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烨以逗弄她为乐,邪魅的眼底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耀,将手腕送到她手边,笑道。“你坐着把脉,更舒服一些。”远处的几人忙着练武,无暇顾及竹林中的动静,韶灵淡淡睇着他,终究将目光移开,垂眸冷静地把着脉搏。“怎么样?”见韶灵迟迟不开口,慕容烨的语气清淡,不温不火。韶灵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七爷,从脉息上看,你没事。你要再觉得冷,便是你穿少了。”慕容烨不受控制地锁住她此刻的笑靥,她的红唇高扬,明眸闪亮,仿佛是铺满了金光的湖水,她回来多久了……他不曾看到她如此开怀的笑。他的心,顿时被暖意充斥着,他望着她,薄唇也不自觉扬起笑意。慕容烨心神一动,拉着她起身,韶灵低头望着他的手掌,他的手非但不寒凉,还很温暖,温暖的……她几乎不愿松开。“七爷,裁缝到了。”马伯已经在慕容烨的院门口等候,他身后有一个灰衣中年男人,朝着慕容烨行礼,在外,无人知晓七爷的身份,只当他是纨绔公子。“就是她。”慕容烨的双手覆在她的肩膀上,他的语气霸道而**,不容任何人商量。“量身定做,用最好的料子。”她唇畔的笑意飞逝散尽,眼看着裁缝抽出软尺,要为她量尺寸,她蓦地转过身去,喉咙一紧。“七爷让人给我做什么衣裳?”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说错了。慕容烨在她的脸上,没看到一分欢喜,一分欣悦,一分娇羞,她的眼底,满满当当尽是动摇跟担忧。他神色立变。她以为,他命人来给她量做嫁衣。慕容烨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他的眼神漆黑幽暗,深处却又炽燃着一抹怒气。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她只觉胸口一阵沉闷,避开了他猛地转为犀利的眼神,沉默不语地看着地。只是哪怕逃开了他的视线,她依旧能察觉那一双犀利的眼眸,定在她的脸上,她突然心头有些烧,气氛尴尬地容不得她再说哪怕一个字。“给你做条裙子,秋天马上到了。”慕容烨先开了口,嗓音很冷,话音一落,他便拂袖离开。马伯这回没再骂她,只是连连叹了几口气。裁缝迟疑着,终究还是给她量了尺寸,她缓缓抬起眸子,望着慕容烨远走的身影,一股萦绕不开的冷清,令她心中发酸,像是喝下一大杯的陈年老醋。将整个螓首埋入清水之中,她在水下睁大眸子,屏息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慕容烨最后看她的眼神,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割开了她坚硬的心墙,虽然伤口不大,却隐隐作疼。在最后一刻,她猛地抬起头,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把抹掉脸上所有的水痕,无奈脑海中的万千心绪,还是无法理清。她怔了怔,站在原地,连着捧了几把冰凉的水浇在脸上,心慌乱无比,迟迟无法冷却下来。这一夜,她彻夜不眠,直到天明,也不曾找到原因。接连十来日,韶灵不曾见到慕容烨,倒是有人将那套裙子送来了,的确用了江南最好的绸缎,绯色为底料,上面绣着一枝嫩白色的桃花,刺绣精美,栩栩如生,穿在身上,但凡走动也是轻盈灵动,丝毫不会绑手绑脚。韶灵垂首系着胸前的绸带,心中又落入几分莫名的黯然,坐在菱花镜前,她握着自己的腕子,那儿一片冰凉。她在夜色中,走上那条熟悉的路,这些天没来,庭院中的花圃一片杂乱,花瓣碎成粉末,迎风而舞动,甚至连两棵树,也倾斜在一侧,露出半截树根,没精打采。