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你为什么不说话?”怀里的人一只手胡乱的摸到他衣襟里面去,眼巴巴又是一问。“司空远。”他艰难的吐出三个字符来,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俊美的下颚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低哑着声音重复道:“阿远,叫我阿远……”“嗯?”怀里的丫头不屈不挠的仰头看他,微微歪着小脑袋,一双水亮的大眼睛波光潋滟,神色间却微微有些迷惘疑惑,喃喃道:“阿远?”“嗯。”哑声应了,他身子越发紧绷,倏然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宫廷禁用的迷药,他自然知道此刻她眼前纵然有一百张面孔,也统统会幻化成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抱着她的,是他啊!他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一天,她这样乖乖的呆在他的怀里,眼波流转的唤着他的名字。“丫头,我是阿远……”脸颊摩挲着她柔顺如丝缎一般的墨发,他眼睛里都带着温柔的笑意,低着声音重复了一边又一边。怀里的丫头咯咯笑着,脑袋直往他怀里拱,像可爱又调皮的小松鼠,一只手扒拉着他的衣襟,眼见他神色恍惚,仰起脑袋轻轻地在他好看的下巴上蹭了蹭,凑上去小心翼翼的啃了两口。他愣了神,一只胳膊揽着她,一只手抚上她滚烫的脸颊,僵直的手指在那粉嫩的唇瓣上逡巡,眸底的神色复杂难言,似乎从没有这样为难的时候,难受到眼睛都泛红了。“世子妃在里面。”外面突然传来景一的说话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司空远身子僵了僵,深吸了一口气,将怀里的人儿打横抱起,站起身来。江溯流跨步而入,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胶着了,景一愣在原地,眼看着自家爷毫不避讳的将世子妃紧紧抱在怀里,双目通红好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好吧,他实在不该用兔子这样乖顺的小动物来形容自家风华俊逸的主子,可谁见过这样的宁王呢,这样明明锦衣金冠、身姿笔挺、尊贵无双,却偏偏,神色间俱是克制的温柔和纠结,那样深重的无能为力。那神志不清的世子妃还咯咯笑着在他怀里扒拉他的衣襟,眼见着边上的江世子都止步不前,景一实在有些接受无能了。司空远依旧是抱着她,过了半晌,才突然低头笑了一声,看向对面并不走近的江溯流主动跨出了一步,云淡风轻道:“她中了宫廷禁用的迷药。”“我知道。”江溯流已经从景一处得了消息,沉声应了,伸出双臂去,要将那意识迷糊的丫头接到自己怀里去。司空远扣得很紧,眉目间带着几分不舍,两人僵持了小会工夫,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臂,轻声道:“好好照顾她。”江溯流将她整个人接了过去,怀里的丫头定定的看了两眼,已经极为自然的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脖颈,为了配合她的动作,江溯流只得微微低了头,转身而去,他步子顿了顿,缓缓道:“谢谢。”话音落地,才抱着怀里的丫头匆匆而去。司空远垂手立在原地,边上的景一连一声也不敢吭,直到自家主子神色间慢慢平复了许多,迈步往殿外走去,他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苏文生匆匆赶来,正是瞧见他神色冷肃的往琼华台方向走,一时间已经是急急迎了过来。刚才景字辈护卫告知他这人将太子妃扔到了临安殿一会演一出好戏,他心里已经是大惊,这般毫无所谓的开始针对司空律,他莫非终于是动了心思?只是,想到这事情竟然是牵扯上了那个丫头,他一时间又是有些头大。在司空远面前站定,他略微沉思了一下,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你这是?你想明白了?”司空远抬头,只看了他一眼,目光飘摇而过,落在远处歌舞喧嚣的琼华台上,似乎是叹息般的“嗯”了一声。转过头来,边上的苏文生面色越发沉郁,他已经语气缓缓道:“原本,他若是君临天下,我自当全力辅佐。可偏偏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动到不该动的人,那,我必将取而代之。”他话音缓缓,语气却坚决,显然已经有了一番深思熟虑,自己那一位皇兄心思沉稳,素来不动声色。这一番对那丫头出手,想来是已经弄明白了云氏和玉如意的所有事。南宫桓虽说是他的一条狗,可,打狗还得看主人。那两人的所有作为很明显已经彻底惹恼了他,第一次出手就用上这般恶毒的招数……“你!”苏文生似乎诧异他话里的直接,一直以来莫名其妙的猜测竟是眼看着成了真,他嘴唇都是有些打颤,目光定定的看过去,神色复杂,“因为她?”司空远自嘲的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夜色下锦簇的繁花之上,语气悠悠的仿若自言自语:“是,你没有猜错。就是她,你心里想到的那个人。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刚开始分明是瞧着有趣,闲来无事看出好戏,可看着看着却不受控制的沦陷了下去。看着她笑,我会觉得那是在冲我笑,看她撒娇,会想象那是冲我撒娇,看她为他拼命,我会觉得那是在为我拼命,为我不顾一切。那所有的在乎、维护、关心和信赖,都是为了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苏二,我想我真是这世间最失败的看客,不过是看得久了竟然不知不觉就入了戏,弥足深陷,再也无法抽身。若是早知如此,那一次大殿之上,我会说‘谢小姐朴拙灵秀,恳请父皇赐予儿臣为妻’,而不是说‘谢小姐朴拙灵秀,世子你就应了她吧’。那样一切定然不会是现在这样,我也不会想起她当初那一句‘谢谢’就觉得无比心痛。可未来的事情谁又能想得到呢?若是重来一次,我肯定还是和当初一样,还是会袖手看戏。每次想到这里我都十分无力,似乎就像命中注定一般我只能做边上看着的那一个人。可今天她竟然在我的怀里,她软语撒娇,媚眼求/欢,我差一点就得到她了,我原本也可以得到她的。可她偏偏不歇不停的叫着溯流,我纵然心有不甘,想得到她想得几乎发疯,偏偏就是端坐着不敢碰她,我怕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情来。我这才发现,看惯了她明媚的笑脸,想到她会伤心我竟然都无法忍受。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很可笑,很可怜……”空气里死一般的沉寂,苏文生一脸哑然,边上的景一僵成了雕塑,司空远轻轻笑了一下,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母妃爱了父皇一辈子,可父皇只喜欢婉妃,母妃爱屋及乌,同她姐妹相称不说,将大皇兄也看做另一个孩子。甚至要求我同她一样,也以那个人的意愿为先,喜欢他们母子,并且一心一意,相助大皇兄君临天下。看她爱的太苦太累,我原本只想快活一生,却不曾想天意弄人最终走上了和她一样的路子。她若在天有灵,应该会理解我,我有了真心想要疼爱和守护的人,我要看她永远快乐无忧,不担惊受怕,不颠沛流离。那么我必须做到这世间最高的位置,方才能更好地守护她,以及,她在乎的一切。”他话音落地,三人俱是沉默,苏文生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也许此刻,无论什么话都是多余。“走吧。”过了良久,司空远转过身来,看着边上明显忧心忡忡的两个人,神色恢复到以往波澜不兴的自在样子,三人朝琼华台走去。嘉敏郡主一舞完毕,在后台休息了一会又满怀期待的换上了一袭色彩斑斓的月华裙,鲜艳而纷杂的颜色原本穿在别人身上,看起来真的要成为一只骄傲的花孔雀了,可正因为她神色间依旧带着些少女的天真和娇憨,彩色的裙裾却反而显得耀眼夺目,十分瑰丽。提着裙裾,一脸欢快的朝着主位上的皇帝行了礼,她目光偷偷瞥过去几眼,却瞧见原本她跳舞时还远远看见的那个位子空了,一时间有些愕然,竟是连皇上的说话也不曾听见。“郡主?”璃国跟来的威远侯爷出声提醒了一句,她这一抬头,才瞧见天启的皇帝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他边上坐着的似乎是这天启的储君,也是噙着一丝笑看她,眸底却毫无暖意。“嘉敏失礼了。”刚才皇帝说的话她根本不曾听见,此刻回过神来,言语里立刻就带上了几分歉意和恭敬。“看看这小丫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皇帝未曾开口,边上的皇后已经是未语先笑,似乎是不经意侧头瞧了瞧,看见隔了几个人空着的位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本今天就是给司空远留着绊子,此刻突然出现一个似乎和他有点纠葛的小郡主,她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要知道,那人眼下有了些声望,若是自己随便煽风点火两句,暗示这两人早有瓜葛,以皇上的性子,心里没有疙瘩才怪。因而她轻轻笑了一声,状若无意道:“也难怪郡主失神,老四这孩子……”“这才离开一会,就让娘娘惦念,儿臣真是惭愧。”她尚未出口的话语突然被一道戏谑的语调截在半空,司空远握着折扇神采奕奕的坐回了位子,皇后侧身瞧见他风流不羁的笑容,面色微变,整个人顿时不好了。该死,早不来晚不来眼瞅着这个时候来,将她后面所有话硬生生堵在了嗓子眼。自他一出现,原本行了半礼的嘉敏郡主就忍不住目光追随着他,璃国的威远侯爷轻咳了一嗓子,皇帝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两眼,已经是若有所思了。司空远落座之后,选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唇角噙了一抹笑朝着嘉敏郡主的方向看了过去。她浓眉大眼带着些女儿家少见的英气,五官十分立体,算得上一个灵动的美人儿,尤其,她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眷恋,看着也算是炯炯有神。