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二楼和三楼的优雅格调,醉仙楼一层大厅宽阔敞亮,进门便可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进门左手边是宽敞的过道连着木质楼梯,走道边靠着门口是半人高的收银台,管事的中年人后面红漆的木柜上分门别类陈列各种好酒,走道的尽头则是开着侧门,一直通向后厨和后院。走道右手边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张四方四正的红漆木桌,每桌并四条红漆长椅,看着简单大方,平日纵然坐的满满当当,也不会有任何繁杂纷扰的感觉。只是此刻,就完全不同了,原本正在热热闹闹用餐的人从开始一个两个抱着肚子呼痛,管事的还来不及询问,已经有大半人抱着肚子满地打滚起来,剩下零零散散有几个没事的也是登时停了筷子目瞪口呆的站在一边,再也不敢吃上一口。“哎呦呦,痛死了……”“可恶,你们这是做的什么黑心酒菜,这简直要去了老婆子半条命啊……”“疼,娘,我疼……”一声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到一刻钟的工夫,这酒楼门口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聚满了好事的群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自从谢玉怀孕以后,这玉如意一直是由初六假扮,为了避免麻烦,对外她便是当仁不让的大东家。这一个小二连滚带爬的将她请了下来,大厅里已经是混乱不堪,一片责骂之声,算账的管事站在楼梯口直擦汗,显然也是全无主意。这开店这么久一直顺风顺水,谁晓得今日这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回事?”玉如意到了管事边上,提高了语调故作镇定的开口喝问了一句,看着这么些地上打滚哭喊的百姓也是一阵头皮发毛。让她解决一两个闹事的地痞流/氓不在话下,这对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倒是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了,看着就让人苦恼。“东家,这原本好好地吃饭,谁知道这些人怎么就突然抱着肚子喊痛,这开业了多半年,咱们店里的吃食可向来是有口皆碑的,眼下,还得东家拿主意才是。”算账的管事又是抹了一把汗,言语里也是根本一头雾水。“呵。有口皆碑?”沈淑兰带着婢女从楼梯上缓缓而下,面容秀美,神态娴雅矜贵:“有口皆碑这么多人抱着肚子满地打滚,本太子妃倒是好奇,这老板娘要怎么给大家解决这桩事?”“太子妃……”“她是太子妃……”原本抱着肚子呼痛的一众人突然发现这厅里有一个可以做主的大人物,一阵窃窃私语,已经有两个人艰难的爬到了她的脚下,哭求道:“求太子妃给小民做主,这肚子疼得简直要掉小民半条命啊,肯定是这黑心的店家不知给酒菜里放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是啊,是……”另一个人忙不迭帮腔,话未说完,整个人已经是身子一歪痛的晕了过去。边上另一个惊呼一声,沈淑兰仿佛被骇到一般往后退了两步,门口围着的百姓已经是一阵哗然,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剩下的众人紧跟着下来,沈淑兰往边上挪了位置,眼神不自觉穿过人群往门外瞟了瞟,果然,已经听见一阵“让开,让开”的粗吼声,一列腰挎长刀的官差已经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怎么回事?”官差分成两列,留出一条小道,留着山羊胡的京兆尹已经是面色严肃的进了屋子,沉声一问。“这酒菜吃坏了人,瞧瞧那边,好像已经死了一个呢?”被圈在两边的百姓中有人探出个脑袋来神色兴奋地说了一句,好像死了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值得拍手称快的一件事。“这还了得?”京兆尹拧着短而黑的粗眉毛变了神色,目光扫视一周,看到了几步开外正审视着他的玉如意,捏着嗓子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还不将这店家管事的统统拿下,等候审问!”