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慕容烨骑在雪白骏马上,神色闲散,不时望一望身旁马背上的人儿,俊美面容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生出几分纨绔。韶灵又换回了男装打扮,一袭玉色劲装,墨黑长发盘在头顶,白色发带在脑后轻轻飞扬,她正视前方,淡淡说道。“七爷,我们赶路要紧,你不看路,看我做什么?”“我们要一直这么走下去,不也很好?”慕容烨笑道。他的眼底有一些情绪,从心底里很深处汹涌而出,真实的不容掩饰,却看得她心中一跳。仿佛这一句,并非是玩笑话。“七爷身在江湖十年有余,身后的人脉是非早已盘综错节。若是往后想要抽身,逍遥而活,岂不是很难?”韶灵打趣着,眉眼间一派清澄。“要真有那一天,也是爷说了为准。”慕容烨的眼底,尽是志得意满,说的万分笃定,有十分把握。话音未落,他一挥马鞭,低喝一声,骏马朝前疾驰而去。韶灵扬起手中皮鞭,随即跟了上去。两匹骏马在乡间小路上踩踏而出飞溅的泥尘,两人衣衫飞扬,洒脱肆意。一到了欲仙楼,芸娘一看来人是慕容烨,面色一僵,陪着笑脸问道。“慕容公子,您大驾光临,芸娘给您准备了上座。”慕容烨轻蔑一笑,并不正眼瞧芸娘,将囊袋中的银子往她身边一丢,出手阔绰。“爷是来看轻舞的,让她来跳支舞。”芸娘掂量了手中的银两,脸上笑开了花。“好,来人,带公子去上房。”韶灵跟着慕容烨,坐在上房的榻上,慕容烨从白玉盘中拿了颗苹果,送到她的唇边,低声道。“欲仙楼的水果,向来很新鲜,尝尝。”韶灵看了一眼,的确是市场上最好的苹果,成熟前用剪了字的红纸包着,每一颗苹果上都有讨喜的字眼,这仿效皇宫的作法,讨个吉利,价格自然不菲。她唇边这一个苹果,上面正是一个“福”字,她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七爷你给的银子再多些,芸娘能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好东西,都给你通通拿来。”慕容烨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过苹果,就着咬了两口,就在他们说笑之间,有人将门推开,韶灵顿时抬起脸,望了过去。一个妙龄女子,身着浅蓝色舞衣,料子薄如蝉翼,身段纤细,她容貌艳丽,额头挂着一串红宝石,朝着慕容烨稍稍一俯身,便不难窥探胸前春光。韶灵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给慕容烨行礼,女子浅笑盈盈:“轻舞见过慕容公子。”“好一个轻舞,果然跟传闻中一样,国色天香,绝艳动人。”慕容烨的笑意更深,紧紧锁住轻舞的身影,他颐指气使地说。“拿出你的绝活,让爷瞧瞧。”轻舞抿唇一笑,身旁乐师奏起了乐曲,她闻声而舞,一举手,一抬足,美目流转之间,尽是勾人的魅力。韶灵凝神看着,脸上渐渐没了表情,侧过脸看慕容烨,他看的眼睛都不眨,时而露出暧昧轻佻的笑。她冷哼一声,声音很轻,却引来慕容烨不怀好意地观望,她急忙捧着茶杯,自顾自喝茶。“轻舞,你是爷看过跳舞最出众的女子。”慕容烨将一颗金珠置于桌上,轻舞走前来道谢,却并不去碰那颗不菲的金珠,将丝帕放入他的手中,眼底尽是殷切笑容。“轻舞到欲仙楼,不过是为了找一个能赏识轻舞的伯乐,公子不觉轻舞身份卑贱,不曾提出任何非分要求,只是要看轻舞起舞,看来……公子真乃正人君子。”正人君子?这个轻舞眼神看来不太好。韶灵不以为然地笑,依靠在榻背上,目送着轻舞缓步离开,眼神之中幽幽不舍,顾盼生辉,更是妩媚至极。待屋中只剩两人,慕容烨伸展双臂,身子一斜,头靠在她的双膝上,修长双腿交叠在扶手上,邪佞一笑。“这舞姬腰细又软,舞姿轻盈,说是马踏飞燕也并不为过,不过一时看了,觉得新鲜,有人跳的舞其丑无比,却令人想忘都忘不了。”韶灵用力推开他的头,无奈竟也推不开来,无声冷笑。“这个轻舞真美。”慕容烨却故态复萌,得意地躺在她的身上,俊脸仰着,嗓音压得极轻。“美则美矣,不过是个奸细。”