司空远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愈发柔若春风了,一向大胆爽朗的嘉敏在这样的目光下,竟是悄悄的红了脸颊,似乎下定决心一般低头想了一下,她突然十分郑重的朝着皇帝跪了下去,一脸认真道:“小女初到贵国,为宁王殿下的风姿所折服,恳请皇帝陛下应允,让小女嫁给宁王为妻。”她言辞大胆而诚恳,纵然皇上看出些端倪,此刻也是意外,更别提其他一众循规蹈矩的文武百官,她话音落地,左右所有人已经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司空远似乎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一个眼神示意,她竟然真的做到这一步。而女席里的文韵,看着这女子生机勃勃一张脸,一时间面色着实有些古怪。偷偷侧目瞧了过去,发现司空远正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跪倒在地的女子,一时间心里那不确定的猜想突然就被自己证实了几分。“可是,本王已经有了王妃呢,怕是要拂了郡主一番心意。”司空远一只手握着扇柄,似乎有些为难一般摩挲着自己俊美的下颚,带着轻笑说了一句。“这……”那小郡主不过一瞬间失神,目光再对上他,已经被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所融化,这样的男子,他若是愿意,自然会有许多的女子趋之若鹜。小郡主羞赧的笑了一下,这次不再是对着皇帝,反而神色认真的看着他,答话道:“先来后到的道理小女懂得,因为喜欢殿下,所以也会喜欢殿下的王妃,殿下……”她略微顿了一下,认真道:“你不用担心。”这意思,竟是愿意做侧室之意了?皇上再一次被这女子的言论稍微震惊了一下,他是知道这璃国的女子似乎比本国大胆奔放,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为自己争取夫婿,还真是……皇帝有些不知道如何评价了,璃国的威远侯爷脸色也是有些不太好。他们来之前自然也是做了功课的,依着国君的意思,这上上人选是天启朝荣亲王的嫡子才对,据说年龄有十七岁,至今未婚,各方面来说才是最佳人选。可自个已经的打量了,发现这荣亲王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看着十分难以沟通,又小心打听了一下,荣亲王府的那一位公子今天更是连来也没有来。哪里能想得到这小姑奶奶突然又是这么一出,边上这一位宁王殿下他听说过,只此刻亲眼见了,怎么看那一双狭长的眸子都带着些风流气。威远侯爷到底是心善了些,这郡主纵然不是他亲闺女,这一段相处下来,也有一些感情,只怕她这一厢情愿到时候要吃亏不小。老侯爷正要开口打个圆场,视线不远处却是突然窜出一道火光,众人倏然一惊,已经有人开口大喊道:“临安殿,是临安殿方向。”临安殿本就是距离琼华台最近的宫殿,此刻这突然窜起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那火焰似乎都在夜风中呼啸开来,一片喧嚣之声,太监宫女们救火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皇帝霍的一声站起身子来,脸色阴沉的就大跨步朝着火光的方向而去,去年中秋承乾宫出事,今年又是正逢中秋,他怎么想都觉得窝火,走起路来也是脚步如风不带停的,身后文武百官和各家女眷面面相觑,自然也是跟着皇帝匆匆而去。司空律神色优雅的起身,嘴角噙了清浅的笑意,看着颇是怡然自得,走了几步,回过身来,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司空远身上,瞧见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慵懒样子,心里冷哼了一声,大跨步离去。“主子?”景一看着司空律的背影在心里嗤了一声,司空远漫不经心道:“那两个人呢?”“按着主子吩咐,景六和景七已经带回去了。”“嗯。”司空远弯弯唇角,饶有兴味的应了一声,朝着已经起身的小郡主微微颔首,目不斜视的跟了上去。皇帝一行匆匆到了临安殿,因为发现的及时,火势已经被控制了下去,只留下浓稠的呛人的烟雾挥之不去,被火舌吞没的梁柱露出狰狞的黑灰色,皇帝正要沉声发问,殿里面突然是响起几道纷杂的脚步声,他拧眉看了过去,已经有几个衣衫凌乱的太监跌跌撞撞的从殿里面撞了出来。神色慌张不堪,一脸心有余悸的刚抬头,看见眼前乌压压一片人影,竟是连请安也忘了,大骇的跪倒在地,其中有两个年轻的俊俏太监,还手指打结的提着裤袋,一张脸涨红成了猪肝色。“你们几个,怎么回事!”皇上厉声一喝,威势十足,目光从几个跪着的太监身上扫过,素来严肃的一张脸此刻更是带着说不出的戾气,显然情绪差到了极点。“这,这,不关奴才的事……”几个太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结结巴巴开口,一边扑通扑通冲着地上直磕头,众人面色犹疑的看着他们,皇后已经是疾言厉色道:“如此惊扰盛宴,颠三倒四,蒙蔽圣听,要来何用,来人!”“不……不,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不关奴才们的事,世子妃的命令,奴才们不敢不听啊!”几个太监神色大骇的伏在地面如同筛糠,磕磕绊绊的说完,众人神色诡异,皇后心头也是有些犹疑,今晚要解决的分明是司空远才对,这几个太监怎么突然扯到世子妃身上了?皇后不动声色的看了边上站着的司空律一眼,发现他眼眸底刚好是划过一抹意料之中的阴狠,一时间已经是气从中来。想必是这人擅自做主,让手下人以着火为由将众人都引到这临安殿来看这样一出好戏,这太监口中的世子妃定然是谢家那个丫头无疑,皇后目光又是不自觉的轻晃了两下,发现那丫头果真不在人群之中。同时,突然想到原本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太子妃也是半途离开了一下,这事情多半是他们夫妻两人的手笔了,皇后心里一阵怄火,却也只得佯装发怒的斥责道:“满嘴胡言乱语,世子妃何等身份,怎么会和你们搅在一起,说,偷偷摸摸的在殿里面干什么?”原本还没有回过神的众人此刻从她这疾言厉色里听出了几分端倪,不自觉的就四下看了起来,这才惊觉人群里竟是没有谢玉的人影,老王妃和平西王府二房的孔氏第一时间就变了脸色,众人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竟是跟针扎似的不自在。火冒三丈的谢将军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就要冲上去,胳膊却是突然被谁大力握住,他一回头,身边的宁王正是冲他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微微摇了一下头。谢将军愣了一下,凑过去低声开口道:“做什么挤眉弄眼?”“将军稍安勿躁。”司空远有些无奈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略一沉吟,又添了一句:“静观其变即可。”“观你个……”谢将军想到他们眼下胡言乱语的对象是自个闺女,正要爆粗口,突然反应了过来,立在原地,难得的不语不动了。“真的不关奴才的事,世子妃要……要……奴才不敢不从啊……”那几个小太监顿时声泪俱下的喊起冤来,好像自己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嘉敏郡主和边上的威远侯爷嘀咕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些人口中的世子妃正是那一位少将军的正妻,也不知是觉得谁受了侮辱,有些忿忿的脱口而出道:“你们口口声声世子妃世子妃,她人呢?”“奴才们突然发现殿内着了火,慌慌张张的往外跑,世子妃……尚在殿内。”那小太监的声音有些低了,皇后有些为难的看了皇上一眼,目光从平西王府亲眷脸上掠过,有些无奈道:“世子妃眼下似乎并不在此,为了还她清白,本宫只好差人进去搜寻一番,老……王妃您看…”“就依娘娘所言吧。”老王妃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四五个宫女提着裙裾进了大殿,众人眼巴巴看着,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过去了小半会,那几个进了殿的宫女还是连人影也没有,皇帝铁青的脸色眼看着要滴下雨来,突然听见身后的谢将军出声喊了一句:“你这丫头,这么半天跑哪去了?”众人一阵骚/动,谢玉被江溯流揽在怀里,从一边的花石子小道上走到了近前,不待她开口,边上的江溯流已经看着谢将军淡笑道:“她的性子岳父还不了解,不过看了一会表演就坐不住了,适才陪着她去御花园转了转,看见这边有火光就赶了过来,眼下这是……”他话音落地,众人神色更是古怪了,盯着地上的太监看了几眼,目光又朝着临安殿看了几眼,皇帝心里窝着火,一脚踹到了边上跪着的一个太监,怒斥道:“满口的胡言乱语,一个个死不足惜。”皇后目光落在谢玉依旧泛着些潮/红的脸颊之上,瞧见她虽说是刻意的站直了身子和江溯流拉开了些距离,但事实上,还是被他用手臂微微揽着,尤其她一双眼睛水蒙蒙的,十分漆黑清亮,似乎不自觉的看了司空远一眼,那一眼又十分古怪。皇后心里一阵诡异,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定定的看着殿内,那原本进去的几个宫女已经有两人慌张的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抽抽搭搭道:“里……里面,太子妃娘娘被人害死了……”“什么!”原本在看见谢玉一出现就变了脸色的司空律此刻听见这话,猛地往前跨了一步。“是太子妃娘娘。”那宫女话音落地,司空律已经越过她大跨步进了去,皇后猛地一握拳,也是抑制着神色跟了进去,众人一片哑然,皇帝看着几个太监走了几圈,转身朝乌泱泱的文武百官瞧了一眼,语气有些倦怠道:“太医。”人群发出轻微的声响,几个赴宴的太医应声出列,皇上率先走了进去,众人一弯腰,也是跟着默不作声的走了进去。外面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毕竟,这家丑不可外扬,眼下这事情都牵扯到了太子妃一条人命,进是不进,还真是个两难问题。