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三爷此时正经历着非常难熬的一顿午饭,有名的荒唐王爷恪亲王,不知为何竟请他到京里最有名的酒楼裕恒昌楼吃饭,席面是自然是极好的,雷三爷此时却有些食不下咽。在酒过三巡之后,这位云山雾罩东拉西扯的王爷,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路上,“我前儿去听戏,无意中看见了你家老二,真的是人中龙凤啊,没想到你这样的大老粗竟生得出那么漂亮的儿子。”雷三爷差点被口中的鲑鱼丸噎到,就算这小小的大姆手指盖大小的鱼丸在这个季节值一钱银子一个,也不值得因此丢了命,他赶紧用力嚼了两下,把鱼丸咽了下去。“我那儿子不过是绣花枕头,王爷谬赞了。”一般人听到别人赞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反应呢?客气两句而已,可是若是有一个有断袖之癖的王爷,夸你儿子长得漂亮呢?雷三爷感觉自己后脊梁骨都被汗湿透了。彼时官员禁止嫖娼,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男戏子跟象姑馆上,南风极盛,很多人家里都养了男宠,就算是在书院里的书生之间,搞点假凤虚凰的事都不稀奇,雷三爷出身世家,又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什么腌臜事没见过,所以自从有了雷定均这漂亮的跟金童似的儿子,他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书院?国子监咱们都不去,就在家请长了白胡子的老先生教,朋友?除了知根知底的亲戚故交不能有陌生人,雷定均身边的小厮护院都是被叮嘱过无数次的,任何人想要调戏勾引他儿子,先打死再问是谁家的,雷定均一直被保护的很好,谁知道竟然被这位恪王爷给看见了。雷三爷已经在想把儿子送得远远的了,嗯,送到扬州知府衙门或者福建欧阳家如何?明儿就上船一刻也不能耽误。恪王爷不知道此时雷三爷的心情,还在颇有兴致的往下说,“我家大闺女年今十三了,模样人品都是极不错的,只是还没有……”给恪王爷当姑爷?自己儿子那品貌?真的是烤地瓜坐在屁股上,不是屎也是屎啊,“我正要跟王爷说呢,我家老二已经跟前刘首辅家的孙女议亲了,已经下了小定了。”其实连庚帖还没换呢。“原来如此。”恪王爷想到了自己那天在包厢里听到的,他其实也就是问问而已,他闺女还是不愁嫁的,“我还看见了吴家的两个孩子……”“吴家的老大承祖已经跟欧阳家订了亲,老二倒是尚未订亲呢,他太小了点,才十一。”“嗯。”饶是从小在权贵圈里混的,又在龙蛇混杂的五城兵马司掌着京城的治安,雷三爷说的也太急了点,恪王爷是什么人啊,自然听出了话里的不对。哎哟喂,竟然遇上了个看不上他的……恪王爷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可也不至于连累儿女啊(不连累才怪),当时脸就拉下来了,“你这是瞧不起本王是怎么着?”“没有,没那意思。”“本王的闺女也不是嫁不出去,非要嫁你家儿子不可,你既然说是跟刘家下了小定,我也不会强求,可你这样我可要跟你置这个气了,今下午我就进宫请皇上赐婚,我还要定你儿子这个姑爷了,你别以为我闺女是要嫁你们家,我要娶姑爷!”恪王爷浑劲儿发作,一拍桌子,雷三爷耳朵里翁的一声,知道这事坏了,自己儿子真要被娶进恪王府,京里真的是啥话都说出来了。雷三爷回到家里,脸自然黑的跟黑锅底似的,自己的宝贝儿子,雷侯府上百年的名声,每一样都压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头都抬不起来。他急什么呢,如果不是因为太急而被恪王爷看出破绽,这事也不至于这样了,恪王爷丈着比皇上年龄大,皇上都要叫他一声皇兄,在皇上跟前也是说一不二的,皇上也一贯是笑嘻嘻的对他极为宽大。他要是进宫请旨让宫里赐婚实在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可是自己这儿子真要“嫁”进恪王府,以儿子的品貌跟恪王爷的名声,京里不定传成什么样呢。再说他也真怕一贯只对戏子粉头下手的恪王爷,对自己儿子干出些什么来,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啊。吴氏正在给自己的媳妇立规矩,享受千年媳妇熬成婆的优厚待遇呢,就见雷三爷焉头搭拉脑袋的进来了,赶紧迎了上去,“三爷你这是怎么了?”“媳妇,你回去吧。”雷三爷挥了挥手,赶卢氏走,虽然公公来了,身为儿媳的卢氏按理是应该避出去,可是都是由婆婆发话的,身为公公赶儿媳出去,实在于理不合。可是无论是吴氏还是卢氏看见雷三爷这样,都不敢跟他计较,卢氏赶紧低头福了一福,出去了。“三爷,出什么事了?”