韶灵推了几番没推开,索性省点力气,此事事态不小,她生怕隔墙有耳,也压下脸,低声道。“她是风华国人?”慕容烨的眼神转为犀利,冷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她脸上又没写着奸细两个字,我怎么看得出来?”韶灵轻轻一笑,朝着他皱了皱鼻子。“是闻出来的。”他闻到此处,半眯着邪魅深沉的眼,久久沉默不语。“风华国最近的陈池,离西关不过百里。我常常住在旅店,最喜爱听往来的人说故事。风华国有个部落叫円族,生来的女子五岁起就开始学舞,何时跳不动舞,便是死的那天。她们舞姿轻盈,犹如飞蝶,为了保持最佳的纤细身段,每日服用一种消食散。长年累月,这味药散在她们体内积聚,会让她们身有异香。方才轻舞靠近我们的时候,哪怕她用了脂粉掩盖,但细细嗅闻,还是跟平常女子不太一样。”韶灵在他耳畔低声细语。他彻底地闭上眼,眉目之间,一派平静安然。她总是让他收获不少惊喜,他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若是资质平庸的女子,哪怕拥有绝色倾城,也无法常伴他左右。韶灵话锋一转,狐疑地追问:“不过,即便轻舞是风华国人,远离家乡来到敌国,也不见得是奸细,七爷,你是不是太多疑了?”“你再想想。”慕容烨说的神秘。依旧并不睁眼。“卖什么关子?”韶灵低叱一声,他看似清瘦,但毕竟是男人之躯,很是沉重,压得她双腿很疼。慕容烨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笑道。“你瞧这是什么?”韶灵眼波一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再想着推开他。“轻舞的丝帕?円族女子丝帕随身不离,若是赠与他人,便是心仪爱慕。”韶灵眉梢眼角尽是飞扬笑意,话锋一转,笑颜看他。“七爷艳福不浅呐。”慕容烨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良久,才意味深长地叹息。“你看外面多少女人垂涎爷,你也不知珍惜。”她微微怔了怔,眼神闪烁,脸上血色尽失,若是遇见了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当然该珍惜……“这个轻舞身价很高,能看她跳舞的,非富即贵。她在这两个月,可已经丢了十来条丝帕了——”慕容烨再度闭上眼,气息平静,语气有些轻蔑不屑。“七爷花了数年功夫培养红衣卫,只为给云门送来重要的情报?”她轻声低问,胸口落入一片寒凉。上一回在欲仙楼,她见着了几年前看到的红衣男孩,当然,几年一晃,那些男孩都已经成了成熟的少年。这些少年……就是七爷豢养的信鸽,云门规矩严明,他们在天下各处,为七爷卖命奔波。只是,红衣卫到底还在暗中做了何事,她同样不清楚。他以豢养男童为幌子,掩人耳目,麻痹了世人,哪怕是近身的她都几乎深信不疑。三千信鸽,若是遍布齐元国十三城,那代表着七爷布了一个多大的局?他沉默着,像是睡着了,她的疑问,得不到回答。“七爷,你到底想做什么大事……”她若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脸色更淡了几分。要只是门派之争,培养一些心腹倒是寻常,她怕就怕,慕容烨心中的这一盘棋,她摸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慕容烨在她的身上躺了半天才醒来,韶灵正欲起身,才觉双腿发麻,脚尖一沾地,根本站不起来。他不假思索,伸手为她揉了揉小腿,轻笑道。“没想过睡这么久,累着你了。”韶灵身子一僵,急忙伸手挡住,她垂眸一笑,独自轻敲双腿。慕容烨察觉她眼神有几分闪烁,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不容她挣脱,将她拉回榻上,他抬起她的小腿,置于自己膝上,手中力道柔和,为她揉捏酸疼的小腿肚子。她的心中淌过一阵阵暖流,咬唇望着他无双俊颜,他素来独来独往,为所欲为,决心要做的,绝不会半途而废。他这么骄傲孤绝的人,能这么待她,她何其有幸。