半晌之后,司空远握着折扇神色淡然的跟了进去,江溯流蹙眉揽着谢玉进了殿,璃国的威远侯爷和嘉敏郡主也是不自觉跟了进去,又陆陆续续进去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剩下所有人,却是默契的站在原地不动。这临安殿火势从殿门口起来,因而这内殿之中除了烟气依旧有些呛人之外,其余的倒尚未受到影响,司空律大跨步到了内殿,一眼瞧见软榻边几个宫女战战兢兢跪着,锦榻上一片凌乱,沈淑兰却是盖着锦被似乎睡熟了一般歪着头,一头墨发却是全部散落,面容惨白,双唇十分红肿。他一时间火气已经从脚底板升了起来,大跨步过去一把将锦被掀了起来,锦被里她华贵的衣衫耷拉在身上松松散散,**在外的玉臂上满是红痕,可不正是被人折磨过的痕迹?尤其,她左胸上插着一只镶宝石的衔珠凤钗,露在外面的一截上面糊了鲜血,那周围的衣襟上已经全部是一片鲜红,司空律瞳孔涣散,有些难以置信的往后踉跄退了一步,紧跟而来的皇后神色阴冷的瞪了他一眼,已经大步上前用锦被将沈淑兰整个人依旧是遮挡的严实。心里更是一阵愤恨,这两人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别人没陷害着,倒是将自个给搭上了,堂堂一国太子妃被几个太监给侮辱了,这说出去当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皇帝紧随而至,给边上几个太医使了眼色,一个年迈的太医上前小心的请了脉,神色惶恐的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抖意道:“老臣无能,请太子爷节哀。”院正发了话,剩下几个太医自然也没有再上前的道理,凌怀玉站在几个年老的太医之中十分显眼。刚才在外面匆匆一瞥的璃国威远侯爷此刻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每看一眼心中的惊诧就多了一分。像,简直太像了,威远侯思绪翻飞,直愣愣的看了半天,周围人不曾察觉,凌怀玉却是感觉的真真的,顺着那道热切的目光看了过去,就发现这璃国的侯爷一脸见了亲儿子的眼神一直打量着自己。凌怀玉愣了愣,郁闷过后冲着威远侯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威远侯显然也是一愣,再定睛一看,凌怀玉已经是继续面色端然的立在了原地。他身形挺拔,眉目俊朗,站在几位上了年纪的太医之中,显得极为特别,卓尔不群。不愧是……威远侯心里不自觉的叹了一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想的太过武断了,却到底垂下头认真思索起来,不管怎么说,眼下这桩意外都算得上天大的好消息,他可是没忘,二十年前那一次出使原本就是发生了一些小意外。若说眼前这人当真和那一位有关系,璃国大局可不得整个翻新么?可若是不是,威远侯默不作声的自个摇了摇头,这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怎么可能没有问题,看来,他们还得多呆些日子,好好领略领略这天启的风土人情才是。“将那几个狗奴才给朕带进来。”皇帝脸色阴沉了半晌,显然是觉得在来使面前出了这档子事,将皇家的威严给丢了个干净,冲着边上的大太监大吼了一声,那大太监还没有出得了殿门,外面突然是一阵惊呼,屋内众人已经听到“七窍流血,死了”这样的喊声。皇帝面色越发阴沉了,这事情透露着古怪,几个太监畏罪自尽,显然是受人指使。至于这人选,皇帝目光掠过跟进来的几个肱骨大臣。吏部尚书搀着他夫人,两人都是神色悲切,却因为自己在场隐忍着情绪,尚书夫人双脚比别人靠前一些,双唇蠕动,显然克制着自己扑上前去的冲动。痛失爱女,想必最难受的应该是他们,律儿显然也是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太子府颜面尽失……皇上不自觉将目光移到了自个的四子身上,司空远站的不近不远,握着他那把从不离手的折扇若有所思,神态滴水不漏,倒是一时间让他有些看不透了。室内十分安静,死一般的沉寂,皇帝目光从司空远身上移开,却突然被边上江溯流的动作吸引了一下。这一位不管何种场景,向来是不动声色的那一个。若是站着,必然身姿笔挺,风华特秀;若是坐着,也定然是面色清冷,恍若出尘,这端正又微带疏离的样子可是从小就没变过。皇帝丝毫不怀疑,就算是蹲着,这一位也定然是一副疏冷幽寂,旁人勿扰的样子。明面暗地里自己见过他许多次不是,可眼下,竟是第一次发现他也有情不自禁的小动作。此刻江溯流一只胳膊揽着边上面色娇艳的妻子,眸光似乎动了动,有些不经意间抬起另一只手,两指在他弧度冷锐的下巴上摩挲了两下,皇帝意外过后,有些被他的目光所牵引,落到了边上一位弓着身子的大臣侧脸上。那一位穿着墨蓝色的官员朝服,微微弓着的身子看着恭敬紧张,可他侧脸的弧度却是松弛。若是定睛看两眼,发现那唇角的弧度微微抿着一点,却有点上弯的感觉,很明显,有些抑制不住的轻松和得意。不久前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张平通。皇帝自然知道他是太子的人手,只不过自己原本就是属意律儿的,因而对他暗地里结交这些大臣也是一贯放任的态度,脑海里突然有思绪一闪而过,忆起他的嫡长女张娉莹原本就是太子侧妃,皇帝面色不由自主暗黑了几分。倒是差点忘了,这出了事的是太子妃,得意的可不就是太子府那两位侧妃么?这后宅女子的争斗一向是没休,倒是想不到将手伸到宫宴上来了,是想着浑水摸鱼么?眼见着皇上目光审视的落到了张平通的身上,江溯流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动作,他原本就是看见皇帝似乎对司空远有怀疑顺势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毕竟眼下大意让几个太监死了,没有直接证据。皇帝在来使面前丢了面子,正是恼怒之际,原本那几个太监口中的是“太子妃”还是“世子妃”又有什么关系,宫里出现这样的事,谁此刻惹恼了皇帝,难免得拿来先开刀再说。“户部。”皇帝眼下已经慢慢收敛了表情,可沉稳冷然的样子任谁也知道这才是皇帝要发作的前奏,户部尚书的确是幸灾乐祸了,可哪里想得到皇上突然会点到他的名字?愣了一下,飞快的应了,正要上前一步,却是听见边上的宫女嬷嬷一阵惊呼,他愕然抬头,皇帝已经飞快的跨出步子将刚才站立不稳倒地的皇后整个人揽在了怀里。不过一瞬,皇后端庄娴雅的面容上就布满了细汗,一丝血迹从她唇角蜿蜒而下,让众人猝不及防。“太医!”皇帝半跪在地毯之上,往身后咆哮了一声,额上青筋暴跳。若说刚才还是乌云密布,怒气隐忍,此刻,他已经完全失了风度,皇后猛地咳了两声,口中呛出鲜血溅了几滴到他脸上,气若游丝道:“皇上,我是不是快死了?”话音落地,又是猛地一声咳,鲜血连唇瓣都染得通红,看着十分可怖,边上的司空律这才吓傻了一般就势跪了下去,喊了一声母后,身边的老太医已经连忙爬跪过去,也来不及找什么帕子,直接看诊。原本就吓得够惨的几位大臣此刻已经完全呆住了,谢玉依在江溯流怀里,思维还是有些混沌,刚才江溯流寻了偏殿替她解了些毒素,却因为时间紧迫并未能清除,此刻她身上依旧是有些滚烫,脑海里时而拍出一个浪花来,晕眩着只能倚在他怀里。江溯流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的看了司空远一眼,今天这一遭,怕是完全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呵,谋害皇后,用的好了,这倒还真是一个好罪名。他目光深沉了些,若是仔细瞧了,里面还有些担忧之色。按理说依着皇上原本的算计,他本来就是司空律以后的助力,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心里却是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再添上今天这一遭,很明显,司空律根本是容不得他们夫妻俩。此刻隐隐觉得事情古怪,偏偏,这一位却是全然不以为意一般,神色定定的看了那边一眼,静静地收回了视线,此刻低着头已经不知道想些什么了。怀里的丫头又是不自觉的开始扭麻花,江溯流收了心思,将她揽紧了些,眼见她额上又是出了一些细汗,扬起小脑袋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小狗一般露出可怜兮兮的渴求的表情,克制了一下,凑到她耳边低声哄劝:“乖一些……”怀里的小人儿咬着嘴巴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耳边太医的声音刚刚响起,已经是突然又是听见“扑通”一声响,原本同样半跪在地上的司空律倒在了地面上,不同于皇后的楚楚可怜,他喷出一口鲜血,突然浑身抽搐起来,看着着实比皇后吓人多了。不等皇帝开口,凌怀玉已经是大跨步过去,一只手将司空律脑袋扶起来在手心里,一只手已经替他诊起脉来,给皇后诊脉的太医原本被身边扑通的声响吓得又是出了一层冷汗,舌头打结顿时将自己要说的话给忘了个干净,和凌怀玉的目光在空中对上,后者已经快速而恭敬的开口道:“殿下这是中了毒,幸好毒素尚未侵入心肺,情况不算太差,皇上无须担忧过甚。”凌怀玉话音落地,给皇后诊脉的太医却是战战兢兢抹了一把汗,颤声道:“皇,回禀皇上,娘娘摄入毒药不多,性命无虞,只,只是这腹中的胎儿怕是要受些影响……”“什么!”皇帝愣神的时候,皇后已经是猛地提高声音问了一句,又是咳出一点血,触及到太医惋惜的神色,她瞳孔倏然涣散,如同被什么消息打击到一般重重跌落在皇帝怀里,心里早已经是波浪翻腾,悔的肠子都青了,却是一只手紧紧揪住皇帝身前的衣襟,双目通红的悲戚道:“孩子,我的孩子……”皇帝将她整个人抱起在怀里,平日严肃的一张脸上杀气升腾,殿内诸人噤声不语,他看了边上的荣亲王一眼,荣亲王自然知道这是将一切事情交予自己打理的意思,面色严谨的点了点头。皇上已经将皇后抱起一路朝侧边的芳菲殿而去,身后的司空律自然也是被抬到了芳菲殿,太医院送来了解药让两人服下,出了内殿的皇帝脚步都沉重了许多。他哪里想得到这皇后都眼看着四十岁还能替他怀上孩儿,可眼下……太医说孩子可能被毒药侵袭,但尚有微弱的脉动可以感觉到,需要过些日子才能看出具体情况,想到这自己可能不出声就要夭折的幼子,皇上一张脸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双拳紧握,那咯嘣的响声让殿外跪伏了一地的人听在耳边,只觉得头皮发麻。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边上站着的荣亲王身上,后者已经是开口道:“回禀皇兄,娘娘和太子刚才用的东西已经被人检查过,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哦?”