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派人来客栈请她,韶灵换了一件胭脂色上衣,鹅黄百褶长裙,挽起素髻,坠了一根精巧的金步摇,不让自己显得狼狈不堪。他们越是要看她哭,看她颓废,看她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求饶哭泣,她就不。她偏要笑,偏要华衣美服,精细打扮,眉眼如画,笑靥如花!皇上坐在后花园中,等待韶灵的前来,前几日仁寿宫的消息,他自是知道的,但过了好几天才去请来韶灵,便是他懂得女人心思,不愿让韶灵以最虚弱疲惫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再受一次凌辱。一看到韶灵的身影,他便扬起唇,轻轻笑了。她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女人,站在刀口上,还能面不改色,镇定自如。她的身上,让人很难察觉到落魄这两个字的痕迹。“朕找你,并非想刁难你。总觉得以后就很难见到你了,你曾经帮了朕一回,朕可以考虑一下,为你在母后面前说一次情。”御塬澈依旧英俊温柔,示意她坐下细谈。韶灵虽然坐下,却并不示弱。“多谢圣上美意。做都做了,我不曾奢望任何人的原谅。”御塬澈眼神一紧:“朕可为你们赐婚——”韶灵但笑不语,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似有万分苦衷。御塬澈不禁在心里同情起慕容烨,慕容烨答应为他整治御林军,偏偏要的就是这个赏赐。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言,韶灵的心根本不在慕容烨的身上?否认如何拒绝的了一劳永逸的赐婚?!“看来你真的心仪隐邑侯,只是朕在几日前就已经下了圣旨,你或许不知道吧……”御塬澈轻声叹气,优雅地端起茶水,品了一口。“我知道。”韶灵抿唇一笑,眼底清澈如水,淡然而从容。御塬澈的脸上,划过一抹压抑和错愕,他的眉头一皱,狐疑地锁住韶灵的面孔。“你的心愿还是上回那个?!”无论她犯下何等罪过,都恳请天子饶她一命。“是,皇上。”她说的斩钉截铁。“原来那时候,你就这么想了……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至少他是皇亲国戚,你这次,很有戏弄皇亲的嫌疑,不过既然你跟朕有言在先,朕就不再怪罪于你了。”御塬澈笑着说,轻描淡写。“多谢圣上开恩。”韶灵不以为然地笑,语气却听不出有半分不恭敬。明明他们不愿给她一个名分,她放弃了,他们却又指责她戏弄皇亲国戚。这就是上位者。无论看起来是温和,还是严苛,仁慈,还是阴险。“你们两个都是随性之人,你看得开,他也想得通。”御塬澈的眼神一顿,放下手中的茶杯,韶灵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脸色的笑,渐渐流逝干净。但很快,她又抿唇笑了。慕容烨当着她的面,牵了另一个女人的手。她不气不恼,也不嫉妒生恨,从头到尾,都只是噙着及其浅淡柔和的笑,在这个万分熟悉的男人举步越过她的身子,短暂停留在她的身前,却是将手指,触碰上了另一双柔嫩小手,握住了它。那名女子,约莫十八岁,跟先前的宛玥郡主截然不同,是个长相艳丽的闺秀,眉目细长,笑着的时候,也没有谢宛玥的娇憨单纯,但身形很是高挑丰满,白玉凝脂,属于女人中的尤物那一类。“这才是哀家的儿子。”张太后得意而笑,毕竟骨肉情深,哪怕流离在宫外二十多年,她也是慕容烨唯一的生母,是怀胎十月将他生下来的人,难道还会抵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平民女子?!当年因为一个跟她相克的命理,她可以忍心丢下还不曾哺奶的亲生骨肉,把他丢在宫外生活,她就是这样为了大业可以不惜一切的女人,如何容忍一个贫贱的女人成为自己的儿媳?!虽然是一母所生,但当今天子的习性,却像极了先帝,她却没想过这个养在宫外的儿子,骨子里却跟自己一模一样。越是狠心的人,才越容易成就大业。“这下你可以走的甘心了吧。”张太后短暂停下脚步,冷眼看韶灵。“当然,民女会走得很远的。”她不怒反笑,朝着天子,张太后欠了个身,随即转身退下。至少慕容烨愿意给她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也不枉费……他们一起这么多年。虽然九岁那年也是他救了自己一命,但那时的感激,却也没有如今的深刻。张太后,跟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而慕容烨,哪怕没有在宫中生活,却也是张太后的亲生儿子,不管生母是何等厉害狠毒的人物,她也觉得认祖归宗是慕容烨人生必将完成的使命。