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溯流面色阴冷的蹙着眉,定定的看着他和了悟大师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已经沉声开口道:“撕下来。”“是。”边上的青禾朗声应了,已经动手摸/到他耳根处,“嘶啦”一声,毫不客气的撕了他脸上那一层人皮面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大吃一惊,老王妃已经是不敢置信的倒退碰到了椅子,失声喊了一句。眼前根本就是一张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和了悟大师半点都对不上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四下寂静非常,江溯流站起身来,眉眼冷凝着信步上前,在那此刻已经被青亭青禾制住的中年男人面前站定,冷笑道:“受谁指使?”中年男子抬头桀骜的看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将头偏向一边,不肯说话。边上的青禾瞪了他一眼,“啪啪”几声脆响,那男子被打的眼冒金星,连连甩头,却依旧是什么话也不肯说。“主子?”青禾接连不断的扇了十来个耳刮子,眼瞅着这人依旧是一声也不肯吭,面色有些为难,抬眼请示自家主子。毕竟这宴会上女眷太多,那些审问的手段大多无法使出来,青禾已经动了心思看是不是将他带带下去好好折磨一通。接连不断的啪啪脆响,众人看的张口结舌,江溯流冷眼瞧着,眼看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舒朗的眉眼皱的紧紧地,一只手触到腰间,空中一道凛冽的寒光划过,他手中的软剑极薄极细,剑身银光流淌,已经一寸一寸的逼近那中年男子的脖颈处。青亭青禾将那人制服的动弹不得,边上的众人已经是屏住呼吸,这江世子要做什么?孩儿的满月宴,为着吉利可是不宜见红的。正是一阵猜测,那剑尖与皮肉的接触点已经是有血珠泛了出来。“你,你要做什么?!”那中年男子似乎是突然觉得怕了,双眼圆瞪的看着他,低吼了一声。许是因为利刃入体的痛意难以忍受,他话里带着一点抖抖索索的颤音。“胆敢入平西王府辱我妻儿,你就没想过这后果么?”江溯流面色如常,声音却是极冷极淡。明明是六月艳阳天,周围看热闹的各府老爷夫人,也是觉察到了那里面的凛冽寒意。满园寂静,只有他冷冷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既然有了其他脸,想来本来这一张是没什么用了,如今自然是先替你揭了它。”他话音落地,众人都不曾看见他如何动手,那中年男子从脖颈到两边耳根,已经是突然溢上了浅浅的鲜红,那一根血线弧度流畅,浑然天成,就像有人拿丝线轻轻勒了一道。人群中有些小姐突然意识到这看着温和内敛的世子爷并非玩笑,一时间已是吓得轻呼出声,不敢再看。花园稍远处,将自己隐秘的十分保险的景字辈护卫一个个却是看的饶有兴趣。景一神色惊喜的戳了戳边上看的聚精会神的景二,一脸挪揄道:“咦,我怎么瞧着这江世子剥人皮的本事比你还强呢?”另一边的景三颇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景二面色变了变,却是没有说话,只依旧看的全神贯注。江溯流剑尖轻移,落在那人耳根的血线之处,那中年男子一脸的汗水滚落,脸皮和血肉分离的痛楚寸寸蚀心,他目光落到一处,突然将头磕向地面,嘶喊道:“饶命啊,世子爷饶命啊,小的只是听命于人,不得不为啊!”“谁?”江溯流动作未停,出声发问。“二公子,是二公子吩咐小人的。小人只是听命行/事啊,世子爷手下留情,饶过小人一命啊……”“你说什么?!”原本不过在边上一脸嘲讽看戏的江静流哪里想得到这把火突然烧到了他身上,面色倏然一变,已经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冲的将椅子踢到一边,一脸黑云的同样到了这男子面前,先是一抬腿一脚踩在他心窝之中,恨咒一声:“死到临头的混账东西!”朝着老王爷老王妃和平西王的方向一行礼,却是言辞恳切道:“祖父祖母明鉴,此事并非孙儿所为。”“真的是二公子啊,就是他指使小人的,小人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撒谎啊。”