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妞妞开心地答应着,右手牢牢地掐着鱼,旋风似的就往金宝家跑去了。跑到金宝家院子门口时,“哇哇”的哭声瞬间冲入了妞妞的耳朵里,铁宝在哭?妞妞听到这个让她担心的事实时,又着急又疑惑地往院子里冲去。“妞妞。”只见金宝正一脸落寞的神情,坐在屋檐下的台阶边,见到妞妞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一些儿高兴来,反而露出了淡淡的苦闷。“哥哥。”妞妞停下脚步,关切地喊了一声。铁宝和海元媳妇都不在外面,铁宝的哭声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恰逢这时传出了铁宝的一声尖锐的嚎叫,吓得妞妞连忙着急地继续往屋子里跑。“哇哇--”只见东屋里,铁宝正坐在海元媳妇的怀里,小小的肩膀哭得一颤一抖地,海元媳妇也在流着眼泪,眼眶红红的,把手放在铁宝的后背上拍着。妞妞放慢步子小跑着过去,把小手扶到海元媳妇的背上,眼睛担心地看看铁宝,又看看干娘,着急得不知所措了。“干娘--”妞妞轻声地唤了一声。“妞妞。”海元媳妇把目光看向妞妞,顿时把眼泪落得更大颗了。妞妞立马把鱼放到地上,把刚才拿鱼的小手放到衣裳上擦擦,然后把小手落到海元媳妇的背上,给安抚地拍着,软软地安慰道:“干娘不哭了,不哭了--”海元媳妇得到妞妞的安慰后,反而把眼泪流得更凶了。妞妞把目光游移到铁宝的身上,不经意地就注意到了铁宝的手,铁宝的手正被海元媳妇轻轻地握着,样子却是红红肿肿的,妞妞伸着小手去摸,铁宝立马把手缩了一下,立马地哭声更加凄厉、大声了。金宝这时跑了进来,眼眶也红红的,走过来,轻轻地拉着妞妞的手朝外面走。妞妞陪着金宝一起坐在屋檐下的台阶边,关心地看着金宝,轻声地问道:“哥哥,铁宝的手怎么肿了?是被虫子咬了吗?”“被夫子给打的!用戒尺打手心,打了一百下!”金宝忍不住把嘴巴抿起,眼泪也从眼眶里夺路而出。“呜呜--”金宝抬起衣袖子狠狠地擦着眼泪,妞妞把金宝的手捉下来,看到金宝的小拳头里也是红肿不堪,妞妞也忍不住哭了。“呜呜--哥哥,夫子是坏蛋,打哥哥和铁宝!”妞妞这一哭就一直哭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被刘长祥给抱了回去。周穆迪见了,就疑惑地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把鱼给弄丢了?”--小村子里存不住秘密,当晚,全村有一半的人家都在说刘海元家的两个小子被送到镇上学堂去念书,头一天就被夫子用戒尺把手心都打烂了的事,这个消息被大家像是嚼酸菜一样地在口里嚼着,大家的真心里有一半是在吃酸醋,还有一半是在看笑话。“那可是一两银子呢!两个孩子可就是两个一两银子!刘海元可是又做了咱村里的头一份喔!你没看到,那铁宝在家里哭得那个震天响哟!说是被夫子给打手板心了!活该!”“咱家也送个孩子去念书,成不?”“送!当然得送!海元家那铁宝脑袋生得笨!根本就不是块念书的料!所以才被夫子打呢!咱家的老幺是咱家几个孩子里面最聪明的,咱家就送他去念书!以后肯定能在镇上当个掌柜啥的!到时候肯定能赚很多钱!”--等到铁宝哭得终于睡过去了,海元媳妇眼圈红红地对刘海元说道:“能不能把那二两银子要回来,就当咱的两个孩子白受这一场罪了,明天不去了!上什么学堂呀!把孩子打成这样,那心也太毒了!”“你别妇人心慈,念书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刘海元隐忍着说道。