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山道并不算崎岖,偶尔还有三五马车迎面驶来。马车既能奔行,那骏马更加没有问题,杏空杏明一前一后护着风雪澜,三人趁着天还未黑,快马加鞭朝山上奔去。越行到后来,山道越是狭窄,马车已经看不见了,偶尔能见着三五个结伴打柴的樵子,挑着一天的收获往山下走去。天色渐黑,道路也慢慢起伏不平。到后来,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了。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风雪澜三人眼见太阳最后余晖从山的边缘消失,天空犹如腐烂的香菇,变成了一片片黢黑的颜色,他们只好握着马缰,在山道上“笃笃”慢行。“站住!”一声大喝陡然响起,把骑在马上昏昏欲睡的风雪澜惊醒。她睁开眼一看,自己和杏空杏明已经被一群拿着明晃晃大刀的大汉围住了。风雪澜挑眉,这么快就遇到反贼了?“干…干…什么的。”当先的一名络腮胡大汉,朝着风雪澜三人挥了挥手中大刀。一丝颇带趣味的光从风雪澜眼中闪过:“你们是伏牛山上的反贼?”“是…”络腮胡子一仰头,得意非常,但转眼又把一双牛眼瞪得溜圆,“不…不是,我们老大说…说了,我们是…是…义军,才不…不是…什么…反…反贼…”风雪澜长长呼出一口气,泥煤,听他说话真累。“你…你们…是…是干什…么的!”络腮胡狰狞着面目,甚是吓人。风雪澜暗暗好笑,她正愁怎么混进这群反贼的巢穴呢,没想到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只见她战战兢兢从马上下来,差点摔倒,等落到地上时,整个人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杏空杏明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也跟着跳下了马。他们虽然不明白主子是什么打算,但他们知道,主子是从来不会吃亏的,所以他们能做的,只有帮对方祈祷不要被整得太惨。风雪澜跌跌撞撞跑到络腮胡跟前,“扑通”一下抱住对方大腿,哭得眼泪鼻涕横飞。“呜呜……大叔,求你放过我吧大叔……我没钱,我真的没钱,你千万不要打劫我……”“呜呜,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拿我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改的,我脚上的靴子也是我大哥穿过的,还大着一个趾头呢,你再看看我头上,连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我家真的没有绸缎庄,真的没有首饰铺,你看我爹让我出去念书,给我找的两个书僮都干巴巴的没几两肉,这三匹马,也是老掉牙得了口蹄疫的劣马,呜呜,大叔,我家真的没钱,你就大慈大悲放过我们吧……”杏空杏明在一旁听得眉毛一跳一跳的,啧啧,他们这主子,耍无赖的本事真不是一般般的。那络腮胡子本来仅仅是出来巡山值夜的,见到三个路人例行公事盘问一番,听风雪澜这么一闹,不由得留上神了。上上下下打量这小子一番,只见他全身上下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头上一根宝钗闪闪发亮,说不是富贵人家都没人信。说自己家里没绸缎庄,没首饰铺,嘿嘿,小孩子连撒个谎都不会,说没有那就一定是有!再瞧这两个书僮,漂亮水灵中还透出一股贵气,连书僮都比一般富贵人家子弟穿得好,还能没钱?再看看这三匹青骢马,喝,高大威武,矫健精神,看样子都是上百两银子一匹的好马,没钱,没钱能一下买三匹?听大哥说,最近正缺起义的饷银,没想到今天老天爷就送了一笔功劳给自己。络腮胡看着风雪澜呵呵笑着,幸亏他聪明,不然就被这孩子骗过,错失了一头肥羊了。