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吴宪被赶出了正屋,脑子里把姨娘们过了遍筛子,捉到小儿子偷看水浒固然让他生气,也让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事,一时变得有些怀旧,转步一转就往孙姨娘的院子去了。吴宪其实自认是个挺长情又不好色的人,他虽然姨娘不算死的有三个,算上死的六个之多,可是比起那些妾不一定有他多,通房却一堆还要流连花丛养外室的同僚们,他真可以说是洁身自好了。当然,这也跟他和刘氏感情好有关,在他这样标准建男人眼里,跟他有真感情的只能是妻,妾嘛……也不过是宠一宠罢了,可是孙姨娘在妾中是有些不一样的,她是从小伴着他一起长大的,吴宪想起自己不能回京过年的二儿子,心里也是有些伤的。可是能怎么办呢?嫡庶分明一个家庭才能够长治久安,宠妾灭嫡那不是像他这样的正人君子应该干的事。他一往孙姨娘的院子里去就有眼尖的丫环跑去给孙姨娘报信了,孙姨娘正在灯下垂泪,她这一年过得辛苦,先是女儿吴柔被留在京城,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吴承平碍了太太的眼被整,过年都不敢回家,一个人孤伶伶的留在扬州,她心情刚刚平伏一些,吴柔又遭到恶整,被关以养病为由关在了院子里。她这个做亲娘的却只敢趁没人的时候往吴柔的院子里望两眼,躲在没人的地方哭,连在太太面前求情都不敢。现在太太找人给吴柔看了病也一直在抓药,听秀儿说吴柔的身子已经全好了,只是寿嬷嬷不许她出院子,说是要静养,实际上是把她看起来了,孙姨娘虽然替吴柔觉得委屈,可是吴柔总算保下命来了,若是惹恼了太太,太太整死她们母女跟捏死一只蚂蚁也差不多。就在她柔肠百转时,小丫头乐颠颠地过来报,“老爷往咱们院子里来了!”孙姨娘赶紧擦干了眼泪,到镜子跟前快速补妆,又觉得自己身上衣服的花样子不鲜亮,赶紧去让丫头翻衣柜,“快,快把我新做的绣粉莲花的裙子找出来……”“姨娘啊,老爷快到了,他来了您衣服才换一半可怎么得了?您这身够好看的了。”小丫头笑眯眯地劝着她。孙姨娘想了想,又把头上新插的钗给拿下来了,“你说的是。”“姨娘,你这是干嘛?”“你去烧水吧。”孙姨娘没跟小丫头解释理由,又坐回自己之前垂泪的地方了。吴宪到了孙姨娘这里,看见的就是孙姨娘穿着靛青色半臂,头上只插了只珠钗,脸上只抹了淡淡脂粉在灯下神伤的样子。“咳!”他咳了一声,孙姨娘像是发才现他,连忙站起身给他请安,“婢妾给老爷请安。”她微一抬头,眼里满是惊喜,孙姨娘虽然年纪略大,可是平素保养的好,她本身长得又好,虽然三十几岁了,却仍是风韵尤存。“起来吧。”吴宪虚扶了她一下,“好久没来看你了,你轻减了。”“老爷心里还惦记着婢妾,婢妾就知足了。”孙姨娘含泪说道。“你跟我自是与旁人不同的。”吴宪说道,“唉,一晃眼你都替我生了三个孩子了。”“在婢妾眼里老爷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呢。”孙姨娘含羞一笑,在灯光下晃惚还是当年那个含羞带怯的丫环,竟像是十七、八年的光阴未曾存在过似的。“老了,我老了,你也老了。”吴宪感叹。正这个时候小丫环端了茶来,孙姨娘从小丫环手里接过茶,“这是老爷最爱喝的碧螺春。”吴宪喝着茶,觉得自己来孙姨娘这里来对了,孙姨娘虽然不像冯姨娘那么年轻活泼心直口快,但是这种小意温存却是别的姨娘那里没有的。就在这个时候,孙姨娘叹了口气。“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呢,你究竟为伤神伤啊?”“七姑娘病了,太太让她静养,虽说太太心慈,我还是……”“嗯,孩子病了确实让人心焦。”实情是孙姨娘要是不说吴宪都忘了吴柔病了的事,“你多去看看就是了。”“是。”“夜深了,安置了吧。”第二天早晨,早有人把吴宪是在孙姨娘那里歇了的事告诉了刘氏,刘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就将这事搁下了。“那她若是要去看……”秦普家的比一个七。“她要去看就让她看,想怎么看怎么看。”刘氏说道。吴怡自从想清楚了不混日子之后,对自己的前景有了一番规划,她现在被困在大宅子里,按这些日子她对古代人的生存方式的了解,出去建功立业是别想了,出门能走出三步都是奇事,做生意?七舅舅一个男子都受那么大的压力,吴怡一个女子……还是省省吧。谈场旷世奇恋……吴怡瞅瞅自己的小身板……咳……宅斗神马的在有一个牛叉老妈,身处的家族又是非常保守的诗礼之家的情形下,实在开展起来有困难。姨娘神马的不用她出手,她老娘一个人搞定,她老娘搞不定的人比如老太太……虽然她用哭到掉牙**搞定了一次,可那是非常时期非常用段,常用可不行,在这个以孝为先的古代,她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法子对付自己的亲祖母,至于婶婶宋氏……她目前也碰不上啊。想来想去不混日子首先得从自己身边的事做起,所谓一屋不扫可以扫天下?她先拿了张白纸,仔细统计自己身边的人员名单,这一统计不得了,她一个八岁的女孩子,住着建筑面积两百多平的一个小四合院,竟然光是有名有姓的使唤丫头就有两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八个三等丫头,还有不入等的七个新买的丫头,这还不算完,她的奶嬷嬷如今管事少了,正在荣养,还有一个教养嬷嬷福嬷嬷,专司洗衣、洒扫之类粗活的婆子若干,这个小院简直是冗员过多,机构臃肿的典型啊。