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一下子说了太多,难免有些气喘。 喝了几口茶水,顺了顺气,也不忙着继续把话接下去。 看着陈菀依旧木无所动,似乎天地万物皆不存在的模样,不由得轻叹口气。 心里本来就算不得恼恨,动怒多半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且先起来。 ”陈菀试着抬了下头,感到一阵酸麻从颈项往腰间传去,只顿了顿。 端端站好,仍旧不敢把脸仰起,低声回道:“谢太妃恩典。 ”从方才太妃的话头来看,虽然恨她多管闲事之举,却没有下罪的意思,只不过是一般口上警告罢了。 太妃表面看起来和善,但最看不得扰乱宫规的事。 更何况现在事情已闹将开来,殷素月容貌遭毁,萧茹一看就不是个好打发的主。 纪家买通内选太监,把家中痴傻幼女送进宫来的事,也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不说紫宸宫里人尽皆知,怕是帝都街角巷里也把这块当成茶前饭后的逗趣嘴料。 总而言之,必须推个人出来领罚,还得够得上分量,否则此番是万万压不下去的。太妃放过了她,那便意味着,有人替她担下了罪名,难道是福桂…?“太妃,一切错误都源于臣妾,与其余人等断无半点干系。 ”无论如何,她也不愿福桂替她受罪。“哦?你也知道有人替你顶下罪名?”太妃柳眉微挑,觉得有些诧异。 怎么两个丫头之间原本是串通好的么?但是。 看起来也不像…“福桂只不过是受臣妾之命,把药草交给纪夫人而已,其余内情她是半点都不知道,请太妃开恩!”“呵,原来你以为是自个身旁侍女。 ”太妃唇边勾起一抹无奈:“若是她,倒也好办了…”陈菀诧异抬头,除了福桂。 哪还会有人愿意为她做到如斯地步?“福桂地忠心确实让哀家欣赏,但她还够不上资格当着冤大头。 不要说你没想到替你抗下罪名的是谁。 就是哀家,也不曾想到。 ”那丫头,论起心计手段,隐忍不发的耐性,怕在宫里也没几个人能及得上,可惜呀…太妃眼里淡淡飘过一丝怅然:“行了,你跪安罢。 福桂业已送回碧婳阁。 虽然难免受了些苦头,但是人总归还是活着。 哀家今儿只想提醒你,莫要再做自以为是的蠢行,否则,后果绝非你所能承担得了。 ”“娘娘,您能否让菀菀知道,究竟是谁…”陈菀说得有些艰涩,这笔恩情一算下来。 将来可真是再难还清了。 脑子里头灵光一闪,晃过个不大可能的答案,但还是试探着问道:“可是,穆婕妤…”太妃看着那双琥珀清目中难得流lou出的乞求,听到称谓用的“菀菀”,便知道她现在是以晚辈。 而非妃嫔地身份来请自己说出答案。 但是…“跪安!”但是现在再不能旁生枝节,否则紫宸宫该什么时候才能有安宁的日子。“是,臣妾告退。 ”陈菀走得急促,双手紧揪宽大袖摆,步子之快就要赶上跑地了。 路上遇着几个宫婢行礼,也顾不上理会,只想快点回到碧婳阁。 什么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帮她顶下这次风波,她不知道。 也不甚关心。 是真心实意帮她。 还是又设下个圈套等着她跳下,谁也说不准。 现在唯一能扯动她心情的。 只有福桂的情况。 虽然才待了一个晚上,但毕竟是在惩事监。里头的床满是尖利铁针,里头的水全是滚烫铁汁,里头多的就是令人发指地逼供手段。 人命脆弱如斯,不说一个晚上,只消半个时辰,就能把人给修理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再次投胎做人。“愚儿,小顺子,小祥子。 ”“主子,您可回来了。 ”听到陈菀的急呼,众人都匆忙赶了出来。 大伙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愚儿的眼眶边上还明显烙着两圈红痕,似乎哭过。心里叫了一声糟:“都给我打起精气神来!福桂呢?送回来没?”“福桂姐,送是送回来了,但是…”难得徐顺说话有些磕巴,一想起福桂刚送回来那副模样,他心头火又猛地烧了起来:“唉!主子,您还是自个进去看看罢…”待走到侧厢布帘前,陈菀伸手才想xian开,不自觉顿了顿。 没想到她竟然会怕,怕这块薄薄的布料,怕看到因为自己犯下错误而受罪的福桂…尽管早已做好了满心准备,待陈菀猛地看到福桂的状况时,还是忍不住用双手紧紧捂着嘴。 清泪喷涌而上,再也止不住地,缓缓沿颊流下,静静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福桂**背脊躺在柔软的棉被上,没有用任何衣服遮盖。 不是因为愚儿心细不密而忘了,而是因为洁白肩背上一道道狰狞的鞭痕横斜交错,满布其中。 皮肉翻开地地方,略深的则伤口难以快速愈合,还渗出淡黄色的脓液。 相信任何布料只要碰了上去,不过多时便会粘于其上。 待想要再扯开,就必须让人再经历一遍皮肉撕裂的痛苦。十指纤纤,现在却肿胀得如同小萝卜般粗大,分明是被用上夹刑,狠狠磨骨而致。 再看原来红润可爱的指甲盖子,多数已经被翻了开来,血肉一片模糊。最严重的,还是福桂左颊上那两道深可见骨地刀痕。 这辈子,福桂已是注定要承接常人所难以忍受之痛…这些,全部都是因为她,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善心,因为自以为是的做法,因为她忘记了,宫廷是女人的战场。 走错一步,便要付出数千百倍的代价,连追悔的机会,都不可能有…“来人,去把我放在雕团玉柜第三层的木盒拿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