝了就要忘记前尘往事,心里也叫嚣着抗议不要喝,可手根本不受控制,接过汤碗望着碗内浑浊的汤水竟觉得异常诱人解渴,恍若这是世间最清醇甘冽的清泉。或许,浅尝一口,润润喉也不妨事。端起碗,就在唇瓣将将碰到那汤时,不知是谁这般没礼貌,一把打飞了她手中的碗。“讨厌!”一朵怒目瞪向罪魁祸首,却见一片火红铺天盖地的压来,还来不及躲闪,就结结实实地被人紧紧抱住。“混血兔!”这一声呼唤,蕴藏了多少千言万语。“唔……”“混血兔!”“呃……”“混血兔——”“干啥!”一朵试着挣扎,这鬼丫地怀抱坚如铁铸,根本推不开。试着用法术,还是毫无效用。“混血兔,混血兔,混血兔,混血兔……”宜旸扭着身子抱紧一朵,一阵摇晃地**。一遍一遍各种音调地叫着“混血兔”。好像除了这三个字,再不会说别的话了。“你你……你要干嘛。”一朵可记得,她和宜旸这厮没好到这种程度。“混血兔,混血兔……”一朵满脸黑线,“几月不见,你被复读机附体了?”宜旸终于不再重复那三个字了,满目灿光地望着一朵,“什么是复读鸡?我见过公鸡母鸡火鸡珍珠鸡,就没见过复读鸡。这世上原来还有我不知道的物种?”一朵抹了抹额上汗滴滴,“没什么,我胡诌的。”“哎呀,小兔兔,人家好想你。”宜旸忽然又小鸟依人般抱住一朵的胳膊娇滴滴地撒起娇来。一朵这时忽然想起,宜旸这厮跟无殇那厮曾经的亲密举止,不由抖了抖,腹诽道,到底是无殇那厮男女通吃还是宜旸这厮男女通吃?眼下不是yy这些的时候,找到生死薄才是顶级大事。一朵眼珠流转一圈,宜旸是鬼族之王,应该知道生死薄在哪里。便拽着宜旸拨开那些围着他们看热闹的小鬼,去了忘川河畔的三生石后面。宜旸见一朵拽他到没人处,忽地就红了脸,扭捏地抓着袖子,羞滴滴的样子像个小媳妇。“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呵呵……其实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一朵搓着手,也难为情起来。宜旸羞羞一笑,娇嗔一声,“哎呀。”“呵呵……其实我们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好,真是有些强人所难呢。”一朵谄媚地笑着,更用力地搓手,不知如何说出口。“情理之中的事,你别羞嘛。”宜旸扬起俊美的脸,眸光闪闪发亮地望着一朵,道不尽的风情万种。“咦?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一朵转念想他是鬼族之王,兴许会占卜测算一类的法术。“当然知道。”宜旸修长的身体向一朵靠过来,她只到他的肩膀,有些压迫便退后一步。“你……嘻嘻,不生气?”一朵试探地小声问。“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呢。”说着,宜旸便嘟起红润的唇瓣,闭着双眸等待一朵一亲芳泽。“咦?!你这是作甚!”一朵羞愧难当,捂住滚热的脸颊。“亲亲。”宜旸的唇瓣撅得更高,急不可耐地催促。“你别这样。”一朵又退后一步,他又逼近一步。“亲亲嘛。”“你……”一朵的后背紧紧贴在三生石上,退无可退,死死抵住宜旸的胸膛,“你再这样我就叫了!”“你叫嘛,叫嘛,看谁理你。”宜旸无赖地扭着身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一朵的脸颊上,痒痒的。一朵气结,这是他的地盘,顿然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力感。低下头,双手紧紧抓在一起,声若蚊蝇。“亲一下,你就答应我么?”“嗯,亲一下,什么都答应你。”宜旸依旧撅唇瞪着,笑眯眯地满面春光。一朵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在他脸颊上迅速地轻啄一口。脸颊火烫,心跳如雷。“好……好了。”宜旸有些失望,还是很满足,一把搂住一朵纤弱的肩膀,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不再玩闹逗笑,声音虽轻却是无比郑重。“我会对你负责的。”“呃……”“这是我们的初吻,我要一世保留。”