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是抹一抹眼泪抬起头:“什么?”彼得敲敲桌子,心里又改了主意。就这么江湖相忘?心中略有不舍……却有不舍……好吧,是很不舍。可是自己早晚是得娶亲的。可沈如是……难道让她知道实情之后,在修道院过一辈子见不得人的日子?而且还离乡去里,周遭都是陌生人,这也……哎!彼得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他想得到什么,就去争取,然后得到。比如入海口,俄罗斯不想做内陆国家,其他国家必然得失去土地--关我什么事儿!又比如派遣大量间谍非间谍类人才到西欧诸国。对方的知识产权什么的--那又关我什么事儿!俄罗斯王国的生存环境比他们南面自称“中原九州”的那个国度险恶多了。人家最冷的地方,差不多是他们最暖和的地方。国土虽大,没多少能种庄稼的,有的连养草都长不太好。他们的政治环境也相当不怎么样。几千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深入人心的帮助制定国家秩序的文化体系--是当然没有的。沙皇统治国家,沙皇的实力弱一点,那就能被逼得一辈子政令出不了宫。这样的地方根本不信奉“天人合一”,“仁义忠恕”。他们信奉的是从战胜严寒和野兽中得到的经验:“弱肉强食”!谁牙齿尖爪子利,谁就能赢!让他们南边那个大国的人来评判,这样的制度有点初级也有点野蛮根本不懂可持续发展和政治稳定。让他们去评判南边的那个大国:只怕就觉得对方温吞水娘娘腔。彼得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温吞水的时候。居然在对待一个女人的过程中还畏首畏尾。想得到什么就抢回来这才是符合他一贯价值观的做法。对方是不是情愿,可以抢回来以后再慢慢折腾么。可是心软了,居然心软了!忆往昔。想当时地窖初见,根本没看出这家伙是个女人。后来被她折腾得快疯了。那一日忽然得知这是爱慕……居然瞬间就觉得,一切都归到了最合适的位置上。从来没有细想过是为何?终究,是因为自己对她也有些非同一般的感觉啊!不是因为相貌,能力,任何附加的东西。甚至连种族都无所谓。透过那层皮囊就能看见,那后面有个自己渴望着的灵魂。下手怎么样?就是时机。等回了莫斯科,她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此生此世,总是跑不掉的!这想法太过**。彼得叹口气,一句话才出口,又含回了半句。声音前硬后软简直柔肠百结,调儿都变了几分。有些紧张,却也有些憧憬。然而,他终究不是平常人。彼得一咬舌头,终于冷静下来。含着那口里直冲鼻子的血腥味,他突然觉得有些酸涩。于是偏头,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同时,他听到自己说:“我有未婚妻了。你离我远点。”…………厅堂里“啊”的一声尖叫。林庭摔了蜡烛。她在上面翻译了一卷托尼先生初见珍妮女士的舞会场景。接着翻译了一段女神库普里斯被士兵划破圣袍,滴下永生的鲜血的场景。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林庭懒得叫人,自己点了蜡烛,下来找东西吃。却不料……这是看见了什么?林庭瞪大眼睛看着阴暗的光线中还纠缠在一起“耳鬓厮磨”的两个男子——太毁三观了,这居然是太子爷和大阿哥,你们两个可是同一个亲爹的亲兄弟!她跌跌撞撞左脚绊右脚跑出去,掉在地上的蜡烛也不捡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林庭回到屋子里根本没想起自己饿了这一回事儿,她踱了二十来遭的步,才勉强平静下来。坐到桌前继续写托尼先生和珍妮女士的初次约会,提笔就写成了珍妮先生。一连笔误几次,才发现过来。只觉得两颊绯红。胸口乱跳。她哪里知道,下面那两个“耳鬓厮磨”的,也都在胸中无声呐喊,用眼神做着厮杀。经历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折腾,这皇家兄弟两个都没有什么精神了。所有从前的黑历史都被拿出来吵了。这会儿两个人累得连嘴都不想张开,还在紧紧抓着对方的耳朵争夺呢。眼神交流的内容十分单纯且激烈:“你放开我!”“你先放开我!”所谓天荒地老一刹那,这二位看样子会僵持下去,成功吓到第二只,无辜的过路人。然而,蜡烛!林庭掉在地上的那只无辜的蜡烛……烧起来了。胤褆面上大喜!那蜡烛离自己更远,胤礽你个废材,这次非得你松手了!然后他觉得侧面有点热!地毯!不规则的地毯烧过来了。按这速度最先烧到的是……胤褆盯着火光搞计算,头顶冒汗。胤礽忍无可忍张口了:“我数一二三一起分开!”“一,二,三”两人都没动。胤褆嘿嘿阴笑:“小样,以为爷不知道你想得什么阴谋鬼点子?”林庭听见“毕剥毕剥”的动静,又看见红的耀眼的光,慌忙跑下来,那二人居然烈火在旁还不分开。“闪瞎眼了”林庭想。她敬佩的看了看那二位。然后——林庭扯着嗓子喊侍从:“都跑哪儿去了!快来救火!”人群端着盆提着桶匆匆而来,厅堂里光线阴暗看不清什么。然后,胤礽和胤褆被从天而降的水浇了个透心凉。…………沈如是回来的时候简直颓废了。身遭漂浮着莫名委屈和愤怒毁灭交替进行的气氛。更奇怪的是,“西雅诺”没有和她一起回来。林庭今天见到了大事。举目四望居然没个能分享这等惊呆心情的。好容易等到沈如是回来。带上蜡烛咖啡小蛋糕赶来夜谈。却发现沈如是一脸死灰。正处于“感时——把花都掐了,恨别——把鸟都烤了”的狂暴状态。哭一回,笑一回,呲牙咧嘴一回。林庭被生生吓跑了。出门见新月,连忙下阶拜:“大家都神经了,难道是我有病?!”太阴星君含笑不语。…………第二日一早,外面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穿着没什么奇怪,经典燕尾服,这属于绅士们的出门服装之一。职业也没什么奇怪,这是一位传教士。别致的地方在于他是个信使。这个自称叫作白晋的法兰西人,请求见到胤礽太子殿下——这几个字他是用中文说的,难得的字正腔圆。胤礽在书房接待了他。白晋鞠了个躬后拿出一封信来,封面上的笔迹看着分外熟悉:“我带来了大清皇帝陛下的书信。”他说。…………蓝天,碧海,又三月。一艘叫做“胜利号”的大船离开孟买,绕过印度洋,即将进入南海。林庭走到站在甲板边上的沈如是旁边:“心情终于好了?前些天你总是自言自语,说实话有点吓人。”这说的是泽泻了。沈如是笑了下。继续望着前面的海面:“是啊。多谢你看顾呢。”林庭悠悠一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是念了两句戏词:“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那西雅诺,只怕将来也不是池中之物。男子自来就有始乱终弃,喜新厌旧的脾性我们女子,总是有些劣势了。”沈如是扭头看她:“何必这么想。感情的事儿,你情我愿而已。就算是生意没谈拢——当时美景佳人,我也曾有过愉悦之情啊。那么回首往事,只有感激就好。把自己当成受害者,这不是可惜了点?”林庭默默无语。心说这沈如是差点嫁掉,怎么听口气还是把自己当男人呢?再想想自己还不如她!半晌。她低头看那蓝得透明的海水,突然间感叹了一句:“快回去了呢!”沈如是点头。回头处夕阳红遍,大浪滔天。前方,就是大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