不难想象,到底是谁的掌风,在这里找寻泄恨的靶子。她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在桌上摸索着点亮烛火,只见慕容烨躺在**,背对着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小韶,你要偷袭?”挂在半空中的鹦鹉机灵地睁开了黑漆漆的眼,尖声道。食指压在红唇上,她对凤尾鹦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鹦鹉这才不打草惊蛇,歪了脖子假寐,装作不知主人的屋内有人不请自来。“七爷,你睡了吗?”韶灵站在他床沿,淡紫色的帐幔在微风中飘动,她低声问,但他迟迟不开口,不理会她。她拧着眉头,他本是很难取悦难伺候的大少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我知道你没睡。”韶灵的嗓音很清很柔,落在这一片沉寂之中,他们是成长时候陪伴彼此长大成人的伙伴,是最为了解对方的人。**的黑影,稍稍挪动了一分,他慵懒的嗓音划过她的耳廓,没有不快,也没有指责,像是刚刚被她吵醒的惺忪姿态。“很久没听你抚琴了。”她抿嘴一笑,走向窗边,将长台上的古琴放置在桌上,安然坐下,青葱玉指轻轻挑拨,曲调从指尖倾泻而出。此曲轻快明朗,身临其境,仿佛身处明媚春日,百花斗艳,彩蝶纷飞。哪怕心中愁肠百结,听了也会身心愉悦。很显然,她是要他不再为白天那件事生气。曲子过了一半,**却传来不小的动静,韶灵转过身去,看他下床套上靴子,朝着她走来,坐在她的身旁。她不得已挪了位置,圆凳原本就不宽敞,他非要跟她挤在一张圆凳上,更显拥挤。“这首曲子你会吗?”慕容烨并不曾看她,右掌压在琴弦上,修长手指挑起一小段琴音,淡淡问了句。韶灵侧耳倾听,认出是以前学过的曲子,她点了点头。慕容烨勾唇一笑,眼底清明,他沉默了半响,韶灵将左手覆在琴弦上,他的指节一动,她也随即跟上了他的节奏。两人一同抚琴,她专注地望着他的长指,琴音在他的指下转为悠扬,不敢有少许分心,方能跟他配合默契。韶灵的心中压着几分愕然,她从不知晓慕容烨还会抚琴,这把古琴摆放在他的屋里好多年,她素来以为只是他奢华的摆设之一。一曲终结,漫长的沉默,夹杂在两人之中。慕容烨这才侧过脸去,月色之下她的侧脸,晶莹如玉,看清她今夜的装束,不由得眼前一亮。韶灵着一袭绯色长裙,胸前垂着素白色的绸带,一支娇嫩桃花,绽放在她的肩头,将她衬托的清灵而娇俏。她雪肌玉肤,五官精致,若是此刻站在花雨纷飞的桃花林中,那便更像是不染纤尘的仙子一般。他的唇畔生出及其浅淡的笑,并不错愕。她原本就有不俗姿色,稍稍装扮,便会惊为天人。“你十五岁那年穿的蓝裙子很好看,这条也不差。”他轻描淡写地说,视线却不从她的身上移开丝毫。“爷喜欢美丽的东西,锦上添花何尝不可?”“我并不知道七爷会抚琴。”韶灵睇着他,低声说。“在你心里,爷除了会杀人,折磨人之外,还会些什么?”慕容烨的双眼定在她的脸上,他眼底晦涩,只是哪怕如此自嘲,他的唇边依旧有笑。韶灵不经意望了一眼,心中更是落入些许慌乱。她垂眸望着他至于膝上的左手,手背上的伤疤依旧丑陋扭曲,他并不避讳他杀过人,也并不否认他的双手尽是血污,并不干净。“这回,是爷做错了,不该借机试探你,想着是要留在身边一辈子的人……”慕容烨的眼底落入几分清冷之色,往日的妖娆风华被冲淡大半,她怔了怔,今夜的他尤为不同,有些陌生。他的嗓音之内没有调侃,唯有喟叹。她的心,又被重重撞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疼痛,相反的,一股暖流,汇入她的心头。他拨了拨琴弦,轻缓之极地笑道。“你心里的人,是不是风兰息?”她回到七爷身边已经数月有余,他从未提起风兰息这个名字,哪怕……她不曾奢望他对此一无所知。