那中年男子忙不迭从地上爬起身来,同样是冲着老王爷和老王妃的方向一阵叫冤。江溯流蹙着眉头看他,满座诸人已经是面面相觑,有的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这弄了半天,原来是内府纷争,若说这二公子想出这样拐弯抹角的法子要迎娶昭华郡主,众人也就勉强接受了。可这好端端的即便要争斗,他的目标也该是世子爷才对?大费周章的来对付世子妃,还真是怎么想都透露着怪异诡谲……愣了半天的太子妃沈淑兰已经是不由自主轻呼了一声,将众人的想法给说了出来:“说是二公子大费周折的为难世子妃,还真是有点古怪!”“本殿下也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这贼人眼下黔驴技穷,难免随意攀咬,老王爷老王妃可得明鉴才好,大伙也不能任由他牵着鼻子走。”司空律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又抬眼看向了尚在沉思之中的老王爷和老王妃,言辞谨慎,缓缓道来,一国储君的风范显露无疑。“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这二公子这么做是因为他和世子妃有私啊……”他话刚一出口,“砰”的一声整个人凌空飞起,又“嗵”的一声落在了几步开外的花丛之上,砸折了一簇繁花,惊飞了几只飞雀,众人被这突然的声响惊到,再一回神,江溯流已经是大跨步走了过去,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道凛冽如冰的声音:“你说什么?!”“溯流……”老王妃被这突然的变故惊的愣了良久,这刚一回神就瞧见自个的大孙子已经在那跌倒在地的中年男子肩头挑出了几个血窟窿,连忙由丫鬟扶着走了过去,急声开口道:“不可伤他性命。”江溯流抬眼看了她一眼,老王妃心里咯噔了一声,边上已经急步走过来的青亭青禾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在震怒的边缘,这事态超出了想象,急转直下,没有将世子妃从那一个漩涡里摘清楚,眼下又掉进了另一个。他们也是突然觉得这背后似乎另有一只推手在操控一切,偏偏众目睽睽之下,事情怕是真不好收场了。边上各府的众人已经是嘴巴张的老大,惊讶的合不拢,不少人目光不自觉的移到了同样有些惊讶的谢玉身上,一时间心思百转。倒是不曾想,这平西王府还有这样大家不知道的秘闻,这下京城可是要好好热闹一段时间了。原本偃旗息鼓,绝了心思的一些小姐看着一身冷寒的世子爷,顿时又有些春/心萌动了。这哪怕是诞下一双儿女,今日世子妃若是没法子证明清白,这位子无论如何也是坐不下去的。就算世子爷有心回护,这老王爷和老王妃也不可能这样不拿平西王府的脸面当一回事。“将你刚才的话说完!”老王妃眼见江溯流面容冷肃的站着,暂时停了动作,略略松了一口气,看向那男子的眼神却是十分严肃起来。她是个最见不得这些肮脏苟且之事的,一直就觉得江溯流娶了谢玉那丫头吃亏了些,眼下突然听见这话,难免要弄个水落石出。尤其京城各府人马连带着太子宁王殿下都在当场,无论真/相到底如何,她都不能糊弄过去。若是那丫头果真和静流有私,自然是万万不能留的。谢将军眼见自个女婿都愣在了当场,一时间急火攻心,脚步匆匆的就过来一把将那人衣襟揪起,狠狠的挥出一拳道:“让你再给我放屁!”“老王妃救我。”那中年男子此刻也是有些看明白了,这府上也就这老王妃是个最好拿捏的,因而被再次一拳挥倒之后,忍着身上各处传来的伤痛,扑通一声跪倒在老王妃身前直磕头:“王妃饶命,小人不敢说一句假话。正是因为世子妃和二公子有私,两人在世子爷出征之时多次幽会,可眼下世子爷凯旋归来,世子妃过河拆桥,二公子恼羞成怒,才出此一招想一举将她毁掉,想方设法迎娶昭华郡主也正是为了争一口气啊,老王妃,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再有任何隐瞒。”“你放屁!”江静流听的是火冒三丈,心底的秘密被戳穿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个瘟神,好端端的惹来一身骚。那中年人每说一句,在场众人心里面就转一个弯,只感叹这里面弯弯道道可真是多。