说着,宜旸手中明光一闪,方才的影像已保存在一个气泡之中,旋即打入三生石内。而在三生石上赫然出现了他们的名字,深而有力,并排显现,成为三生石上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一朵望着高大的三生石上有很多印记,深浅不一,不过可以清晰辨得宜旸的名字和某个女子的名字。“你钟情的女子,好像很多。”一朵说道。宜旸有些难为情,随后大手一挥,三生石上的所有印记瞬时消失,唯独留下他们的名字。勾起一朵小巧的下巴,眼波荡漾,声音沉重而坚决。“从今往后,仅你一人矣。”一朵有些局促,侧眸避开他火热的目光,脸颊绯红如霞,“我们好像……没发展到这种程度。”她明明记得,宜旸一见到她就喊打喊杀的,怎么忽然转变如此之快?“十四年了。”宜旸微微叹息一声,“我找了你十四年,终于找到了你。这一次,我誓死不会放手。走,我们去父王那里,让他老人家为我们完婚。”“这发展也太快了吧!”一朵挣扎,还是拗不过宜旸,便死死抠住三生石不往前走,“鬼君大人,我们现在还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不过就亲了你一下,呵呵……你不必如此负责的!”“我们早就私定终身了,难道你忘了?”宜旸有些伤心地望着一朵,眸光水水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啊?”一朵懵然地摇摇头。“你竟然忘了!”宜旸气恼地指着一朵,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大叫着,“你竟然忘了!你怎么能始乱终弃!你太伤我的心肝了!”“这个……”一朵心头寒了寒,紧紧抓住宜旸的手臂,试图安抚他的激动情绪。还打算让他帮忙偷生死薄的,可不能开罪了这位大贵人。“你且先听我说。”一朵心里斟酌一番,最后心一横咬咬牙,便道,“你若拿生死薄为聘,我便嫁给你。”宜旸愣了愣,没了动静。“你竟然不愿意!好吧,我就说你对我的感情没有那么深,还说娶我!编瞎话虎小孩的吧!”一朵一把甩来宜旸的手臂,委屈伤心得眼中全是泪水。宜旸慌了阵脚,连连解释,“不是我不同意,生死簿乃是三大天书之一,上载众生轮回,天道所降之神书,是冥界镇界之宝。由崔判官主管,还有神兽镇守,就是父王想看一眼都是不能,我……我……”实在不能拿来为聘这样的话,宜旸没敢说出口,生怕眼前的人儿落下泪来。一朵见好就收,吸吸鼻子,“我没打算要什么生死簿,只是好奇生死薄什么样子,看一眼就可以的。”“看一眼就可以?你就答应与我成亲?”宜旸拥着一朵的肩膀。一朵沉默了。许久,她点点头。宜旸欢喜得好像一个终于吃到糖的孩子,拽着一朵就往崔判官的府邸而去。腾云驾雾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便到崔判官的府邸。那里不似外面那般黑雾缭绕,反倒透着淡淡的紫光之瑞。宜旸说,崔判官本是天界的神官,受天帝之命来冥界掌管生死簿。起先崔判官还是会历时回天界复命,报告一些工作事宜。不过自从三千年前天界易主之后,妖界和冥界连成一气与天界成为对立之势之后,崔判官也自愿归属冥界,再不返天庭。也因此,冥王对崔判官格外信任器重,有一种患难见真交之感。因此,看生死薄一事,只要崔判官同意,大可不必通晓冥王。崔判官长得相貌堂堂,三十多岁的样子,下颚续了一缕胡须,身形削弱,手持春秋轮回笔,透着一股清润的书香气息和飘逸的仙风。见宜旸来访,他先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命人奉茶。鬼君和是判官府的稀客,见他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女子,先是微愣,随后愕然。“这位姑娘是……”崔判官已猜到,这便是闹得冥界十四年不得安生的那位白衣女子了。宜旸轻轻一笑,拉过一朵柔软的小手,不必作答,已用行动告诉崔判官了。“贵客来访,寒舍蓬荜生辉。”