她的眼底,汇入几分动容,弯了弯嘴角,心中充盈着被包容被宠溺的快乐,哪怕只是很短一瞬间。入了夜,两人并肩走在阜城的街巷之中,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灵药堂,门紧紧关着,悬着的那块牌匾依旧如新。她仰头,眉目舒展开来,唇角也微微上扬。“灵药堂,是你的抱负。”慕容烨站在她的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每人都有梦想,不论男女。“娘亲年轻的时候就体弱多病,府里来的最常的人,就是大夫。只是没人看的好娘亲的病,生了韶光,没多久,娘亲就死了。”韶灵神色一柔,轻声说道:“从小,我就想学医,因我心中有憾。只是那时不过囫囵吞枣,死记硬背,直到七爷派黄爷爷教授我,我才懂得其中的精髓,找到了学医的门道。”“你学医,比学武有悟性多了。”慕容烨调笑道。“年少时,在云门内,七爷也给了我许多自由和权利,否则,我也许一事无成了。”她碰了碰灵药堂的大门,浅浅地喟叹一声。“你要变得无知愚昧,爷也看不上你。”慕容烨低叱一声,话虽然这么说,唇畔却还有迷人笑意。“爷就是很好奇,把你种在云门里,到底能开成什么样的花,结成什么样的果。”她轻哼一声,扭过头去,安静地望向闹市中偶尔来往的男男女女。突地在不远处,一抹白色映入她的眼帘,她猝然抓住慕容烨的紫色衣袖,紧绷着脸,如临大敌。慕容烨察觉到她的异样,她平日里鲜少主动跟他拉拉扯扯,多为他去逗弄她,今夜她怎么一反常态?!他转过身去看,路上行走着十来人,他却一眼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明白她在闪躲谁,眼神一暗,将韶灵环抱在胸口。“侯爷,灵药堂门前站着两人,都关张两个月了,怎么还有人去?”侯府管家跟在风兰息的身后,狐疑地问道。风兰息望了一眼,淡漠的脸上并无太多神情,门口的两人都是男子,他并未多想。管家看不过去,絮絮叨叨:“阜城何时世风日下到这般田地……两个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简直不知羞耻,令人唾弃……”转过脸来的男人身着紫色华服,样貌俊美邪魅,被他搂在怀中的男子却矮了半个头,并看不清长相,风兰息正想收回目光,突地留意到那身浅色男装之下的鹿皮短靴,这双软靴的样式格外熟悉,他眉头微蹙,脚步渐渐迟缓下来。“永福,别多管闲事。”风兰息回过神来,继续朝前走去,眼底诸多情绪。韶灵紧紧捉住慕容烨腰际的衣裳,慕容烨一手将她的脸压到胸前,胸膛触到一片冰凉,他眼神顿时黯然而幽深。“回府。”风兰息暗暗握了握拳,满眼尽是痛,宋乘风说过,她在大漠三年都以男装示人,身份难辨……会是她吗?“已经走远了。”慕容烨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说话的嗓音很冷。他的目光,紧窒地跟随着风兰息的身影:“这个隐邑侯,也不过是个一般人。”韶灵这才从他的怀中抽离出来,她的笑意发涩,胸前空空荡荡的。“爷有一件事想不通,为何他愿意给你无忧丹——”慕容烨低头看她。她扬唇一笑,嗓音清冷。“七爷有所不知,我为侯爷的母亲治了病,要他还了这笔人情债,他本是大孝子,不愿背弃诺言,就将无忧丹给我了。”慕容烨审视着她眼底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情绪,问了句。“是不是太容易了?”她没好气地说,心中更是纷乱:“你不信就算了。”“看来隐邑侯也是个败家子,传家之宝就这么脱手于人。”慕容烨漫不经心地笑,心中却划过一抹隐隐的担忧,若真如韶灵说的这么单纯就好了。她无声地笑,却没再提起那个名字,风兰息,虽没选择她,却也不曾伤害她,或许,他们俩,注定了有缘无分。两人回到欲仙楼,楼下一片歌舞升平,花枝招展的卖笑女柔弱无骨地贴着不同的男人,或陪酒,或说笑,这些男人们的动作并不规矩,暗中动手动脚的不乏有之。女子们却不以为怒,脸上的笑容娇媚如花,在男人身边卖弄风情。此处纸醉金迷,穷奢极侈,物欲横流,韶灵回头看芸娘拉扯着慕容烨说话,心头一阵没来由的厌恶,随即上了楼,回了先前的房间。