“是!”两边的官差齐声一应,就要跨着步子得意洋洋拿人,呀呀个呸的,这从孟州来的小娘们忒是抠门又不识好歹,哥几个每次提着刀过来吃饭还不怕死的开口要钱,长的貌美如花又怎么样,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还真是一桩好差事,等到将这几人投入大牢,少不得得好好磨搓磨搓。玉如意和管事眼看这人话都不问,直接拿人,面色已经阴沉几许,正待开口反驳,后边突然是有人拖着长音“咦”了一声,那声音懒懒的,听着十足的漫不经心,在众人耳边悠悠转转的打了好几个弯,谢玉已经颇是不赞同的看向了捏着山羊胡洋洋得意的京兆尹:“这大人办差,连这些百姓的死活也不管么,直接拿人,未免太草率了些?”“你个……”京兆尹被当众质疑,心里一恼,抬眼就要斥责,看见笑意盈盈走到近前两张脸,那话尾在空中生生拐了一道弯,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世子爷夫妇,世子妃说的极是,卑职疏忽,卑职疏忽。”谢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觉得这看着不到五十的京兆尹身形消瘦,三角眼精/光毕露,尤其这山羊胡子看着说不出的滑稽,一时间已经明白,这大抵是个糊涂官了。京兆尹在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一阵头皮发毛。这世子妃原先还没成婚的时候就是个最爱管闲事的。东街的张大爷被丞相府的小公子打折了腿她要管,北区的李大婶被尚书府管家的儿子打歪了半边脸她也要管,就连旮旯胡同里的小姑娘被侍郎府的狗咬伤了脚后跟她还是要管,偏偏每次不讨个公道不罢休,后面还跟着一位一声怒吼他的小心肝都要抖三抖的土匪将军。这人绝对是衙门里上上下下老爷小哥的心头噩梦,有时候晚上睡着了想起来那一条生龙活虎的鞭子他都觉得后背发凉,冷汗直冒。眼下这销声匿影的一阵子,好端端的姑奶奶怎么又出来了?想起不堪入目的往昔,京兆尹心里一阵长吁短叹,已经顺便踹了边上一个握着大刀的官差一脚,斥道:“还愣着干嘛,不快点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这些百姓瞧病。”“小的遵命。”那官差稍息立正,嗖的一声跑没影了。京兆尹满意非常,回过头来,点头哈腰道:“这大夫已经去请了,世子妃菩萨心肠尽可放心。”话音落地,看向她身后的玉如意,朝着两边刚刚止步的官差,声音陡然冷厉:“还不上去,将这一个两个给我带回衙门。”“诶,”谢玉又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好贸然拿人,依我看,还是等大夫来了,将这肚子痛的原因断个清楚明白才好。”“这……”京兆尹有些为难了,目光越过她落到了几步开外的太子妃身上,瞧见沈淑兰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开口赞同道:“世子妃所言极是。”沈淑兰看着这突然跑出来的谢玉和江溯流,眼眸里划过了一丝冷笑,这原本还正愁让小二出来太过明显呢,这就自告奋勇来了个帮忙的。不一会儿,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提着药箱被刚才匆匆而去的官差给提溜了回来,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向了地上打滚流汗的一众人,大约检查了四五个,一脸笃定的开口道:“回大人话,这些百姓皆是因为错食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的腹痛难忍,并没有生命危险,几服药下去,也就可以无碍了。”“不干净的东西?”山羊胡的京兆尹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从中门进来的一个小二却是脚下一个踉跄,“哐当”一声碗碟落在地面发出一阵脆响,成功的引起了众人侧目。小二自己也被吓到,一脸惶恐的跪了下去,急声道:“大人饶命,饶命啊,真的和小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说什么?!”