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际第一缕光晕破开云层的时候,凌汐涵自睡梦中苏醒。“醒了?”耳边响起温柔磁性的嗓音,令她微微一怔,刚睡醒有些朦胧的眼也渐渐清明。凝眸望过去,只见那白衣男子含笑着正朝她走过来,凤目柔柔,胜过霞光万丈。“你怎么在这儿?”凌汐涵不禁有些怔忪,傻傻的问了一句。萧霆轩已经坐到她面前,伸手将她脸上的发丝别到耳际后。“怎么,难道我不可以在这儿?”凌汐涵一噎,撇了撇嘴。“我昨夜才赶到京都,你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我的落脚处?”萧霆轩动作一顿,眼底光色流泻。“表哥和了空大师是忘年之交。”嘎!凌汐涵惊异的瞪大了眸子,有些不可思议。了空大师,名气可丝毫不逊于当年的无尘大师的。没想到落天祥居然跟了空是忘年之交?怪不得,昨晚那个小沙弥会对他态度那么好呢,原来如此。“京城的局势怎么样了?”凌汐涵掀开被子,一点也不避讳萧霆轩,直接就在他面前穿起了衣服。萧霆轩目光闪了闪,“若是有其他男子在此,你也这般随意么?”凌汐涵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你是其他男子么?”她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话听着可大有歧义。不能再其他男子面前随意,那为什么要在小霆轩面前那么随意?这不明白着别有意味的暗示么。她连忙别开头,不想看萧霆轩那笑得妖孽十足的脸。转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萧霆轩闷声笑了笑,眼见她眼底升起薄怒,才道:“一切如常。”凌汐涵瞪着他,“一切如常?”“对啊。”萧霆轩慵懒的半眯着眸子,嘴角一如往昔的淡雅笑容。“恭亲王占据了皇宫,忠义王府和睿亲王府被禁卫军包围,朝中元老大臣因为不服从他的强权统治而被下狱。左右两位将军被收了兵权,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几位忠于父皇的大臣均被关入大牢,择日处斩。”“这还叫一切如常?”凌汐涵双眼圆瞪,明显的有些不高兴。萧霆轩淡淡而笑,“和你在回京途中想必,一切如常。”凌汐涵翻白眼,她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厮居然也会说这种冷笑话?“忠义王府被困,那我父王呢?”萧霆轩看了她一眼,“身体安康,无忧无虑。”凌汐涵皱眉,若有所思道:“父王…他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哦?”萧霆轩挑眉,凤目含笑。“怎么说?”他悠然的坐在桌旁,给自己添了茶,意兴阑珊的问道。凌汐涵也坐到他对面,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茶壶,放在桌子上。“父王虽然在家事上糊涂,可在治国上可是一把好手。我不信恭亲王有反心他一点都不知道,我也不相信皇上会在一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就擅自出宫。眼下京中局势大变,可皇上却仍旧还在临州,没有丝毫归临的意思。还有远在边关的逸亲王,大军仍旧稳如泰山,没有丝毫举兵回朝平乱的迹象。父王却在这个时候那么悠闲自在,你别告诉我他是认命了,我可不信。他一定是早就和皇上商议了决策来应对这场变故,否者就算有禁卫军包围,父王也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她分析得有理有据,说话的时候自信飞扬,本就绝色的脸更添光彩,让人几乎错不开眼。萧霆轩眼底有熠光闪过,嘴角扯开一抹笑意。“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凌汐涵眼一亮,“这么说父王真的有计划?是什么?”萧霆轩不紧不慢的将一杯茶喝完,而后见凌汐涵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心中好笑。“你赶了十天的路程,就不累吗?”凌汐涵白了他一眼,“昨晚早就休息好了。快说,父王到底有什么计划?”“一网打尽。”