她除了韶光,就没有任何亲人了,她走的干净,也不会再在他们母子之中再生事端。出于自己的感情,她不愿去讨好张太后,出于自己的心,她不愿去为难慕容烨。千算万算,她唯有离开这一条路。父亲说的是,她这辈子……就不该再回京城。是她不听父亲的话,是她固执,是她……活该。如今抽身,兴许还来得及。“不知好歹!没人教养的,果然就是这么上不了台面——”张太后冷哼一声,丝毫不曾察觉慕容烨的面色,已然变得冷沉。“烨儿,你要去哪里?”看着慕容烨匆匆离去,张太后蹙眉,这一位是胡家的长女胡瑛,她想给慕容烨撮合,虽然身份不及谢宛玥显贵,但至少也是二品大臣的女儿。她可无法容忍,慕容烨再度坏事,不理会她的心血。慕容烨大步追上了韶灵,一把扼住她的皓腕,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俊美的面孔阴沉而肃杀,显得十分严酷,难以亲近。“这一回,我放你走,一旦事情水落石出,我找到你,你就休想再走。”他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点什么。但看到伤痕累累的韶灵之后,他无法再让她在京城多留一天,因为每一天,都会有危险在等待她。过阵子,他若还想找她,自然是能找到的。只是到了揭开真相的时候,他们还能这么站着,这么说话吗?她抿唇一笑,要慕容烨做出这等让步,已然万分难得,这样看来,他是及其在意她的感受,知晓要她哪怕多一瞬面对张太后,也是咬牙切齿,全身冰冷,他并不曾完完全全地站在张太后那一边,生下他的生母,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有数面之缘的陌生女人,没有抚养照顾,又何来骨肉亲情?他让张太后得逞,不过是为了保护韶灵周全,免得韶灵再被张太后的耳目盯住下手。她对京城之地没有半点留恋,她的眼底笑容满是疲倦,他岂会看不出?她或许很早之前就想走了,若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也不必忍耐张太后的奚落指责这么多回。她不说话,就像是个哑巴,让慕容烨很是不快,他自作主张地宣布自己的决定,霸道而**。“我可以容忍你走开一阵子,但他日再回到我的身边,任何原因都不能再离开。”或许慕容烨跟别的男人是不同的,他虽然霸道,却又知晓给她一定的自由,一时的退,是为了往后的进。她觉得他太固执,明明说了好聚好散,他又突然悔改,让她不知所措。她轻笑出声,不以为然。“四年前明知道我去了大漠,还是让我待了三年,那时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是。”慕容烨下颚一点。“可是这回不会太久,我忍不了第二个三年了,最多三个月,我会接你回来。”韶灵并不回应,微微挑了挑眉梢。“我看那个宛玥郡主也挺好的,温文尔雅,单纯柔和……只是方才那一位,还不如她。这算是我对你的忠告,还是找个单纯点的女人吧。”她笑着说,明知自己说的多么残忍,却依旧不改笑意。“要不你就收一个吧,你迟早要回到王室——”皇家男儿十六七岁成婚的大有人在,慕容烨二十有五,也早该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他过去在宫外如何放肆很快就会传到张太后的耳畔,既然如今张太后得势,儿子登基为王,定会干涉慕容烨的婚事。宛月郡主娇憨俏丽,并无心机城府,虽然美貌不足,心中对于慕容烨的热忱却不少,这样的女人成为慕容烨的王妃的话……她也很欣慰。但自从慕容烨吓哭了谢宛玥之后,这位郡主跟新科状元走的亲近,慕容烨如今声誉又不是很好,好人家的闺秀,不一定愿意嫁给慕容烨,怕是很难再找到娇憨单纯的女人为妻了。张太后如此强势的女人,哪怕慕容烨推掉一个宛玥郡主,后面的大家闺秀也是犹如过江之鲫,这么想,他娶宛玥郡主,对他也是好的。早知如此,她就不阻碍慕容烨了,如今却闹成这样……韶灵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垂眸一笑,少了往日的亲密热络,多了一分客套疏远。“希望我下回再见你的时候,我还能叫你慕容烨。”她当真是累了,倦了,说穿了,她也终究是个女子,最近在京城遭遇这么多事,她想将自己藏起来,带着韶光过一段没有仇恨的快活日子。她突然很想带韶光会大漠,骑着骆驼懒散走在金色沙漠上,品尝当地甘甜新鲜的瓜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到了晚上,围着篝火躺着观望巨大的墨蓝色天幕,数一颗颗的璀璨星辰,勾勒弯月的轮廓,她想让韶光多几分男子汉的勇敢和魄力,韶光才刚满十一岁,正是成长的好时候,天生容貌无法更改,但体内的气质,是可以重新培养的。