原本正百思不解的玉如意一时间反映了过来,转过头就是一声怒斥。“东家,事到临头,咱们,咱们……”那小二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众人听得云山雾绕,稀里糊涂。“什么事到临头,你说清楚。”这初六原本就是个爽落性子,扮上的玉如意以泼辣闻名,这一声呵斥,那小二更是抖抖索索,将头埋的极低,似乎害怕极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回大人,这小刘胆小怯懦,不敢说东家一句不好,今天这事还是我来说,豁出去不要这工钱,我也不能再昧着良心整天做这些亏心事。”边上一个身形较高的小二也是沉默了半天,突然出口帮腔。玉如意面色震惊的看了他一眼,那小二却全然不怕一般,将手中的抹桌布用力甩在了地上,身板笔直,语气铮铮的开口:“这当了这么多年小二,小人我还真是没见过这么黑心的东家,那些死鱼烂肉连我看了都觉得恶心的很,弄回来的时候绿头苍蝇飞来飞去,十几步之外都闻得见恶臭。可是我们东家倒好,将这些菜端上桌不说,价位还是比一般酒楼都要贵上一些,这样黑心的钱,大人你说,咱能不能昧着良心赚?!”“呃,不能。”京兆尹顺口的接了话,原本正在地上打滚的一些人里面已经有人开始干呕,那小二又是忿忿不平继续道:“不仅如此,我们东家让大伙用死老鼠代替羊羔肉,臭水沟里面的癞蛤蟆弄成一块块代替鱼肉,还有田地里死掉的麻雀,地上爬的臭虫,可别提有多恶心了,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呕……”大厅里有打扮素净的夫人已经是忍不住在角落里吐了起来,围观的百姓里有些听不下去的,也弯着腰一阵干呕。就连原本听得出神的司空锦也是一阵蹙眉咂舌,想到刚才吃了薄鱼片,忍不住就要弯腰,苏文生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杯水正在帮她顺气儿。“咳咳咳,行了行了,你说着不恶心,大人我听着都恶心。”京兆尹不耐烦的冲着他挥挥手,朝着围观的百姓义正言辞道:“你们放心,本官定然不会让这些个黑心商家继续为所欲为,妨害大伙的身体安康,此次非要秉公执法,严惩不贷。”“来人。”他又是一声吼,却不料官差上前拿人的脚步还是被谢玉伸手给挡了一下。山羊胡的京兆尹欲哭无泪,这小祖宗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京兆尹求救的看了看不言不语的太子妃,沈淑兰此刻也是蹙眉看着谢玉,有商有量道:“世子妃这三番两次阻拦官差办案,怕是不太好?”“没办法,我向来是个眼底容不得沙子的,这件事明明漏洞百出怎么这大人就看不出来呢?”谢玉出口的言语依旧是懒洋洋,似乎还带着叹息之感,沈淑兰面色一怔,京兆尹只得紧着头皮开口:“这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缺失?下官糊涂,请世子妃指教?”“既然大人真心请教,本世子妃就不客气了。第一,这醉仙楼开业半年有余,这不干净的东西百姓们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为何只有今日这些人突然腹痛?第二,大人可曾注意到,这醉仙楼统共三层,为何二层三层的人眼下都一点事情也没有,偏偏这大堂里这么多人统一闹毛病?第三,这刚才小二可是说了,那些肉类的臭味十几步之外都闻得到,可众所周知,醉仙楼的酒菜却是以香味四溢出名,刚才宁王殿下还说,单是闻着,都要食指大动呢?第五,这小二铁骨铮铮,怎么竟然能在这样黑心的店里面一呆就是半年多,这忍耐力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有条有理的列了五点,不等京兆尹开口,她又扭头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苏文生,神色悠然道:“苏侍郎供职刑部,不知我这些疑问可有道理?”苏文生似乎是没想到她突然问上自己,可业界良心,刚才她一开口自个已经是竖着耳朵听了,自然是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京兆尹也是意外,这向来只用长鞭说话的谢家小姐竟然能长篇大论铺陈出这么些道理来,正要想法子回话,只听她又是突然哼了一声,目光扫视一周,冷声讥诮道:“街边随便找来一个大夫,两个跑堂的小二,这些人的话若是可以直接取证,这每年大人手下怕是有不少冤枉事咯?”