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面色难看,转过头看韶灵,她却并不心急,冷冷望着站在街中央的妇人,旁边停着一辆农家所用的推车,上面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动也不动。妇人满脸雀斑,腰粗体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着褐色布衣,腰际扎着麻绳,一看就是务农之人。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大大小小的石子,一脸悲恸,一边哭喊,一边朝着灵药堂的大门丢掷:“她就是个催命鬼,女骗子,夺了我儿的命——”不用多久,灵药堂的门前,已然被围的水泄不通。这世上,从来不乏喜爱热闹的人。“我去赶走她!哪里来的疯子!”三月看的满目怒气,一脸横相,抡起拳头就要冲下去。“我也不记得这个人来过,小姐,她是故意来闹事的吧。”五月气红了脸,同样义愤填膺。韶灵碰了碰他们的肩膀,安静地走下台阶,妇人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下一瞬陡然将手里的石子重重扔了出去。她螓首一歪,石头扑了个空,没砸到她的脸,落在她身后的石阶上。看热闹的人们窃窃私语,见韶灵一脸冷凝,却又无人大声喧哗,生怕错过这一场好戏。“你有在灵药堂的方子吗?”韶灵笑了笑,淡淡说道。妇人见眼前的年轻女子并不生气,也不面露尴尬,她一身从容淡定的气度,令人不安。见妇人不开口,韶灵冷笑一声:“劳烦你报一下你儿子的名字,灵药堂诊治的每一个病人,开出去的每一个药方,都有存根,不过花些时间查找罢了。”妇人生怕事迹败露,急忙低头从腰际掏出一张宣纸,递给韶灵。韶灵打开一看,说道。“这副药方,不是我开的。”妇人看她如此笃定,心中更是慌张,咒骂道:“你别以为不承认就好了!”韶灵笑道,言语之内尽是不屑:“第一味跟第七味是相克的药性,我怎么会把它们开在一道?”“还不是你的失误?大家看,她都承认了。”妇人一口咬定,牢牢不放,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草菅人命!将我的儿子害的这么惨!我们一家子往后要怎么活啊……”韶灵望了一眼推车上的少年,他的面色是病态的白,瘦的不成人形,眼睛半睁半闭,气若游丝,似乎听不到周遭的喧嚣吵闹。人都带来了,可见是花了血本,人证物证,都齐活了。韶灵眸子一暗,朝着身后的三月道:“把他抬进来。”妇人拦在推车前,双眼通红,恶狠狠地耍泼。“你还想杀人?毁尸灭迹?”“拜你所赐,这儿看热闹的不下百人,我在这儿要失手害死了人,哪怕不是你,也有人会拉着我去见官,给你讨个公道。”韶灵冷哼,神态近乎轻狂不羁:“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一听见官,那个妇人的眼底闪过一丝紧张。韶灵当做不知,冷眼看她。“你要不让我看个清楚,就是要他等死了。”就在妇人失神的那一瞬,三月不由分说将推车上的少年横抱起,往灵药堂里面走去。“没关系,让他们看!”韶灵见五月想要驱散蜂拥而至的人流,她低喝一声,面色很冷。既然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不如将计就计。她嘱咐三月为这个少年灌下不少清水,以双手在他腹上轻压,少年虽无神智,却还是吐出不少泛黄的苦水。他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生气。待她为他针灸之后,他又呕出不少腥臭清水,面色依旧苍白,但显然气息顺畅许多。“好了。”韶灵从布帘后走出来,瞥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妇人,嗓音冰冷。“福儿,你醒了?”妇人扑到竹床边,急急忙忙地揉了揉少年的胸口,问道。“胸口还痛不痛?”“好多了。”