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一路跌跌撞撞奔回澈宫,引得过路神仙纷纷侧目,不禁猜测哪来的女仙子长得这般绝丽,其中也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愕然道,“这不是前段时间天帝亲自带回天宫的仙子!可是当年妖界的丑妃娘娘,亦是狐皇王上!”众神仙皆知,妖界的狐皇王上已葬身忘川河底,香消玉殒再无回魂之日。(爪讥书屋又何来如此模样肖像的女子?从她身上透出的一股凡尘味,像极了妖界至尊形影不离带在身边的小王后。众人正诧异,只见那女子直奔澈宫而去,却在宫门口僵住,似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众人伸长脖子正想看个热闹,升起浓郁的仙气雾霭将澈宫团团包裹,再看不清楚那边情况。众人唏嘘,此乃地位颇高神仙法术所为,不禁对重重雾霭之下隐藏的真相猜测颇多。“天后娘娘!”兔儿忍住双足骨骼碎裂的剧痛,勉强迈过高高的门槛,站在门边又惊又诧地望着仪仗浩荡,端端正正站在澈宫大殿前,阻住她去路的天后。天后垂眸上下略扫兔儿一眼,神色淡然毫无起伏,一切皆在她预料般淡定。兔儿急于见无殇将丹药给无殇疗伤,刚忍痛走了两步,天后身后的四个仙娥已上前两两分站两侧阻止她向前。“天后娘娘!”兔儿大骇。“本后无意与你冲突。”天后敛声低道,神色依旧淡漠。“还请天后娘娘放行。”兔儿不卑不亢迎上天后威严的眸子,她们位分相同,不必惧怕。“尊上需要休息,还请小王后暂且移驾。”天后的声音兀地冷了几分,转而轻然一笑,“本后殿里备了酒菜,邀小王后共饮几杯。”“我……”兔儿正要拒绝,然则话还未说出口,四个仙娥已将她围在中间,眼前一片白雾蒙蒙瞬间出现在了天后娘娘的寝殿。“天后娘娘你到底要做什么!”兔儿厉声质问,天后也只淡笑不语,端坐在桌前,亲自斟满两杯烈酒。“尊上还等我回去,兔儿失礼,得空再来陪天后小酌。”门口已被四个仙娥阻住,兔儿不得出,回头瞪向淡笑静然的天后。“小王后何必焦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尊上正睡着,免扰其好眠。”天后端起酒盏小啜一口,赞道,“如此美酒,小王后坐下来陪本后品上一品。”“你对尊上做了什么!”兔儿诧声质问,饶是再不相信一派和气的天后会有阴毒的一面,也不禁猜测玄辰和无殇曾经视彼此为不共戴天的仇敌,玄辰的妻子岂会善待无殇。万一借无殇重伤之机痛下杀手……兔儿的脚底浮起一层凉意,一寸寸袭遍全身。“尊上身份贵重,本后岂敢冒犯。”天后饮尽杯中酒,又自倒了一杯。“不但不敢冒犯,本后还折损自身修为替尊上疗伤。”端起酒盏在唇边,又顿住,挑眉看向兔儿,“小王后不陪本后饮一杯?”兔儿不尽相信她的话,转念又觉得像天后这般身份显赫的人物,岂会对她这样的小人物说谎欺骗。坐在天后对面的位置,端起酒盏犹疑一下,敬过天后仰头而尽。“兔儿谢天后为尊上疗伤。”天后亦仰头喝尽杯中酒,低声笑起来,又将各自酒盏斟满,“像你这样率性的女子,本后很喜欢,只可惜……”她声音僵住,只余一丝笑意在唇边,抬眸看向兔儿,眼底映着兔儿美丽的容颜,凛声道,“以后就留在天界,不走了。我已命人送尊上回妖界疗养,这会儿已经启程了。”兔儿手中的酒盏一晃,洒了些酒水出来。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剧烈,还是明显感觉到心口一丝明显的抽痛。“小王后不愿意?”兔儿仰头一干而尽,颤抖地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望着酒盏中映着的那张崭新又绝美女子的脸,她笑了,“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一直都想从他身边逃离。如今好了,终于分离了。”费尽心思的逃跑,终于在天后娘娘的助力下,名正言顺地与他分道扬镳,应该庆祝啊,就是不庆祝也应该很高兴的啊,可为什么心口有些发空?空得她不知咬牙忍抑剧痛的煎熬为了什么,不知受尽痛苦瞬间长大又为了什么。仰头干尽杯中的火辣**,都说天界的神仙性情寡淡,所用之物无不寡味如清水,可天后寝宫的酒水辣的人唇齿发烫,一路沿着咽喉直接燃烧到胃里,火辣辣的浑身滚热起来,很是爽快。天后见兔儿喝的欢畅,便也自饮了两杯,有些微醉,双颊泛红媚态万千。“天下皆知,本后性情怪异,处事全凭一时喜恶,殊不知本后所作所为皆为了一个人。”