韶灵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因为两人靠的实在是近,他的气息在她的面颊上若有若无地拂过,像是一阵暖风,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斥责,也不像是勃然大怒的前兆。她身处暴风雨来临前,此刻越是安静,就越是危险。慕容烨冷冷地说:“若不是去寻找无忧丹,你也不会结识他,他确实是极为出色的男子,温文尔雅,你对他动心,也很寻常。”她面上笑着,心中却在叹气,慕容烨跟她说的如此真切,她更是心虚,只是揣摩了许久,最终还是不曾将自己跟风兰息的关系坦诚出来。兴许宫琉璃这个身份,早就不必介怀,这世上根本没有她的存在了。“不过,他对你再好,也比不上爷,再说他是有未婚妻的人——”慕容烨突地扬唇一笑,言辞笃定,却又多了张狂的霸道意味。“我们就不一样了,怎么算也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闻到此处,韶灵的唇边情不自禁含着笑,年少时,她在心里暗自骂了他无数次,他的刁钻,总是令她辛苦。哪里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素来如此自负,轻狂。慕容烨的眼底,烈火暗自炽燃着,他一改轻佻放浪,郑重地道。“灵儿,三年前,爷在大漠派了百余人,无论你去了哪个陈池,云门都不会断了你的消息。爷也想过无数次,要不要把你从大漠抓回来,但就像是今天这只鹦鹉一样,哪怕住在黄金打造的笼子,哪怕飞到外面会被木刺着,它还是想出去。”红唇微启,但终究还是如鲠在喉,她的眼底泛着迷离的光耀,心暗自动摇。这一瞬,慕容烨在她的心里,不再高高在上,也不再残忍跋扈。他定神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眸,眉宇之间的坚定如铁。“说服自己给你三年时间,决不能再久,他日你再回到爷的身边,就必定是爷的女人。”慕容烨的左手,覆上她轻放在琴弦上的柔荑,她的指尖动了动,最终不曾挣开。他神色一柔,唇畔的笑弧更深,眼底的寂寥转瞬即逝。“七爷,我心里也很乱,说真的,我没想这么远。”她嘴角的笑意很涩,脸上掠过一分窘迫,他的手心很烫,明明快入秋了,她几乎沁出一身汗。慕容烨却不肯放过她:“你今夜为何而来?不就是担心爷吗?不就是想解开我们之间的误解吗?”韶灵垂眸,望着他抓紧自己的手,百转千回。“洛神跟我争吵的时候,七爷护着我,我心里很暖。误以为七爷在说笑,没有把赏荷的事放在心上,让七爷等了一整天,我心里很愧疚。看到那支被七爷找回来的簪子,我始料未及,手足无措。今日,我并不是看轻七爷的诚心,只是当真没想过要嫁人成人妇……”“你心里总算还有爷的位置。”慕容烨长长叹了口气,他生气难过不舒服的时候,若是她无知无觉,实在枉费他多年心思。见她双眼晦涩黯然,纤瘦身影尽是寥落,他的眼底尽是怜惜和不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神情宠溺。“反正都走了这么多步了,只能再等几步,不过这回说好了,你不能再从爷身边逃走。”“我可不想一辈子当逃犯,被云门监视追杀。”她脱口而出,察觉耳畔一片沉默,她才抬起眼看他,他的俊脸蓦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幽深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等你当了云门的女主人,所有人任你差遣,你可以去监视追杀别人——”话锋一转,他调笑地云淡风轻。她笑了笑,眼神轻轻闪动,却没说什么。“这条裙子越看越顺眼,明日叫那个裁缝再给你多做几件。”