少年缓慢地开了口。“人不是没死吗?”门口攒动的脑袋中,有人说了话。“就是,比方才气色好多了,还能开口说话。”有人点头附和。“刚才我都以为他快断气了,韶大夫果然能够回春啊!”“韶大夫就算给人开膛破肚都没个失手的,会在药方上出这么大的纰漏,不太可能啊……”门外闹得不可开交,但支持她的人越来越多,韶灵静默不语,只是盯着妇人脸上的神态。“福儿,我们走吧……小心点。”胖妇人欲扶起瘦弱少年。韶灵眸光凌厉,喝道:“慢着!”妇人身躯一震,面色骤变。她伸手挡在妇人面前,扬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既然我给你儿子看完了病,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三月,算账。”朝着三月五月招招手,她道:“五月,收账。”三月一手算盘打得很响,狠狠道:“十两银子。”妇人愣住了:“十两?”韶灵从桌旁端了杯茶,气定神闲地说。“上回你不是来过这儿看病了吗?我的灵药堂素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怎么这么惊讶?难道是第一次来?”“我……没这么多诊金。”妇人面露窘迫,本以为演这一出戏就能顺利领到银子,身边怎么会带着银子?“没诊金也行,你多少留点东西在这儿吧。”韶灵嫣然一笑,从软靴中掏出一把小刀,刀拔出鞘,朝着她走去,神情可亲。“什么东西?”妇人言辞闪烁。话音未落,韶灵手中的小刀深深扎进妇人身后圆柱上,妇人面色死白,瞪大眼珠子侧过脸去,面颊已经拂过刀刃的冷意。就差那么一点,这把刀就会割伤她的脸!她哪里还镇定的了?“你当然不会坦白,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我就不问了。不过……”韶灵眼底冷意泛滥,话锋一转,突地压低嗓音,沉声道。“不如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供我以后研究。”韶灵一瞬将小刀从柱面上拔出来,冰冷刀刃直逼妇人的眼睛,离眼珠子只差一寸。“我说,我真的说!是一位男人让我来的!”韶灵面无表情,刀锋闪着寒光,她微微抬起下颚,并不曾当下就抽离。男人?!虽然不是季茵茵出面,但不见得是跟季茵茵毫无关系。妇人大气都不敢出:“我不认识他,是头一回见,我的儿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只要这事成了,不但全家不愁生计,更能给儿子看好病……这些都是真话,求小姐你相信我一回!”“无知!”韶灵啐了一口。哪怕这些都是真话,这个妇人,也早已犯下了大错。韶灵收回利刀,将那张假药方丢到妇人的面前,冷声道。“你带他来之前,给他吃了这个方子上的药,药性相克,他又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体内五脏六腑已经毁了一半。你要再晚来几个时辰,这辈子他就只能瘫在**,再玩一两天,你就给你儿子收尸吧!”“那位小姐说只是演一出戏,这个药并不会害人啊……”妇人被韶灵这一顿训斥,呆在原地。韶灵摇头,眉眼之间尽是冷色。“你有了银子又如何?你儿子根本活不长,就算保住了命,一辈子都是个病秧子,等你有了银两,买来人参灵芝都没用!”妇人噗通一声,跪在韶灵的脚边,嚎嚎大哭:“大夫,是我错了……求你救救我的儿子……”“韶大夫,这么恶毒的婆娘,一定要拉她去见官!”“连自己儿子都利用,还有没有半点良知!真是报应!”门外传出一番议论,妇人一听,更是趴在地上,哭的爬不起身。“你领着儿子回去,我就当今日没发生过这件事。”韶灵背过身去,面无表情。“不过,你们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新帐旧账一起算。”三月从一旁操了竹棍,恶狠狠地骂道:“还不滚?”待妇人扶着少年走出了灵药堂,韶灵才回过身子,朝着门外还不曾散开的人流,正色道。“往后若再有人编派灵药堂的罪名,我定把他移交官府,严惩不贷!”