萧霆轩言简意赅的说了四个字,凌汐涵目光一动。“你是说,这实际上是皇上的请君入瓮之计。他故意离开京都,就是为了给恭亲王制造谋反的机会。而后他再瓮中捉鳖,一网打尽?”“聪明!”萧霆轩笑赞了一声,“这些年恭亲王暗中训练死士,与赵临风暗中勾结策划谋反,父皇心知肚明。父皇一直就在找一个机会,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惜父皇若贸然露出破绽,只怕会被老奸巨猾的赵临风发觉,故而一直拖到现在。这一次母后因故出宫,父皇刚好找到借口离开皇宫。反正天下人都知道父皇有多爱母后,父皇会为了母后抛下朝堂不顾也说得过去。所以,才会有了今天的局面。”“原来如此。”凌汐涵现在终于明白了,“可是现在皇宫已经被占领了,京城所有兵将包括我大哥手中的三百京畿守卫也都被他们控制了,我们要如何反败为胜呢?”“挑拨离间,隔岸观火,借刀杀人。”凌汐涵心思一动,“孙子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她微微一笑,“不过百蠹之虫死而不僵,既有了反心,归降也难保日后不会被人挑唆,所以还是斩草除根为好。”萧霆轩赞赏道:“然也!”凌汐涵眉眼弯弯,“那这挑拨离间该怎样挑呢,又离间的是谁呢?”“与恭亲王合作的是谁?”“赵临风!”凌汐涵眼一亮,“你是说?”“对!”和聪明人讲话不用多费唇舌,只需一点即透。“恭亲王和赵临风因利而合,不过他们均是有野心的人,不肯屈居人下。是以他朝也会因利而散。恭亲王为人多疑,即便是赵临风,已然不能博得他的信任。这次攻入皇宫,赵临风出了不少的力。禁卫军统领乃是赵临风结发妻子的弟弟,和赵家乃姻亲之系。赵临风已然位高权重,多疑的恭亲王绝对不会容忍那么重要的位置还被他握在手里。所以他心中对赵临风已经产生了芥蒂,我们只需要在稍稍添一把火,让他们之间的裂缝越少越大直到他们反目成仇为止。”“那个时候他们就自相残杀,而我们就隔岸观火对吗?”凌汐涵了然的接过话,“不过你说的借刀杀人,是怎么回事?”萧霆轩笑,眼中却冷冽如霜。“今早收到消息,母后率江湖人剿灭凤天歌,在连昌山脉处被阵法所困,与父皇失散了。而凤天歌,却再次被银面之人救走。”凌汐涵微微一惊,“皇后失踪,那岂非江湖大乱?”萧霆轩向后靠了靠,凤目半眯,没有说话。又是这样,凌汐涵总觉得,萧霆轩心中好似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而且她有一种直觉,那秘密跟她有关。萧霆轩侧过眸来,见她水眸微暗,眼底暗流浮动。他心中一动,张了张嘴嘴,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气氛渐渐沉凝了下来,半晌,凌汐涵眸中神色散去,淡淡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萧霆轩沉吟一会儿,“恭亲王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动作,如今的他还未完全控制朝堂。若我料想得没错,他手上应该还有人。若非他暗中培养的势力太过庞大,父皇定不会隐忍这么多年不发。”凌汐涵蹙眉,“恭亲王不是要在七天后斩杀那些老臣吗?”萧霆轩笑了笑,回过头来看着她,却是道:“你好不容易回一趟京都,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凌叔叔?”凌汐涵微垂眼眸,看向已经晨光大盛的窗外。“近日城门应该防备较严,我正愁着该怎么进京而不被发觉…”其实若是只有她一个人要进京简直太容易不过了,可是多了个落天祥,那就…萧霆轩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凤眸微闪。“京都戒备森严,可辰时和黄昏时分却是侍卫交接之时,那个时候进去危险度会大大降低。”凌汐涵目光一亮,然,看向外面大亮的天色,眼眸又暗了下来。“可是现在已经过了辰时了。”“那就等黄昏。”萧霆轩却是丝毫不在意。凌汐涵侧眸看他,见他幽幽凤目已然落至窗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光,神态慵懒而淡定,仿若一切握在手心。“你有办法救出那些大臣?”萧霆轩嘴角流露出一丝顽劣的笑意,“劫囚。”