皇上不咸不淡的反问了一句,目光落在不远处桌面上,青花瓷的茶盏杯碟里正是从琼华台拿下来的那些糕点和茶水,边上的御医抹了一把额,忙不迭答道:“王爷所言甚是,这些茶水和糕点都是干净的,未曾被人动过。”“父皇。”司空律被一个侍卫搀着,面色惨白,刚刚解了毒看着还十分虚弱,同样是看了那些东西一眼,已经拧着眉开口道:“未曾被动过?怎么可能?看节目的时候我喝了两盏茶,动了小半块桂花糕……”他话音刚落,皇帝已经一脚踢飞了跪倒在地的一个小太监,剩下的几十人顿时都不安的瑟瑟发抖起来,上空被低气压笼罩着,他们自然是不敢抬头看皇上。其中却是有一人抖抖索索,不受控制的扭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两眼,目光落到一侧神色冷肃,今晚一声都不吭的宁王身上,突然察觉到自己被人注视上,再一回头,登时牙关已经开始打架了。“皇……皇上……”“说!”皇上紧紧的盯着他,已经不再去看原本还让自己心存愧疚的四子,只以为他这一段时间的确有些太过看重,反而让他生出些异心来。声色俱厉的态度,很明显,心里已经将他打了死牢。司空远心里冷哼了一声,一颗心却是不受控制的沉了沉,看着为了里面那一对母子面色狰狞的男人,一时间也是有些陌生了。父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是一个足够让人心寒的称呼。那小太监似乎极为为难,仿若不曾察觉皇帝要吃人的眼神一般,即便在这样的高压之下,还是执拗的转过身去看了司空远一眼。面上划过一抹类似羞愧的神色就要开口,小太监却突然“啊”的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地面之上,浑身不过快速的抽搐了两下,突然瞪着眼歪头晕了过去。边上的一众人一声轻呼,却到底不敢圣前失态,只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往边上挪了挪,皇上已经是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的看向了此刻心中的狠辣之徒。却在两人视线相对的时候愣了一下,不远处的俊美儿郎唇角轻勾,眼底带着寒意,却又夹杂着难言的自嘲、失望以及无畏,直视着自己,腰杆十分笔挺。他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倔强的直线,显然是一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眼眸狭长略带些妖娆之感,让他想起那个总是温柔小意的梅妃来,她长相清冷出尘,却偏偏有这样一双十分妩媚的眼睛,有时候不经意流露出娇嗔,自个的心神都要被吸引过去了。此刻她的儿子站在几步开外静静的看着自己,那样高高在上的睥睨的目光,自己竟然会觉得难堪?皇帝有些失神,边上的太子突然重重的咳了两声,解围道:“不过是被这奴才多瞧了两眼,父皇着实不用怀疑到四弟头上,四弟向来洒脱,哪里会做出这种残害手足之事,前些日子又被南宫家那不知好歹的刺了一刀,想来伤口还需要好好修养呢,不如……。”司空律语气缓缓地,十分温和仁厚,说到最后却是有些为难的住了口,就好像一个分明疼爱弟弟想让他回去歇息,却偏偏在这样的场合不能越俎代庖替皇帝决定。颇是苦恼的摇了摇头,又有些歉意的看了司空远一眼,他不再出声了。皇帝却被他这句话倏然提醒,南宫桓原本就是太子的势力,却在一夕之间尽数被诛,会不会原本就是一出苦肉计,这看着对权谋不在意的儿子不动声色的就用这样的把戏铲除了太子一项助力?又或者,他心里对太子起了愤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纵然是皇帝,他心里那杆从没端正过的天平此刻已经是完全倒向了自个寄予厚望的大儿子身上,这样想着,刚才对梅妃升起的那些愧疚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看着司空远冷冷道:“朕将此事交予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司空远依旧是站的笔直,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眼眸里有寒芒,皇上自然将那看做对自己的挑衅了,大手一挥道:“宁王有毒害皇后、太子之嫌,暂押刑部……”话说到一半,又似乎想到什么,微微皱了眉头道:“算了,还是暂时收押大理寺,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斩。”“皇兄!”边上的荣亲王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刚说了一句,皇上已经揉了揉眉心对他开口道:“此事交给你去办,毋枉毋纵,朕给你七天时间为限。”“臣,遵旨。”荣亲王看着他一脸不容置疑的冷然,歇了继续质疑的心思。心爱的女人儿子受了罪,皇帝阴沉着脸继续处置办事不利的一众宫人,司空律心情复杂的朝内殿走去,沈淑兰死前的面容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觉得心痛。太医最后鉴定说是自尽而亡,想来是她清醒以后不堪受辱结果了自己的性命,算不上有多心爱,但好歹又是自己满意和看重的女子,他并非铁石心肠如何能不痛?江溯流清淡的眉眼,司空远冷然的神色,甚至那可恶的臭丫头娇柔的模样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他知道今天这一桩事自己办的到底不算漂亮,原本不过是一出苦肉计,可眼下折损了这么多,母后,肚子里竟然还怀了一个幼子。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帷幔后面,却听到一阵压抑的低咒声传了出来:“为了那个小杂种,竟然是伤到了本宫的孩儿,本宫真是……”后面的话听得不甚清楚,似乎只有咬牙切齿的声响隐隐传来,他不由自主住了步子,边上的老嬷嬷已经是连忙开口道:“呦,娘娘慎言呐,圣上和太子爷都在外面,被听见了……”皇后冷笑一声,狰狞的声音继续道:“他算哪一门子的太子爷,小贱人和小侍卫勾搭出的小杂种,本宫的孩儿才是太子,才是……”那声音十分压抑,到最后竟是隐隐带着哭腔,司空律神色大骇,脚下几欲站立不稳,一只手紧紧抓着边上的帷幔,手腕青筋凸起十分可怕,面色也是说不出的阴冷狠戾。难怪,难怪她从来待自己不甚亲厚,难怪她对自己如此狠绝,说什么一出苦肉计而已,让自己服下剧毒之物,她不过是沾染了一点,自己刚才却是着实被那种剧痛折磨的去了半条命。真的是,好娘/亲!好母后啊!一轮圆月静静地悬挂在半空中,宫外官道上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谢玉气喘吁吁地从江溯流怀里探出个脑袋来,将一张滚烫的脸颊埋在他脖颈之处,羞的说不出话来。此刻她神智算是彻底清醒了,江溯流环着她,也不说话,面色沉静的低着头伸手替她整理衣裙,只有夜风偶然掀起轿帘一角,窥得见他白玉铸就的面容泛着些不自然的红,从耳尖直到脖颈。怀里的小丫头清醒了,正是羞得在他怀里爬不起来,轿子外面也是安安静静,青亭青禾似乎根本不存在似的,可是想也知道,此刻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汰自己呢?刚才皇帝进了芳菲殿,他们就直接跟着大部分人出了宫,许是月色太好,许是怀里的丫头缠的太紧,竟是在马车里……哎,回想起刚才,江溯流实在有些淡定不了,很是郁闷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外面已经传来青亭低沉平稳的声音:“主子勿要忧心,属下刚才什么也没有听见。”江溯流:……正要故作冰冷的开口训斥,外面的青禾也是忙不迭开口道:“属下也什么都木有听见。”江溯流:……他清楚的听见了自个素来的威名碎了一地的声音,感觉到怀里的丫头也是难堪的拱了拱,一时间弯了弯唇角,十分无奈,正是放松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就是“吁”的一声响,景一在外面急声开口道:“江世子留步。”“什么事?”江溯流掀了帘子,于是,月光下依旧是那张一贯清冷淡定带着淡淡疏离的面容,景一下马喘了一口气,青亭瞥了自家主子一眼,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殿下他……”景一明显奔的太急了,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殿下被皇上投到大理寺了。”青亭青禾面色变了一变,江溯流掀开帘子的一只手顿了一下:“什么罪名?”“毒害皇后和太子之罪。”景一终于缓过神来,神色倒是从未有过的着急,关键是主子刚才出了芳菲殿以后,跟着几个侍卫走在后面,从头到尾目不斜视,连个眼神也没有给自己。虽说他身板挺的笔直,看着冷肃又十分倨傲,可跟了主子那么长时间,如何能感受不到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透露出来的萧索之感?哀莫大于心死,皇上这样行事,他是着实有些怕自家主子就此一蹶不振。梅妃去了,这世子妃又是别人的,怎么想都觉得主子爹不疼娘不爱,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浓浓悲剧性色彩的历史时刻,连他这个手下都觉得心痛。“大理寺?”江溯流语气悠悠的说了一句。皇上没有让刑部关押,很明显是顾忌着苏文生和他的关系,看来,倒是有些当真的意思。真是,越老越糊涂的帝王,江溯流不自觉的轻嗤了一声,顿了一下,语气探寻道:“此事由荣亲王负责?”“是。”景一飞快的答了一声,心里还是着急的:“皇上下了命令,不得任何人探视,违者斩立决,可这实在让人担心,太子他……”司空律原本就不是善茬,纵然不让人探视,眼下百官只会以为大局已定,在狱中弄死一个涉嫌谋害未来天子的阶下囚,还不是眨巴眨巴眼的工夫?“有荣亲王在,暂时不用担心。”江溯流倒是有些放下心来,那一位王爷的品性他还是信得过的,如果这司空远入狱第一天就翘了鞭子,那未免才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回去告诉你们王妃,稍安勿躁。尽快从你们捉的那两人口里套出话来,顺便去找一下苏二公子,让他稳住六公主,莫要进宫惹恼了皇上。”