说着,她摆摆手,“罢罢罢,小王后醉了,你们四个送小王后去休息。”几声脆生生的应诺,兔儿只觉得身体一阵悬空,便已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寝殿内。偌大的金龙云纹大床,柔软如踩在云端,飘飘的很是舒服。本来周身正疼的剧烈,如今躺了下来疼痛渐消,醉醉的便起了困意。扯过被裘盖在身上,侧身便陷入酣睡之中。不知睡去了多久,恍惚间觉得有人在轻抚她的眉睫,浑身一惊,猛地睁开眼,正对上玄辰灰色如水晶般透彻的眸子,正深深眷恋地望着自己。兔儿一骇,“你怎么在这!”“这是本帝的寝宫。倒是本帝想问问你,你怎么在这里。而且……”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兔儿潮红的脸颊,柔软的目光如那三月春水照得人通体温暖,她如乖巧的小猫哼唧一声,醉后的意识还不堪清晰,窝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想起来。“反正我睡了,就是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重的眼皮再次阖上。玄辰望着她渐入梦乡恬静的睡颜,难得笑得圆满,她终于回来了。给她掖好被角,轻声在她耳边低语一声,“睡吧,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轻轻理好纠缠在她颈间的长发,望了她许久还似看不够般,唇角带着只有年少儿时才有的笑意,恍惚间似回到往昔,她亦是这般霸占他的床香甜酣睡,那时的她还是个雪团似的娃娃,粉雕玉琢的可爱,只见一眼就让人深深喜欢上。触电一般从回忆中惊魂,仓惶起身背影僵直,再不敢看**倩影。举步出门交代仙侍守好玄天殿,便去了天后的寝宫。天后正坐在窗外的梨花树下,孤身独饮。一杯接一杯,恍若那清冽的**只是淡水一般,喝得双颊绯红精神恍惚,直到见玄辰长身玉立在梨花树下,醉意才猛然醒了三分。望着他灰色如冰的眸子,兀地笑了。“天帝这么闲。”“不然本帝应该忙些什么?”他沉声反问。天后轻挑柳眉,姿态端雅地斟满酒,“佳人在侧,天帝应该忙于温香暖玉之中……”将将端起的酒盏,已被玄辰一抹灵光击飞,恼怒地瞪着她,“身为天后,居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天后霍地起身,迎上玄辰愤怒的灰眸。“我只是想帮你。”“所以你精心安排天筵,邀请妖王妖后前来赴宴,一切你早已精心计划。”“没错。”天后坦然承认,“留下密匙让尊上去见花水,不管尊上是否救花水逃出锁仙台,于我都有可乘之机。尊上身负重伤,不惜剜心舍爱,如此良机岂能错过。留下兔儿,送尊上回返妖界,三界封印已封锁,但凭尊上天大的本事也登不上九重天带走兔儿。如此,天帝便可和兔儿长相厮守……”“住口!”玄辰断喝一声。“天帝,何苦还要掩藏你的心思!爱她便得到她,永远留在身边。”天后的眼底浮上一丝悲怆,“我希望你能开心。”“你不配。”他冰冷的口气带着恼恨,天后闷笑一声,醉态地摇晃一步。“这么多年了,天帝还在怨恨我。当日我用三日醉将你灌醉,害天帝错失救她良机。我亦悔恨不已,不该阻挠你下界……我想弥补,难道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她笑声低喃,“罢罢罢,错了终究是错了,天帝也不必执意恼我。天帝早已猜出我的心思,却不曾阻拦,明明心存私念,何必反口否认。”玄辰的脸色瞬时紧绷,周身掠过一股寒意,荡起他蓝色的衣袂翻飞。“你我之间只是两族联姻,利益使然,注定是一场错误的结合,总要有一个人快乐,痛苦才会减少一分。”重新坐回树下的藤椅上,执起酒壶,“这些年,你知我不快乐,纵容我放任我,旁人皆以为你恩宠于我,岂不知你亦是愧欠。”玄辰笔挺的身体隐约一丝撼动,飘落的梨花纠缠在他墨黑的发丝间久久不落。天后仰头喝了一口酒,看向满树雪白的梨花,“我知道,天帝真正恼的是她吃了老君丹药,备受痛苦,而她的痛苦却是为了他。”望着玄辰远去的背影,天后的眼角泛起一抹红晕,扬起美丽的脸,任由花瓣飘落在脸颊上,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指大小的毛笔,在指间流转把玩。那个曾经会在毛笔流光中出现的淡紫色身影,时过境迁在岁月无情的冲刷下,已渐渐模糊了容颜,只剩下一抹紫色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