侯府。“女儿,我听说灵药堂出了事。”展绫罗眉头一皱,疾步匆匆拉过正在别院花园中赏花的季茵茵,轻声问。“你做的?”季茵茵依旧垂眸看花,美艳的脸上,一抹似笑非笑。“上回她不愿帮我的忙,口口声声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这回,我倒要看看,她的金字招牌还保得住吗?”展绫罗看着她,径自沉默,她们到侯府一年多了,日子素来安生,眼看着女儿跟侯爷越来越和睦,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几个月,事情格外多,老夫人也对她们疏远不少,跟侯爷的婚事至今还未敲定,总让她不安,生怕功亏一篑。“她要真对侯爷没心思,也不会给我脸色看,落到这般田地,都是她咎由自取。”季茵茵举高那一朵栀子花,轻轻嗅着,冷笑一番,语气尽是怨毒。“我就是看不得她得意!要她在阜城再无一席之地!”“女儿,你想得太简单了,如今我看,我们真不能跟她结怨——”展绫罗劝道。“每一个出现在侯爷身边的女人,我都该提防。我若不狠心,她定也会勾引侯爷,想得到侯爷青睐。”季茵茵的眸子一转,从繁杂绿叶中摘下一朵硕大的栀子花,说的更是愤恨。“她一旦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侯爷还会理会她吗?”“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利用你,做个块活招牌!”展绫罗气道,以前看着女儿伶俐聪明,但一遇到韶灵之后,几乎事事不顺。“阜城原本很多人都不信女人能当大夫,找她的多为妇孺,如今可好,个个把她当成活菩萨。原本只会去烧香拜佛的,竟也省下香火钱去灵药堂了,都说她比求神还有用!”季茵茵闻到此处,眼神大变,揉烂了手里的栀子花,浓郁花香染了她一手。展绫罗问。“你找的是可信的人吗?既然已经被识破,更不能被人知道后面的人是你。”“我已经让陈水去处理掉了。”季茵茵微微点了头。展绫罗气的面色数变,低声喝道。“你怎么还跟那个杀千刀的有牵连?他什么时候追到阜城来了,你竟然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她们当年在幽明城历山脚下遇难,辗转半年后回到展绫罗的老家黄镇,镇上有不少年轻男子都爱慕季茵茵,其中陈水便是最死心塌地的一个。为了讨好季茵茵,费尽心思在她身上花掉自己的血汗钱,可惜他不过是一个打铁匠,手艺再好,一辈子又能赚的几个银子?展绫罗势力精明,知道后,对陈水一顿羞辱斥责,又搬到阜城来,早就将黄镇的人事都忘了。怎么这个陈水还冒了出来?!季茵茵瞥了一眼,比起展绫罗的气愤难消,她却说的轻描淡写。“烟雨死了,我身边不得有个听话做事的人吗?侯府的人不可信,我绑手绑脚,难道就眼看着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来?”“这个陈水,对你是言听计从的,但还对你存着不该有的心思,不得不防。”展绫罗强压下怒气,这么说。季茵茵的眼神定在花园的花圃上,冷冷地说。“我心中有数,母亲。”她当然不会给陈水他企盼的任何东西,他一直忘不了她,甚至卖掉了家族三代的打铁铺子,离家背井到了阜城,只因为她的一句话。“三月,你跟慢些。”韶灵掀开黑色布帘,她让三月驾着马车,徐徐跟随这位妇人,来到阜城郊外的一处村落。三月点了头,放下手中的马鞭,任由马儿踏着小碎步,走在田野间的泥路上。“停。”韶灵低声道。一个男人,看起来像是二十六七岁,身着灰蓝色布衣,卷着袖子,正坐在一个屋门前,低着头看着地。韶灵烟波一闪,沉声道:“三月,你拿刚才的说事,能缠多久是多久,直到那个男人走了再回来。”这个男人,自然就是季茵茵的心腹,他在村妇门口等候,绝不只是为了付完酬劳这么简单,怕就怕……要斩尽杀绝,不留后患。妇人走到了门口,这才放下手中的推车,扶着儿子走近,一步步朝着那个男人走去。男人这才抬起脸来,韶灵隔得很远,并看不清男人长相。