江溯流淡声吩咐完,看着景一依旧有些忧心的神色,缓声道:“我明日去大理寺探望,在这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圣意不得探视……”景一有些无奈。“我自有主意,眼下你先去办了这三件事,无须着急。”景一听着他语气十分笃定,又似乎回想起了出征在外这一位的杀伐决断,一时间安心了许多,他也实在是看到主子那一副样子有些着急过头了。景一应声而去,江溯流凉凉的瞥了青亭青禾一眼,放下轿帘坐回了马车里,谢玉窝进他怀里,罕见的十分安静,江溯流顾着想心事,倒也并未察觉。马车一路到了平西王府,两人刚一下车,却发现此刻王府里灯火通明,挑着灯笼的丫鬟小厮四下都是,一道青色的影子正是匆匆往门外奔出。“青墨。”江溯流皱眉唤了一声,青墨抬眼一看,才发现这几人正好回府,急急忙忙上前开口道:“主子,小小姐被掳了。”“什么?”“小小姐被人掳走了,眼下大伙已经分头去追了,属下正要去宫里寻你们。”“怎么回事?”谢玉刚下马车就听见这一句,惊呼了一声,腿脚一软,江溯流适时扶了她一把,青墨已经带着些懊恼的开口道:“老王妃回来的早些,吩咐丫鬟过来抱小少爷和小小姐过去松鹤院看看,谁知府里出现了黑衣人,青霜护着小少爷,绿柳就……那丫头挨了一掌,小小姐被掳,眼下已经有一刻钟了。”“忆卿……”谢玉喃喃唤了一声,江溯流一只手紧紧托着她,眼见她有些受到打击的样子,索性将她直接抱起来迈着大步一路到了竹园,眼见忆之平安无事,吁了一口气,开口规劝道:“别担心,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没有看到我,忆卿不会有事的。乖乖呆着,我将忆卿平安带回来。”“不,我也要去,她还那么小,我也……”谢玉从混沌恍惚里回神,眼角的泪水一下就淌了满脸,急急地用手背抹了一下,攥着他的衣袖就要站起身子跟出去。“乖。”江溯流虽说心急,语气依旧安抚,手掌摸了摸她的脸,叮咛道:“万一伤到你会让我分心,再说,忆之也需要你好好照顾。”谢玉目光落在摇篮里咬着拳头,瞳仁漆黑的小忆之,只得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眼看着他到了门口,才疾呼了一句:“你小心。”江溯流回身点了一下头,雪白的衣角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谢玉忧心忡忡的从摇篮里将小忆之抱起来在怀里,边上一直垂首立着的青霜神色罕见的溃败:“都是奴婢无能。”“错也不在你。”谢玉心里记挂着江溯流,一只手哄着忆之,抬起头语气温和的回了一句,想到春芽,心里倏然一痛,只紧紧地将忆之抱在怀里,低语道:“爹爹和妹妹会没事的,对不对?”小忆之看着她挥了挥小拳头,小眼睛干净通透。清凉的月光铺陈一地,街道上空荡荡,静悄悄,一身夜行衣的江静流浑身上下只留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将怀中小毯子里的婴孩揽紧了一些,他放慢了步子,循着印象拐进了一条极为僻静的小道里。穿过小道,又七拐八拐了几个街道,最后停在了一间毫不起眼隐隐亮着灯火的荒僻小院。“笃笃笃”的叩门声在夜晚虽说低沉,依旧带着些清晰的回声。院中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从门缝里看了看,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一声响晃荡开来,江静流一个侧身进去,院门立马从里面再次关上。“来了。”屋子里出来一个神色阴郁的中年男子,目光落到他怀里,有些意外的挑了眉:“不是说有两个孩子,这怎么就一个?”“你的人连一个小婢女都打不过,你好意思问我?”江静流嗤了一声,径直进了屋子。他和这抚远将军关系可没有多好,纯粹是为着共同的仇人一拍即合而已,此刻他抱着孩子大跨步进了屋子,一只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一副懒得废话的样子。“你确定能将他引来?”常坤倒是并不被他倨傲的态度所激怒,朝着安静的屋外看了一眼,拧着眉粗声发问,毕竟为着行事方便,他们选的这地方可十分偏僻,不比那一日在城外好找多少。江静流又是没好气的嗤了一声,有些不耐烦道:“他院里有一只雪灵狐,你就是钻地底下他也给你刨出来,都准备好了?”抬眼瞧见常坤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他顿时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自顾自低下头去,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看着自己的小眼睛。小丫头原本就被一张薄薄的软毯包着,一点也没有受寒,此刻一只手舔着自个的小拳头,嘴角都是亮晶晶的哈喇子,似乎是接触到他的视线,小拳头移开了些,含糊不清的开口道:“唔,爹爹……”江静流有些愣神,脑子里不自觉想了想,眼下这丫头不过三个来月,什么时候都能开口喊话了,虽说有些不清楚,可的确是叫的爹爹无疑。“拿来……”常坤皱眉看着那完全不知道危险,啃着自个小拳头十分欢快的臭丫头,伸手就要将她从江静流的怀里扯了出去,却不料后者不但未曾放开手,反而更抱紧了一点,语气烦躁道:“干嘛!”“先解决了这丫头,一会直接用枕头冒充一个。”常坤语气冷硬,江静流心里却是没由来一阵排斥:“儿子没弄来,弄死女儿有什么用,将来她又不可能继承世子位。”“呵。你是心软了?”常坤有些好笑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此刻他一身黑衣,连蒙面的黑布也没有拿下来,端正的坐在长凳之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分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会倒是装起慈悲了!常坤冷冷的笑了一声,也懒得再去理会他,反正一会根本没人跑得掉就对了,一起收拾得了。江静流眼见他走到了门口,也懒得同他争辩,目光落在小丫头粉嘟嘟的脸颊上,目光里的尖锐不自觉消了一点,他四五岁的时候母亲有了静怡,原本他也是疼过的,可那丫头越来越骄纵缠人惹他不喜。后来十多岁的时候,二房的孔氏有了允清,小丫头身子弱,小脸永远粉白粉白的,像只乖巧的小兔子一般惹人怜爱,他不自觉就多疼爱了一些。眼下这丫头,虽说是他做梦都想踩在脚下的那两人的,却不妨碍他对小丫头的喜爱。要是怀里的是另一个,也许他毫不犹豫一掌掐死也说不准,可不过一个女儿而已,能成什么大气候?等送了江溯流上路,也许以后避免不了送那个半大小子上路,这丫头却是无关紧要的。江静流伸手在怀中孩子粉嘟嘟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小丫头又是手舞足蹈的蹬着小毯子,十分欢快,嘴里含糊不清道:“爹,爹爹……”门口的常坤冷笑了一声,正要回身再嗤笑几句,却突然神色一变道:“来了。”视线所到之处,木门已经是一声闷响碎成两半落在院中,当头一人白衣胜雪,身形高挑,隔得有些远看不清表情,可那清冷肃杀的样子已经让他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江静流抱着孩子腾地一声起身,同样是出了屋门,江溯流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眸中阴寒更甚,空气中一片沉闷压抑,依旧是常坤先开口打破了平静,只见他冷笑一声,同边上的江静流紧走几步,几个人在院中成对峙之势:“这流光剑,怕是要先取出来?”江溯流冷眼看他,常坤幽深的眸子里同样俱是冷寒:“少将军别来无恙,眼下儿女双全,就忘了咱们的不共戴天之仇?”“将孩子递过来。”江溯流触手到腰际,眉头不眨的抽了软剑顺手扔在地上,常坤哈哈大笑一声,突然出手一把将边上江静流手中的孩子扯到手中举了起来。“你!”江静流猝不及防,急声喊了一句,却不料声线将自己全然暴露,江溯流目光如刀的落在他身上,不知为何,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有些心虚了。“懦弱娘们。”常坤没好气的啐他一口,一只手拿剑指着江溯流,一只手将孩子举得高高,许是终于觉察到不舒服,小忆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院子四周的院墙上哗啦啦围满了弓箭手,将院子控制的密不透风,江溯流身后的十来人如临大敌,持剑背身向内,齐齐做出迎战之势。“你!”江静流面色微变,语气愤恨的刚说出一个字,边上的常坤已经是得意满满的讥诮道:“大爷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放箭!”他话音落地,举着小忆卿的右手狠狠的摔向了江溯流,左手的长剑直接劈了上去只丧心病狂的想着在江溯流面前将这孩子劈成两半,却不曾想右手边的江静流突然发难,一脚踹在他侧腰上。常坤避之不及,长剑晃空,一个踉跄又急速起身,“呲”的一声,手里的长剑直接从江静流正对着他的心口贯穿而过,脸上狰狞的笑意还来不及扩散,疾风骤雨般的箭矢从院墙飞出,却是,齐齐朝他周身而来。瞪大着双眼看着自己被刺成了一只刺猬,砰地一声落在地上,他艰难回身,江溯流却是纤尘不染立于几步开外,怀里抱着的小孩子已经止了哭腔。此刻他神色有些怜悯的俯视着自己,又移到了边上的江静流身上。江静流心口被长剑倏然贯穿,鲜血已经浸染了半身,唇角涔涔冒出鲜血来,瞪大着双眼看了他怀里抱着的孩子,轰然倒地。“带二公子回府。”江溯流收回视线,声线里带着一丝沉沉的无奈,院墙上的弓箭手齐齐跳了下来,默契不语的收拾着院子内外。众人回到府中已经夜深,江静流当场就没了呼吸,老王妃受了惊吓晕了过去,府中又是一片人仰马翻,听了真相的老王爷和平西王沉着脸指挥众人处理后事,江溯流抱着小忆卿回了竹园。谢玉将忆之哄睡了,整个人却是衣衫齐整的靠在软榻上,一只手支撑着脑袋睡了过去,江溯流将睡熟的小忆卿同样放在摇篮里,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除了外衣。“溯流!”谢玉被猛然惊醒,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没事了,忆卿已经回来了。”将她整个人重新拉到了怀里,谢玉探出脑袋去,看见小家伙果真已经安安稳稳睡熟在摇篮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安稳了。懊恼的在自己额上拍了一下,忿忿道:“我怎么给睡了过去?!”