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也是灯火辉煌,跟中午一样,早已摆上了一桌精致的菜肴,不多,却都是她平素喜欢的。她见石良玉不在,暗暗松了口气,胡乱吃了点饭菜,就到了“自己”的卧室休息。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卧室,随手关了门,明亮的灯光下,只见卧室里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是各种各样的字画、书籍,其中包括她特心向神往的嵇康真迹和嵇康就义图。卧室的一侧简单挂了一幅画,细细一看,正是自己撕碎了的那幅石良玉的“美化”图象。她有些意外,即使粘贴装裱,也不可能如此天衣无缝吧?她提了灯笼,上前一步,细细照看,才发现是新画的一幅,几乎跟往日那幅一模一样。再看下面,细心装裱着另外一幅画,画上的女子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模样十分滑稽可笑,正是当初自己打岔,石良玉画废了的那张。这张如此拙陋的画,他却一直保存着,而那天在江南,他撕碎的是没画完时自己就“逃跑”了的那张。两人在一起时的友好的记忆,他都留下了;不愉快的记忆,他都撕毁了!蓝熙之自言自语道:石良玉,你又何必如此?熄灯上床,窗外又开始有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蓝熙之忽然发现,自己被软禁在这陌生的府邸,心里既无悲伤也无哀愁甚至也并不十分焦虑。临行前,她已经将坞堡事宜交代给了孙休。孙休是坞堡本地人,是那里的二当家,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前去,老堡主死后,他就是理所应当的首领,所以,现在自己离开了,坞堡的现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她还吩咐了孙休转告朱弦,毋需劳师动众寻访自己。她唯一害怕的就是朱弦为了“先帝嘱托”不听劝告,跑来找自己,那样,就会陷入太危险的境地了。朱弦镇守豫州,公务军务繁忙,如果囿于“先帝嘱托”单单为了某一个人劳师动众,对于当前纷乱的大局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她忽然想起,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一直少有可以牵挂的人,唯一的萧卷,他已经死了,所以自己生也罢死也罢,天涯海角也罢,都惹不起多大的心伤痛苦了。同样,唯一的萧卷不在了,这世界上也不会再有任何人会挂念自己,哪怕自己弃尸荒野,尸骨腐烂,也不会有人会多看一眼的,在这乱世里,似乎每一个人都显得可有可无。她想起以前和萧卷一起整理陶渊明的集子时看到的几句: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人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当时,她记得自己对萧卷说:“我没有亲人,我死了肯定没人悲,只有人歌。”萧卷抱住她微笑:“熙之,我会悲伤的。”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喃喃自语:“我还以为除了师父外,再也不会有人为我感到悲伤的。”结果,萧卷和师父一样先走了,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为自己悲伤的人,他早已离开了。也许,他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感到悲伤的吧?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真的可以看到自己吗?她想着想着,慢慢地就睡着了。如此几天下来,她可以随意地在这巨大的院子里闲逛,但是,每一个貌似出口的地方,却都有着超级严密的守卫。她仔细观察了一番,那是一种特意训练的弓弩手,用的是可以同时发出七八支小箭的射弩。每支弓箭手由8-10人组成,这些弓箭手连番发射,任你武功多好,只怕也得变成刺猬。所幸这几天,石良玉也不见了。蓝熙之见他不来打扰自己,心里的忧虑倒是暂时去掉了几分,每天在院子里逛逛,或者在屋子里看看书,画一些画,倒也勉强将时间混了过去。这乱世里,别人不把你当人,自己总要把自己当人,即使成为了囚徒,每天呼天抢地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