“咱家现在日子过得又不差,你也没念过书啊!干嘛一定要送孩子去受那份罪呢?看着孩子被打成这样,你难道就不心疼吗?”海元媳妇伤心地控诉道。--“乖!妞妞,不哭了--啥事这么哭啊?”刘长祥抱着妞妞哄。“呜呜--坏人打哥哥和铁宝,把哥哥和铁宝的手心都打坏了!肿得可高了!”周穆迪在旁边忍不住气愤道:“那就不是个人干的事!心也太狠毒了些!欺负人家的孩子,人家还给了那么多的钱呢!那可是一两银子呢!做亏心事也不怕遭天打雷劈!你前天还瞎闹着要去念书呢,现在知道不去的好处了吧!”--次日清早,刘长祥带着妞妞把今天要卖的鱼送去刘海元家,妞妞的眼眶红红的,还留有昨天哭过的痕迹。还没进门,妞妞又听到了铁宝的哭声,哭声里还掺杂着“娘!娘!我不去!不去学堂!我不去!怕!铁宝怕!”的哀求声。妞妞的鼻子又跟着发酸了,眼睛又跟着湿润了,对铁宝充满了心疼。端着木盆的妞妞,偏转着抬起头来,目光楚楚地看向爷爷,小声地喊了一声:“爷爷。”立马又瘪起了嘴巴,带着一副很想要哭的可怜模样。“唉!”刘长祥轻轻叹气,用空着的左手半拢住妞妞的肩背,安慰着:“铁宝会没事的,别担心。”爷孙两个端着木盆、提着水桶进了院子,看到刘海元一家正在吃早饭。原来铁宝因为怕去学堂,所以不肯吃饭,而在那里哭闹着。海元媳妇端着碗在哄着铁宝,但是明显地很不管用。金宝在安静地吃饭,目光时不时地关注一会儿铁宝。刘海元神情默默地,只是在吃饭,只是饭到了嘴里时,自我感觉分外地难以下咽。“干娘!干爹!哥哥!铁宝!”妞妞乖乖地一一唤道,眼里充满了湿润。刘海元连忙放下碗筷,走下台阶去接妞妞手里的木盆,一边和刘长祥寒暄着客气话,让刘长祥和妞妞去屋檐下坐坐。刘长祥推辞道:“不坐了,家里还等着做早饭,倒是又麻烦你了。”刘长祥觉得麻烦了刘海元是因为现在金宝要去上学,所以不钓鱼了,现在就相当于刘海元专门在早上帮刘长祥去镇上买鱼,所以刘长祥才把“麻烦”二字冲着刘海元说出了口。妞妞站在爷爷身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哄哄铁宝的时候,铁宝就冲着妞妞奔过来了!小人儿哭得眼睛肿得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现在脸上又是一脸的闪闪泪花,眼睛就像泉眼一样还是在汩汩地冒水,用一双红肿得像红烧猪蹄一样的手紧紧地抱着妞妞,语气恳求地喊道:“姐姐!带铁宝回家,把铁宝藏起来!藏起来!铁宝不要去上学!不要去!有坏蛋!大坏蛋!呜呜--怕!铁宝怕!把铁宝藏起来!铁宝不要去!不要!呜呜--”刘海元费了很大的力气,把铁宝的手硬掰开,抓着铁宝的腋窝,把铁宝拎了起来,然后转身去塞到铁宝娘的怀里。刘长祥觉得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自己作为外人不能理会太多,默默地牵上妞妞的手,带着妞妞往外面走,妞妞的头扭向后面,一直在看着铁宝,铁宝正眼泪汪汪地朝着妞妞这头伸着手、在海元媳妇的怀里挣扎着,妞妞忍不住又被铁宝给带哭了,铁宝的目光一直殷殷地看着妞妞,口里在求救似的喊着:“姐姐!姐姐!带铁宝走!”妞妞的脚步顿时就定住了,觉得铁宝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一直把铁宝当作亲弟弟的妞妞觉得心疼极了。刘长祥叹着气,弯腰把妞妞给抱了起来,手在后面拍着妞妞的背,慢慢地走了。周穆迪见刘长祥又抱着一个泪哗哗的妞妞回来了,不禁疑惑地问道:“又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咋就不消停了呢?”