“你今天太累了。”江溯流一边耐心的回话,一边微低着头,虽说已经看过了很多次,此刻目光落在她身前饱满的弧度上还是有些移不开视线。这丫头满脑子古灵精怪的主意,这段日子自个做了许多五花八门的内衣,布料很少,看着却十分有用。江溯流呼吸重了一些,将她顺势推倒在锦被之上,俯身过去,灵活的手指就伸到了她背后开始解扣子。“溯,溯流……”谢玉被他这一下弄得有些呼吸急促,不安的唤了两声,眼看他过了一小会才抬头,四目相对,她语气期期艾艾道:“宁王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江溯流手下的动作也停了,撑了一只手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禁锢在下面,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自察的审视。饶是他再镇定,宫里的时候看见她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撒娇也差点发疯,虽说知道她思维混沌,知道并非她本意,根本不受她自己控制,那样落在眼睛里的事实也让他觉得心中刺痛。司空远那一刻紧绷的面容,看似不起波澜却分明已经通红的双眸,单是想起来,他都要气的浑身发抖了。可是,不能,因为是那个人,所以不能……纵然不愿意承认,他还是一直记得,他护着这丫头,次数甚多。他愿意还,只要是他们欠的人情,他都愿意还,可以不计后果为他奔走,也可以一意孤行助他荣登九五,却偏偏,不愿意让他在这丫头心里占据哪怕一丝一毫的地位。说他气量狭小也罢,但凡想到她心里还担心着别的男人,他根本就无法忍受,一只手掌覆在她后背之上,将她整个人紧紧托起贴近自己心口的位置,整个人欺上软榻将她翻转了过来趴在自己身上。烛光下,她一张脸泛着浅浅的粉色,一截粉嫩的脖颈也是漂亮滑腻的宛若瓷器,双肩圆润雪白,目之所及,更是散发着迷人的旖旎风情,无论多少次,他都不会腻,不会够。清淡的眸子慢慢幽深了一些,里面聚着一簇火花,他也不说话,定定的看着他。眼看她似乎觉得羞,小脑袋埋的低低的,隔着衣衫抵在他胸膛之上,唇角轻轻溢出一口叹息,将她整个人揽紧了一些。他怎么会听不到她语气里的变化?原本这丫头提到他都是漫不经心的司空远、司空远,可刚才,她却是中规中矩的唤起了宁王。宁王……一个听起来似乎公事公办的称呼,可这丫头素来就是这么傻,分明是为了拉远距离,还是让自己瞧出了端倪。纵然思维混沌,在自己进去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她也是有些印象的吧,也许她用那样软软糯糯的语气撒娇说话,也许那人也是如自己一般整颗心都是火烧火燎的低声哑着嗓子哄她?不敢想,不能想,她是他一个人的丫头。“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江溯流只觉被自己刚才的情绪逼得差点走火入魔,回过神来,额头竟是冒上了一层细汗,嗓子微哑,沉声安慰了她一句。“可是……”谢玉想到景一说的那些话,还是一阵说不出的担心,那个人,他其实心地那么好,怎么可能呢?“相信我。”江溯流两只手扳着她的肩膀,语气平稳的说了一句,那里面隐隐出现的威势却还是让谢玉不自觉愣愣的点了一下头,水蒙蒙一双眼眸波光潋滟,江溯流心情倏然好了一些。“他今天救了你一次,我明天要救他一次,所以,等于我又救了你一次。”眼看着身上的丫头春光旖旎,自己却浑然不觉,江溯流突然镇定的转移了话题。“啊?”谢玉一愣。“啊什么?”江溯流一边伸手扯了自己的中衣,一边继续语气镇定道:“眼下,我对你有恩。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表现一下。”“哦。”谢玉又是呆呆的回了一句,等感觉到身下突然一阵古怪,才晓得自己答应了什么,面色通红的缩到了他颈窝里。他兀自伸手拉了锦被,她满脸羞意,却尽职尽责的顺着他的脖颈小心翼翼的啃噬起来,不出片刻,帷幔里又是一阵疾风骤雨,被翻红浪,小猫一般的呜咽声夹杂着男子略显沉重的喘息,屋外的满月都羞红了脸躲进云层里,徒留一夜静谧。清晨,阳光遍染,花香阵阵,景一一夜奔波,心急火燎的到了竹园,却发现昨日答应的真真的江溯流正悠闲自若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同乐呵呵的老太傅下棋。心里一阵郁闷,景一黑着脸走了过去,瓮声瓮气的唤了一声:“江世子。”江溯流落了最后一子,瞧见他神色憔悴几许,索性也不转弯,语气悠悠道:“你莫要着急,这消息传播开来少说要几个时辰,先按兵不动就好。若是觉得累,你可以先回府中休息。”“……”景一迟钝一小会,有些疑惑开口道:“什么消息?”“司空律并非圣上血脉的消息。”江溯流看了边上乐呵呵的老太傅一眼,语气镇定自若:“这消息传散开得一会。”“啊?”景一瞪大眼睛,有些震惊了,感情半天这世子爷压根没管自家主子去传播谣言了……不过,等等,他这下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张口结舌道:“这消息,江,江世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太子若非圣上亲子,那这事情根本就是一桩乌龙才对,自家主子别说判罪量刑,这以后……景一看见前面一条康庄大道冲着自个招手。“猜的。”江溯流说的气定神闲,景一却差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世子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卖关子,这事情可不能开玩笑。”景一欲哭无泪。“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三人成虎,纵然是流言对某些人也是草木皆兵。眼下虽说没有证据,只是猜测,不过,派人好好盯着司空律和皇后,说不定证据就来了呢?”“啊?”景一有些接受无能。边上的老太傅看着可怜侍卫被自个的外孙绕的云里雾里,有些莫名其妙看了故意说得含糊的江溯流一眼,开口解释道:“老夫二十年前辞官归去的路上,遇见被草寇残害的太医院陈太医一家,当时陈太医剩下最后一口气,只来得及对老夫讲了婉妃两个字就撒手归去了。”“陈太医乃当今皇后还是婉妃之时的专属御医,当年也是以年龄大为由辞官归故里,出了京城地界全家二十七口尽数被灭,这里面的猫腻本就难说,更何况,司空律出生不久,当年的云萃宫人事有过一次大换血……”江溯流看了景一一眼,后者震惊之余,迟疑道:“这,这时隔多年,根本无从查实,若并非……”“事实如此,当然最好。若并非事实……”江溯流顿了一下,唇角罕见的勾起一抹古怪又无情的笑意:“怎么可能不是事实呢,司空律并非圣上血脉,这消息,相信不到今夜就满城皆知了。眼下我去见你家主子一趟,派人好好盯着司空律,不得有失。”“你……”景一原本还想问他要怎么去见自个主子,触及到他的神色,飞快的答了一声“是。”因着荣亲王特意叮咛,关押司空远的监牢自然并非一般的监牢,木板床,简单的桌子都用毯子稍微铺了一下,看着有点屋舍的样子,勉强住人。桌上放着四个小菜一碗米饭,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痕迹,边上一坛酒,却是空的,狭小的屋子里还有些氤氲的酒气。司空远依旧是一身暗红色的锦袍,负手立在牢中,整个屋子都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逼仄,他神色静静地,即便是一坛酒也让他丝毫没有醉意,牢里没有光线,十分幽暗,他整个人站在阴影里,远远看着,不过气宇轩昂一道侧影,却带着些隐隐的尊贵逼人的气势。远处瞅着他的几个护卫突然颈间一酸,牢门落锁的声音传了过来,司空远一回头,江溯流已经迈步到了近前。“比我想的要晚些。”司空远看着他神色寡淡一张脸,弯弯唇角,退后一步坐到了木床之上。“你知道我会来?”江溯流挑眉看他,后者唇角的笑意越深:“地道都能挖到城外去,这京城还有你到不了的地方?地方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江溯流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好笑这人此刻还一副大大咧咧毫无所谓的样子,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突然屈膝半跪了下去,一脸郑重道:“委屈了。眼下外面我已经布置妥当,不出三日,殿下便可平安无恙。”“你这是做什么?”司空远瞪了他一眼,恨声说了一句,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江溯流目光却是直直看到他眼睛里面去,半晌,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意,微微一颔首:“微臣相信殿下,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司空远语气一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也终于是眉头彻底舒缓了下来,某些事,自然在此刻达成了一致。“昨天那几个小太监七窍流血而亡,母妃身边的惜乐当初也是七窍流血。”司空远突然转身悠悠说道:“那丫头也许是他们的死士也说不定,为着母妃,我定然不会让他们太逍遥的。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吞吐,落在耳边极为别扭,江溯流看着他神色古怪,淡淡一笑道:“微臣不敢。”许是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着实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司空远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嗓子,继续道:“若是事情不顺利,去宜春院找秋娘,她手里的证据,足以让司空律从太子位上跌下来。”江溯流应声出去,京城里正好是闹翻了天,不到半天的工夫,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纷纷扬扬都是讨论着太子并非皇上血脉的事情。什么当年皇后娘娘假怀孕争宠,皇后娘娘其实生了一个小公主,小皇子一出生就夭折了,乱七八糟,越说越离谱,编的花样百出跟真的似的。甚至勾栏里说书的先生都有了各种故事版本,什么狸猫换太子,什么公主落难在民间。