“世子妃,小的也可以作证,别说臭鱼馊肉,这有时候洗菜的水也是好几天都不换的,厨房里眼下还堆着昨天补来的癞蛤蟆,世子妃若是觉得不足采信,小的这就去将筐子搬过来。”又是突然跪出一个小二信誓旦旦的指证道。“你确定!”谢玉脸上已经敛了漫不经心那股劲,看着他神色冰冷,一字一顿的问了一句。“小的指天发誓,所言不虚。世子妃若是还觉得不信,他!”这小二又从旁边拉了一个小二跪下,“他也可以作证,酒楼里采办肉类的两个管事也可以作证,还有厨房里掌厨的张师傅。”这小二巧言如簧,不等谢玉开口,已经再接再厉道:“这孙五在这里呆了半年,实在是因为他家老母日前一直病重,我们东家给的银钱比别处多了三两银子,他才一直忍着,再说我们东家有些功夫,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至于这味道问题,我们酒楼之所以菜品奇特,正是因为有几味调料极好,这些调料呛了锅,可以将那些腐肉的臭味掩盖下去……”这小二滔滔不绝,谢玉的面色越来越冷,就连一边的江溯流,眉头也是越蹙越紧,玉如意和边上那个管事几乎都要相信他言之凿凿的话了。京兆尹眼看着世子妃都被他说的愣了半晌,恨不得在心里给他点一百三十二个赞,正要一本正经开口断定,谢玉却是突然出声冷冷笑了一阵,看着那最后出声的小二,一字一句似乎从牙尖里蹦出来:“好,很好。今天这桩闲事我还就是管定了,你现在就去将那一筐癞蛤蟆提上来,将那什么采办的管事,厨房的师傅一道请上来,我倒要看看,一个两个都是何方神圣?!”“这……”那小二只迟疑了一瞬,就腾地站起身来,声音板正的回答道:“小的这就去。”“妹妹,这商家的闲事咱还是莫管的好,没的辱没了自个的身份。”沈淑兰眼看着她越来越较真,这事情发展虽说目前还没有失控,可若是一会出了乱子,还真是麻烦,原本想着三言两语就将这罪给定了下来。这一对小商贩在京城无亲无故,刚刚立稳脚跟,这进了大牢,别说财产,不死也让两人脱层皮,屈打成招的事情这京兆尹也没少干。只是这世子妃向来看着活脱热络的性子,怎么今天就如此较真?“太子妃娘娘,这士农工商,商业的确在末流,可这衣食住行哪一样离得开商人,我不觉得说几句公道话是在辱没自个的身份。”“你!”沈淑兰脸色一变。“世子妃怎知自己说的就是公道话,这万一帮错了人,啧啧,可真是要贻笑大方了。”南宫桓嗤笑了一声,心里也是越发恼怒这看着丝毫不让的谢玉,这人简直是他的克星,哪哪都有她。“不劳南宫公子费心,眼下锦绣阁眼看着都散了,您还有闲情在这勾搭太子妃的丫头,这心怀气度,一般的商家可都是望尘莫及呢?”没好气的瞪了南宫桓一眼,她弯着唇角,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众人一阵脸色微变。司空远眼见她没好气的转过头去,不禁攥着扇子微微笑了起来,看来今天这丫头真是给气的炸毛了。也对,哪个酒楼里将近一半的下人都倒戈相向,东家不得气个吐血才怪。“大人,来了。”两个小二将一个竹筐子抬进了大厅,众人果真鼻尖都窜上一股子恶臭来,一时间嫌恶的捂着口鼻,却偏偏又想知道这事情到底如何收场,因而不管是厅内站着的公子小姐,门外围着的普通百姓,一时间竟是没有一人率先离去。“大人,孙五他们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草民有愧,替这黑心的东家坑害百姓。”一个中年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京兆尹的身前,玉如意已经是第一时间朝着谢玉开口道:“世子妃,这一位是采办肉食的李管事。”谢玉点了一下头,心口郁结了一股气,饶是她早有预见,也没料到这酒楼里四个小二,两个采办管事,一个厨师都第一时间倒戈,心里涌起了一阵无力感,她稳了稳心神,朝着玉如意开口道:“既然如此,老板娘不妨将这酒楼里所有人都请来问一问。”“嗯。”玉如意眼下已经完全以她唯命是从了,不一会儿,将楼上后院所有的人全部给请了下来。谁料这后来的一帮人却是对着刚才几人众口一词的一阵指责,同样是信誓旦旦宣称这酒楼里酒菜干净卫生,毫无以次充好的情况。只是无奈,这两个采办肉食的管事却是毫不松口,一时间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过很明显,还是持怀疑态度的人占了大多数。