刘长祥没有理会周穆迪的话,周穆迪抱怨完,也就识趣地进厨房做早饭去了,刘长祥把妞妞抱在膝盖上坐着,像妞妞小时候那样给拍着背、轻声地哄。这一天早上,金宝和铁宝在刘海元的强硬态度坚持之下,还是坐上了去镇上的平板车,其中铁宝的眼泪就没有断过,金宝把自己的弟弟搂着,一边给擦着眼泪,一边做着各种安慰。与金宝和铁宝一起出发的还有另外四辆车上满载着的一大群小男孩子,他们的目的地也是镇上的学堂。一共五匹大骡子拉着一辆辆平板车排着队在路上赶着奔跑。人多的地方少不了话题,小男孩子们又最是口无遮拦的了,毫无意外地铁宝这个流泪的小孩被其他欢乐、喜悦的孩子给盯上了。其他孩子觉得高兴是因为他们去上学就不用干活了。干活总是很累的,而且上学对刘家村里的孩子们来说,是一件多么新鲜、新奇的事啊!带着去玩一玩的心态,这群平时在田野里、山坡上撒野惯了的男孩子们对去学堂感到分外地期待。而且,在大人们的歪解下,他们并不以金宝和铁宝的惨痛经历为教训,因为他们的爹娘都说铁宝被夫子打是因为铁宝太笨了,不会念书才会被夫子打的!他们都自认是最聪明无双的了,他们才不怕呢!“嗨!金宝,你家铁宝怎么还在哭啊?昨天夫子为什么要打他啊?”“对啊!铁宝!夫子为什么要打你啊?”“铁宝!学堂里好玩不?有小河可以游泳不?”“树上有鸟蛋不?”……刘海元的车子是走在最前面的,于是后面那七嘴八舌的嘲笑和问题就像正在追击铁宝的那夫子手里拿着的戒尺一样,让铁宝害怕得往自家哥哥的怀里缩去,把头都埋了起来,原本憨憨乖乖的小人儿,自从昨天以来,样子就变成胆小的可怜哭包了。随着平板车被骡子拉着在路上飞跑,以十分快的速度向那个恐怖的学堂进发,五岁的铁宝一颗害怕的心慌乱如麻,他此时就像一只正以飞快的速度投入陷阱却又还没有着地的可怜兔子。--金宝和铁宝被刘海元送走后,海元媳妇就一直在盼着两个儿子快点放学回来,傍晚时,眼看着太阳下山了,妞妞飞快地收起鱼竿和鱼篓子,对刘长祥旁边的报备着:“爷爷!我回家去看哥哥和铁宝了!”然后就立马跑走了。妞妞因为赶得早、又赶得快,正好在离大路不远的小路上看到了那接村里孩子放学回来的骡车,同时也听到了一片震天响的哭声!妞妞连忙着急地往自家赶,把鱼篓子交给周穆迪,也不理会周穆迪的询问话语,转身一边跑、一边喊了一句:“我去找哥哥了!”喊完,人就被院子的墙挡着看不见了。妞妞跑着路过好几家的院子门口时,都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小孩子哭闹声,于是她朝着金宝家着急地跑得更快了。她赶到金宝家的时候,很高兴地看到金宝和铁宝都没有哭,只见那兄弟俩正蹲在屋檐下,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哥哥!铁宝!”妞妞大喊着刮着旋风跑过去,也在那兄弟俩的旁边蹲下,捡起地上的一根多余的树枝拿在手里,看着地上的字,便兴奋地问道:“哥哥、铁宝,你们在画画吗?画的是什么啊?”妞妞这兴奋的一问,倒是把铁宝招惹得憨憨地笑了,乖巧地回答道:“这是字,不是画。”接着用红肿的手指对着地上指着,流畅地说道:“这个是‘人’字,这个是‘之’字,这个是‘初’字……”旁边的金宝笑着摸摸铁宝的头,夸道:“铁宝真聪明!把今天学的字全记住了!呵呵……”就像做游戏一样,三个孩子头顶着头,蹲在那里,一起写写划划起来,一个个口里还念念有词。“人--之--”“初--”“妞妞,你写错了,应该是这样写的。”……妞妞问:“人之初,性本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金宝说:“我们也不懂,夫子只教着我们念和写,要背诵得出来、写得出来就过关了。”