当然,他们根本没有胆量议论当今圣上,可这群众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古怪,人家胡编乱造一个不点名带姓的故事你也不能怎样。再添上法不责众,全京城百姓突然都开始议论纷纷,官府想找个源头都找不到。“滚,给我滚。”司空律一连砸了n个上好瓷器,终于是有点绷不住了,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面色越发阴沉了。“来人。”此刻他收拾了情绪,面无表情的出了屋子,边上一个带刀侍卫连忙应声而出。“通知下去,大理寺那边,可以动手了。”司空律面无表情的说完,连软轿也不坐,直接快步出府骑了马一路往皇宫而去。他沉稳经营多年,面上一贯是不动声色,可昨日听了皇后那几句话,心里常年压抑的郁闷就跟火山爆发似的,眼下一心只以为那些话是皇后派人散播的。毕竟,她眼下已经有了亲生儿子不是么?她迫不及待的就要将自己从太子位上拉下来一脚踢开不是么?厌恶了自己这么多年,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吧?果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他被激怒的有些失去理智,压根就没想到皇后不会散播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言论,可心里滔天的怒火,他尊敬了二十年的母妃,他着实是有些失控了。宫门口勒了马,一路脚步如风的到了凤栖宫,原本宫门口守着的宫女要去通报,都被他的手势和脸上严峻的神色给吓到,丝毫不敢出声。这里面那一位可怕,外面这一位其实也很可怕,她们能怎么样。此刻,内殿之中皇后靠在美人榻上,也正是为了那满天飞的言论所生气,当年的陈太医已经被自己给处死了,这风声倒是从哪里而来实在也是有点让她百思不解。边上的老嬷嬷躬身站着,也是有点战战兢兢,语气迟疑道:“眼下圣上那里不知道听到了风声没有……”她原本是担心事情暴露,可正是这一句话顿时让刚走到外面的司空律听了个正着,大跨步进去一脚将那老嬷嬷踹到趴倒在地,他转身眸光阴冷,面上带着狰狞的笑意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凶狠的野兽一般看着美人靠上倏然坐起身子的皇后。“放肆!”皇后怒叱一声,正待再出口,司空律却是突然出口将她打断:“母后这是迫不及待要过河拆桥,让腹中的傻子将来替代我么?”“混账东西,你敢这样和我说话?”皇后看了一眼边上被他踹的爬不起身的老嬷嬷,痛心疾首,伸出带着华美指套的一根手指指着他,咬牙切齿道:“谁给你的胆子?!”“呵。”司空律冷笑一声,毫不退让,反而俯身逼近,一字一顿道:“这么多年,纵然你再怎么冷漠,我依然是将你当做母妃,不愿意看到你的冷脸,终日战战兢兢努力做好每一件事讨你欢心,写的第一张字要给你看,画的第一幅画是给你的,学的第一篇文章要背给你听。可惜,无论我怎么做你连一个笑容也吝啬,小时候我就在想,为何梅妃娘娘就那样温柔和蔼,会笑眯眯的摸着四弟的脑袋夸他聪明,会在四弟受伤的时候急的直掉泪,即便是四弟顽皮揪了小宫女的头花,她佯装发怒眼神也还是慈爱的……”“你给我住口!”皇后在他一开口已经变了脸色,等他再左一句梅妃又一句梅妃也是有些失控。老四整日在她眼前晃荡已经够给她添堵的,偏偏皇帝还整日一副怀念哀叹的样子,眼下这身份低下的小贱种提到她也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一个两个都对她念念不忘!皇后咬牙切齿的瞪着自个好歹养了二十来年的儿子,一时间简直要呕出血泪来。“怎么,当初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眼下连提一提都不行了,你可别忘了,那惜乐原本可是你的人。你以为眼下当了皇后你就高枕无忧了,以后肚子里这小贱种就能当上皇上?”司空律一边恶毒的看着她,一边冷笑道:“你可别忘了,太医可说了,这小贱种能不能好好活下来还不知道呢,说不得生出来就是个傻子呆子~”“啪!”的一声脆响迎面而来,皇后被他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原本要起身,却被他又一把大力推倒在榻上,眼看他目光也来越凶恶,简直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索性也装腔作势声嘶力竭道:“果真是小贱人生的杂种,养不大的白眼狼,好吃好喝供了你这么多年,眼下你是要翻了天了不是,要不是本宫,你生下来就合该浸猪笼,乱棍打死!”“是吗?”司空律冷笑着,咬牙切齿看她,那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只大手也已经抬了上来,慢慢触摸/到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之上。“你,你混账,你这是做什么,你给我放开,皇上知道了……”皇后被他掐的气息越来越弱,看着他狰狞神色,这一刻突然有些畏惧,边上的老嬷嬷爬了过来,还没开始求饶已经被司空律一脚踹飞。“皇上?”司空律冷冷一笑,神色间一抹阴狠划过,手下用力,声音几乎变调道:“去黄泉路上和他作伴吧……”要知道,承乾宫的大太监早已经被他收买了,下/药的指示跟着他进宫就下去了,这天下,眼看着都唾手可得了!司空律有些控制不住发笑起来,耳边却是突然一声厉喝:“你做什么!”皇帝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幕,身子剧烈的抖动着,显然也是气的不轻,一身明黄色站在不远处,严肃阴冷的面容让这边几人顿时回过神来。“你没死?!”司空律十分诧异的喊了一声。“皇上,皇上,这畜生要谋害臣妾啊……”皇后猛地被放了开来,剧烈的咳了几声,声泪俱下的开始控诉着。“来人!”皇帝皱眉朝外面吼了一声,脚步齐整的御林军等候多时,刷刷的进来了两列。“将这个畜生给我带下去,即刻处死,不得敛尸。”目光落在依旧是有些震惊的司空律身上,皇帝一双眼睛里俱是厌恶,若说以前他喜欢这个儿子,刚才听见那些话就恨不得剐了他。好,很好,被这两人在手心里玩弄的团团转,二十多年,自己竟然被蒙蔽了二十多年,疼爱着这样一个蛇蝎之人,这样一个连畜生都不如还不是亲生血脉的儿子。“不,不,父皇……”司空律回过神来,神色带着些慌乱就要求饶,边上一个御林军却是二话不说,直接拔刀横在他脖颈上就是一道血痕,眼看他要在内殿动起手来,几个御林军早已经将他团团围住押了出去。“皇上,皇上,真的不关我的事啊,他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臣妾不知道他到底听了什么传言进宫质问,可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啊,给他留个全尸吧,啊皇上……”皇后此刻早已经顾不上什么仪容仪表,踉跄着从榻上跌下来就开始求情。她当然不会承认司空律并非皇上亲子,因而这话说的极为巧妙,一张柔美的面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一动不动的仰视着皇帝。却不料,皇帝俯下身子冷笑一声,两只手紧紧捏住她的下颚,一字一句道:“对,就是用这样一幅样子骗了朕这么多年,呵,好啊,你真好……”皇帝话音未落,忽然眼眸里划过一抹冷厉,“啪”的一声脆响将她整个人扇的跌倒在地爬不起身。“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不敢欺骗皇上啊,臣妾一心一意爱着您,臣妾……肚子里还怀着您的骨肉啊……皇上!”她刚一凑上前去,皇帝无情的冲着她一边脸颊就是一脚,厚重的龙靴碾了上去,恨不得将这美人蛇一脚踩死才好。边上已经吓呆了的嬷嬷同剩下的御林军都是不敢出声,似乎隔了半晌,皇帝才收了动作,弹了弹自己龙袍下摆的褶皱,皱眉道:“先带去冷宫!”跨了两步又添了一句:“先不要弄死了。”“是。”身后的宫人连忙应了声,皇帝大跨步出去,对身后的疾呼恍若未闻。一路到了梅香殿,眼下不到冬日,院中的梅花连个花苞也没有,更别提那清冷的阵阵幽香了,远远似乎有桂香窜入鼻尖,可这一刻,他竟是可以分辨出,那香味和梅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脚进去,因着他的吩咐院子里倒没有多荒芜,檐下依旧是宫灯流转,潋滟生姿,只是殿门口,再也没有那个会提着宫灯倚在栏柱上等待他的女子了。但凡自己翻了牌子,不管是春夏秋冬,梅妃总会收拾沐浴停当,挑着一盏宫灯等在这殿门口,刚开始时常被自己取笑。可她神色温柔,轻声细语的说是希望让他有回家一般温暖的感觉。会动作轻缓的替他宽衣解带,捏肩捶背,这些寻常妻子所做的事情,她从来都是做的最好。每天早上也是在自己上朝之前就早早醒来,十分贴心的为自己穿戴,从来不假手他人。自己刚开始觉得怜惜,她却会说那是她应该的,久而久之,自己也是习惯了。她就站在那样不远不近的位置永远温柔守候着,身姿纤瘦,有时候舞上一曲都会觉得累。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怕累怕疼,却会在遭遇刺客的时候那样毫不犹豫的扑到自己身上来。梅妃……这宫里哪里还有那样一个一心一意,永远只会温柔微笑,无欲无求的女子?皇帝只觉得自己喉头酸涩,冲着边上喊了一句“来人”,也是有些含糊不清了。边上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两道人影来,正是他身边一等一的护卫,皇帝吸了一口气,语气缓缓道:“传朕口谕,宁王殿下无罪开释。”暗影应声而去,他略一沉吟,极快的补充道:“暂且不用入宫请安了,明日正常上朝即可,另,宣平西王世子夫妇即刻入宫。”“是。”另一道暗影也一道躬身退去,微暗的天幕下,皇帝的神色若有所思。“溯流,这么晚了,皇上传召我们干嘛?”进宫的马车上,谢玉依偎在江溯流的怀里,有些不解的发问。毕竟,刚才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已经先一步知道宫里的事情了,皇上这时候不应该召见文武百官,将司空律和皇后的事情尘埃落定么?江溯流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脸,心里也是有些纳闷,也许皇上传唤他还能说得过去,可带上这丫头干什么,一时间还真是让他有点说不清了。两人一路到了承乾宫,顺着汉白玉石的台阶上去,宫门口的大太监换了一个,正笑眯眯等在当下道:“世子爷留步,皇上特别吩咐,宣世子妃单独问话。”