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大而闪烁,晶莹如玉,眼皮是白色的绒毛,一合一合很显困意,眼神是委屈而懵懂的,一如映在里头那张委屈而懵懂的哭脸。伊薇伸手往皮裘里一摸,果真是肉鼓鼓的身子,再往上慢慢探到眼珠子底下,哼唧哼唧的,不正是这厮的鼻子,只是皮毛太长掩盖得紧,加上它此番正侧身趴着,压得脑壳儿都变了形,难怪叫伊薇认不出来。哭笑不得,伊薇讪讪问道:“你是北极熊吧?”白熊懒懒地闭上眼睛,非常之不配合。“我就当你默认咯!”伊薇暗喜,这丫温顺得很,只是,“上次叫你减肥,你咋不听?这会子胖成这样,难怪被我误认作是貂裘绒毯呢!”白熊哼唧了两声,表以鄙夷,仍旧不肯睁眼。本就是伊薇惊扰了它的美梦,这会儿人家还困得很呢!于是缩了缩熊掌,继续睡。然而白熊不过是收了收手脚,伊薇却顿觉身子被箍得紧紧,委实透不过气,要知道:眼下它正侧身搂着自己,四只熊掌交缠紧扣,量伊薇有九牛二虎之力也逃脱不得,只能缩在它怀里被它当玩具捏,便不得不哀嚎求饶道:“你能不能松点儿?我被勒得难受……”白熊毫无动静,似乎会周公去了。伊薇哭,再度挣扎了一番犹未果后,只好探出手来,往它脑门上不要命的一拳头砸下去。“嗷嗷”两声,白熊吃痛,果真松了熊掌,然而松归松,手脚却不肯撒开,仍旧矫情地搂着,就像个甩不开抱偶的孩子。好歹伊薇是透了口气,既然挣扎不开,缩在它怀里也确实缓和舒适,便也放心大胆地闭眼追赶周公去了。这一夜,一熊一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在幽静的水榭内,打着呼噜睡到天明……然而,天未亮之前,黎穷雁便疯了。一夜不见伊薇归来,跑到温泉洞**一看也是无人,四处又寻不到服侍伊薇的觅柔,一时间举目无亲、无人可问,在曲廊内来回穿梭受了些寒气,至黎明奔出别院、冲入睿王寝宫时,已是满身狼狈,只披了一件中衣,冻得面无血色。“我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站在睿王床榻前,黎穷雁满目幽怨,“我虽知在贵国宫廷内,无人胆敢冒犯了她,但是我终不放心,以她的性情,难免碰出个岔子,无事生非也是她的本事。”睿王匆匆披衣洗漱,是生生被黎穷雁的闯入惊醒的,彼时也无半点恼意,只微笑宽慰道:“你别着急,我这就派人去找,不会有事的,这外面下着大雪,她定然出不去,就在宫里找便来人,去问问,昨日君上安排给楚姑娘的婢子是谁?”“那婢子我认得,却忘了问名字。”黎穷雁自疚道,琥珀眸子因担忧而散了焦距,“依薇薇的性子,未必要婢子跟在身边。”睿王眉宇微皱,点了点头,果见有人领了觅柔进来,禀报说:“昨日是妙奴娘娘带了楚姑娘回别院的,莫不是……莫不是没回去?”抬眸望向黎穷雁,分明得来伊薇夜不归宿的消息。“去把妙奴叫来!”睿王沉声令道,便有人急急去了。黎穷雁在旁看得困惑,只不露声色,想来觅柔口中这“娘娘”二字,逃不开是雪鼎固国主的女人,却被睿王呼之即来,并且见到睿王,那妙奴赫然有七分畏惧,怯怯垂首、语声发颤:“奴家本意是要带着楚姑娘回别院的,可是姑娘她路径白熊的水榭,便非要进去暖暖身子,奴家拦不住,就……”“从温池回别院,何需经过水榭,可是你故意的?”睿王听后,愠怒喝道。妙奴哪里还敢说话,诚然昨晚是耍了些坏招,却也绝非敢叫伊薇去同那白熊一道睡,只是想带她绕绕远路,让她受些寒气,好叫她知道自己非可欺之人,虽然在这宫廷里,自己位尊君上侧妃,实则备受冷落,人人可欺,这才心生歹意要来的美人。“白熊是谁?”听得妙奴的回话,黎穷雁琥珀微眯,疑而问道。睿王一时不便实言相告,唯恐要惹恼了他,便即刻遣了人去接回伊薇,对黎穷雁只道是间偏僻的屋子,请他在睿王宫稍作等待便是。然而黎穷雁哪里肯依:“带我一道去。”睿王无法,只好引了他前去,同时暗中派人速速去唤了越沫,将白熊趁早带离才是,否则被黎穷雁撞见伊薇与白熊共处,哪怕未伤她一丝一毫,也是要记恨在心的。却说越沫得了消息,便立即赶往水榭,推门进去,但见一团白毛压着一袭红衣,一动不动,宛如画卷。“王妃……”越沫失口叫出,疾步踏进,“楚姑娘,快醒来……”同时推了推白熊,点住它身上几处大**,容它松了怀抱,才得以将伊薇解救出来。伊薇睡眼惺忪,瞧见越沫,愣了半晌,总算是想起了他的名:“哦!越……越沫?”“正是在下,姑娘快醒醒,天亮了。”越沫不知作何解释,只好将她扶到一边,然后回身绕至床榻,扣动榻侧某个不起眼的机关,便见床板起伏滚动,榻下露出偌大空隙,将白熊一个咕噜滚到地底下去了。“哎,你干嘛?干嘛把我的熊给埋了?”才同床睡了一夜,越沫的宠物就变成了她的。“姑娘放心,下面地盘大,吃的也多,不会亏待了它。”越沫也不计较,只苦笑着问道,“黎公子正在四下找你,姑娘还是别睡了,随我去见他吧?”非常汗颜之,眼下伊薇身子一歪,又靠在地板上睡着了,听得这话,哼唧了一番:“叫他一边歇着去,我就在这儿歇了,昨晚梦里被一群怪兽追杀,掉进一个狭窄的洞里,差点窒息而死。”越沫眉宇微皱:她不知道,将将若是没人及时赶来,她还真有可能被白熊给活活压死了。一时间拿她无法,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道了些先前交代过的事情,便在须臾之后,黎穷雁闪了进来。“薇薇!”一见她可怜巴巴地歪,蓬头乱发、衣衫不整,妖孽早已失了从容,细眉一蹙,琥珀瞳孔尽淌心疼,回眸之光溢满怨愤,“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