吴氏直觉的认为事情不对了,“是不是在衙门里惹了什么事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不好当,这四九城里贵人太多,看着普通的铺面没准背后就是什么王府公府,只不过杖着雷侯府的脸面跟雷三爷的圆滑,才一直太太平平做到现在。“叫老大跟老二过来。”“快叫大少爷跟二少爷过来。”“三爷,三太太,大少爷在宫里当值呢。”吴氏的贴身丫环提醒她。“叫人到宫里叫他,就说家里有急事,让他马上回家。”雷三爷说道。“是。”丫环赶紧领命亲自出去,叫了人去找大少爷跟二少爷了。雷定均本来就在家里,正在跟着先生读诗经,正学到大雅篇呢,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厮急匆匆的进来了,叫他赶紧去见三爷。雷定均一头雾水的到了自家的正院,雷三爷一看见他火就上来了,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最近几天都干什么了?”“啊?”雷定均都有些傻了,“什么也没干啊。”“什么也没干恪王爷怎么就看见了你?!”雷三爷一提恪王爷,吴氏也吓个半死,她自然是知道恪王爷的名号的。她赶紧搂了儿子,“儿子别怕,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见了恪王爷了?”“我真没见过恪王爷啊,我就是前天跟大表哥二表弟一起去看了杨老板的贵妃罪酒。”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跟恪王爷有关的。“你没看见人家,人家倒看见了你!”雷三爷一捶桌子,“真的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三爷,你可别吓我,我可是听说了,恪王爷虽荒唐,毕竟没在荒唐到底,他从来只招惹戏子粉头的,再说了,他真要来硬的,咱们雷侯府也不是好惹的,我倒要看看皇上能不能依着他,让天下人寒心。”“他是要娶咱们家定均做姑爷!”“什么?”吴氏一屁股差点没坐地上,雷定均赶紧扶了母亲。“父亲没准是听左了,哪有人要娶姑爷的?他要让我娶他女儿就娶好了,反正跟刘家也没有换庚贴。”雷定均倒不在乎这事,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娶的人不由自己做主,娶郡主也不错啊。“傻孩子,你生成这个样子,若是做了他的姑爷,到时候瓜田李下,被有心人编排出点什么来……这事就大了!”雷三爷在京城混了这些年,自然是知道人言可畏,这世上有恨恪王爷的,也有跟雷侯府有仇的,更有恨他的人,若是把这事往歪了一传,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哪有那么多事。”雷定均板了脸说道,长得好看有罪吗?这些年虽然雷侯府上下对他都护得严,他也是遇儿不开眼的人调戏他的,只不过都被身这的人打跑了罢了,“实在不行我在我脸上划两刀得了,大家都省心。”“你……你这傻孩子!你要活活心疼死我啊。”吴氏用力捶儿子的背,脸上有疤的人属于残疾是不可以参加科举跟出仕的,更不可以在御前行走,雷定均若真这么干了,就是自毁前途,更不用说恪王爷已经惦记上了他,他要是自毁容貌,等于是打恪王爷的脸,打皇室的脸。“你没说咱们家定均已经跟刘家议亲了吗?”刘首辅是抚孤之臣,恪王再浑也不能跟刘家抢姑爷啊。“说了,我说咱们家已经跟刘家已经下小定了,王爷又说了几句闲话,没想到我一时不慎被王爷抓到了破绽,王爷说下午就要进宫请旨。”吴氏一听差点没晕过去,这事闹的……就在他们一团混乱的时候,雷定豫从外面回来了,一听见母亲跟自己哭诉,他脸也拉长了。王爷爱玩戏子,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是在御前待卫里面,爱玩戏子的也不是一两个,但是像是恪王这样的玩戏子把自己家里的女眷晾着不管的只有他这独一份。更不用说他玩戏子玩得嚣张了,整个京里都知道他爱这一口,虽然他不碰世家子这一点谁都知道,可是谁也不愿意瓜田李下被人传谣言啊。更何况王爷不是要嫁女儿,而是要娶姑爷,这简直是明摆着要扫雷侯府的脸。“母亲且放宽心,当今圣上是圣明的,他肯定不会同意恪王爷‘娶’姑爷,但是嫁女儿的话……”好像就拦不住了,“恪王爷也没那么没谱,最多定亲之后咱们就把二弟远远的送走,拖到二弟十八了再成婚,那些玩戏子小倌的,都不爱碰岁数大的,二弟也就没事了。”“可是……可是这样的话我怎么跟你们大舅母交待啊。”吴氏拍着大腿说道,她也知道这事这样算是好结果了,但是是她先答应要跟刘家结亲的,结果人家把姑娘送到京城预备好了让她相看,她这边又跟恪王府订亲了……这不是打刘家的脸吗?这亲没结成,倒成结仇了。“母亲你跟大舅母好好说说吧,我这就回宫里去,千万打点好了上下,不管怎么样恪王爷要‘娶’二弟当姑爷这事不能传出去。”这话一传出去,就算日后皇上下旨是赐二弟‘娶’妻,二弟跟雷侯府的名声也彻底的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