凌汐涵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想得馊主意?”劫囚?亏他想得出来。萧霆轩却一把揽住了她,低头望进她的眼。“那丫头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我洗耳恭听。”他嘴角勾起淡淡笑光,仿若认真的请教她有什么好主意一般。凌汐涵嘴角抽搐,忽而眼眸一亮。“你是想引蛇出洞?”她心神陡然开阔起来,下一刻又沉了沉脸色。恭亲王想用那些大臣逼出萧霆轩,监斩那日,暗处定然会埋下重重埋伏,来击杀萧霆轩。而萧霆轩,也正好将计就计,引出恭亲王潜藏的力量。他心知,恭亲王这个人疑心大,且为人小心翼翼,定然不会允许所有不定的因素存在。因此,他定然会派出他所有的人脉来杀萧霆轩。可正因为凌汐涵知道这一点,也更明白其中的危险。“只有这一个办法吗?”看出了她的担心与忧虑,萧霆轩将她抱在怀里,闻着她发丝间的清香,微微闭了闭眼。“釜底抽薪,这是最为彻底的方法。”“非如此不可吗?”凌汐涵抓紧了他的衣襟,眼中仍旧有着挣扎。萧霆轩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弧,“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微微松开她,眼里含了丝笑谑。“即便是为了我的丫头,我也得保住这条命不是吗?”若是平常萧霆轩这般调笑,凌汐涵定然要气怒的面红耳赤拳脚相向方能罢休。但是此刻,她却只剩下担忧与沉重。她看着萧霆轩,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萧霆轩皱眉叹息一声,“别咬了,都快出血了。”他凤目里含了丝心疼,柔声说道。凌汐涵眼角微涩,接下来做了一个令萧霆轩眼眸陡然睁大的动作,表情有片刻的凝结。只因怀中女子突然吻住了他,双手也紧紧环上了他的脖子。萧霆轩身体僵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绝丽的容颜,看着她专注而深情的眉目,看着那双潋滟风华的眸子紧紧闭着。唇上传来的柔软令他呼吸都差点为之一滞,感受着她那青涩而火热的吻技,萧霆轩眼睫微颤。他张开嘴,化被动为主动,含住了她殷红的唇瓣。唇齿啃咬间,萧霆轩心神渐渐迷离,却听见她柔媚入骨的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那声音娇吟无力,却自带一股魅惑心神的力量。若一缕晨风,丝丝缕缕吹进萧霆轩心间,令他身子再一次紧绷起来。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虽然未曾碰过女人,但是不代表他就没有生理需求。从前是因为他有洁癖不喜生人靠近,加之又没有碰到自己喜爱之人,自然能清心寡欲。可如今心爱的女子就在他怀中,又这般风情万种娇媚迷人,便纵然他是柳下惠,也有些克制不住心里那股燥热之火了。连带着,那白皙如玉的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红,真真是堪比那朝霞映月,再加上那本来就天人般的容颜,真真是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他抱着凌汐涵的双手也不禁加深了力道,深深吐气压制体内那股**。偏偏怀中的小女人却不放过他,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背上若有似无的轻滑着,声音更是娇柔入骨。“带我去好不好?”她说话吐气间,热气吹在他的脖子间,晕出一片红晕。萧霆轩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凌汐涵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比之刚才更加僵硬了。她眼底划过一丝亮光,红唇更加凑近他耳边,魅惑的呢喃道:“轩,带我去,好不好…”萧霆轩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正当凌汐涵以为他定要妥协得意之间,却见萧霆轩苦笑着,口中说出的话却差点让她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丫头,如果你想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提前的话,我是不介意的。”