青字辈一众护卫忧心忡忡,瞧见自家主子面上已经结了冰,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却突然看见原本愣了许久的世子妃也是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谢玉先是拉了谢将军一把,神色沉静的安抚道:“爹,不着急,你先坐到一边去喝口茶,女儿不会有事的。”“这……”谢将军一脸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自家这闺女眼下生了小外孙,脾气和以前大不一样,可眼看着她受委屈自个却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谢将军一时间心里面十分不是个滋味。“放心。”谢玉伸手在自个土匪老爹的胳膊上拍了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安慰他,眼见他终于是长叹一口气,坐回了自个位置,她已经是不动声色的朝着司空鸢端坐着方向看了一眼。今天乍一听到贵人入府这样的话她第一时间自然想到是是司空鸢,可后面这老和尚绕了一个弯,她虽说也有一小会的茫然,可等静下心来再细细一听,还是最先想到了司空鸢身上。刚才这老和尚强调了她和江静流在江溯流出征之时多次幽会,用心险恶可见一斑。只要老王妃和众人相信了,江静流算是彻底名声扫地,不管溯流如何回护,她也是永远没脸见人了,连带着忆之忆卿也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怀着他们的母亲是个不贞之人,即便他们两人都是溯流的孩子,在这样的朝代也是会被人唾弃无疑的。将他们一举除去,最大的受益者自然非司空鸢莫属。重生而来,她对江静流怀有仇恨,对江溯流怀有悔意,也许现在还有一点占有欲,对自己和两个孩子自然是怀有恨意,谢玉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这原身何其可怜。重活一世,纵然出了意外不能归位本尊,却是阴差阳错的到了这天启名满天下的女子身上,不能反悔自个上一世的过错也罢,反而披着仙女的皮囊走到了这么一个死胡同里。只是可惜她千算万算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是因为这贪心的连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要除掉,才让这人的话被自己捉住了把柄。抬眼看了不远处在春芽青霜怀中的两个小家伙,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唇角扬了一抹笑,已经脚步轻快的走到了江溯流的边上,动作轻柔的挽上了他的胳膊,语调温软道:“不要气了啊,他是胡说的,我和二公子是清清白白的。”江溯流抽了被她挽着的那只胳膊,转而将她揽在怀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语调深沉道:“我知道。丫头乖,去一边歇着,这里交给我就好。”他面色缓和,语气温柔,眉眼之间纵然有冷厉,对上她也是十分体贴又耐心,百分之百的全然信任。今天这件事倒是他想的过于简单了,将丫头置身于这样的委屈之中,刚才听见那人突然出口攀咬,天知道他有多恨自己的笃定。眼下他回过神来,已经发觉这人也许原本就该是一个死士,前面所有种种不过是诱饵,这后面被逼出来的话才是今天的真正用意所在。在这样众人瞩目的日子里,毫不留情的抹黑他珍之如命的母子三人。真是,好大的手笔!老王妃皱了眉,谢玉心里已经是一阵动容,她何其有幸,在这样的社会能碰见这样一个人。也许,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她心里泛过一波又一波温柔的潮水,在他怀里扬起头来,露出一个灿若朝阳的笑意,伸出手去,捏了捏他冷肃的面容,语气是溺人的温柔:“不要气了好不好,交给我,我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江溯流当着众人被她这般突然捏了两颊也不见恼意,微愣了一下,瞧见怀里的丫头对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略略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老王妃看着这大孙子果真是被这丫头迷得神魂颠倒了,心里呕的要死,已经听见谢玉轻轻缓缓却又十分清晰的声音:“你刚才说我和二公子在溯流出征之时多次幽会?”