毕竟,没有父母,她这个长姐,必须教导胞弟养成男儿担当。而她……也想念那么自由随性的生活很久了。京城,虽然是生养她的地方,她却觉得冰冷陌生,慕容烨不在,她也不想再回云门,想去又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大漠了。慕容烨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主人,也曾经是喜欢她的男人,但若到了最后,他也要成为皇家人,她绝不愿意再跟他有半点纠葛。也许这辈子还能见到他,也许就不能了吧……若是还有偶遇的缘分,她见了他,会叫他一声“王爷”吗?!杀父之仇,她不能忘。能忘的,就只有救命之恩了。她的心太小,太窄,根本容不下如此矛盾的两件事。爱,本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若他日两人势不两立,也希望还能念着旧情。至少比起从未拥有过,从未品尝过情爱的人,她已经足够富有。她并不觉得孤独。慕容烨这个男人,不见得属于她。但终究是张太后的亲生儿子。他也心动过,幸福过,这就足矣。“你的伤……全都好了吗?”慕容烨因为她的笑容,心痛如绞,他依旧不曾松开手,拉住她的皓腕,仿佛一旦他放手,这辈子都无法抓住她了。“都好了,你的金疮药很有用。”她又是一笑。“别谢我!”慕容烨低喝一声,明明是因为他的身份,才让她多灾多难,身体和心全都饱受磨难,她却还要感谢他留下几瓶微不足道的金疮药!她是嫌这阵子他过的还不够煎熬吗?!还不够难受?!还不够度日如年?!“我要走了,还等着回去品尝小二哥给我炖好的银耳粥呢。”她朝着他眨了眨眼,眼神灵动美丽,一如既往。她方才已经交还了皇帝那块御龙玉玦。她这辈子不愿再踏入皇宫一步了。她似乎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听她还有胃口吃点东西,不再憔悴伤心,他已经万分欣慰。慕容烨轻轻地松了手,不知还能说些什么,相反,是她眼眸含笑,对他稍稍一点头,平静地转身离去。每一步,她走的很是艰难。这是她欠风兰息的,身为宫琉璃这个身份,亏欠了他的,她一定要偿还。但还清楚之后,她跟风兰息,也绝对无法继续相依相伴,携手一生。之后呢……她或许愿意留在大漠,接来韶光他们一道生活,其他的,她还没有想。慕容烨久久站在原地,目送着韶灵走向宣武门,她说她受不了,而他也无法坚持下去了。一开始,不管她多痛,他只要她一辈子把他记得铭心刻骨,不能轻描淡写把他从她的人生只中抹杀,但到最后,他看着她那么痛苦,竟然半途而废,无法继续漠视她的煎熬。她痛,虽然不说,一个字也不说,但何时起,她的疼痛纠结,全部侵入他的骨髓,让他更痛。不过短短七八日,她就消瘦的不成人形。他亲眼所见,如何还能忍得下心?!再这么下去,她会死在他手里。就像是那回他抱着她从仁寿宫出来,他几度听不到她的气息,心中莫名的恐惧和慌乱,那种滋味——他不要再品尝一次。他要她活的快意。他不要她流一滴眼泪,受一次质问,忍一回伤痛。……星光月色之下,他在水畔,合目吹奏,那箫声婉转,却又暗示看似清冷的主人,情到深处,无法抑制。“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声。”洛神突地转过身来,一曲终了,韶灵依旧沉溺在自己的过往之中,双目有泪,这跟他往日见着那个轻狂慧黠的女子,不太一样。韶灵弯唇一笑,很快掩饰了脸上的惆怅:“何时教我吹箫吧……何时听不到这么悦耳的箫声,我怕辗转难眠。”她说的依旧带着几分谐趣的味道,但洛神却胸口微震,似乎嗅闻到了一丝别离的味道……是他的错觉吗?“你以为想学就能学会的?”洛神嘲笑着说,但很快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放肆。这些天来京城,已经够乱的了。“刚见到你的那一次,你身上就带着这支玉箫,一直很想听你吹箫,这回总算如愿以偿了。下回你若是不要藏私,我就去卖票,给你搭建一个戏台子,你吹两首曲子,说不定比商号的进账还要多。”韶灵大言不惭,双目璀璨,宛若装着天际所有的星辰。说到了兴头上,她不禁击掌轻笑。“滑头。”洛神斥责一声,却又当真没办法跟她生气。“一开始,你是恨我的吧,洛神。”韶灵咬了咬唇,这些话,她不想再压在心里了。洛神的脸色数变,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只是握住玉箫的手,暗暗紧了紧。“若是你现在还恨我的话,大可不必了。我若不在,你是他身边最可信的人了,麻烦你……别总让他一个人。”