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汐涵也不知道在风中站了多久,落天祥一直陪着她,直到夕阳渐落,晚霞染满了半边天空。她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表情淡得好像要脱离尘世一般。“映波…”落天祥忍不住唤了一声。凌汐涵回眸,嘴角缓缓扯出一抹微弯的弧度,笑得让落天祥有些莫名的心疼和恐慌。“映波,你”他惶恐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凌汐涵。凌汐涵却淡淡躲开了他,眼神淡如秋水。“落天祥,忘了我吧。”她说完就不再理会他,毫不停留的往回走,却见到凌汐梦正站在不远处,白衣飘飘,发丝如墨,眼神悠远而沉静,寂寞而苍凉。她看着凌汐涵,嘴角微微上扬,苦涩的味道溢满了胸腔。“原来,不是我比不上你。”她自嘲的垂下眼帘,“现在,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比较的。”她声音低柔,带着刻骨铭心的哀伤和落寞。眼神更是幽怨又复杂。掠过凌汐涵的肩膀,看见缓步追上来的落天祥,她眼神几近痴迷。“母亲说,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落天祥已经走了上来,刚好听见她这番带着惆怅和幽怨的自怜自语,脚步微微顿了顿。凌汐梦凄楚一笑,“那我,我是该叹息还是无奈?抑或者,注定痛苦一生?”她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落天祥。凌汐涵目光仍旧淡漠如水,似乎经过昨晚,她已经心如死水,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和事都不鞥触动她的心弦半分。只是在与凌汐梦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当幻想和现实面对时,总是很痛苦的。要么你被痛苦击倒,要么你把痛苦踩在脚下。”凌汐梦怔住,凌汐涵忽然一笑。“其实人是可以快乐地生活的,只是我们自己选择了复杂,选择了叹息!”她目光遥远的飘向天际,声音如梦如幻。“或者,遗忘就是幸福。”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滑落,并没有任何人看见。人在最悲痛、最恐慌的时候,并没有眼泪,眼泪永远都是流在故事的结尾,流在一切结束的时候!所以,萧霆轩,我们该结束了,对吗?她压抑着胸口传来的阵阵疼痛,脚步有些虚浮踉跄的离去。那背影仍旧挺得笔直,却多了几分萧索的苍凉和忧伤。凌汐涵一路往前方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知道她讨厌这个世界,讨厌所有的人,她想离开。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她从来没有这一刻想要离开的愿望那么强烈。三生三世,原以为苍天终究垂怜,让我们这一世能够生死白头。可是岁月沉浮,天不遂人愿。我们,只有错过。其实你不明白,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真正的信任我而已。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夜空也一改连日来的星云密布,变得暗沉寂寥。皇后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门前细雨纷纷。还未入冬,她却已经穿上了白狐裘的袄子,被褥也多了两床。也多亏了她出宫之时将那件天蚕金丝七彩羽衣穿在身上,否者就算她穿得再多,只怕也会冷得如冰人儿一般吧。慕容于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叹息一声。“颜儿,你的心愿达成了。”皇后垂眸,“可是轩儿很痛苦。”她黛眉紧皱,凤目中满是痛楚之色。母子连心,儿子痛,她更痛。慕容于然又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皇后神情呆呆的,没有说话。她想着,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的。寒风渐起,吹乱她雪白的发丝,若雪花般在她眼前飞舞飘乱。她静静的看着,忽而就笑了起来。“现世报,现世还。涵儿,她终归还是恨我的。”慕容于然目光怜悯的看着她,这些日子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知道,她已经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他皱了皱眉,终是说道:“我让漓儿来接你吧…”“不要!”皇后突然激动起来,她双手抱着头,抓着自己满头雪白的发丝,神情痛苦。“不,不要,我不要他看见我现在这副样子。”她低下头,痛苦的眼泪自眼角滑落。慕容于然轻轻走过去,怜惜的看着她。“颜儿,你要相信漓儿。他那么爱你,又怎会在意你是否年轻美丽?”“不!”皇后仍旧摇着头,缓缓的抬头。