“正是。”那中年男人眼见众人都不再对他动手,定了定神,回了一句。“可是,我怀着孩子呢?”谢玉莞尔一笑,似乎觉得十分疑惑。“哼,这正是你不知廉耻之处,怀着身孕还同二公子私通曲款,这两个孩子也是跟了你终身蒙羞。”那中年男人啐了一口,显然对她这样的做派都看不下去。“所以,你是说,我怀着身孕的时候,因为溯流出征,寂寞难耐,和二公子勾搭上了?”谢玉似乎又是确定一般的询问了一句。众人看着她竟然是不闹不怒,形容自己的词语也是丝毫不客气,一时间心里诡异非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要将她一张脸瞧出一朵花来。“没错。”那男子信誓旦旦。“你,可有证据?”谢玉松了口,话锋一转,这才算问到了正题上。“哼。二公子房里的通房红儿正是我的远方侄女,正是她亲口告诉我二公子趁着大公子出征之时,和你勾搭成奸,频频幽会。若是老王妃不信,尽可将我那远房侄女找过来一问便知。”那中年男子言之凿凿,老王妃已经给边上王府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匆匆而去,谢玉却是突然开口道:“你刚才不是说二公子吩咐的你除掉我么?怎么眼下竟是连他也拖下水了,这般背信弃义,可真是,啧啧,死有余辜!”谢玉话音落地,突然发了狠,抬起一脚踩在他肩头被江溯流刺破的伤口之上。那男子猝不及防,痛呼一声,已经是断断续续开口道:“哼,这眼看我连命都没有了,二公子还是一言不发,与其如此,还不如将你们两人举报给世子爷,好让世子爷放小人一条生路啊。”他后半句话明显是向江溯流投诚,众人却是瞧着这世子爷还将给他带了绿帽子的世子妃搂在怀里,如珠如宝。一时间心有戚戚,竟是突然觉得,纵然有千难万险,遇上这么一个愿意毫无底线的相信自己的夫君,此生何求?不一会儿,那匆匆跑开的丫头已经将红儿给喊了来,红儿是江静流的那些狐朋狗友送给他的通房,原本就出身风尘,丰胸细/腰,身段惹人,一身水红色的罗衫盈盈下拜,看着说不出的娇/媚。江静流面色阴狠的看了她一眼,她心里一哆嗦,想着拿着那几百两银子离去这一生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因而已经抑制了自己心里对江静流/产生的恐惧,对着老王妃和老王爷柔声开口道:“红儿给老王爷老王妃请安,给诸位贵人请安。表叔所言不错,世子爷出征期间,二公子的确频频和世子妃幽会。”“你!”江静流脸色阴冷的看着她,红儿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看起来正像她说出了江静流的秘密,怕他杀人灭口一般。“和我幽会的又不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谢玉挑眉看她,语气不急不缓,问的云淡风轻。“这……”红儿迟疑了一下,讪讪开口道:“二公子有癖好,总会在**之时拿我和世子妃比较,因而,因而……”“混账!”老王妃已是怒不可遏,先是突然回身狠狠甩了江静流一个耳刮子,手里的拐杖又第一时间举向了谢玉,江溯流冷凝的眉眼已经冻成了冰,眼疾手快的握了拐杖,怀里的谢玉已经是开口劝道:“祖母稍安勿躁,孙媳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溯流的事情,请祖母再容我多问几句。”老王妃一脸黑云,谢玉已经目光如炬的看向了红儿,突然厉声喝道:“你确定?!”红儿被她这陡然提高的声音吓的丢了魂,眼看着江静流已经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一时间心里发狠,肯定的点了点头。谢玉看着她冷冷笑了一声,略微顿了一下,已经朝着老王妃开口道:“这两人处心积虑诬陷孙媳,死不足惜。孙媳指天发誓,他们所言纯粹子虚乌有。”谢玉看着老王妃语气陡然坚定强硬了许多,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又落在江静流身上,似乎是有点为难的开口道:“原本这一桩事孙媳不打算说,可眼下为了证实清白,也不得不说了。二公子早已经是半残之体,不举之身,这两人所言根本就是漏洞百出,不攻自破。”“什么?!”老王妃又是厉声一问,满座哗然,所有人目光第一时间落到了江静流身上,却是瞧见他还算俊朗的一张面容顿时憋成了通红的猪肝色。“祖母若不相信,孙媳自有办法证明。”