凌汐涵瞪着他,“谁说要嫁给你了?”萧霆轩凤眼一眯,立刻将她扑倒在床,那衣摆甩荡处阳光斜插进重重光影笼罩,竟似他的容颜也变得迷离而不真实起来。凌汐涵不禁一愣,便见他勾唇摄魄的凤目荡漾出潋滟风华,直直看进她内心深处。嘴角勾起惑人的笑意。“你不嫁我,你还想嫁给谁?”脑海中忽而回想起当日在宝华寺,了空大师说过的话。四个男子,三次婚姻!萧霆轩凤目深谙下来,那眼底滚动的风云让凌汐涵连心跳几乎都快要停止了。“你…你想干什么?”萧霆轩凤尾斜挑,目光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美人在怀,你说我想干什么?”凌汐涵立时脸红至耳根,连着脖子都羞得红了,嗔怒道:“都道你是翩翩君子,竟不想却这般轻浮,世人真真是瞎了眼睛。”萧霆轩低低而笑,单手挑起她光洁如玉的下巴,凤目睨视着她,半认真半是玩笑道:“我只对你轻浮。”凌汐涵瞪着他,心里却有着甜蜜。可是眼下的场景实在是太过暧昧,她眼角不自觉的闪了闪,说了一句让她自己都差点绝倒的话。“喂,你太重了。”话音一落,凌汐涵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萧霆轩一愣,见她目光闪躲,脸颊微红,倒是愉悦的笑了。“呵呵呵…丫头,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可爱。”凌汐涵再次怒瞪着他,“不要叫我丫头。”论身理年龄,她这具身体也不过比萧霆轩小两岁多一点而已。若论心里年龄,他们俩也差不多。她穿越前可是已经满了十八岁了,今年就该跟萧霆轩一样大。可是这厮却从初次见面就一直叫她丫头,着让她心里极度的不平衡。萧霆轩自然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也不再继续逗弄她,坐了起来。凌汐涵斜睨了他一眼,可是没忘记自己初始的目的。她理了理刚才那番纠扯间微微凌乱的发丝衣襟,坐起来,还未得及开口就被萧霆轩打断。“到时候记得跟在我身边,不准单独行动。”凌汐涵倒是一怔,继而眸光一亮。用力的点头。“好,我答应你。”萧霆轩见她因为愉悦而光彩熠熠的眸子,本就绝美的五官更加精致绝伦,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他嘴角不禁流露出一抹宠溺来。此事定下以后,凌汐涵自然告知了凌泓,凌泓本不愿凌汐涵陷入危险之地,可想到有萧霆轩在此,便也微微放心下来。宝华寺虽是寺庙,可内里风景却别有一番韵味。此事本已是盛夏,炎炎夏日,难免让人心情烦闷郁燥。宝华寺后山有八角廊柱亭建于清湖之上,春来湖水温凉清澈,连河底的碎石都看得一清二楚。夏日更为风光,湖面种植了大片的白荷,在这季节里,正热闹朝天的盛开着,展现她们独一无二的芬芳和美丽。萧霆轩站在八角廊柱亭中,凭栏垂望开得正盛的荷花。河边杨柳依依,垂钓在清湖之上,摇曳于白荷碧叶之间,自缝隙中闪过白色如雪的衣衫,似绵软而温柔的手指拂过,带着微微的暖意散开。身后,一个青衣男子慢慢靠近,凝眸看着伫立在不远处的男子,若有所思。半晌,才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明知危险之地,为何要让她靠近?难道这就是你对她所谓的爱?”他的话不乏嘲弄和指责,以及丝丝无法言喻的幽暗。萧霆轩沉默着,慢慢的转过头来,那双深邃若海洋的凤目似含尽世间风华,却有带着开在三途河边的地狱之花的黑暗和**。“我曾问过父皇一个问题,他那般深爱母后,为何要纵容母后闯荡江湖,面对那些血腥争斗?”落天祥一怔,却见萧霆轩单手负立遥望远方,声音仿若从天外传来,带着莫名的感叹和钦佩。“你知道父皇是怎样回答的吗?”他看着天际那一缕还未散尽的朝霞,那淡淡的红,仿若那一日逐即将渐沉落西斜的落日,将他带回了记忆深处之中。在那淡淡的橘红消失之际,他眼前仿佛浮现父皇嘴角那一缕仿若春雨霁月的笑容。“因为,那是她心中的自由,我,尊重她。”“因为,那是她心中的自由,我,尊重她。”萧霆轩轻声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落天祥浑身一震,目光似有什么碎裂开来。