一道闪电划过,准确的映照出那张满脸泪水的容颜。那张脸,五官仍旧没有变,仍旧如同从前那般绝色美丽。只是那原本光洁的额头已然多了些微皱着,就连眼角旁边也多了细细的纹路。从前白皙若凝脂的肌肤仍旧雪白,看起来却憔悴不堪。她的手,原本如上帝最完美的艺术品,此刻却布满了浅浅的皱纹。再加上那一头雪白的发丝,怎还有当年第一美人的风华绝代?不过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而已。“师伯,不要告诉他。”她蠕动着唇瓣,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滴落下。“他会害怕的。”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第一次那么厌恶自己苍老丑陋的容颜。慕容于然了然而疼惜的看着她,“怎么会呢?漓儿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更何况你们夫妻多年,他又如何会因此而害怕?”“不,不可以。”皇后别过脸去,“我在他面前只会自惭形秽。”她深吸一口气,“师伯,不要告诉他,求你。”她转过头来,妖娆潋滟的凤目满是祈求之色。“我希望他能记住我最美丽的样子。”她闭上眼睛,说她自私也好,庸俗也罢。她自然知道,丈夫不会嫌弃她,反而会更加怜爱与疼惜她。可是,她仍旧不愿意见他。“就让我默默的离开吧,等到我死了,你将我的骨灰带到他身边。”她静静的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答应过,这辈子永远都不离开他。这样,也不算食言了。”她微微扬唇,嘴角泛起一抹柔悦而幸福的笑意。慕容于然看得心疼,声音也有些嘶哑了。“紫灵花已经发芽了,再等一个月,它就能盛开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恢复容貌了。”皇后却是淡淡一笑,“叔伯不必安慰我,这山中的紫灵花早就被我吃光了。如今残留的种子即便活下来,至少也要再等半年才能盛开。而我,还能活到三个月吗?”“能,一定能。”慕容于然目光坚决,“颜儿,你一定不能放弃。”皇后低下头,嘴角笑意带着血丝。“子秋费了那么大功夫才采摘到千年血人参,却终是被我白白浪费了。”慕容于然垂眸,“早跟你说过了,不要动气,更不能…”皇后挥手打断他,“罢了,上半辈子我一直在与天抗衡。现在我累了,不想再争了。”她闭着眼睛,微微向后靠了靠,神色疲倦。“顺其自然吧,何苦自寻烦恼?”慕容于然张了张嘴,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转身,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体贴的给她关上了门。雨下得越来越大了,站在院子中的男子却没有丝毫躲避的举动,只是静静的站着,任那雨水打湿了头发,划过面颊。他期待,那冰冷的雨水能够冲刷他内心的痛楚与阴暗。他同样期待,那个如风般的女子能够自那雨帘中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哪怕,她会用那种带着仇恨的眼神看着她。只要,她能够回来。一把伞撑在了头顶上,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轩哥哥,回去吧。”萧绮兰走到他面前,见他浑身都被雨水淋湿,不由得柔声劝道。萧霆轩仍旧没有动,目光淡淡的看向前方。“轩哥哥,你身上蛊毒刚解,这三天之内,万不可有半点伤风感冒…”“你进去吧。”萧霆轩没有看她,语气仍旧淡漠,没有愤怒没有厌弃,云淡风轻得仿若萧绮兰是一个陌生人。萧绮兰苦笑,“轩哥哥,我知道你怪我。”她低下头,紧紧咬着唇瓣,眼中有着痛楚之色。“如果你恨我,可以打我骂我,求求你,别这样好吗?”她抬眸望着他,眸中含泪,近乎祈求。萧霆轩终于回眸看着她,而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我没有恨你。”他眼中笑光淡然,仍旧如一个大哥哥那般亲切。“进去吧,会感染风寒的。”“轩哥哥…”萧绮兰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谁说萧霆轩无心冷血的?对,他无情,却也深情。萧家的男人,个个无情,却也个个痴情。原以为淡漠深沉如萧霆轩,终不会继萧家子孙之后,终生为一女子痴狂。却没有想到,这世界上就有那么一个人,让他痴,让他狂,让他爱入骨髓,疼入骨髓,甘之如饴。萧霆轩闭了闭眼,“进去吧。”萧绮兰张了张嘴,眼角余光看见元倾帝正站在回廊处,目光静默而悠远的看着萧霆轩。那样深邃的目光,却不同往日的冷冽或者深沉,而是复杂。那种复杂包含了太多情绪,有疼惜,有愧疚,又自责,更有苍凉与悲哀。他对着萧绮兰摇摇头,示意她离开。萧绮兰看了看纹丝未动的萧霆轩,终是转身离去。“皇伯伯,轩哥哥他…”她走到元倾帝身边,回眸看见萧霆轩在雨中寂寥孤独的身影,眼中有着不忍之色。元倾帝单手负立,“回去吧。”他迈下阶梯,慢慢的走到萧霆轩身边。没有打伞,大雨转瞬就淋了满身。他看了眼萧霆轩,又将目光落到门口处,良久,他才说了一句。“当年,我也曾冒雨在她门前站了一个时辰。”