谢玉看着老王妃神色淡然的说了一句,已经朝着身后唤道:“青栎青影。”“属下在。”原本正是捏了一把汗的青栎和青影忙不迭上前回话。“青栎去带府医过来,青影你出府一趟,以最快速度将这一段时间为二公子瞧病的一众大夫带进府里来。”“属下遵命。”青栎和青影脚步匆匆的出了园子,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地上跪着的两人面色惊骇,谢玉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扫了一下,果真瞧见原本十分淡定自若的司空鸢面色一怔。老王爷和老王妃已经是震惊的说不出话里,江静流承受着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甚少有这样进退两难的时候,偏偏每次都是被她所逼,恨恨的看着谢玉,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去。“我滴个乖乖,真是峰回路转啊。”隐在暗处的景一擦了一把虚汗,啧啧叹了一声。不大一会,青栎先是将老府医给提溜了过来。府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老王爷和老王妃请罪道:“老朽无能,老朽无能。”“静流他……”一直没有出声的老王爷再也坐不住了。“二公子伤得太重,老朽回天乏术,真是惭愧惭愧。”老府医神色之间十分无奈,老王爷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之上,老王妃已经看向了江静流,颤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江静流一时哑然,谢玉看了他一眼,已经是代替他出口道:“正是因为去年孙媳和二公子在府门口起了争执动了武,祖母将我们两个一起罚跪祠堂,二公子欲对我不利,情急之下,我才伤了他以求自保。”老王妃蓦然想起那一遭,身形不由自主晃了晃,已经听见后面有夫人质疑的嘀咕声传了过来。除了唾骂江静流的,自然也隐约听得见有人说她是老糊涂,将这孙媳和小叔子一起罚跪。老王妃被丫鬟扶着勉强站稳,已经听见谢玉继续不卑不亢道:“孙媳嫁入王府,自然是一切以溯流为先,自尊自爱的道理还是懂的,二公子不知分寸,这孙媳出身将门,脚下没有轻重,请祖母和祖父见谅。”众人一片哗然,只觉今日这件事真是百转千回,里面弯弯道道绕的人头都晕了,这平西王府的二公子原来是如此下作之人,一时间看向他的目光无疑是各种鄙夷。江静流气的手指都要打颤了,老王爷和老王妃对这件事也是全然不知情,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一时间竟是有些失语。不一会青影将几个大夫甚至连同宫里一个老御医已经请了过来,事关重大,众人根本毫无遮掩之力,这江静流的事情已经是不攻自破了。饶是如此,众人落到谢玉身上的目光依旧是十分复杂,这世子妃话虽然是那么说,当时祠堂里到底有没有被侮辱,可还真是有些不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想起来,大公子心里不会有阴影么?谢玉目光扫了一圈,自然知道众人心中尚有质疑,想了想,已经朝着一直沉默的司空远开口道:“重提旧事,眼下也只有宁王殿下能还我一个清白,希望宁王能向祖母证实一二,小女所言非虚。”司空远眼瞅着她朝自己看过来,原本就猜到她许是要拜托上自己,因而也是毫不含糊,站起身子来,看着老王妃,一字一句道:“世子妃所言不错。本皇子当天闲来无事,路过平西王府,的确目睹了此事。”“这……”老王妃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也没想到那一天和这一位碰过面,谢玉已经是继续开口道:“二公子受伤之后,一时昏厥,正是宁王将孙媳一把拽上了屋顶,为了不让祖母担心,这些事并未对祖母言明,请祖母责罚。”谢玉话音落地,长吁了一口气,已经冲着老王妃跪下/身去,这只要将她从江静流的漩涡里摘了出来,司空远的闲话自然是没人敢说的。只不过又是欠了她一个人情,倒让她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江溯流眼看她突然下跪,想也不想,已经手势强硬的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目光冷冷的落到地上依旧跪着的两人身上,那两人已经抖抖索索的不成样子。