只见他将一包布包丢到妇人的脚边,说了几句话,妇人当下跪下来,连连磕头,仿佛是在求饶。他并不说话,只是偶尔轻轻一点头,沉默寡言,唯独男人袖口泛着一道冷光,韶灵坐在马车内,掀开布帘一角,半眯着眼,心底一片沉寂。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三月跑着冲过去,大喝一声:“总算找着你了!”男人蓦地将袖口的利刃收进一寸,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三月又吵又闹对着村妇挥拳头撒野,村妇面红耳赤,不敢说一个字。不多久,乡间小路上又走来一群归来的农夫,三月的争执惹来众人围观,男人为了避嫌,急急忙忙就挑了小路离开了。“小姐,他走了——”三月过了许久,才回到马车前来,韶灵抿着唇不说话,一刻之后,村妇拉出了家里的马车,扶着儿子坐入车内就走。“方才她也察觉了自己有危险,还知道溜之大吉,不算太蠢。”韶灵冷冷一笑。“那个男人是跟小姐认得的吗?跟小姐有仇?”三月问的直接。韶灵陷入沉思,季茵茵既然想要成为侯爷的妻子,行事自然小心,侯府派来的下人再可靠,有了烟雨的前车之鉴,她也不见得会差使去做这等不可告人之事。“以前是不认识,以后说不定还会很熟呢。”她望着男人渐渐消失的背影,眼神幽然转沉,低低道出这一句,要能摸清这个男人的底细,她的手里……就又多了季茵茵的一个把柄。“就让她这么溜了?”三月一脸不赞成,他脾气直率,性子也冲,遭到不公平的事,常常一条道走到黑。“她的运气真好!”“算了,她儿子一辈子都弱不禁风,被她这么一害,还指不定能不能活到成年。”韶灵释然一笑:“我何必再跟一个无知妇人斤斤计较?”三月听着有理,坐上马车,挥起了马鞭,赶起路来。韶灵顺势放下帘子:“你记得那人长相,我们回去把他的模样画出来。”马车赶到灵药堂的门前,已经入了夜,三月扶着她下马,灵药堂还亮着烛火,五月一人独自坐在门槛上翘首以盼。五月一看韶灵来了,却扭头跑向屋里去,韶灵心存疑惑,止步不前。一人缓缓从灵药堂的屋内走出来,安静地凝视着台阶下的她,在夜色中,他依旧白衣素净,双目沉寂而温和。风兰息笑着一步步走下:“我们去护城河边走走。”韶灵直直望着他那双淡色眼瞳,却不知为何今夜他的眼里,比起往日有不少更纷杂难辨的情绪,但她却并不多问。他走在前头,她只差一两步地跟随其后,今夜他沉默的近乎古怪,许是心里有心事。风兰息止步于他们上次来过的草地,他俯身,一手扶着河岸的柳树上,遥遥望着水中的弯月,整个人犹如月华般高洁,却又透露着一种淡淡的疏离。“对于大漠的风光,书籍记载的也颇为贫乏,当地的风土人情了说的就更少了,塞外的男女是如何结缘的?”夏风中传来风兰息淡漠的声音。韶灵微微一怔,如实说道。“中原男女结缘,皆为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在大漠却没这么多规矩,只要两人互相倾心,互送信物,就能结下亲事……有的族内也并不看重亲事,两人合得来时,就在一起,要是感情淡了,也能各自再换情人。”风兰息扯唇一笑,“成亲的事,也能如此草率?”闻言,韶灵低哼一声,反问道:“这就要看怎么想了,门当户对,政治婚姻,看似金玉良缘,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嫁一个不动情的男人,一辈子相敬如宾,应付着过完这辈子就不草率了?”“你这番话若是搁在中原,知道人们会怎么说你?”风兰息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言语之中并非只剩下不苟同,而是包含万千情绪。她浅浅一笑,好无动容,当然知道,却不在乎。韶灵的声音,在半空中传来,突地转为坚定如铁。“中原的名门望族,男人看重面子,女人看重名分,其实这些才是最不值钱的。”风兰息的嗓音中,有些迟疑:“若有一日,你遇到一样的事,又是何等想法?”“我父母已逝,也不信媒人,我根本不会遇到一样的事。”韶灵轻笑出声,说的逍遥洒脱。“要是遇人不淑,那就等着休书吧。”他陡然间转过身去,却发觉身后无人,他神色不变,问道。