不用说别的,就是这些丫头,除了近身伺侯吴怡的两个大丫头,她们的助手四个二等丫头之外,八个三等丫头负责打扫卫生、采花,拨草等,八个人这么点平方,一天能有多少活?更不用说这类活一是和婆子们重合了,二是多数都让未入等的小丫头们给做了。可是在吴怡看见她们时,她们又都是很忙的样子。吴怡在现代虽然没有工作过,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上小学的时候也有这种人,老师了来努力学习,老师走了就是撒欢儿的玩。可是她一提出要精减小院的使唤人,第一个反对的就是夏荷,夏荷的反对理由很简单:“嫡出的小姐就是这样的派头,不是一步出八步迈的,怎么能显出大家小姐的风范来?”好么,当官的难怪要贪污呢,就是这些风范、派头就逼得你不得不贪,不贪养不起这些人啊。“再说了,我们终究是要出去的,若不趁现在多带出几个人来,让我们怎么放心走?”侍书的反对理由更加的有“远见”。吴怡想到了那几个红字辈的丫头被选出来的目的——未来的陪嫁丫头侯选啊!陪嫁丫头侯选也是未来姨娘侯选……一想到这里吴怡就觉得浑身发痒,她之前胡混没意误到的问题通通浮出了水面。三个人正在讨论人员问题呢,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小丫头的哭叫声,吴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原本不发一言的福嬷嬷重重地咳了一下,吴怡赶紧又坐了下来。福嬷嬷并不像电视剧里面的嬷嬷一样一项一项的教吴怡规矩之类的,而是在日常生活中言传身教,随时纠正,其中的一项就是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吴怡一旦不达标福嬷嬷就祭出唠叨**,一直念到吴怡承认错误为止,吴怡认为精神折磨同样很可怕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姑娘在屋子里她们也敢胡闹?”福嬷嬷见状满意地微点头,她才是这帮丫头们的直接领导。侍书赶紧出去了,只见红裳正跪在院子里呢,而用鞋底子抽打红裳的正是侍棋。“侍棋你作死呢你!”侍书赶紧快走两步,一把把侍棋手里的鞋底子给夺了过来。“你问问她做了什么下贱事?”侍棋指着跪着的红裳说道,红裳才刚留头,一团孩子气,被又打又吓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红裳没做错事。”红袖说道,侍棋是她的直属上司,她却为红裳说话,惹得侍棋直瞪她。“你个骚蹄子,得了姑娘几次赏就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了,轮得到你说话吗?”侍棋斥骂道。“闭嘴!这里又容得下你大喊大叫吗?”侍书就算是在责骂侍棋,仍然不敢高声,“红袖,你说是什么回事。”“侍琴姐姐前几日得了姑娘赏的一盘子红枣糕,分了红裳几块,红裳在家饿惯了,爱藏吃的,今个儿倒出空来才舍得拿出来吃一块,偏偏侍棋姐姐说是红裳偷的……”“姑娘爱吃红枣糕,为了怕姑娘临时想吃,我特意在书房摆了一盘,谁知道我早晨刚摆的,中午的时候就没了几块……”“你那红枣糕让姑娘和我们几个分吃了,我正要问你呢,我们去书房时为何只看见了红袖?你又跑到哪里野去了?”“我……”侍棋低下了头。“你原是大的,我不应该当着小的的面说你,可是你瞧你做的事!”侍书继续说道。侍棋心中却是极不服气的,她跟侍书一道进府,说起来还是她先提的二等丫头呢,没想到是侍书后来居上提了一等丫头,她要处处看侍书的脸色,她现在整天得过且过就是想要看看侍书敢把她怎么样。“我回去禀过姑娘,看看姑娘怎么说吧。”侍书知道她不服,也只得摇了摇头回了吴怡的屋子。侍书心里虽顾及着侍棋,可是侍棋却不顾及她,处处给她没脸,这次也就一五一十的把话跟吴怡说了,“这侍棋是猪油蒙了心了。”“既是如此,就革她一个月的月钱,给红裳买糖压惊,书房也不用她了,让侍画带着红袖管吧。”“是。”侍书原以为吴怡会问夏荷或者是福嬷嬷没想到吴怡自己把这事给处理了,处理的还非常得当。“红袖这丫头有趣的很,你把她叫进来我跟她说说话。”“是。”红袖被叫进正房,本来心中忐忑,可是见侍书叫她的时候脸上是笑的,又觉得不是大事,看见高高在上的姑娘坐在桌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红袖心就又定了定。“给姑娘请安。”她照着年长的丫头们教她的规矩,给吴怡磕头请安。“起来吧。”“红袖,你为什么敢替红裳说话?”“回姑娘的话,红裳被打得不敢说话,如果奴卑不替她说话的话她就要冤死了。”“你不怕侍棋记恨你?”“不怕,奴婢说的是实话。”侍棋虽然说是跟她一起管着书房,可是整日不是跑得没影儿就是在书房里坐着指手画脚,红袖对她早没有一开始的尊敬了。“好丫头,夏荷,赏她把铜钱。”夏荷开了柜,随手抓了把钱赏给了红袖。“谢姑娘赏。”红袖曲膝谢赏,“我可不可以把钱分给红裳一些?”“这钱已经赏了你了,你愿意拿去干什么都行。”吴怡笑了,这才是真正的七、八岁的小姑娘吧,她这个老人扮的,终究学不来这种真正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