慕容烨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知晓她并非对自己无动于衷,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傲慢邪肆。“我可过不惯跟七爷一样奢华的日子。”韶灵笑道,私底下,他就跟贵族少爷一般,骄纵而任性。“灵儿。”慕容烨的眼神依旧炽热,语气却很清冷。“那个冬天,第一次见你,你身上穿的是上等的紫鹃绸。”她的笑,在唇畔僵硬,蹙眉看着他,不清楚心中的情绪,是喜是怒。“十来岁的时候,你硬要跟爷争辩,人心若是丑陋,即便穿了黄金衣,也像是稻草人。”这时,他笑了,笑靥在烛光下摇曳煽动,俊美超逸的像是一幅画。“所以,这世上再好的衣裳穿在你身上,都不浪费。”韶灵脸上血色尽失,她跟慕容烨周旋了许多年,彼此都习惯对于对方的称赞做几分保留,假痴不癫,只是此刻,她竟然心微微的甜,宛若沾了一勺蜜糖。“这么多天没见面,你有没有挂念爷?”慕容烨的俊脸,越靠越近,他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她的耳根发红。“我忙的没工夫想任何人。”她笑着摇头。云门几千兄弟,她常常忙的腰酸背痛,这一句,倒并非是假话。“可爷很想你。”他的眼底有一抹失望,以及遂即卷来的热忱,刺得她不敢承受那么沉重而真挚的光芒,急忙闪开了视线。她无法否认,她总是将自己关在铜墙铁壁之内,生在悬崖边的花,却越是渴望阳光和甘露,一分真心的关怀和喜爱,迟早会打动她。哪怕这个人是慕容烨,江湖传闻中极为可怕的人物。兴许她也不过跟世间千千万万平凡的女子一样,也企盼有人包容她,呵护她,跟她一道携手白首。此生,要有一个人互相喜欢的人,一颗相互吸引的心,愿意陪她走同一条路,那就够了。红唇边,渐渐扬起一抹芊芊柔柔的笑意,她的眼神不再若刀锋般清冽,而是晨辉般温蔼,两人四目相接,相视一笑。慕容烨安静地握着她的手,望了一眼窗外的深沉夜色,说的平和而不容拒绝。“不早了,你留下来过夜。”韶灵噙着一抹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也不点头,也不摇头,眸子在月色之下,更是清亮。“怕什么?爷还能吃了你不成?”慕容烨眯起黑眸打量她清纯又狡黠的眼神,她在他身边久了,也变得精明。他们心里,都有一把算盘。“谁怕了?”韶灵挑眉看他,红唇绝艳,清灵的嗓音之中也有了自然的笑意。慕容烨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回过身的那一刹那,如削薄唇边的笑容,深不可测。他以掌风熄了桌上的烛火,韶灵躺在他的身旁,在黑暗中睁着眼。如今慕容烨褪去了余毒,不再寒凉如冰,男子温热的气息,像是一小簇火苗,缓缓烧到她这边来。“爷这儿怎么这么冷?你这儿倒是暖和……”两人原本各盖一床锦被,过不了多久,男人的手掌便钻入她的被中,将她的锦被拉扯到里侧去。锦被被无端端抽离,一片凉意覆在她的身上,韶灵知道七爷恶意使坏,虽不至生气,却还是用力将锦被扯到怀中,低声道。“我明日还要早起。”她的嗓音中藏着一抹柔和和哀求,宛若摇尾乞怜的小猫般讨人喜欢,慕容烨心神一动,手下却更用力,稍稍一扯,她的锦被重回他手。一转眼的功夫,宽大的红木大**,凌乱不堪。两人就在这锦被的抢夺拉扯中,各自气喘吁吁,她最终还是败北,慕容烨得意地将一床锦被包覆在两人身上,跟她分享着温暖的气温。他总是嚣张地擅作主张,但这一个举动,却无疑将这些年来梗在两人身前的隔阂跟误解,重重一击锤成粉末。“就这么睡,别折腾了。”慕容烨的唇贴在她的发丝上,嗓音低醇宛若陈年美酒,魅惑人心的磁性在暗夜中牵动她。到底是谁在折腾?只要不如他所愿,他就会千方百计改变现状,直到他满意为止。韶灵放弃无畏的反抗,两人肩并肩地靠着,同盖一条锦被,宛若情人般亲密无间。