萧霆轩微怔,他微微侧眸,见元倾帝目光柔和的看着细雨纷纷,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不,应该是说,是她误会了我。”他低下头,脸上带着回忆的迷离、哀伤、感叹与欣慰。“为了一个秦雨欣,她要跟我决裂。”萧霆轩没有说话,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甚清晰而已。“后来…算了,不提也罢。”元倾帝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愿意再提及那个女人。他看向萧霆轩,神情难得的柔和。“轩儿,女人有时候是需要哄的。就像你母亲,她是那样坚强自立的女子。可有时候却也很脆弱。”他垂下眼帘,眼中有着哀伤和心疼。“去找她吧。男人有时候,也需要服软的。”他拍拍萧霆轩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而后转身消失在大雨中。“父皇。”萧霆轩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唤了一声。元倾帝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嗯?”萧霆轩神色复杂,“你要去哪儿?”元倾帝仰头,嘴角露出一抹温暖柔和的笑意。“去找她。”萧霆轩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元倾帝离去的背影,目光凝然。凌汐涵是在一个破庙里醒过来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她只知道,她心中很乱,她想躲起来,永远的躲起来。她一路狂奔,周边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她终于体力不支晕倒了。醒来后,天色早已暗沉,天空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她眼神有些呆滞,微微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破败的庙宇,门扉断裂,房梁破旧,对着正大门的佛像已经缠满了蜘蛛网。索性,房顶虽然破旧不堪,却还能遮挡风雨,不至于让她露宿街头。想着,凌汐涵就不自觉的笑起来。想她前世纵横黑白两道,走到哪儿都是大姐大。今世从王府嫡女,堂堂郡主之身游走于商界,到现在,可谓掌握了这个大陆三分之一的经济命脉,何时竟这般落魄到要到一个破庙躲雨?呵呵,世事变化无常,谁又能说得清呢?她一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走到那座嘴角含笑的佛像面前。“如来?”她嘴角含了丝讥讽,“你享誉世间尊崇供奉,却不知他们所求为何。”她忽而低低的笑了一声。“佛说,世无不可度之人,佛曰众生平等。呵呵…”她退后几步,忽而悲愤的指着如来的笑脸,眼眸愤恨沧桑。“你这个满口胡诌的老和尚,你不配被供奉在这儿,你不配俯视众生,你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推崇或者敬仰。你…你们佛家全都是一群光头和尚,什么普度众生,什么心中有佛便可化灾化劫?全都是胡说八道。”她赤红着眼眶,疯狂的大吼着,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下,混合着外面雷雨交加,让人看见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中蔓延。她犹自不解恨,恨恨的怒骂着。“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惩罚我?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因为我前世作孽太多,因为我双手沾满了鲜血么?”她颓然的倒在地上,眼泪无声哗啦哗啦流着。眼神呆滞,口中喃喃自语。“什么真情真心?什么相守白头?什么山盟海誓。全都是屁话连篇。”她忽而一把扯下颈间的‘无泪’,想要扔出去。可突然又顿住了,眼眸缓缓流动,见那晶莹的泪石中有润泽滑动,犹如潺潺小溪,静静流淌。她看着看着,忽然就低低呜咽起来。手指紧紧握着那枚泪石,在地上狠狠的拍打着。“萧霆轩,你这个大混蛋,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这几个字在空中阵阵回响,响彻天际。轰隆隆!一阵惊雷划破天空,却消散不了那凄怨的嘶吼声。凌汐涵躺在地面上,发丝散乱,双眼呆滞无神,眼泪还在静静流着。现在的她,脑海一片空白。她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做。只想好好睡一觉,只要睡醒了,便什么事也没有了。夜深了,外面的雷雨却并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有越来越甚的趋势。