“你要一封休书?”“不是给我,是给他啊。”从树上,传出她清脆的笑声。风兰息心口一震,他仰头去望,星光从树上透出来,星星点点宛若碎银,她躺在树干上,彩裙垂泄而下,晶莹的面庞纤毫毕现,整个身影明艳的宛若一片彩云。他什么话都不说,柳枝随着微风,在他眼前摆动,唯独却无法让他眼底的那道颜色,被冲淡哪怕一丝一毫。韶灵突地想起那一年的盛夏,他也是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她,他的眼底盛满水光的温柔,只是一眼望进去,几乎心里头都甜了。“再跟我说说,你在大漠过的生活,遇到的故事。”风兰息的神色一柔,朝着她笑。“我很想听。”她隐约察觉他心中愁绪很重,每当这时,他才会约她来护城河边,听她说起大漠的遭遇。韶灵眸光清浅,唇边含笑,说了不少故事,讲到她跟连翘在戈壁滩被狼群围攻的那个晚上,风兰息面色数变,眼底的关切,突地刺得她心底纠痛。“你真的没事?”她弯唇一笑:“狼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火,我们要是身边没留火种,那晚上说不准就成了狼群的晚饭了。”他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俊脸上的担忧也渐渐平息了。韶灵的双目清亮如水:“后来出了戈壁滩,才听当地人说起半年前,曾经有一个中原来的商队,也在这儿被狼群袭击,全军覆灭。”风兰息陷入了沉默,她的这个故事,寓意很深,他并不询问,只是安心倾听下去。“其中一人大难当前,抛弃了同伴,偷走了商队的仅剩的干粮和清水,临阵逃脱。狼群吓走了马,商队不是被狼咬伤了,就是在黄沙中失去方向活活饿死了。三天后,那个人的尸体也在远处找到了,他有了干粮和水,却走不出漫无人烟的戈壁滩,以单人之力,如何抵挡的了每晚出没的那群凶残野狼?”韶灵唇边溢出的喟叹,很快被温暖的夜风吹散开来。风兰息直直望着她的脸,脸色淡如水,有感而发。“人,比狼还可怖。”“我只想找一个人,在沙漠的晚上,哪怕被群狼袭击,也不会把我丢下。”韶灵眸光黯然,在眼底深处却闪耀着一个光点,紧紧盯着他:“宁愿跟我留下来奋力拼命,甚至死在一起,也不会留我孤军奋战。”他似乎觉得她眼底的那个光点太刺眼,蓦地转过头去,一袭翻动的高雅白衣,却更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她久久地望着,炽热的心,却一分分地凉下去。风兰息如此聪明的人,岂会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他依旧不给一句承诺……再小再微弱的承诺,也不给她!哪怕……他还没彻底看清季茵茵的嘴脸,难道他还没看清她吗?!韶灵从树上跃下,她望了他的背影几眼,风兰息却迟早不曾转身,她心寒如铁,面色冷凝,冷冷丢下一句话。“侯爷只想从我这儿听听大漠的见闻?”风兰息依旧没有开口,他的沉默,却冰冷的像是刀刃般刮过她的耳朵,鲜血淋漓。她以为,他对她的笑,藏在眼底的关切,一切掩藏着并不过分流露出来的情绪,那些都是真的!他要不喜欢她,如何会摒除他如此看重的礼数,频频约见她!既然对她无心无情,又何必让她看到他舒心欢愉的一面!不过,是她自以为!韶灵唇畔的笑更浓烈,嗓音中浸透了决绝和坚定,陡然间转身离开。“我肚子里的故事快空了,下回,我就不来了。”“窑坊的瓷已经出来了,还需上釉。”他话锋一转,却说着毫不相干的事,徐徐说道。“打磨一件上等的瓷器,要耗费不少心思。”“侯爷是烧瓷的行家,不知若要打磨一个人的心,又该花多少工夫?”韶灵已然听不下去,打断他的话,这么问,却又懒得再多想,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风兰息依旧凝视着护城河水中的月色,岿然不动,面色安宁,唯独扶着河岸柳树的五指,已然深深陷入了树皮之内。指甲泛出了一丝血色,他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