她甜甜地笑,有些固执,有些坚决。周围的喧闹仿佛都是另一个世界,无力的绝望感再次击溃了她。她突然意识到,他们的人生早已交错开来,光是有爱,已经不够。远远不够。她好怕自己……怕自己在每一天的相处生活中,给予慕容烨的越多,她给自己留下的可以走的退路就越少。她好怕,到最后,她会把自己弃之如敝屣。“别来拜托我,商号的事让我无暇自顾,你要舍不得,只能自己做。”洛神冷着脸,不肯答应她,逼自己说的狠心冷血,刻薄无情。她却只是微笑,沉默的像是另一个人。上书房。深敛如海的黑眸,略微掀抬,一眼就瞧见,安坐在红木椅子上的绝色男子。御塬澈勾了勾唇,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合上让他头疼的奏章。“你跟朕的交易,还作数吗?”御塬澈笑着问,不温不火。韶灵在一夜之间消失,而当初慕容烨跟他说好的条件,他为自己办事,要的就是天子的赐婚。而赐婚中的新娘子都不见了,这桩交易……好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当然,更舍不得的人,是当今天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得力的助手,想培养成自己最可靠的左膀右臂,还是跟自己同时出生的弟弟,比起外人更能信赖。他可是真的好惋惜啊……“我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已经开始一个月了,如今放弃,是我吃亏,白给你干一个月的事。”慕容烨不动半点声色,心中早已料到,皇上会急急宣召,肯定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那就等到三月,再看分晓。”御塬澈唇边的笑意更深,说实话,他很欣赏慕容烨的才能,只是这个弟弟的脾气和言辞……当真可恨。不过,他听了很多年的奉承话,能听到一些真话,反而窝心。“你还没找到她吗?”天子命人奉茶,神态沉静,悠闲地问。慕容烨冷着俊脸,一言不发,可见搜寻没有任何结果。“不是给你留了书函吗?你手下的人要是没用,朕可以让你在侍卫里挑几个能干的。”御塬澈满脸都是笑,轻描淡写,却又更像是在看好戏。慕容烨面无表情,神色淡淡,跟这种外表儒雅却实则心机深沉人相处,他也很不屑。韶灵的确给他留了书信。却是吩咐客栈的小二哥,在她消失半月之后,才送到他的手里。她在信中说,她想去江南。她已经消失了一整个月了。慕容烨将整个京城都找了个遍,如今派人下江南,约莫百名手下,但迟迟无一人找到她的行踪。在鸣东苑,他总是坐在韶灵的屋内,一坐就是半天。总有种感觉……她会突然有一日,笑着走到他的身后,抱住他。“你若真不介意她的心里摆放着别人的位置,事成之后,朕一定给你们赐婚。她看起来很惜命,不像是不想要自己脑袋的人,到时候圣旨难违,你也再无后顾之忧了。”御塬澈的眼睛骤然一眯,抿紧嘴唇。慕容烨冷哼一声,眉宇之间一派不赞同。“这跟霸王硬上弓,有何两样?”先前他们各自有情,赐婚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如今韶灵对他淡了心意,用这种手段,当真能让她回心转意吗?“况且,朕的赐婚圣旨一下,就算你往后想后悔,也没办法。一辈子面对一个女人,是不是太无趣乏味了?不如你再考虑考虑。”御塬澈眯起眼睛,跟着也弯唇而笑,却笑得有些狡狯。“你面对这么多女人,觉得有趣有滋味?”慕容烨反唇相讥,毫不客气。“有趣啊。”御塬澈笑的开怀。对于这种多情滥情的皇帝,真没什么好说的,慕容烨这么想,眼底流露几分不屑和冷淡。“朕若是想要得到她,为后宫增添一美,你会拼了命阻碍她进宫吗?”御塬澈突然好奇地问。慕容烨紧绷着脸,眸子一扫,眼底的杀气更重了一些。“我会拼了命……对付你。”他直言相告,别跟他说什么手足情深的废话,他完全不把御塬澈当成是应该相亲相爱的好兄弟。“朕以前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因为你的一句话,朕改主意了。所以,你还是把这点力气,花费在拼了命保护朕上面,才不会让朕觉得可惜。”御塬澈翻了翻几本奏章,好整以暇地说。“你说,你只有她。那种处境,让朕觉得好可怜。”慕容烨的面色更加铁青凝重,心头一凛,你这种左拥右抱却没有付出真心才叫可怜!“是不是因为朕跟你是双生兄弟,所以看女人的眼光也差不多?与其成全你们,还不如成全朕自己,人不都是自私的吗?朕如此大公无私做什么?”御塬澈仿佛在自言自语,数月相处下来,他在慕容烨的面前不再是一个人前看得到的皇帝,偶尔也有流露真性情的时候。“这个玩笑太过了,皇上。”“皇上”这两个字,暗中咬重,慕容烨的眼底一闪而逝一道狠戾,嗓音冰冷。