妞妞问:“什么是过关?”铁宝抢着回答道:“就是不要打手心了。”妞妞想到自己刚才听到的哭声,猜到今天村里新去上学的孩子肯定是被打手心了,所以才会一回来就都哭了的。妞妞抿着嘴巴看了一下正专注于写字的铁宝,为了不想铁宝想起昨天的事而伤心,妞妞没有再朝这方面问了,以极快的速度又投入到了当下学写字的乐趣里去。写字对她来说,是这么地新奇,就像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一样地充满了**。“妞妞!妞妞--妞妞!妞妞--”这一串的声音出自周穆迪之口,而她此时只是正站在自家的院子门口,运用她那开头极具惊天爆发力、尾处拖着长长的绕于天地之间的余音,穿过了门墙和屋瓦和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赛过了孩子的哭声和鸡鸣狗吠,把她的对妞妞的呐喊声以石破天惊又带有吓唬色彩的姿态轰入了妞妞的耳朵里,进而像冬天里的一瓢冷水,浇在了妞妞的小心坎上,把妞妞激得瞬间打了一个寒颤,站起身,立马朝外面跑,往家里赶,同时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奶奶生气了!怎么办?我忘了做饭了。”妞妞心情忐忑地跑到自家家门口,在正站在门口的周穆迪的身前停下,把两只手握在肚子前面,仰着小脸,软软地、讨好地唤道:“奶奶,妞妞回来做晚饭了。”“小花花肠子!我不喊你,你还会记得回来吗?”周穆迪把左手食指伸到妞妞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拨,妞妞的小脑袋随即向后仰了仰,大眼睛纯真地眨了眨,模样乖巧极了。周穆迪对妞妞瞪着眼睛吩咐道:“快去做饭!不准再捣鼓那些配菜什么的!还有,你要是再敢把八角粉、胡椒、花椒、茴香当作辣椒灰放进去炒菜,你以后就别想再进厨房了!听到了吗?”妞妞点着小下巴,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答应道:“知道了。”说完,立马刮着旋风往厨房跑。只听见周穆迪的恶狠狠的声音又从背后“轰”了过来,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妞妞!你要是再敢把果子混在菜里面,我就把你塞进灶里去烧火!再敢把米酒当水放、把姜蒜当辣椒放、把糖当盐放,敢再弄那些难吃的花样出来,你就等着晚上和猪一起睡!睡猪圈去!以后都别想再做饭了!”周穆迪的话就像是一股子热蒸汽,让妞妞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烫痛了一样,开始畏畏缩缩,这个也不敢拿,那个也不敢放了。妞妞带着担心,又强忍着好奇的试探之心,终于在矛盾和冲突之中,把饭菜做完了。刘长祥早已经赶着鸭子回来了,于是,一家三口又开始吃饭。嚼着口里的菜,周穆迪皱着眉头、眼神露着烦躁,瞪着妞妞,嫌弃地挤出话来:“你放盐了吗?嗯?”妞妞把菜放在口里轻轻地嚼了嚼,睁着清亮的大眼睛,和周穆迪对视着,目光一强一弱,妞妞乖巧地回答道:“我不记得放没放盐了,我去坛子里挖剁辣椒出来给奶奶下饭吧。”说着就立马跑去照做了。刘长祥沉着脸,因为周穆迪对妞妞的严厉、因为妞妞对周穆迪的害怕,他很不高兴了。------题外话------早安!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