“怎么,还不说实话?”江溯流看着两人冷哼了一声,回过神的老王妃也是一阵怒火中烧,感情她一直被这两人牵着鼻子走,龙头拐杖在地面重重的敲了一下,老王妃朝着红儿厉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说?!”红儿大惊失色,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耳边突然传来大公子不容置喙的声音:“替世子妃正名,我保你平安无事,若不然……”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一抬头,瞧见向来疏冷的世子爷正是目光定定的看着她,想起他后面没出口的半截话,她后背已经爬上了一层冷汗。这二公子定然不会容她,经此一事,想必老王爷和老王妃也容不得她了,眼下只有这一线生机。红儿极快的收回心神,已经是突然趴在地上哭嚎起来:“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不该见财起意,这人奴婢根本不认识,他也不是奴婢的远方表叔,是因为前些日子奴婢出府购置东西,他当街相拦,说给奴婢几百两银子,让奴婢今天同他一道诬陷世子妃,奴婢有罪,请老王爷老王妃和世子爷饶奴婢一命。”红儿也算聪明,因为拿不定这一位大公子对二公子的想法,她话里话外半个字都没有提到江静流,只是口口声声道诬陷谢玉,却足以让边上的中年男子震惊失措。他哪里想得到这说好的说辞会突然被推翻,一时间愣在当下,完全忘了应该怎么反应,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不远处司空鸢的身上,极快的回过神来,已经是继续磕头道:“此事的确是二公子吩咐我做下的,我……”“二公子?”江溯流冷声出言将他打断:“二公子有这样好的算计?知道我要当场了断你,猜到你会突然反咬一口,甚至还让自个的通房陪着你来对他倒打一耙?”那中年男子一愣,众人这也是才回过神来,这人招了也就招了,提前买通红儿来针对二公子可真是有点说不通了,就好像,专门等在这里假意投诚为了反咬一口!江静流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江溯流一眼,只见他突然面色一变,挥出一掌去,那中年男子“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出来,连带着满口的牙齿碎了一地。想必刚才是动了寻死之心,这其貌不扬的人,竟然是一名死士?“带下去。”江溯流眼见他依旧是十分嘴硬,朝着边上的青亭青禾挥了手,青亭青禾自然明白主子这是嫌今天这一遭闹得太久了,因而毫不迟疑,一左一右拖着那浑身苦不堪言的死士朝园子外面而去。看了一场戏的众人这会才回过神来,园子里的气氛微微沉闷,在青霜的怀里安静了许久的小忆卿突然是“哇”的一声响亮啼哭,谢玉忙转身将她抱在怀里安抚,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线沉稳的“阿弥陀佛。”“了悟大师?”不知是谁轻呼出声,众人这才回头,一身青衫的青墨已经陪着了悟大师进了园子。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从刚才假大师的阴影里回过神来,今日一直安然若素的老太傅已经捋着胡子哈哈笑道:“你这老头舍得出山了?”此话一出,众人便知道这一位才是真正的了悟大师,远道而来的了悟大师已经是哈哈笑道:“你这书童来传信说你有了小重孙,老衲自然是要来沾一沾这喜气。”谢玉听他声如洪钟,僧袍宽大简朴,十分干净,分明是和刚才那人一模一样一张脸,眉眼之间却是说不清的慈悲可亲,已经有些轻松地看向了边上的江溯流,开口道:“你早就知道刚才那个是假的?”江溯流正伸出手指逗弄她怀里的小忆卿,听见她这般问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浅笑道:“嗯。”谢玉不悦的扁了扁嘴,了悟大师已经是到了她的边上,她连忙起身,就听见这老师父又是哈哈笑着朝向老太傅道:“想来这一位就是溯流的娘子了,眉眼清明,朴拙灵秀,倒是大福之人。”谢玉没想到这老师父一上来就夸她,一时傻乐了两下,了悟大师笑了笑,看向了她怀里的小忆卿,小丫头窝在娘/亲怀里,正是惬意的蹬了蹬小粗腿,对着他吐了两个泡泡,吐完之后瞧见眼前这人笑容可掬,竟是咿咿呀呀的动起了小手来。