只是这回韶灵也无法解释,她果真对他不再设防,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正睡得迷糊,只听得门外有一个苍老而沉重的嗓音:“七爷,您起来了吗?”韶灵懵懵然地睁开眼,突地清醒,抓着锦被坐起身来,慕容烨被她的动静吵醒,魅眼半眯,食指搁在她的红唇上,慵懒而邪魅,低低地道。“还早着,再睡一觉。”“七爷,我端来了早膳……”马伯又问了一句,叩响了门,像是等不了太久时间。韶灵彻底清醒过来,摇了摇慕容烨的臂膀,正色道。“你回马伯一声,他就要进来了。”慕容烨却并不起身,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什么都不怕,却怕老马?”至少是如今,她还不愿被众人知晓他在七爷屋内过夜,若是他人知晓,又会多一些难以处理的麻烦。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求,足以让任何男人的心软成一滩水,慕容烨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紧不慢地起身。“七爷——”马伯又催了一声。“放着吧。”慕容烨穿好外袍,洗漱过后,才走向门边。他突地转身看她,唇边的笑意并不友善。韶灵明白他的眼神何等用意,笑着摆摆手,嗓音压得很低:“我还是过会儿再出去吧。”慕容烨不以为然地调笑,一如既往的轻佻。“又不是偷情,还怕别人捉奸?”她咬牙笑了笑,他才悠然转身,大步迈出屋子,韶灵大大松了口气,独自沉静地坐在床沿,原本在心中缠绕的千百支藤蔓,在一夜间疯长蔓延,怎么也数不清了。她不愿多想,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悄悄离开了七爷的院子,默默回到自己的屋内。韶光跟三月练了一套拳法回来,一张白脸,一张黑脸,相同的是各自汗如雨下,韶灵浇了两块帕子,分别递给他们。“你们两个,练武强身健体就可,若想要成为高手,那要看天赋秉性,凡事不可太勉强。”她笑着说。“姐,我会坚持的,不让人看笑话。”韶光的双眼明朗,言有所指。他日益迫切地希望,自己变得更强大。“小姐,放心吧。”三月拿帕子擦了汗,咧嘴笑着,说的坚定。韶灵弯了弯嘴角,胸中落入几分安宁,几分平静,她仰头望着窗外的那一个太阳,渐渐失了神。她的心里装满了仇恨,一心想着回到阜城报复夺回失去的一切,险些毁掉了韶光……或许,这就是上苍给她的警告,她也该清醒了。这般脚踏实地而平淡无奇的生活,却并不寂寞空虚,她跟韶光即便没有往日的身份,却有人陪,有人爱……她突地想到爹爹临终前的眼神,心酸不已,或许爹爹唯一的心愿,便是她远离是非活下去。她是不是——一直找错了方向?!韶光换下了衣裳,坐在书桌旁读书,他的嗓音清明,咬字清晰,三月五月识字不多,记忆药名全屏记性,韶光时常给他们诵读诗词,他已能将手中《诗经》的篇幅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更能流利地解释其中含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韶灵正在研磨手中的药粉,这一句话,时隔多年才在她的身畔再度响起,陌生又熟悉,遥远又亲近,她的心神有些恍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窗打开着,韶光正依靠着窗口,不急不缓地念着,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她一刹那看不清他的神情。她蓦地转过了身,面色决绝,冷若冰霜。“姐?”韶光疑惑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韶灵侧过脸,淡淡说道。“下回别再念了,我再给你寻几本书来。”