他握紧了双拳,眼眸凝聚着挣扎之色。良久,他松开了手,神色已然如常。“我不会放弃的。”萧霆轩勾唇一笑,转过身来。“我知道。”那笑容云淡风轻,那笑容自信而自傲,令落天祥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沉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忽而自亭外传来一个清脆带着疑问的女声,萧霆轩和落天祥闻声望去,却见凌汐涵一身水蓝色素裙的站在亭子外,长发及腰,芙蓉面,柳月眉。漆黑透亮的眸子含着疑惑看着两人,眼底碎光在晨光浮沉之下璀璨生姿。即便是这般素颜装扮,也难掩其倾城风华。落天祥不觉呼吸一滞,萧霆轩却已经含笑走过去。“无事,闲来无聊,四处走走罢了。”说话间他已然走到凌汐涵面前,非常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柔荑,凤目带着柔情的看着她。凌汐涵微微一愣,回眸去看落天祥,恰好捕捉到他眼底即将闪过的幽光,那是一缕极深沉的痛楚和悲伤。她眼睛闪了闪,复又若无其事的看向萧霆轩。“我们什么时候下山?”萧霆轩嘴角含着笑意,“不着急。”他抬眸间见一道蓝色人影急匆匆而至,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凌汐涵抬眸望过去,却不自觉的凝了凝眼。来人一袭宝蓝色云龙纹茧绸直缀,面如冠玉,五官俊美而精致,特别是那一双细长而迷人的桃花眼,轻轻一笑,仿若勾人般摄魂心魄。这人凌汐涵认得,恭亲王府嫡次子萧少贤。萧少弦已然来至近前,神容凝然而严肃。“微臣参见太子。”他撩起衣摆正欲下跪,却被萧霆轩抬手虚扶一把制止了他。“此刻非拘于礼节之时,少贤不必如此。”萧少弦也不扭捏作态,站起身来,见到萧霆轩身边的凌汐涵,似有些惊讶复又了然的勾了勾唇。“昔日闻长乐郡主远赴云州,却不想牵扯到苏同知之死,此事在朝中可是引起轩然大波。却不想郡主聪慧过人,竟这般轻易将之化解,转危为安,实令在下佩服。”他口中说着夸赞的话,眼里却含着戏谑的笑意。凌汐涵真恨不得打烂他一张笑得桃花的脸。果真不愧是皇室的基因,非但长得妖孽祸水,还这般油嘴滑舌,怪不得能讨那么多女子欢心了。这萧少贤她可是京都有名的花花公子,百花过处片叶不沾身,又有高贵的身份家世,再配制这一张艳若桃花的容颜,怎能不令女子沉沦痴慕?即便心静平和如乔盼归,不也是不能免俗吗?想到这里,凌汐涵忽而眼眸沉了下来。萧霆轩将她的表情看在眼底,也没有解释,对着萧少贤道:“好了,说正事吧。”萧少贤立刻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脸色又恢复了冷静而肃然,丝毫不见纨绔子弟的浮夸之态。“已经找到了。”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凌汐涵斜视过去,便见他手中托着的乃是一块长约三寸,宽约两寸的黑色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只虎头,青面獠牙的,在晨光的摄入下,倒显得有些骇人。凌汐涵心神震动,不为别的。只为那一枚令牌正是如今恭亲王府失窃的那枚可以统领左翼将军一万兵马的兵符。她看着眉目凝沉的萧少贤,目光深幽而了然。耳边响起萧霆轩低低的嗓音,“此事我稍后再告诉你。”凌汐涵眼波一动,心底那一丝不悦骤然消散于无形。落天祥早已在萧少贤来临之际便走了过来,闻之对话已然知晓其中内幕,却见凌汐涵和萧霆轩只见的互动,心中又是一痛,遂别开了眼去,任清晨的风吹在他身上,却吹不散他眼底蔓延而沉重的悲哀。萧霆轩将兵符置于掌心再从怀中拿出另一枚黑色令牌,唤来赤练。“召集左右两翼兵马,守候在京都城外十里的玉阳山脚之下,听候命令。”赤练领了两枚令牌,“是!”随之消失在丛林间。萧少贤拱手道:“微臣已出来多时,未免被人发觉,先告辞了。”“少贤”萧霆轩唤了一声,萧少贤转身的步子一顿,转过身来。“殿下还有何吩咐?”萧霆轩看着他,沉练的凤目若一轮明镜,直直照进萧少贤心中。“可曾怨过母后?”萧少贤一怔,抿着唇,而后深吸一口气道:“微臣不敢。”“是不敢还是不曾?”萧霆轩凤目陡然清冽,有些咄咄逼人的看向萧少贤。萧少贤目光一滞,双拳紧握,待平复了心境,才道:“曾经…恨过。”他坦荡的抬眸,与萧霆轩对视,不避不退。