慕容烨回来的比她想象中更快,他径自吩咐小厮送来热水,沐浴净身。韶灵走到临河的窗前,推开了窗户,望向河中的月亮,不禁想起在大漠躲避云门追查的那些日子,她从来都会选最方便逃跑的房间,楼下要有草树,就更是绝佳。决不能挑这种临河的客栈,给自己找麻烦。她垂眸一笑,见花瓶后摆放着一本金色的书册,闲来无事,她翻开一页,此书有画有字,待她看清这图上绘画精致的人的姿态,不禁面色骤变。“在看什么。”韶灵不曾听到他的脚步,仓惶合上手中的册子,忙不迭要将它藏匿起来,只是桌上除了一个花瓶,没有任何杂物,她藏也不是,拿也不是。她将册子压在背后,强笑道。“随便看看。”慕容烨长臂一伸,平静地从她身后将书册抽了出来,打开一瞧,似笑非笑的眸光刮过韶灵的脸,轻缓之极地拖着音调,逐字逐顿,仿佛恍然大悟。“春工图啊。”寥寥数字,他的语气,几乎要将她逼到地缝里去。她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却并不甘心,生怕他误解自己有这等不可告人的癖好,冷声反唇相讥。“原本就摆在这儿的,我随手一翻,哪里料到是这种书……”“欲仙楼原本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不放这些书,难道还放四书五经吗?”慕容烨扬声笑道,鲜少见到她脸红的窘态,他更是享受,恶劣地说笑。“既然好看,你慢慢看。”她一时气结,咬唇看他,他越是平静自然,就越显得她笨拙不堪。喉咙一片火烧的干渴,她百口莫辩。慕容烨转身看她,懒懒地倚靠在床头上,满眼全是明显的笑:“有的人家嫁女儿也会把这种书放嫁妆里,并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爷有说什么吗?”“七爷,你想看吗?”韶灵怒火中烧,以前跟他辩论,不分高下,如今她要想扳回一局,更是艰难。“爷还用这些书来指点?”他挑眉看她,冷笑道。“灵儿,你这口气好像不太相信爷的本事?”“这算什么本事?”韶灵嗤之以鼻,丢开那本烫手的册子。“你知晓这些做什么用的?”慕容烨指了指吊顶大床四周垂坠的正红色绸带,薄唇边扬起莫名的笑意,不冷不热地问。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一条红绸灵活地缠绕上她的腰际,他手掌稍稍用力,绸缎将她绕了好几圈宛若茧子般拉回床沿。慕容烨指尖稍稍一动,又是数条绸缎从床顶上垂泄而下,飞蛇般缠上她的双手双脚,她光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已然被五花大绑在**,动弹不得。她用力扯了扯被牢牢绑缚的双手,气叫道:“你耍什么下流招数!?”“这床帏间的情趣,妙不可言,你要是尝过,也会上瘾的。”他趴在她的胸前,看着她恼羞成怒的脸,唇畔勾着邪惑人心的坏笑,“这只是其中一招,别的招数更会让人欲仙欲死,往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试个遍。”韶灵面色死白,咬牙切齿:“谁跟你试!”“知道你害羞,爷把烛火熄了?”他轻笑着,一掌熄灭了桌上的蜡烛,当真俯下身子,他的炽热气息,离她越来越近。手指轻轻一挑,她头顶的白色发带落入他的手掌,黑发瀑布般垂泄而下,慕容烨问的温柔,仿佛看不到她眼底的腾腾火光。“别动。”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将俊脸贴近她的耳畔,她左闪右避,恨不能将他的耳朵咬下来,当然,若是她能看的见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这么做。哪怕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她依旧满心羞辱,别过脸去,要不是被绑手绑脚,她定会一脚踢得他这辈子不举,再也不敢动这种下流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