他这一个月,不但疲倦,忙碌,心情极度恶劣,明明派出了云门最干练的手下,但她还是音讯全无,到这个关头还拿她来开玩笑,要是别人,他会面无表情地送他去西天。但御塬澈仗着国君身份,说话毫无顾忌,似乎以此为乐,他已经没有耐性陪着这个皇帝闲话家常了。“这可并非玩笑话。”御塬澈环顾一周,一脸兴味盎然的神态,幽然地叹道。“这天底下的女人,朕若是看中,有人能违抗朕的旨意吗?”慕容烨睨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开了口。“你的后宫,莺莺燕燕十来个,要什么样的没有?”御塬澈当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俊眉紧蹙,摸了摸自己不曾蓄胡的下巴,玩味地说。“她……很特别,朕的后宫里,就缺这样的女人。”“今天我不去御林军大营了,更没心思陪皇上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慕容烨言简意赅地说,言下之意很清楚,任性妄为的人,不只能有皇帝一个。他也可以。“男人可不能因为一句话就翻脸。”御塬澈寥寥一笑,不再说笑,话锋一转,说了正事。“你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把所有人治的服服帖帖。朕自然会赏你,喔,对了,朕今早得知,隐邑侯也不曾回阜城。这样想来……难道他要违抗圣旨,跟韶灵双宿双飞?”这个消息作为赏赐,应该很珍贵吧。果不其然,慕容烨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御塬澈强忍着心中快意,勉为其难地说道。“若是赐婚的对象是同床异梦的,朕岂不是坏人姻缘?他们两个既然看对眼了,朕还不如赐婚给他们来的方便。”慕容烨懒得再多说什么,眸子瞥了几眼,恢复成往日的幽暗深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中蔓延开来。别说在御塬澈的眼底,就算在每个人的眼底,他们一道消失在京城,难免不惹人怀疑,结果风兰息没回阜城侯府,这里面的文章就更不容小觑了。所有人都会以为,韶灵跟风兰息,私定终身,去过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他的心,不太舒服。“提到这件事,你的脸色就这么难看,朕要有了她的消息,会派人直接告诉你的。毕竟,她也算是朕的弟妹。”御塬澈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恢复了以往温和庄严。慕容烨独自走出了皇宫,自从韶灵走后,他一次也没有再迈进仁寿宫。七月初的天,已经格外炎热,在大营之中稍稍走动两回,就能大汗淋漓。他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了。甚至,连老马都不在身边啰嗦几句。洛神前两日刚回江南,京城的生意已经有了个不错的开头,剩余的时机,他要平摊给每一家洛家商铺。在操场上,好几次遇到宋乘风,慕容烨很想开口询问,是否他知道韶灵的去向。但后来一想,韶灵不曾给宋乘风留了书函,不见得会告知他。江南地方很大,也许再找十天半个月,就能找到她把。跟在大漠不同,他的手下常常回来告知她今日去了哪个地方,三天后又去了哪个地方,至少他稳操胜券,才能容忍自己放任她三年时间。但如今,他只知道她去了江南,还不知道她的藏身之所,若是她学乖了,用人皮面具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就算不曾男扮女装,也够他的手下找一阵子的了。她不会?!她当然会。只因他在鸣东苑的屋子里,无意间发现留下来的一张人皮面具,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模样,也让他头一回觉得紧张。这种相貌平平,毫无特点的长相,若是去了人口稠密的江南……就像是在海底捞针,远比在大漠这种偏远人烟稀少的地方,更难找出一人。也是那一日起,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韶灵瞒着他不少事,她有她的苦衷。而他却一无所知,是否逼走她的人,也有他一份子?!这般想着,他在见到韶灵的最后一面,坦诚不愿放弃寻找她的机会,也就是不愿接受他们之间再无修复的可能。就当是放风筝,面对他很痛苦的话,他不会强求,他能容忍她飞的很远很远,但前提是……他一定要是握住那根线的人。他不想承认,他彻底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