萧霆轩却突然轻柔一笑,“去吧。”萧少贤点头离去,背后,凌汐涵看着他下山的背影,若有所思。一路走来,凌汐涵沉默着没有说话。萧霆轩看了看她沐浴在阳光下的容颜,那眼若碧波清泉般透彻,又若千年古井般幽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深藏的情绪。他敛了敛眉,语气柔和道:“少贤…”“他不是恭亲王的儿子对不对?”凌汐涵在他刚刚开口便打断他,清眸流转清锐的光色。萧霆轩凤眸微闪,微笑着点头。“嗯。”凌汐涵抿了抿唇,又道:“盼归是谁?”萧霆轩背着双手,迈步于幽径小道之上,声音没有起伏的响起。“她的母亲,出自无忧城。”凌汐涵一震,嘴角勾出一抹自嘲。“这么说她是欧阳痕安插的内线了?”萧霆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凌汐涵移开目光又道:“那么…赵欣月呢?”萧霆轩脚步微顿,似在思索着该怎样回答。凌汐涵没有催促,同样停了下来,目光静默的看着他。良久,萧霆轩才道:“你可知要破除无忧城的结界,需要什么机遇与条件?”凌汐涵挑眉望向他,萧霆轩目光移至远方。“你听过琼花仙子的故事吧。”他飘远的目光移至凌汐涵的面容,眸光温和中带着别有深意的光芒。凌汐涵紧抿着唇看着他,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那目光漆黑而清透,又似笼罩在迷雾中的一缕微风,无措而忧伤。萧霆轩心中一痛,眼底凝聚着一层看不见的痛楚而悲凉。“世人所流传的那个故事与事实却是大相径庭。”他又将目光移至远方,淡看朝霞升起,迷雾散尽。“相传琼花仙子不满中日困于天规戒律,是以偷盗了王母的玉簪溜下凡间,先后邂逅了欧阳氏祖先与大捷归来的大将军,也就是萧氏的祖先,并且与这二人发生了牵扯不断的感情纠葛。”他说道这儿目光直直看尽凌汐涵眼底,那目光明澈清透,又夹杂着些许的暗色光芒,几乎令凌汐涵窒息,她下意识的问了句。“那么那个书生呢?”萧霆轩却又忽而一笑,“书生?”不知道还不是错觉,萧霆轩提及那书生两个字时,眼底极快的划过暗芒。正巧一缕阳光透过枝桠照射过来,让凌汐涵真切的看到了那一束埋藏在幽深古谭下的幽暗和讽刺。“琼花仙子与萧大将军相恋,却遭到天界执法长老的反对与追杀。琼花仙子为了能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不惜剔除仙骨,自毁修行,永世为人。原本他们可以相依相守,可惜,事与愿违。”萧霆轩说到这儿闭了闭眼,眉宇间有些叹息和萧索。“自那琼花仙子入京,便已绝世美貌冠绝天下,引来无数男子争相爱慕追逐,其中就包括百年家族的少年族长欧阳闵。那时圣上荒**无道,残忍暴乱,昏聩无能,又适逢乱世,天下纷争不断。几乎每年都会和周边各国发生摩擦战争。萧大将军也是出自百年武将世家,少年时便随父出征,大大小小胜过无数场战争,素有‘战神’之称。与琼花仙子相遇那一日,便是萧将军大胜归来途中却不幸遭到敌国追杀之时。萧将军受了很严重的伤,被琼花所救…”凌汐涵目光微讶,原来这一切都反了。萧霆轩却又自跳开了这一段,“彼时萧将军不过二十岁,便已闻名天下,如此功高盖主,自然为帝君所不能忍。”凌汐涵抬眸望向他,只觉他沐浴在阳光下的容颜愈发清冷淡漠。“几次打压试探之下,萧将军自然心中失望厌烦了,终于决定辞官归野,带着琼花仙子远离朝堂。却不想,那昏君却无意之中得到琼花仙子的画像,并觊觎其美貌,欲招之入宫为妃,萧将军岂能容忍?可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便被那昏君一道圣旨阻拦。命他娶当朝公主,且派人将琼花仙子抓进皇宫,萧将军一怒之下杀进皇宫,带着琼花仙子逃离京都,却遭到奸臣迫害,几番追杀,幸得欧阳闵相救才得以活命。奈何萧将军纵然武艺高强,却抵不过敌人的阴险狡诈。终是为护琼花仙子周全而丧命。琼花仙子悲痛欲绝,以血为咒,昏君无道,他日必定兵临城下,夺取江山。随后便自刎于萧将军身前。”萧霆轩一叹,“萧氏一族震怒,其弟萧正言更是揭竿而起,将那昏君斩杀于剑下,自此建立了天朝。”凌汐涵沉默着,这段历史她知道自是从史书上知晓的,只是却并不曾知道,原来起因竟是一个女人。“琼花仙子死后,她留下的那枚凤凰玉簪也因琼花仙子感恩于欧阳闵而将之赠予。后来,欧阳闵便建立了无忧城,而那凤凰玉簪,便成为守护无忧城的神物。也正因为如此,萧氏与欧阳氏百年来从未有任何斗争。