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扯我的衣裙,还有模糊的低语声,挣扎着想用力去推开,可手怎么也使不上劲,努力了几次,全身都感觉动弹不得,只有喉咙里费力地发出“嗯”的一声。“小姐,您醒了?”在我身上摸索着的手停了下来。是小紫的声音!我松了口气,放弃了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在房间里的**,小紫和小喜刚帮我换好衣裳。“小喜,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随口说道,伸出手,示意她们扶我起来。几年前还胖乎乎婴儿肥的小喜,到是长成苗条少女了,我心想。“没瘦啊?少夫人怎么这么说?”小喜把枕头放在我背后,让我靠坐着。我的头昏沉沉的,不自觉地抚额,痛苦地“唉呦”呻吟了一下。“小姐,别说瘦不瘦了!您又吓我们了!怎么又掉水里了呢?这都第三……噢不……第四回了!幸好这次您这么快就醒了,祁管家派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到!”小紫神色紧张地看着我。对噢!我是记得我掉进湖里了,我不过是想去西湖边走走,有个长得跟我很象的人向我跑来想拉我……啊……不对……不是这样的……是我看见慕容要掉进湖里,我跑过去想拉她……寂静。脑子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静。四周的空气也好象凝固起来,刹那间被抽成了真空一般,又仿佛有一层诡异的光雾笼罩着我,眼前空茫一片,不能呼吸,无法思考。“啊……”如哽在喉的压抑之后,我终于尖叫起来。没有什么穿越,我哪里都没有去,我仍在这里,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它变了!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小姐,您没事吧?”“少夫人,您怎么了?”小紫和小喜焦急地看着我。“你们俩都出去!我想静一静!”我无力地挥了挥手。“小姐……”“出去!马上出去!”我侧转身,背对着她们,几近崩溃地大喊。“可是……小少爷他……还有大夫……”小少爷?佑佑!我的孩子佑佑!我最最最最喜欢的佑佑宝贝!……想到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得更凶,我再次挥了挥手,嘶哑着声音说,“你们出去,我谁都不见!”小紫和小喜低语了几句,两个人的脚步声向外屋走去。“小紫,你去把我的琴拿来!”我及时叫住了小紫。她应了一句,“好的!马上送进来!”。我记得那是我的琴,娘留给我的,四年前离开时落在苏家的琴;我也记得那是把曾让我恐惧担忧的琴,一把我以为左月月会而我不会弹的琴,我让小紫把它藏在书房的柜子里了。门外依稀传来佑佑的喊声,还有小轩、慕容、韵儿他们的声音。小紫进来放下琴,走到我的床边低声说,“小姐,琴我放在桌上了!大夫在外面,让他进来给小姐看看吧?小少爷一直闹着要进来看小姐,您看……”“我没事,不用看了,让大夫回去吧。佑佑他……”心莫名的又撕痛起来,我清晰的记得刘妈把他抱给我看第一眼的样子,那时候我有多希望在他脸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可我听到刘妈说“小少爷长得真象小姐”,那句话仿佛五雷轰顶,把我打入犹如深渊般的惊恐中!没想到长大后的佑佑到是越来越象那个人了……不!那个人……那个人是我现在最不敢想到的……“不早了,让陈嫂带他去睡吧!其他人也都散了吧!”我仍侧躺着,没有转身,不想让小紫看见我的脸。“小姐真没事吗?我们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小姐就吩咐!祁管家已派人送信给姑爷了,用不了两天姑爷他就……”“别说了,你去吧!”我厉声打断小紫的话,挥手让她离开。―――――――――――――――――――――――――――――――――――――――不知道躺了多久,脑子飞速的运转着,思考着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哪一种状况才是事情的真相。是的,我该庆幸的,再一次落水,并没有象我记忆里所知道的穿越故事一样,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仍然清楚的记得从梅苑醒来到落入后花园湖中这一年多的生活;我记得我叫左月,我曾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二十八年,我记得那个世界的生活方式和一切所见所闻。可是,让我茫然、惊慌失措、无处适从的是,我还记起,我叫左月月。那个一直被我同情,让我愧疚抢了她所有的左月月。关于她的记忆在我醒来的那一刻起,好象就突如其来地回到我的脑子里。对娘的想念、对老爹的不原谅、对表哥陷害的不置信、对那个人从刻意逃避到心存好感、对佑佑存在的忧虑和欣喜,所有关于思念和被伤害的感受,如此真切而又深刻入骨,这种切肤之痛似乎远远甚过记忆里被杨子抛弃时的感受。左月的二十八年,左月月的十八年,还有我自认为是左月实际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一年多,所有这些,我都记得。那么,现在的我,该是谁呢?我起身走到桌边,门外静了下来,象是人都散了,也没有再听到佑佑的声音。我打开箱子,把那把熟悉的琴拿出来放在了桌上,正准备坐下,看到箱子里还有一个卷轴,是那幅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拿了出来。