一个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看着躺在地上脸上还犹有泪痕的凌汐涵,微微叹息一声,蹲下身,怜惜的将她抱起来,而后走了出去。再次醒来后,已经是三天后。她睁开眼睛,耳边立刻响起女子欢悦的声音。“姑娘醒了,快去告诉王爷。”“是”急匆匆的脚步声过后,一个梳着丫鬟发髻,面目清秀的粉衣女子走了过来。“姑娘,你终于醒了。”她松了一口气,眉眼间有着欢愉之色。凌汐涵眨眨眼,打量了四周环境。这是一个古朴精致的房间,处处透着温馨与华贵,却又不显奢靡。她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你是谁?这里是哪儿?我又怎么会在这儿?”那丫鬟正欲回答,就听得一个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人未至声先行。“涵儿。”一个熟悉的男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喜悦传来。凌汐涵一怔,这声音?她缓缓回头,见一紫色衣袍的男子正凝眸激动的看着她,她微微讶异。“萧铭澜?”萧铭澜龙行虎步的走上来,坐到床边,关切的看着她。“你没事吧?身上可还有不适?”凌汐涵眼睫低垂,淡淡道:“这是哪儿?”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可因长时间昏迷,又躺了几天,现在腹中空空,又因突然下床的力气有些大,这会儿脑袋就有些晕眩。“小心”萧铭澜连忙扶住她。凌汐涵淡淡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淡漠。“这是哪儿?”萧铭澜掩下眸中黯淡,“我在临州的别院。”“临州?”凌汐涵动作一顿,没想到萧铭澜居然带她来到临州。“涵儿?”萧铭澜见她不说话,神色有些呆滞,想到那天晚上见到她倒在破庙里,心中一阵疼痛。“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在破庙里。萧…太子呢,你们没…”“闭嘴!”凌汐涵陡然目光冷冽如刀,看得萧铭澜错愕。“涵儿,你?”凌汐涵收敛了情绪,淡淡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萧铭澜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你淋了雨,又发了烧,昏迷了好几天。我已经让丫鬟给你熬了粥…”正说着,就见方才出去的那个丫鬟端着黒木雕漆托盘走了进来,里面盛放着一碗香喷喷的热粥。“王爷,粥熬好了。”萧铭澜伸手接过来,用汤匙搅拌了几下,吹了吹热气,再用勺子舀了一口粥,递到她面前,神情温和。“吃吧。”身后的丫鬟早已被他这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一向冷漠的王爷居然会对一个女子这么温柔?她敛了眉,静静的退了出去。房间内,凌汐涵则是错愕的看着萧铭澜,看着那热腾腾的粥冒出的白色雾气,水眸不禁被那雾气熏染,淡淡的感伤沉淀眼底。他想起了若雨,以前她每天起床,若雨就会给她端来热腾腾的粥。可是如今——她咬了咬唇,到现在她若还不明白,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若雨和若雪,根本从头到尾就是皇后的人。萧铭澜见她久久没有动作,不由得低声唤道:“涵儿?”凌汐涵抬眸,水眸一片清明,看着他保持不变的动作,眸光晃了晃,而后一把拿过粥碗,咕噜噜就将一碗粥喝得个一干二净。萧铭澜虽然对于她的疏离有些失落,但见她总算没有排斥他,心里也多了几分欣慰。“你这几天都没有进食,只怕饿坏了吧,我刚才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会儿就将食物端上来。”他说着就站起了身,就要出去。凌汐涵却突然唤住了他。“萧铭澜。”萧铭澜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上笑容不变。凌汐涵目光复杂,“你不是回京城了吗?”萧铭澜目光一暗,脸上却微微笑着。目光如水的看着凌汐涵,静静的,柔柔的,似包含了万年不化的深情。凌汐涵别开脸,“睿亲王府水太深,你长久离京,就不怕你那几个庶出的弟弟又惹乱子?”萧铭澜突然目光一缩,大步走上去,眼眸深深的看着她。“睿亲王府水深,所以你不愿嫁我?”凌汐涵皱眉,她只是不想面对萧铭澜那样灼热而真切的目光,随口那么一说。哪知道这个男人居然想象力出奇的好,又扯到她嫁不嫁给他的事情了。再说刚刚经历的萧霆轩的欺骗一事,她心里正憋得慌,此刻更是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表现一幅深情许许的样子。所以她立刻便冷了脸。“睿亲王府的水深不深,与我何干?”若非她现在身体虚弱,早就离开了,哪里用得着与他废话那么多。萧铭澜目光幽深,突然道:“你跟萧霆轩吵架了?”一提到萧霆轩,凌汐涵便像咋了毛的鸡一样,立刻冲着他尖叫起来。“我说过了,不要在我面前提及他的名字。”她如水双眸潋滟生姿,却含着浓浓怒火和哀伤,以及几不可查的痛楚。萧铭澜心中一疼,“涵儿。”他伸出手去,想要拭干她眼角的泪水,却被凌汐涵偏头躲过。