相传,当年战乱四起,琼花仙子还用凤凰玉簪布阵助萧将军破敌。然,凤凰玉簪力量太过庞大,是以琼花仙子早就将之神力封存一半,要借助凤凰玉簪的力量,必须找到合适血脉的人摆出五行阵法,才能打开另一半力量。”凌汐涵一震,抬眸正对上萧霆轩深邃的眸光。“而破除五行阵法,也必须有相应血脉之人合力而为。”凌汐涵早已心神震动不能平复,她深吸一口气。“五行阵?”脑海中灵光一闪,“凌汐舞?”“对!”萧霆轩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钱氏的祖先正是当年太祖皇帝手下的五大将军之一,且凌汐舞乃阴年阴月阴时出生。她是百年来唯一既拥有钱氏血脉又命格相符之人。”凌汐涵渐渐压住心里那股汹涌的情绪,有些艰难道:“二姐…也是其中之一?”“嗯”萧霆轩默然点头,“忠义王妃本姓金,也是五大将军之一的后人。”“还有呢?另外几人呢?萧少贤也是其一吗?”她忽而想到一个问题,“既有五行阵法,那么摆五行阵法的后人呢?”萧霆轩笑了一下,“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他停顿了一下,道:“夜澜依便是其中之一。”凌汐涵闻言嘴角扯出一丝轻嘲,“赵欣然是欧阳宸让人杀的,赵欣月也是欧阳宸抓走的?”虽是疑问,但她的口气却是了然肯定。萧霆轩无言点头,“没错,赵欣月比之赵欣然更加合适。”凌汐涵不觉嗤笑一声,眼眸流转,冷意弥漫。萧霆轩却又道:“欧阳含烟也是其中之一。”凌汐涵眼眸光色乍然冷若冰霜,萧霆轩却神色默然。“所以欧阳宸不会容许你杀了她。”“难怪…”凌汐涵一直觉得奇怪,欧阳宸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怎能任由欧阳含烟壮大好日后找他报仇呢?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一场早就计划多年的阴谋。他心知欧阳含烟对萧霆轩的痴恋,而萧霆轩自然对其不理不睬,欧阳含烟肯定会心生怨恨,后来她出现了,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欧阳含烟自然不会容忍她的存在,屡次追杀她,萧霆轩也因此对欧阳含烟更为厌恶痛恨,在多次阻挠并萌生杀意后,欧阳含烟心中积存多年的恨就会爆发,她有多爱萧霆轩,就会多恨她。一个爱而不得的女人,从此陷入疯狂境地。她会想尽办法的报复这个男人,这个时候,欧阳宸给了她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她怎会不利用?想通这一切后,凌汐涵心中不由得一阵唏嘘。萧霆轩却已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悲悯而无奈。“以后离阿宸远一些,他的心机远不止你想的那么简单。”凌汐涵扬眉看着他,突然道:“当年你和欧阳宸曾共同作战,想必感情一定很好吧。”萧霆轩默然凝望远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若没有那件事,如若他没有发现那个木偶雕像,如若…凌汐涵见他不说话,脸色却再一次露出冷意和悲愤来。心中自觉疑惑不解。觉得萧霆轩和欧阳宸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微妙得让她心中感觉怪异,这种怪异的情绪让她有些浮躁。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萧霆轩身上有很多秘密瞒着她,每次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这种感觉真的让她很不爽。她闷闷的转过身去,萧霆轩伸手欲抓住她,手却僵在了半空中,随后又无力的落下。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轩儿,你不该告诉她的。”安亲王看了看消失在小径的凌汐涵,复又对萧霆轩说道。萧霆轩苦笑一声,“八叔,你说她知道真相后会恨我吗?”安亲王一愣,抬眸却见萧霆轩面色怔然,那双魔魅妖冶的凤目呆呆的看着远方,失去了所有神采。他不觉心中一痛,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道:“不会的,就算到那一天…她会了解你的苦衷的。”