那边风雪澜哭个不停,这边络腮胡心里不停夸自己聪明。“来…来人,这小子是…是…个肥…肥羊,来来…来历不明,给我…带回…山…上去…”绑个票,敲这大富豪一笔,够兄弟们吃好几个月了,这下老大该夸我聪明能干了吧?风雪澜“哇”地一声哭得惊天动地:“呜呜,不要抓我啊……我没钱……我家也真的没钱,不要抓我啊,啊啊……”几个大汉纷纷脸露喜色,不由分说将她押着走了,一旁的杏空杏明也毫不挣扎反抗,乖乖地被他们押在风雪澜后面,往山上走去。月黑风高,群星暗淡。伏牛山寨内,灯火通明。反贼头领张大麻子和一干兄弟往厅中一坐,抓起眼前的獐子腿便撕入嘴中大嚼,举起一碗浑酒便往喉咙里猛灌,那叫一个饥饿,那叫一个豪放。“络腮兄弟,干得漂亮!”说着,铁锤般的大掌往络腮胡肩膀上“砰砰”拍了两下,络腮胡脚底下的地面顿时凹进去两个大坑。“呵呵…呵…呵,多…多谢…大哥,小弟…应…应该的。”络腮胡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笑得腼腆。“嗯,好好干!等这次敲了那孩子的财主爹一笔,筹足了军饷,你再下山去招一批壮丁上来,我封你为义军三头领。”络腮胡乐得两眼放光:“谢…谢大哥!小弟…一定…好…好好干…”“大哥。”张大麻子旁边坐的一个青衣秀士忽然站起身来说话。此人身形消瘦,白皮净面,看上去和这一伙鲁莽憨直的反贼截然不同,但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面上那一双三角眼却是精光四射,带着一股阴狠之色。“大哥,小弟以为,今天虽然进了一头肥羊,但还是要先摸清那小子底细来历,若是动到不该动之人,恐怕事情不好了结。”“嗨,我还以为二弟有什么大事呢,”张大麻子簸箕般的大手一挥,不以为然道:“还查什么?那小子不是已经招了吗?他爹是昙城数一数二的富翁,家里有三处绸缎庄,两处首饰铺,这次,是带着书僮偷偷跑出来,去伏牛山外的小镇看奶娘的。啧啧,昙城数一数二的富翁啊,只要给咱们五箱黄金,就够咱们半年的军费了!”“可是……”青衣秀士一对吊梢眉一皱。“哎,二弟,你太多心了。就算这孩子的来历不那么简单,他背后有官家势力,那咱们就怕了他了?没有官府势力最好,若是有,正好咱们是造反的,还好跟他们大干一场!”张大麻子哈哈大笑,一旁的络腮胡等兄弟,也跟着大笑。青衣秀士眉头不展,却也只能连声应和,只是脸上那股阴险之色,完全不能被笑容掩盖。“大哥说得有理,咱们本来就是造反的,还怕他们什么。只是我瞧着,那孩子古灵精怪,双目滑溜,透着一股狡猾之气,小弟怕他有诈。”张大麻子浓眉一竖:“怕他干什么?不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吗?他能把我怎样,还能吃了我们不成?”“可是大哥……”青衣秀士折扇一合,“前日城郊放哨的兄弟来报,说是镇国神武侯领兵前来,说不定就在这几日便要到达伏牛山地界了,大哥,值此紧要关头,咱们不得不防任何可能出现的差错啊……”“嗨。神武侯怎么了,哨兵不是说了嘛,他就带了三十多个人。二弟,你入伙咱们伏牛山的时候,就带了三千兵马加入,更何况二弟你文韬武略,用兵如神,武功高强,怕他个什么劲儿……来来来,咱们喝酒喝酒……”张大麻子咕噜噜往下灌着烧酒,对青衣秀士的烦恼不屑一顾。“大哥,但那神武侯……”青衣秀士还待再说,却感觉厅中气氛陡然一变,他精光四射的眼睛四下一转,顿时吃了一惊——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粉雕玉琢的华服小孩,负着双手,一双漂亮天真的大眼睛,睥睨着自己,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想不到,伏牛山真正的幕后高人,竟然是你,青花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