“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萧铭澜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想说什么,见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神情说不出的落寞寂寥。他目光黯然,转身走了出去。偌大个房间,只剩凌汐涵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边发呆。临近冬日,屋内早已燃烧起了炭火。错金螭兽香炉内释放的寥寥檀香让人闻之心静神宁,可她的心却始终低沉而杂乱。不过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凌汐涵在心里不停的这样安慰自己。天气渐渐的冷了,凌汐涵穿着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袍冬衣坐在亭子里发呆。这座别院不大,但精致秀气,雕廊回涡,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雅致典朴之韵味。已经一个月了,本来她是要走的,可是萧铭澜将她留了下来。她想着,如今她只身跑出来,根本不想见任何人,哪里也不想去,还不如就呆在这里。萧铭澜对她的心思她自然清楚不过,那日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热换了。不用多说,定然是萧铭澜让丫鬟帮她换的。那么也就是说,萧铭澜已经知道她手上的守宫砂消失了,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礼教对女子尤为苛刻。女子贞洁更是大于天。萧铭澜既是知道她早已不是清白之躯,却还是不肯放弃。每晚她睡着后,就会感受到从窗扉处投来他深切而痴然的目光。她不禁心中感叹,若是已逝的凌汐涵知道他如今对自己这番深情,怕是会欣喜若狂吧。可惜,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痴痴傻傻的凌汐涵,也早已没有了对萧铭澜那种深刻眷恋。如今的她,早已被爱情伤得伤痕累累,再也不想再谈情说爱。萧霆轩对她有情,这一点她从来都不怀疑。只是,这份情有多重呢?到现在她不敢肯定了。记忆之初,那男子白衣若雪,眉目如画,站在海棠树旁,微微含笑向她飞过来。海棠花落了一地,却也不及他一分风姿如华。月色柔和,银光点点,琼花纷飞如梦。他眼神温柔缠绵,轻柔而缠绵的吻印在了她的唇间,恍若昨日。刀光剑影之中,他义无反顾挡在她面前,替他承受那几乎致命的一掌…凌汐涵猛地闭上了眼睛,这些,又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算计?她不想去追究,也不想去分析了。她只觉得累,真的好累,好像退去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都恹恹的,做什么都没有精神,索性便就这样呆着。身边寒风呼呼,带着雪花飘落在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触觉让她睁开了眼睛。肩上忽而一暖,她微怔。抬眸就对上了萧铭澜温柔的眸光,正关切的看着他。“这里风雪大,还是回屋吧。”她低眉,看了看肩上的白色狐裘披风,眼睫低垂,没有说话。萧铭澜叹息的坐到她身边,“无忧城四大家族已经被欧阳宸完全瓦解了,只不过当日迷雾森林一战,他终是没有放弃。正整兵秣马,只怕不日就会和大倾开战。”凌汐涵眼睫颤了颤,仍旧没有说话。萧铭澜看着她,目光幽深。犹豫了半晌,还是低低道:“他…一直都在找你。”凌汐涵身体一僵,萧铭澜苦笑。“他似乎知道你在我这儿。”凌汐涵抿唇,目光若云雾身后的明月,忽明忽暗。萧铭澜眼神有些黯淡,“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顿了顿,扳过凌汐涵的肩膀,认真与她对视。“涵儿,我想让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记得,我永远都在等你。”他语气轻柔而认真,目光也是少有的执着和坚定。凌汐涵有些迷蒙的看着他,忽而笑了起来。“睿亲王府会接受一个不洁的女人吗?”萧铭澜眼眸一亮,抓着她肩膀的手微微收紧。“我不在乎。”又是一个不在乎她清白贞洁的男人。凌汐涵默然拂去他的手,语气淡漠如烟。“可我在乎。”她靠在栏杆上,语气平淡,却也无情。“萧铭澜,我说了,我不爱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会有结果的。”她看着飘飘而落的白雪,语气淡然却比之那冰雪更冷。“京都那么多名门闺秀,她们更适合睿亲王妃的位置。”她微微勾唇,笑得有些凉薄。“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若非我与之以往变化太大,你扪心自问,你还会喜欢我?”她目光悄然流转,淡淡的,深深的落在萧铭澜脸上,语气却有着几分认真。“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少年时的迷恋和冲动而已。