京兆尹有些为难的看向了谢玉,期期艾艾道:“世子妃,这夜已经深了,这些人还是让下官统一收押,慢慢查证,世子妃操劳半日,还是回府好生歇息才好。”“就是,妹妹这半天也没见问出个什么结果来,依我看,还是不要妨碍大人办案的好。”沈淑兰立了半晌,也是有些忍不住了。谢玉目光却是逡巡一周,语气里已经听不出喜怒,淡淡道:“你们之中,可是有人要反悔的,还是依旧各持己见,坚持自己原来的说话。”“小人以人格担保,刚才所言绝对一句假话也没有。”这开口的正是刚才态度最强硬的那个小二,谢玉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身上,突然语气十分疲倦的朝身后唤了一声:“青亭。”“属下在。”青亭应声上前,谢玉已经伸手朝刚才开口的小二道:“去,用癞蛤蟆给我堵了他的嘴,听着耳朵疼。”“世子妃,你不能对小人动用私刑!”那小二失声控诉一声,谢玉已经是掏了掏耳朵,一脸温柔的笑着朝向京兆尹开口道:“大人,这人的声音实在尖利,吵得本世子妃很是心烦,堵了他的嘴而已,可算得上动用私刑?”“汗,这自然是不算的,世子妃请便,请便。”京兆尹眼下算是明白了,这世子妃今天可是打定主意要替这一对小商贩主持公道,爱莫能助的看了一眼南宫桓,又一脸无奈的看了一眼太子妃,他已经打定主意做一个打酱油的判官了。这司空律爱惜脸面,这一桩事原本就是南宫桓用银钱拜托到了他府上,一来是笃定这小商贩没背景,二来是看在他的后台太子爷的脸面上,他才愿意出动官差,替他办了这差事。可眼下,这世子妃小祖宗都插了手,世子爷虽说一直淡淡的站在一边,可一直揽在世子妃腰间的一只手就是她最有利的支持啊。更别说,后面跟着看热闹的刑部苏侍郎,六公主司空锦和尊贵的宁王殿下,这哪个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很明显,大伙都是爱极了这楼里的酒菜,若是就此糊涂的结果了他们,可真说不清这几位祖宗会不会甩脸子给自己看,所以,素来最会看眼色的京兆尹大人明哲保身了。青亭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默默上前,表面淡定内心汹涌的伸手捏了一只癞蛤蟆,二话不说一只手捏了那小二的腮帮子,将整只散发着恶臭的癞蛤蟆塞到了他嘴巴里,然后,旋风一般的跑出中门洗手去鸟。谢玉眼见那小二面色难看到极点,嘴巴鼓得老大完全说不出话来,心里痛快了许多,又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两个采买肉类的管事道:“刚才大伙可是说了死老鼠,臭虫,死麻雀许多种呢,眼下只有癞蛤蟆这么一种,如何服众,这五花八门的菜品不可能都是用癞蛤蟆做出来的吧,张师傅,你厨艺了得,你怎么看?”“世,世子妃,今天是癞蛤蟆和一些还算新鲜的肉类搀着做的,我,我……”这厨师似乎也没想到这突然会问到自己身上,看着她一阵结巴。“剩下这两位也是掌勺师傅吧,你们怎么说?”谢玉看着他冷冷一笑,倒是并未多言,又将话题引到了其他两人身上。这两人原本就是青栎从江州那边调过来的,自然知道这醉仙楼背后真正的东家正是眼前这看着不过二八年华的世子妃,敛了心神,语气恭敬道:“这些人纯粹是无稽之谈,这百般指控也是无中生有,今日所用的鸡鸭鱼虾原本都是新鲜十足,早上采办的,刚才杀了一条鱼,眼下那鳞片和血水还在盆子里来不及倒掉呢。”“哦?”谢玉扬了扬眉,朝着边上一个小二道:“去,将盆子端进来大伙瞧瞧,若是有其他什么刚杀了宰了的,也可以顺带弄了来。”“是。”那小二是个耿直性子的,原本就觉得酒楼遭受这一通无妄之灾让人十分愤慨,利落的应了声,急匆匆跑回去在后厨里端了一个盆出来,又急匆匆跑回去,牵出一只嘎嘎乱叫的老母鸡,顺带着还提着几只张牙舞爪的青虾。这原本南宫桓就打着直接定罪拖走的主意,这后厨他自然是全部收买不了,也只有这大厅里四个小二是最有利的证人,其中那个刚刚嘴里被塞了癞蛤蟆的正是因为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妄想着多拿一点银钱,才最为卖力。“呦,本王就说呢,这哪个厨师能将死物做出那般味道,得算得上天下第一厨了,弄了半天还是这些活蹦乱跳的东西,啧啧,少了点意思。”司空远优哉游哉的坐到了边上一条长凳上,啧啧叹了两声。似乎,没有吃到癞蛤蟆对他来说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谢玉瞅着他装模做样的神色笑了两声,看了江溯流一眼,又是朝着身后唤了一声:“青禾。”