愣了愣,韶光无声地点了点头。……夜深,韶灵在烛火下翻看医书,有人推门而入,她抬眸看他,慕容烨坐在方桌上,压下挺拔身子,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你每日都如此勤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考女状元——”他低声调侃。韶灵弯唇一笑,轻声说着,一边翻过一页:“齐元国哪有女状元?若是换了北冥国还有可能,那儿提拔贤才,没有门第男女之分。”她言辞之间,对齐元国塞外局势一目了然,如今齐元国,北冥国,风华国三国鼎立,北冥国国力稍弱,但民风开化,齐元国跟风华国国力强盛,平分秋色。“你在大漠,学了不少东西。”慕容烨的眼底,闪过一丝赏识,毫不吝啬对她的称赞。“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狗,到了大漠,我连狼都不怕了,还要多谢七爷,督促我练的一身逃命的本事。”韶灵轻笑出声,手中的古籍翻到了最后一页,她眼底闪耀着的灵动光彩,如水般清逸,那张小脸更是盈盈生辉。慕容烨但笑不语,径自凑近她嗅闻,她跟他见过的任何女子不同,身上没有任何脂粉的香气,终日在药房之内,她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她给云门的弟兄们动过刀后,常常用薄荷汁沐浴,正如此刻,他的鼻尖萦绕着一丝清凉香气。“明日爷要去阜城一趟,你回来一转眼也将近两月了,爷带你出去走走。”他把玩着她耳畔垂下的一缕青丝,似真似假地说。韶灵一听阜城两字,面色一沉,继续低头看医书。她当真心境大变,过去对慕容烨诸多揣测,她总是渴望自由,而如今,她已经安于现状。慕容烨看得清楚,神色不动:“独眼留在云门,上次的事,绝不会有第二次。”她淡淡问了句:“七爷想去哪里?”慕容烨不曾松手,轻轻一挑斜长入鬓的墨眉,气定神闲地吐出三个字:“欲仙楼。”韶灵仰着脸,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慕容烨见状,公然勾住她的肩膀,唇畔笑意更深。“那儿的歌舞是江南最有名的,我们一道去见识见识。”她沉默不语,似乎并不感兴趣,一边看书,一边在书上圈圈画画,在空余的地方加以标注。“云门的药房,你让你身边那两个小子看顾就成了。”慕容烨敛去笑意,正色道。云门中人原本做的就是在刀尖上舔血的勾当,自从有了她,给受伤的弟兄治病抓药,避免了不少不必要的死伤,云门如此冰冷的地方,竟然多了一丝人情味。他立足云门,用的就是铁血手腕,他培养的是一群冷漠无情只懂杀人的工具,但如今,他们一面念着韶灵的好,更知道她背后有着自己的授意,对云门更加忠心耿耿,这些……都拜她所赐。避开她高昂的诊金不说,她当真是给云门带来了福音。“这些书,待我看完了就要给他们。”她笑着摇了摇头,不疾不徐地说。“他们懂一些医理,不过还不能独当一面,火候未到,我还要磨磨连翘跟三月。就像解毒并非我的长项,当时我亦不敢胡乱开药,哪怕熟知千百种药材的用法,也不见得能用药如神,药性相生相克,稍有差池,便是人命关天。”慕容烨的眼底,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久久地盯着她,耐心地倾听着她的这一番言论,被他看得久了,韶灵不太自如地移开视线。“你心里,其实还是很关心爷的。”他的嗓音愈发低沉。“我学医,并不是想害人,既然答应了七爷,当然要尽心尽力。”她的心被牵动,但说的轻描淡写。当初答应为他解毒,本就是一笔交易。他有他的算计,她也有她的考虑。慕容烨勾了勾唇,看她神色自如地合上了书,才低声道。“早些歇息,明早出发。”她无声笑了笑,目送着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