“我?”谢玉更是一头雾水了,江溯流神色间更是疑惑,可眼下……谢玉在他安抚的目光中跟着引路的太监进了宫,修葺一新的承乾宫较之过去更为富丽堂皇,威风凛凛的蟠龙柱将整个大殿撑得十分高耸华贵,地面以金砖铺就,面上浮雕着各种精美的图案,谢玉只顾着脚下,边上的太监突然出声回了话。她一抬眼,已经连忙跪了下去,恭恭敬敬道:“给皇上请安。”“平身吧。”皇帝语气里似乎有些倦怠,整个人虽说是端坐在雕龙金漆大椅之上,面上也少了些神采,上上下下审视了她一番,心里还是有些不明白司空远怎么就对她情有独钟了。他对这个儿子当真是了解的太少了,要不是得了消息不久前他挨得那一箭原本就是为了救她,眼下他还是根本看不清自个这儿子的心意。一种无力地愧疚感涌上心头,皇帝目光落在她身上,瞧见她起身站到一边,神色间不卑不亢,叹了一口气,略微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明日朝堂之上,朕会立宁王为储君。”皇帝语调顿了一下,谢玉沉默不语,实在有些闹不明白这老皇帝此刻又是抽了什么风。“朕……希望你能自请和离。”皇帝话音落地,谢玉猛地抬头,脸上那一抹愤慨震惊就怎么也掩饰不住了。因为是皇帝,就要如此为所欲为么?她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喉头动了两下,忍着怒气开口道:“恕臣妇难以从命。”“呵。”许是从未有人这样堂而皇之的开口拒绝过,皇帝竟是轻笑了一声,也不发怒。“臣妇与溯流两情相悦,又生养了两个孩子,请皇上高抬贵手,收回成命。”谢玉弄不明白他这突然的一声“呵”是什么意思,努力将腰杆挺直,看着他语气郑重。“朕也是为了溯流好。想来为了让你安心,他并未告诉你他身中寒毒之事,眼下寒毒在他体内盘踞十几年,唯有朕宫内之寒蟾可解。”皇帝说的不紧不慢,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样子,虽说眼下寒蟾早已经没有了。可这是自己唯一能弥补儿子的办法,只要她自请和离了,自己退位之前将她再一道圣旨指婚,想来,依着对她的心思,自个那别扭的儿子绝对不会拒绝的。皇帝想的很美好,谢玉却是登时张口结舌的立在了原地,过了半晌,才找见了自己的声音,她结结巴巴道:“寒毒?”“果然不知道。”皇帝看着她了然于胸的说了一句,后面再说了些什么谢玉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只记得自己手指打颤的写了自己的名字,转身往外走的脚步如有千斤重。“玉儿。”江溯流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眼前他温和舒缓的眉眼都似乎看不真切,她无声的扑进了她的怀里去。“怎么了?”眼见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江溯流目光看向殿门,搂着她的胳膊倏然收紧,心里说不出的心疼。“没,没事。”谢玉抽抽搭搭说了一声,将脑袋埋到他怀里,不肯再出声,蜷缩的肩膀如同一只受到打击的小猫,皇上刚才最后的话犹言在耳,她……心如刀绞的抬起头来,正好就撞进一双写满担忧的温柔眼眸里,江溯流定定的看着她,沉了脸色,不发一言将她打横抱起在怀里,转身顺着来路一直走。他步子很慢,却坚定,明明身形十分清瘦,每每抱她,不管多远却从来不会觉得累。在他怀里,她永远像个孩子。谢玉恍惚的想着,两人身后所有的璀璨盛景似乎都可以没入尘埃,夜色浓了,空气里花香浮动,氤氲旖旎,他下巴的弧度十分好看,一只手揪着他雪白的衣襟,她嘴唇几次开合,却都是欲言又止。皇帝说寒毒也许会影响到孩子,也许她应该开口询问,同他好好商量一下,可皇帝分明又说,天下解药唯有一份,若是……这么长时间从来不愿意告诉自己,是怕自己担心吧?她怎么能问,若是问了他定然会粉饰太平,可是,她如何能让他继续受苦?溯流,只是暂时的,只是暂时分开而已。这样安慰着自己,却是忍不住怕的心都开始发抖了,只能紧紧环着他,缠着他,哪怕觉得眩晕也不愿意放开。这一夜,她不说,江溯流也不问,汗水和泪水交织,她沉沉睡去,他一夜未眠。“小姐……”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一声轻唤,谢玉睁开疲倦的眼帘,绿柳清秀的一张小脸上还带着病愈的苍白。“你身子好了么?怎么这么快就起身了?”谢玉清醒了许多,直接从软榻上坐起身来,看着她不赞同的蹙了蹙眉,绿柳却是毫不介意的笑了笑:“奴婢哪里有那么娇贵,躺了两天,腰都酸了……”似乎是有些为难的顿了一下,她眼睛里的柔光都有些暗淡,语气吞吐道:“小姐,春芽的事情,是真的么?”昨天一清醒,就从青霜那里得知了春芽早已经被别人收买的消息,她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基本上也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一大清早就忍不住想要再次求证。谢玉反应过来,抿着唇点了一下头,目光扫视了一边屋子,开口道:“溯流呢?”“世子爷早早就进宫上朝了……”绿柳回的干脆,却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开口道:“昨天下午四老爷来找过小姐呢,等了半个多钟头没等到就回去了……”“四叔?”“是呢,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的,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跟小姐说……”她话未说完,谢玉愣了一下,突然整个人掀了锦被已经开始替自己穿戴,看着她愣了一下,急声道:“让青栎准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小姐……现在么……”绿柳有些接不上她的节奏。“对,现在,立刻马上。”谢玉语无伦次的说完,系着衣带的手指都快要打结了,她怎么忘了,她还有凌怀玉呢?最起码可以先让凌怀玉断定一下,仅凭着皇上几句话就浑浑噩噩的签了和离书?溯流……想起来心里已经是说不出的心疼,若是让溯流今天直接看到,他……她已经不敢再想,坐在马车里只恨自己的糊涂,她怎么能完全任由皇帝摆布,如此轻易地就将两人置于这样的局面?马车疾驰到了宫外,她攥着裙裾飞快的跳了下去,耳边的风声呼呼而过,直到临近前殿,看着三三两两身着朝服的大人聚堆说话,却分明是已经下了朝往出走的样子。她定在原地,有些不敢想,直到遥遥相望,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下了台阶,整个人才站稳在原地。他今天穿着十分正式的墨色朝服,从台阶上稳步而下,身形高挑而瘦削,看着依旧是那副疏淡的样子,却是她心里最温暖的夫君。夫君……谢玉喃喃一笑,冲着他的方向大喊一声,那道身影明显的愣了一下,就连原本三三两两聚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文武百官也是突然一愣,他站在台阶上遥遥看了过来,她眼眶里已经是涌出了泪花。三步并做两步飞快的跑了上去,众人只看见她像一根离弦的箭矢一般飞快的窜进江溯流的怀里,那刚才在朝堂之上连皇帝颜面也驳了的贵公子浑身冷意尽散,伸手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溯流……我错了……”谢玉埋头在他身前,有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喃喃的语无伦次的道歉。江溯流揽着她,却是不说话。从昨晚他就知道这丫头定然瞒了自己什么事,可也不曾料想她如此草率,竟然会直接答应皇上那样的条件,天知道刚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一颗心差点结了冰,冷硬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当场回绝,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气的身形僵硬,两侧的手指都不受控制的打颤。“溯流……”谢玉感受到他略微僵直的身形,心里的猜测成真,更是说不出的懊恼,将脑袋直往他怀里钻,却被江溯流提溜着衣领扯了出来。眼见她一副懊恼不已,急的脸颊都涨红的模样,一时间,他原本想训斥她两句的怒气就散了些。“我不该那么草率,以后就算有人拿刀抵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要和你分开……”谢玉如同一尾滑溜的小鱼一般挣脱了他原本就力道柔和的手腕,重新扑了过去,急切的嘀咕道:“咱们去求皇上,咱们可以找四叔,我会陪你的……”“解了。”江溯流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啊?”“寒毒,已经解了。”江溯流顿了一下,唇角溢出一抹笑意来,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呢喃道:“要不然,怎么舍得让你怀宝宝?”“可是,皇上说……”谢玉在他怀里探头探脑,江溯流将她整颗脑袋扣到怀里:“不用多想。眼下天启有了新皇帝,以后没有人再会为难你了。”“啊?”谢玉觉得自己脑子着实有些不够用了。江溯流揽着她往台阶下走,眼角眉梢俱是温柔,语气缓缓道:“刚才朝堂之上,皇上将皇位传给了宁王,两个月后举行登基大典。天启,已经是他的天下了。”------题外话------汗哒哒,挣扎了几天,大结局只有三万,好惭愧。原本结局设定还应该还讲一下女主的生意和四叔的身世,但是老虎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男主最后一句话实在太像总结性发言了,就结局到这里,剩下哪里不够明了的放在番外。原本文文是感情和商业并行的,但是写的过程中偏重了感情戏,拉都拉不回来了,这是老虎的失误,作为一枚新人小透明,老虎只能保证慢慢改进。简介里的片段二木有了,剧情和设定的歪了,偏不回去,片段三会有番外。目前番外有小酱油一个,司空霖一个,小楼和忆卿一个,应该还有阿远一个,亲们觉得还需要神马可以留言,老虎尽量满足。另,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凡是童生以上粉丝,留言回馈66个币。ps:新文开在本月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