安亲王说了一半自己都觉得没多少底气,但不想见到萧霆轩这般落寞失魂的摸样,才会说出那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萧霆轩闻言更是心中苦涩连连,凤目黯然,声音低沉。“八叔,你说若是换了父皇,他会舍得伤害母后吗?”“绝无可能。”安亲王想也没想就否认道,而后想到什么,蓦然一惊。“轩儿,你?”萧霆轩抬起头,凤目悠然而清透,里面笑光点点光华潋滟,仿若世间最美的宝石,熠熠闪闪。他嘴角一勾,凤目露出坚决之色。“若然,我又如何舍得?”安亲王呼吸一滞,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他们萧氏一族虽是皇室,却历来最是痴情绝对,从太祖帝至今,那个帝皇不是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而乱了朝纲后宫?冷心冷情的皇兄尚且如此,又何况轩儿?即便是他自己,不也…他闭了闭眼,掩住眼底那浓重弥漫的痛色,疲惫的摆摆手。“罢了罢了,只是这样一来,便白费了你母亲的苦心了。”他看着萧霆轩,几次欲言又止。若轩儿知道了那件事,还会这么决绝吗?他到底该不该告诉轩儿?皇嫂会怨他吗?萧霆轩自是不知道安亲王心念转动之间已有一番复杂思绪,问道:“八叔特地赶来可是有事告知?”安亲王立刻恢复了凝然严肃,“已经查证那救走凤天歌的面具男子是欧阳痕。”他目光略过寒意,“就连朝中形式,也是他在一手掌控。赵临风想要趁此机会帮助恭亲王夺位,而欧阳痕则是要借朝中大乱来令皇兄分心。他的目的,便是皇嫂。”萧霆轩却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叹息一声,低喃道:“阿宸…只怕也参与了吧?”安亲王一震,“他会对皇嫂不利吗?”他自然知道,皇嫂对欧阳宸视若亲子,欧阳宸也极为尊敬皇嫂,怎会与其父沆瀣一气?萧霆轩半闭了眸子,眸底闪烁的暗光却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他置于背后的右手手指微弯,复又松散了开来。淡淡道:“别忘了,无忧城至今独立。”他自然知道欧阳宸不会对母后不利,但是他却也不能够制止欧阳痕的疯狂及执着。他们二人争斗多年,岂能不了解对方?若欧阳痕真抓了母后,为了大计,欧阳宸也是莫可奈何的。安亲王立时哑然,皱眉道:“那凤天歌却不好对付,还有那个落玉双。”他说到这儿表情有些恨恨道:“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尽给皇嫂拖后腿。刚才我收到消息,琉璃宫最近也不安生,似乎内部出了什么乱子,绮兰已经只身前往琉璃宫了。”萧霆轩嘴角流泻一缕笑意,“也难得绮兰隐藏了那么多年,她的身份也该明朗化了。”安亲王似讶异又似了然,“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小子。”他忽而想到什么,皱了皱眉。轩儿能猜到绮兰的身份,那么欧阳宸呢?萧霆轩转过身来,淡笑自若。“自琼华宴绮兰拒婚伊始,便是最大的破绽,只怕这也是母后故意为之吧。”他凤目不觉一叹,有时候连他都为母后的七窍玲珑心而叹服敬佩。安亲王也笑,“长乐那丫头只怕心里早有疑惑,只不过那丫头是个懒散的性子,又一心扑在商业之上,并不理会其他。否者依她的聪慧,只怕也早察觉到了。”萧霆轩目中笑意静默瞬间,复又道:“凌叔叔可还好?”“他当然好了,而且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安亲王翻了个白眼,痞痞的说道:“他如今可是清闲了,朝中闹出那么大动静,他却悠然在王府里躲着,每天左拥右抱观花赏月,吟诗作赋,好不惬意自在。哪像我,天生就是个劳苦的命。”萧霆轩唇角噙了丝笑意,“八叔若是羡慕,就和凌叔叔互换吧,想必凌叔叔肯定乐意之极。”安亲王一愣,眼眸闪了闪,摆手道:“得!我天生好动,才不喜整日躲在屋子里,都得发霉了。况且我孤家寡人一个,与其对着冷冰冰的王府,还不如在外面贪看世间风光呢。”萧霆轩见他虽说的潇洒,但眉宇间那一抹黯然和孤独却没有逃过他的眼。他凤目闪烁了一下,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