我慢慢摊开那幅字,熟悉的李清照的词浏览器上输入-α-р.$①~⑥~κ.&qu;看最新内容-”,我记得,这是娘最喜欢的一首词,她教我练字的时候,经常让我临这一首。我对这首词并没有特别的喜好,当初离开左家整理东西,其它的字画都吩咐小紫烧了,唯留下这一幅,也只是因为它是娘最喜欢的。我轻轻地抚摸着熟悉的字迹,在移到“淡云”两个字时,手不自主地停了下来。“淡云来往月疏疏”,小紫说我留着这幅字,是因为这一句,它含着那个人和我的名字,有了它,就应证了活菩萨老和尚的话,我跟那个人是命定三生的良缘。那时候我有多害怕这个“月”指的是“左月月”,而如今,无论指的是“左月月”还是“左月”,似乎都是我没办法承受的。我曾经顺其自然地接受了我穿越的事实,即使我不承认,我也知道,自己的乐观、自信,更多的来源于我认为自己是个先进了几百年的文明人。记忆里的知识告诉我,我可以象个能够预知未来的先知一样,列数这个朝代将来的兴衰,虽然我一直不敢对任何人暴露这一点。很多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把自己完全融入这里,我总是以一副旁观者的身份,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评判大家的行为。我同情娘、左月月、婉如的命运,我可怜慕容和三位姨娘,我无法接受老爹对娘的伤害和放弃,我甚至一边愧疚一边又自私地庆幸左月月和“冰块”的错过……而如今,现实告诉我,我可能就是那个被自己同情过的“左月月”,我突然对自己一年多来的生活毫无把握。我对“冰块”的夫妻之情,对佑佑的母子之情,对“神仙”的朋友之情,对小轩的姐弟之情……所有这些,究竟是一场梦?还是一场错误的替代?我把那幅字摊在琴边,坐了下来。熟悉的琴静静地摆在我的面前,精致修长、漆黑似墨的琴身,依然盈溢着黑亮的光彩。我深吸了一口气,手轻轻地放了上去,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一曲《高山流水》从七根琴弦间缓缓飘出,遥远而清晰的往事也随之纷沓而来。记忆里,我总喜欢懒懒地趴在软榻上,支着下巴听娘抚琴。我觉得娘抚琴时的样子极美,低眉敛目,沉静如莲,指法轻柔,十指如飞,琴声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悠扬婉转。1⑹小说手机站v.⑴⑹.C整理那一刻,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干。偶尔,娘在弹琴时也会有凄然欲绝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却总会被在旁边盯着她一眼不眨的我发现。那时候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爹有了娘,还要娶那么多姨娘。在我眼里,无论是相貌平平的大姨娘和二姨娘,还是那个总是打扮地光鲜亮丽的三姨娘,远不及娘的千分之一。一曲终了,娘总会回头看我,对我灿然一笑……娘的笑脸突然又变成了佑佑的样子,粉嘟嘟的佑佑,总是在我看他时,会对我笑得象朵漂亮的太阳花,温暖而炫目。恍然间,佑佑的脸又变成了“冰块”的,一向冷峻的他,时而哀怨地看着我耍性子,时而狡猾地冲着我坏笑……“嘣”的一声,惊得我回过神来,琴声戛然而止。我低头看去,一根琴弦断了,指尖渗出血来,点点鲜血,滴在琴上,触目惊心。一曲未终,我早已是泪水涟涟。“小姐!小姐!……”门外传来小紫焦急的声音。我赶紧擦了擦眼泪,尽量用平稳的口气说,“小紫,你进来!”外屋的门“吱呀”一声,不一会儿,小紫已走到我身边,惊叫着冲过来拉起我的手说,“小姐,您怎么流血了?”“不小心伤的,没事!”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帕,随意地缠在手指上。“我听到小姐弹琴了,小姐……您……想起过去的事了?”小紫吱唔着,小心翼翼地问。“嗯!”我哼了一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又问道,“门外没人了吧?佑佑睡了吗?”小紫一个个地说着,“小少爷睡着了,陈嫂在那里看着。慕容姑娘和方公子走了,说明天再来看您。二小姐也回去了,祁管家和轩少爷还在偏厅等着,小喜和小玉都在外面。”“祁管家还在?那你去告诉他,让他明天一早安排一辆马车,我想去法济寺进香,就车夫和你两个人陪着就行,其他人一个都不许跟着!小轩让他明日在府里陪着佑佑!还有,把佑佑抱我房里来!你们也都去歇着吧,我这里没事了!”――――――――――――――――――――――――――――――――――――――屋里的灯亮了一夜,我也盯着佑佑的睡脸看了一夜。看着看着,又仿佛看到另一张相似的脸……两个人,都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存在。吩咐祁管家备马车的时候,我并不确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随着脑子里的念头越来越成形,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我想在“冰块”回来之前,找到那个老和尚,我想确定,我究竟是穿越了几百年回到古代的左月,还是曾经失了记忆忘记自己是谁的“左月月”。如果是前者,我或许还有勇气回来,因为我认为“冰块”爱着的“月儿”,佑佑最最最最喜欢的娘,都是她。如果是后者……如果是后者……我又该怎么办呢?我不敢再想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