“属下在。”青禾有点神色悻悻的。“将这一盆东西好好的给张师傅灌下去,想来这味道会让人终生难忘了。”她手指的正是鱼鳞混着鱼肠的一盆血水,看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江溯流清淡好看的眉眼蹙了蹙,唇角不自觉微微抽了一下,别过头去。“愣着干嘛,没听见我说话么?”眼见青禾站在水盆前愣了一下,谢玉白了他一眼催促道。这边上站着的其他人齐齐不忍直视了,那中年厨师已经对着京兆尹的方向磕头道:“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你怎么能眼看着世子妃如此的折磨我们?”“咳咳。”京兆尹轻咳了两嗓子,当做没听见。青禾脚步逼近,边上两个没有倒戈的小二似乎极为解气,腾地从地上站起身子来,就按着他的脑袋扣开他的嘴,青禾将盆子倾斜了一个弧度,众人只听见咕咚咕咚的声音,那血水流了他一脸,鱼鳞和血泡挂的满身都是,“呕”的几声,这下彻底有小姐忍不住了,跑到角落里拿着帕子吐了起来。“一直灌,灌到他肯说实话为止。”谢玉毫不容情的吩咐了一声,冲着边上几个看的目瞪口呆的小二出声道:“都不要闲着,去后厨找找,还有什么好东西,都统统找出来,让这一个两个满口喷粪,今天本世子妃心情好,就专门在这里主持公道了。”“小的遵命。”剩下几个小二也是旋风一样跑了出去,不一会就端着盆盆罐罐回了来,对着那此刻已经大惊失色的几个小二血呀肉呀五花八门的灌,顺带着那长长的鸡毛在他们的喉咙里好好地挠了挠,不到一刻钟工夫,两个小二哇的一声吐得昏天暗地,开口求饶的:“小的错了,小的错了,东家饶命,世子妃饶命啊,说,小的什么都说,绝对不敢再欺瞒半句。”谢玉挑眉看他,那小二已经言语含糊道:“这都是有人给了银钱教给我们的说辞,每人都有五十两银子,小的一时财迷心窍,背叛东家,小的该死啊。”那小二不知是难受的还是难过的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边上几个人触景生情,又实在被折磨的不行,也是一道伏地求饶,众人一时间唏嘘万千,嘀嘀咕咕交头接耳的议论。“谁给你们的钱?”谢玉眼尾扫了南宫桓的方向,耐着性子询问。“不知道啊,这个小的真的不知道,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一个人。”“长相衣着可还记得?”谢玉不依不饶。“这……”几个小二对看一眼,目光落在身前血肉狼藉的地面上,连连磕头应声。“青影?”谢玉满意的冲着外面开口,等青影到了近前,嘱咐道:“带下去画像,画完了交给京兆尹大人,想来大人定然会将这种卑鄙小人捉拿入狱。”“当然,当然。”京兆尹变成了磕头虫。地上原本抱着肚子喊疼的一众人似乎也是被这场面给震惊到,一个两个看的张口结舌都忘了腹痛,等再回过神来又是一阵哭天抢地。谢玉的目光落在那胡子花白的大夫身上,大夫悻悻的垂着头,目光闪躲,明显欲言又止。谢玉淡笑着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地上那些还没有灌完的盆盆罐罐上,老大夫已经是连连开口道:“世子妃容禀,这些人身体康健,均是十分正常,并无任何不妥。”“哦?”谢玉似乎不相信一般拖着尾音质疑道:“这一个个痛的死去活来的,你说他们没病?”“草民先前有错,不敢再妄言。”老大夫神色带了些羞愧,可见并未良心泯灭。谢玉不再看他,慢悠悠从头上拔下一支镂空雕花的金簪来,走到那刚才痛晕过去的男子身边蹲下,瞧见他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抖,淡淡一笑,突然出手,将金簪直接刺/入他胳膊里,那男子“啊”的一声大叫跳起身来,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发出一阵哄笑之声。“怎么,谁还要继续装下去?”谢玉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抬脚顺便踢了踢自己脚前的两个人,地上打滚的男女老少顿时一个两个哭喊不下去,接二连三的站起了神色,面色讪讪的缩在一边。“怎么,你们一个两个是多少钱?”“姐姐,我们是二十两。”