等到时过境迁,你就会发现,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喜欢的,只是在努力追寻的过程而已。所以,与其最终伤人伤己,不如就此放手。”“不是的,涵儿。”萧铭澜痛苦的看着她,“我对你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迷恋,而是…”“是什么都不重要。”凌汐涵漠然打断他,“你乃亲王世家,前途无量,我虽也出身富贵,但我生性散漫,不喜礼教约束。这样的我,不适合豪门家族,也不合格做一个王妃…”萧铭澜突然将她抱进怀中,紧紧的,像是要将她刻入骨髓一般。凌汐涵没有挣扎,目光仍旧淡漠,只听得萧铭澜在她耳边嘶哑着声音说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若不喜欢,我便放弃功名利禄,与你远走江湖。你若喜欢经商,我便随你没入尘世,一辈子平凡到老。”他字字轻柔,却字字坚定,清晰的传入凌汐涵耳中。凌汐涵一震,落天祥愿意抛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已经让她震惊。没想到,萧铭澜也甘愿为了她放弃亲王爵位,远走天涯?不得不说,纵然是凌汐涵天生冷血,萧铭澜这番话对她也有所触动。她微微叹息一声。“何苦?”萧铭澜放开她,目光坚定而深情。“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凌汐涵摇摇头,“不值得的。”“值得。”萧铭澜神情坚决,“涵儿,荣华富贵名利虚荣与我不过过眼云烟。我心里在乎的,只有你一个。”凌汐涵苦笑,目光哀伤。“萧铭澜,为什么我爱上的人不是你?”她目光幽幽看着亭外纷飞的雪花,喃喃自语着:“这样,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萧铭澜心中一痛,“涵儿。”凌汐涵闭上眼睛,“我累了。”她站了起来,萧铭澜立刻就要去扶她,却被她拒绝了。“我没那么娇弱。”萧铭澜动作一顿,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凉亭,身影落寞而惆怅。他眼眸低垂,大风吹来,却怎么也吹不散他心底浓郁的失落。雪越下越大,整个天地仿若白蒙蒙一片,连屋顶上站着的白衣男子,都似乎融入了这琉璃般的冰雪世界中。他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那女子走在雪地里的落寞身影,目光沉痛而怜惜。“轩哥哥。”萧绮兰低低叫了一声,目光不忍。“为何不去见涵姐姐?”萧霆轩半阖着凤目,没有说话。萧绮兰也沉默了,半晌,她才道:“我要去琉璃宫了…”她抬头,见萧霆轩仍旧伫立在风雪中,眉目耳鬓已然染上了白霜。她咬牙,而后转身飞落地面。回眸,眼眶酝酿了泪水。轩哥哥,保重!她深呼一口气,而后脚尖轻点,于茫茫白雪中消失。冬日的夜晚尤其寒冷,比之去年更甚。纵然屋内燃烧了炭炉,凌汐涵仍旧觉得冷。或许,只是心冷。她躺在**,看着头顶淡紫色的纱帐发着呆。这一个月,她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对着某一个地方,或者某一个物件发呆,然后浑浑噩噩的过完一整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失恋而已,不过少了一层膜而已,难道就对她的打击那么大?不禁自嘲的勾起嘴角,凌汐涵,你真懦弱。,夜深了,她闭上眼睛。窗外寒风呼呼,树枝抖落一地雪霜。良久,那熟悉悠扬而悲伤的箫声才从遥远的天际飘来,若淙淙流水,划过心间。她紧闭的双眸睫毛微颤动,却是没有睁开雅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伴着那箫声缓缓沉睡过去。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慢靠近,坐到床边,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他不禁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划过她如凝脂的肌肤,留下丝丝温度。男子若清泓的凤目似沾染了白雾,想起那个血夜,她醉酒后沉睡的摸样,一如今下。不禁微微笑了笑,然而稍刻,他便又黯然神伤起来。涵儿,你还在怪我吗?他低下头,周身浓浓的悲伤蔓延。直到天际将明,萧霆轩才静静离开。凌汐涵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注视着紧闭的窗户。她知道,从一个月前她就察觉到了。每晚她即将入睡的时候,就会传来动听而悲伤的箫声。然后就会有一个人静静坐在她床边,一直呆到天明。她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天完全亮了,下了一夜的雪也渐渐停了下来。------题外话------感谢yinshue、jj1130、xbby0910、zhuoyu1956、绿辰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