崔判官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心下却波涛汹涌,又看了一眼一朵,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怎就闹出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听说还有小妖和一个小神为她大闹玄水明宫,而又因她之死妖王更是做了不少荒唐事,其中便有不顾天道轮回冒着天谴的危险篡改了生死薄。虽然当时商公公有意遮羞,他还是猜到了。如今确实是一缕幽魂,却散着淡淡的诡异之光。那光芒,只怕鬼王宜旸无所察觉,他却看得真真的。故而,他淡淡笑开,趁让座之时,手中的春秋轮回笔不经意触碰了下一朵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竟然是……“判官大人,我不与你绕弯子,本君前来有事相求。”宜旸直奔主题。“不知鬼君所谓何事?”崔判官掩住心中震惊,缓声道。“我……”宜旸稍有犹豫,压低声音在崔判官耳边道,“想看看生死薄。”“什么!”崔判官彻底惊住,怎么又是生死薄?“难道崔判官不愿意?”宜旸冷下声音,霸气凛然。“下官自是不敢,只是这生死簿……”崔判官话还未说完,便被宜旸打断。“只看一眼,绝不动分毫手脚。”“那也不可啊鬼君殿下。”崔判官甚是为难,“鬼君有所不知……”“若判官大人不愿意,本君今日便毁了判官府!”宜旸在冥界是出了名的难招惹,就连冥王殿都被他毁了数次,冥王亦拿他没辙,更别说他小小判官府。“鬼君殿下是未来的冥王至尊,生死薄早晚归您所有,看上一看自是无妨,只是……”崔判官极其为难,然而话还未说完又被宜旸打断。“既然你如此通透,让本君看上一看生死薄,你又何必推三阻四的不愿意!”宜旸说着就拉着一朵往判官府的后院而去,他知道生死薄放在哪里,就在后院的神台上,那里拴着一头神兽。“鬼君殿下,鬼君殿下。”崔判官赶紧拦住宜旸,将那个可是说了下去,“生死薄被下了禁咒,非下官翻阅之人,会受神兽蚀骨灼心之刑。”一朵定在原地,手紧紧抓住宜旸的手。“别怕,有我在。”宜旸回头微微一笑,柔声道。一朵摇摇头,对崔判官说,“判官大人,是我要看生死簿。”崔判官并不惊讶,他已猜到此事与她有关,“不知姑娘为何要看生死薄。”一朵咬了咬唇,道,“我想知道谁是九命邪妖。”“姑娘找九命邪妖作甚?”崔判官微微惊讶,眯起眸子揣测一朵的心思,却是看不通透。“我要救人。他内丹尽毁,传说九命邪妖的六条命何以换一颗灵丹。”想到无殇为自己所受的重伤,一朵坚定地补充道,“我不怕蚀骨灼心之痛。只要判官大人让我看一看生死薄,判官大恩,白一朵永世难忘。”说着,一朵便跪在了地上。“混血兔,我说了有我在。”宜旸拽一朵起身,她却固执不起。崔判官轻轻一叹,“姑娘可知自己有一颗九窍玲珑心?”一朵木然摇摇头。“心生九窍,便有九命啊姑娘。”崔判官扶着胡须,悠悠说道。“我有九命?”一朵完全惊住。“判官大人,不要信口雌黄。”宜旸竟然恼了,一把拽起一朵,“九窍玲珑心世间仅有一颗,怎会在她身上!”“九窍玲珑心生于天界,乃以神气汇聚而成,散发出来的仙神辉光,下官断然不会辨错。”崔判官极其肯定,宜旸便望着一朵呆住了。“即便我有九命,可我要找的是九命邪妖。判官大人可知道,九窍玲珑心能否修补损毁的内丹?”一朵问。“这个……”崔判官扶着胡须,“下官还真不堪知晓。”“你到底要救谁?这般不顾一切。”宜旸有点吃醋了。“一个朋友。为了我受了天谴。”一朵怕妖王性命不保引起妖界恐慌,便瞒了下来。接着,一朵又跪在地上,啃声求道,“求判官大人就让我看一看生死薄吧。”崔判官幽声一叹,望了望拴在神台下的神兽,那是一头似狮不似狮,似猛虎又不似猛虎的石兽。“既然姑娘执意,下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要你受得住那蚀骨灼心之痛。”“混血兔!我替你受那蚀骨灼心之痛。”宜旸说着,已飞身而起直奔神台。那如雕塑一般的石兽当即从沉睡中苏醒,张开血盆大口就“吼”了一声。“宜旸!不要!”一朵也赶紧飞身掠起,却没有抓住宜旸,只见他已用法术束住那头石兽,表情痛苦却又佯装不在意地笑着。“从小到大,我闯祸不断,父王用尽十八层地狱各种刑具惩处我,哪种不是钻心刺骨噬魂夺命的疼,这点小痛不算什么!”崔判官不忍地一闭眼,叹息一声。没想到鬼君这一次,情根深种至此。