了悟大师乐呵呵的又笑了几声,已经朝着谢玉征询道:“这小丫头倒是与我有缘,不知道老衲能否抱上一抱?”谢玉眨眼看着他,知道这老师父许是江溯流专门请来替她戴高帽的,哪有不应之理,伸手将小忆卿放到了悟大师怀里。小家伙看着十分兴奋,咿咿呀呀动着小手说个不停,边上的众人心情又十分诡异了。这世子妃突然从带煞的灾星就成了大师口中的有福之人,啧啧,还真是峰回路转的好运气啊。老王妃一听见这了悟大师的八字箴言已经是一阵激动,眼见着了悟大师将小忆卿抱在怀里,更是怎么看谢玉突然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已经听见了悟大师似是赞赏般叹了一声:“世子妃这丫头,命格倒是贵不可言。”“……”夸了娘/亲还不够,连这臭丫头也要夸?谢玉一时间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了悟大师看着她撇撇嘴的样子,知道她大抵以为自己只是说笑,也并不以为意,将小忆卿递回到了她怀里。纵然她不信,其他人却是信得不得了,一时间看向她怀里那挥着小爪子的小丫头眼神已经十分奇怪了。贵不可言?怎么个贵法,莫不是将来要母仪天下不成?司空律和沈淑兰的目光久久不曾移开,心里也是将了悟大师那句话咀嚼了半天。要知道这了悟大师可算得上半仙之体,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对他就颇为敬重,眼下的父皇也是,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若这孩子当真有如此贵的命格,他们刚满一岁的儿子……两人陷入了自个的想象之中……了悟大师三言两语下了定论,众人自然是再也没有丝毫怀疑,看着谢玉的眼神立马就变了又变,联想起刚才她自个那番说辞,越来越觉得她是个有福之人,恨不得都凑上去沾些福气才好。满月宴在许多人的诡异心思之中结束,有些府中尚有事情的老爷夫人先一步离去,余下的自然还有些人凑到两个孩子边上逗弄两下,顺便跟这世子爷和世子妃两人套套近乎。司空鸢原本环环相扣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眼看着江静流毫发无伤,这孤魂野鬼跟着她一双儿女竟然还得了了悟大师的肯定和赞誉,一时间纱裙里一双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扎痛了手心,她突然才有些回过神来,目光落到此刻已经被几个丫鬟护着在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心里已经是涌起了一阵一不做二不休的阴狠。神色自若的走上前去,边上正逗弄孩子的几个小姐眼看着她凑了上来,自然都是友好的往边上挪了挪,春芽毫不知觉,青霜却是有些警惕的看着她。司空鸢纤细的手指抚上了小忆之粉粉肉肉的脸蛋,正想着要如何将指尖里早早备下的药粉弹落到这孩子嘴巴里面去,眼底突然是一串水花直窜而上,边上的小姐们轻呼了一声,她避无可避,身前的衣襟已经被小忆之的童子尿浇了个湿哒哒。“哈……”边上几位小姐从来没见过这位郡主这般狼狈的样子,此刻她从脖颈往下的纱裙被这小家伙的童子尿淋湿/了一大/片,紧贴在身上,玲珑的曲线都是若隐若现,一时间不由自主扑哧扑哧笑出了声。司空鸢被这样突然袭击了一下,恨恨的抬眼看了过去,却发现这惹了祸的小家伙浑然不觉,十分惬意的伸了伸小短腿,睁开了眯眯眼怎么看怎么讨厌。司空鸢怒火中烧,已经不由分说挥出一掌,边上的小忆卿“哇”的一声哭嚎起来,回过神的青霜面色一变,正待出手阻止,空气里却是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她整个人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动作迅疾的谢将军惊魂未定的看了一眼摇篮里面的两个小外孙,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被他一巴掌扇飞的司空鸢却是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来,控制不住的尖声喊道:“爹!”------题外话------更新来鸟,亲们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