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擦干了眼泪,笑嘻嘻的蹦跳着说了一句,好似自己刚才完全是做了一场游戏,他边上的老妇人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护得紧紧地,一副害怕谢玉要伤害他的样子。“哦?二十两银子,让你们进来打个滚哭一场?”谢玉看着眼前这眼神澄澈,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可不是,比捉迷藏还有意思呢,那哥哥说了,要是哭得好,还要再奖励给我十两银子呢?姐姐你说我刚才哭的好不好?”那小男孩完全不像老妇人一般畏畏缩缩,声音清亮说的饶有兴趣,澄澈的眼珠子一眨一眨的,看着竟是说不出的可爱。一边青字辈的护卫看着自家世子妃刚才还染着怒气的一张脸此刻完全是笑意遍染,心中暗道:“果真,世子妃就是和这些缺心眼的比较投缘。”“你叫什么名字?”谢玉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中想起了府里那两颗小脑袋,一时间心里软软的,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温柔,原本怀孕以后略显丰腴的脸颊还是肉肉的,整个人突然看着就十分柔和,静静地看着那小男孩含笑发问,不光是江溯流,连一直瞧着她的司空远也是有些看痴了。记忆中,母妃就是这样温柔似水的样子呢?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个牙尖嘴利的刁蛮丫头有朝一日会有这样的一面呢?她那般温柔的笑着,眉眼弯弯的,微微歪着脑袋,即便现在整个人还有点产后的肉感,可完全不影响她的美丽,反倒是因为在屋子里呆的久了,一张小脸蛋越发显得白/皙而干净,肌肤泛着白瓷一般动人的光泽,越发衬得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黑亮生动,单是看着,他已经,无法移开视线了。他突然想到许久以前自己醉酒那一次,神思涣散的一路到了宜春院,一只温柔的手替他醒酒,他迷糊间怔忪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张生动娇俏的脸庞,这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定定的看了一小会,似乎是卸了防备轻笑着说了一声:“呵,是你啊……”当时她已经嫁作人妇,当时他不过是刚刚留意上她,可鬼使神差的,竟然醉眼朦胧的看见了这样的眉眼,将紫黛错认成了她,有了那一/夜极为荒唐的情动。那个时候,自己根本还没有要想和她怎么样啊,也许,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心思单纯,直来直往,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双澄澈通透的眸子里,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你面前。那样简单的一个人,所以,她有着可以让自己完全卸下防备的本事……司空远看着她,两人不过几步之遥,却似乎,早已经隔上了千山万水,已经有一个男人将她珍若至宝,他并不比那个男人差,可他比他迟了一步,这一步决定了所有。他可以全然拥有她,自己却,永远是个无关紧要的看客。看客而已,他这般苦笑一声,抬眼就瞧见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似乎也被她无比温柔的神色吸引到,大大的眼睛写满了期待,忘了答话。“哈,怎么还不会说话了?”谢玉看着小男孩傻傻的表情心里一乐,语气里带着打趣的又问了一句。“狗蛋,姐姐我叫狗蛋。”小男孩回过神来,挣开了老妇人的手,兴高采烈的自我介绍。“噗……”谢玉身后的青影青栎同时喷笑出声,那小男孩有些羞涩的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头。------题外话------更新来鸟,亲们早安。汗哒哒,老虎终于可以说一声早安了,啦啦啦…感谢红123456亲的月票,感谢wujunyi亲的月票,感谢所有订阅的亲,么么哒。答案揭晓,选d。以上三种都不是,o(n_n)o哈哈~,老虎得意的笑完去奖励币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