“宜旸……”泪水涌了出来,再不迟疑,飞身上了神台。崔判官也上了神台,在他的指引下,开启黑光萦绕的生死薄,也不知崔判官念了什么决,一字没有的生死薄上,便赫然出现了一朵想要知道的九命邪妖的字迹。“五千年前,曾出现过一只九命狐妖和九命猫妖,后来不知怎的,在三千年前便在天地间失了踪迹。”崔判官说道。一朵清楚看到,生死薄上写着九命猫妖猫族柳晨风,现今五千岁,仅剩两命,现已封存记忆投胎人界。而在另一页的的九命狐妖狐族白丫头,现今一千岁,还剩八命……白丫头?怎么觉得这名字这般耳熟?“这个白丫头,记载甚少,应是被人封印了灵力,生死薄感知不到便无所记录。”崔判官阖上生死薄,便带着一朵飞下神台。神兽也恢复原来的石雕模样,宜旸承受的痛苦也终于结束,本已无力支撑,还是佯装无碍地笑着走到一朵面前。“崔判官,你这神兽的禁咒很一般呐!这点小痛跟挠痒痒似的,也配来镇守生死薄。”宜旸啧啧摇头。“你真的没事?”一朵见他脸色发白,有些担心。“没事!我是鬼君,未来的冥界之主,一头小小神兽岂能伤得了我。”宜旸笑得灿若骄阳,一把搂住一朵的肩膀,坏笑道,“若我的混血兔不放心,今晚就留下来陪我,长夜漫漫孤寂无伴我正寂寞得紧。”一朵见他有心情耍泼,选择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一把拂开他的贼手,“懒得理你。”白丫头!一朵猛然睁大双眸,犹记得年幼时母亲就这样叫自己,丫头丫头,就连树爷爷也叫了她很多年的丫头。她实在不喜欢被人丫头丫头的叫,便自己给自己取了“一朵”这个名字。难道那个狐族的白丫头是她么?自己身上倒是有狐族血统,可也不应该是拥有九命的狐族之皇呀。“敢问崔判官,可知如何找到那个白丫头?”“九命狐妖之力已被封印,犹如大海捞针。”崔判官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宜旸,心下又是一叹。匆匆辞别宜旸,他竟然没有出言挽留,只道过几日去寻她。一朵没有看到,就在她离开判官府时,宜旸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崔判官赶紧接住他。“判官大人,你的神兽真不一般呐。”宜旸强忍住五脏六腑灼烈的剧痛,还不忘揶揄一句。崔判官笑了笑,“天界的神兽,自然威力极大,鬼君殿下可要好好养上一段时日了。”想到数年前,无殇篡改生死簿那次,想必也是养了好几日才养好神兽之伤。他想不通,这帮堪称翘楚的男子,为何都为了一个那样平凡的女子这般不顾一切牺牲颇多?他执掌众生生死上万年,看惯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早将情爱一事视作云烟,自然感知不到被情爱所困之人的执着。一朵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法力平平的千年妖精,她如今是个拥有千年法力的千年妖精。动用法力离开冥界,瞬间回了本体之内。就在她猛然转醒的那一刻,竟看到一抹悦目的蓝色,如刚刚雨后的天空般清透如洗,甚是好看。而她自己也躺在**,不是在杜明乐家的院子里。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渐渐看清楚守在床边之人,竟然是……缔俊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朵惊道。缔俊公子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若我不在这里,你早被下葬棺冢长眠于地下了。”“呵呵……”一朵努力挤出一丝笑,“我只是睡着了,又没死,怎会下葬呢。”还以为,一个凡人能被她蒙混过去,不想他却挑了挑眉,缓声说道。“我若不在这里,你又该如何解释你的死而复生呢。”他明澈的眼底流光潋滟,似世间万物皆不放在眼里般漠然,又似能看穿万物般通透。“你……”一朵心头一寒。“到底是什么人?”作者的话:ps:六更的量,亲们多多支持哦,万分感激送小美红票的亲们,再接再厉,嘻嘻,送红票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