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1在你的心里有这样一个女生。你情愿把自己早上的牛奶给她喝。你情愿为了她骑车一个小时去买验孕试纸。你情愿为了她每天帮她抄笔记然后送到她家。而同样的,你也情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她。而你相信的内容,是她是一个婊子。12易遥推着自行车朝家走。沿路的繁华和市井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是电影布景般朝身后卷去。就像是站在机场的平行电梯上,被地面卷动着向前。放在龙头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手指发白。易遥突然想起,母亲经常对自己说到的“怎么不早点去死”,“怎么还不死”,这一类的话,其实如果实现起来,也算得上是解脱。只是现在,在死之前,还要背上和母亲一样的名声。这一点,在易遥心里的压抑,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重重地压在心脏上,几乎都跳动不了了。血液无法回流向心脏。身体像缺氧般浮在半空。落不下来。落不到地面上脚踏实地。所有的关节都被人栓上了银亮的丝线,像个木偶一样地被人拉扯着关节,僵尸般地开阖,在街上朝前行走。眼睛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流出眼泪,像是被人按下了启动眼泪的开关,于是就停不下来。如同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以眼泪的形式流淌干净。直到车子推到弄堂口,在昏暗的夜色里,看到坐在路边上的齐铭时,那个被人按下的开关,又重新跳起来。眼泪匝然而止。齐铭站在她的面前。弄堂口的那盏路灯,正好照着他的脸。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他说,易遥,我不信他们说的。我不信。就像是黑暗中又有人按下了开关,眼泪流出来一点都不费力气。“你根本就是相信了!”扯过车筐里的书包,朝齐铭身上摔过去。铅笔盒,课本,笔记本,手机,全部从包里摔出来砸在齐铭的身上。一支笔从脸上划过,瞬间一条血痕。齐铭一动不动。“你就是信了!”又砸。“你信了……”一次一次地砸。剩下一个空书包,以棉布的质感,软软地砸到身上去。齐铭站着没动,却觉得比开始砸到的更痛。一遍一遍。不停止地朝他身上摔过去。却像是身体被凿出了一个小孔,力气从那个小孔里源源不断地流失。像是抽走了血液,易遥跌坐在地上,连哭都变得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着。齐铭蹲下去,抱着她,用力地拉进自己的怀里。像是抱着一个空虚的玩偶。“你买我吧,你给我钱……我陪你睡。”“我陪你上床,只要你给我钱。”每一句带着哭腔的话,都像是锋利的匕首,重重地插进齐铭的胸膛。她说,“我和我妈不一样!你别把我当成我妈!”“我和我妈不一样!”齐铭重重地点头。路灯照下来。少年的黑色制服像是晕染开来的夜色。英气逼人的脸上,那道口子流出的血已经凝结了。地上四处散落的铅笔盒,钢笔,书本,像是被拆散的零件。是谁打坏了一个玩偶吗?弄堂里面,林华凤站在黑暗里没有动。每一句“我和我妈不一样!”,都大幅地抽走了她周围的氧气。她捂着心口那里,那里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冰,冻得发痛。就像是夏天突然咬了一大口冰棍在嘴里,最后冻得只能吐出来。可是,揉进心里的冰,怎么吐出来?13同样的。刚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门就呼啦打开。母亲的喋喋不休被齐铭的一句“留在学校问老师一些不懂的习题所以耽误了”而打发干净。桌子上摆着三副碗筷。“爸回来了?”“是的呀,你爸也是刚回来,正在洗澡,等他洗好了……啊呀!你脸上怎么啦?”“没什么,”齐铭别过脸,“骑车路上不小心,刮到了。”“这怎么行!这么长一条口子!”母亲依然是大呼小叫,“等我去拿医药箱。”母亲走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浴室里传来父亲洗澡的声音,花洒的水声很大。母亲在卧室里翻找着酒精和纱布。桌子上,父亲的钱夹安静地躺在那里。钱夹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叠钱。齐铭低下头,觉得脸上的伤口烧起来,发出热辣辣的痛感。悲伤逆流成河第二回14有一些隔绝在人与人之间的东西,可以轻易地就在彼此间划开深深的沟壑,下过雨,再变成河,就再也没有办法渡过去。如果河面再堆起大雾……就像十四岁的齐铭第一次遗精弄脏了内裤,他早上起来后把裤子塞在枕头下面,然后就出发上课去了。晚上回家洗完澡后,他拿着早上的裤子去厕所。遇见母亲的时候,微微有些涨红了脸。母亲看他拿着裤子,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接过来。却意外地被齐铭拒绝了。“你好好的洗什么裤子啊,不是都是我帮你洗的吗,今天中邪啦傻小子,”母亲伸过手,“拿过来,你快去看书去。”齐铭侧过身,脸像要烧起来,“不用,我自己洗。”绕过母亲,走进厕所把门关起来。母亲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水龙头的哗哗声,若有所思地笑起来。齐铭从厕所出来,甩着手上的水,刚伸手在毛巾上擦了擦,就看到母亲站在客厅的过道里,望着自己,脸上堆着笑,“傻小子,你以为妈妈不知道啊。”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血管里流进了心脏,就像是喝到太甜的糖水,甜到喉咙发出难过的痒。就像是咽喉里被蚊子叮出个蚊子块来。“没什么,我看书去了。”齐铭摸摸自己的脸,烫得很不舒服。“哦哟,你和妈妈还要怕什么羞的啦。以后还是妈妈洗。乖啊。变小伙子了哦,哈哈。”齐铭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倒在**,拉过被子捂住了头。门外母亲打电话的声音又高调又清晰。“喂,齐方诚,你家宝贝儿子变大人了哦,哈哈,我跟你说呀……”齐铭躺在**,蒙着被子,手伸在外面,摸着墙上电灯的开关,按开,又关上,按开,再关上。灯光打不进被子,只能在眼皮上形成一隐一灭的模糊光亮。心上像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膜,像极了傍晚弄堂里的暮色,带着热烘烘的油烟味,熏得心里难受。之后过了几天,有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母亲和几个中年妇女正好也在门口聊天。齐铭拉了拉书包,从她们身边挤过去,低声说了句,妈我先去上课了。齐铭刚没走远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对话声。“听说你儿子哦~嘿嘿。”阴阳怪气的笑。“哦哟,李秀兰你这个大嘴巴,哪能好到处讲的啦。”母亲假装生气的声音。声音装得再讨厌,还是带着笑。“哎呀,这是好事呀,早日抱孙子还不好啊。哈哈哈哈。”讨厌的笑。“现在的小孩哦,真是,营养好,想当初我们家那个,1岁!”一个年纪更长的妇女。齐铭把自行车从车堆里用力地拉出来,太用力,扯倒了一排停在弄堂口的车子。“哦哟,害羞了!你们家齐铭还真是嫩得出水了。”“什么嫩得出水了,你老大不小的,怎么这么不正经。”母亲陪着笑。齐铭恨不得突然弄堂被扔下一个炸弹,轰得一声世界太平。悲伤逆流成河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