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公爵以父亲的身份主持晚宴,简短说了几句话作为正式开场,内容无非感谢来宾。然后轻快愉悦的前奏响起,众人纷纷退到四周,让出中央的舞池。阿尔杰.弗塔根作为今晚的主角,与他邀请的一位小姐一同,首先领跳第一支舞。查理半倚在身后的窗台上,支着胳膊看,靴尖一点一点,还跟着舞曲轻轻打起了拍子。尤里撇撇嘴角:“他们跳得不错哦?”查理甩了个响指:“是啊,阿尔杰挺英俊啊;那位小姐更漂亮。”尤里指指窗台上查理的盘子:“不喜欢吗?”盘子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牛肉只少了一小块,旁边还放着半个没拆过的螃蟹腿。查理摇摇头,目光还在舞池那边:“很好吃啊,螃蟹钳肉更不错。不过它实在太大了,我可不像你,当然饱了。”尤里仔细看了一眼查理,忽然呛笑了一声。查理吓了一跳,顾不得舞池那边轻快打旋的晚宴男女主角,忙帮尤里顺顺背:“嘿,慢点吃,别噎着。”尤里喝了一大口啤酒就好了,查理于是又去看跳舞。尤里瞅瞅他:“查查,我刚才突然发现,原来在你眼里,他们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与牛肉螃蟹很好吃,属于同一回事。”“啊?”查理注意力还在舞池中,随口应了一声,“大概是吧,我不清楚……你看,他们反正不关我的事,老一点丑一点,年轻一点漂亮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当然,年轻漂亮的,看着舒服,赏心悦目。”尤里叉着一块牛肉,细细沾了些酱汁:“所以,就是好不好看的问题?”查理依旧在看跳舞,点点头:“是啊。”“真是的,白操心。”尤里嘟囔了一声,恶狠狠把牛肉送进嘴里,大口咀嚼。舞池中,又陆续有几位身份相当的男女滑步加入了进去,气氛慢慢活跃高涨起来。查理听到了那句嘟囔,扭头看看尤里,本想问问尤里操了些什么心,但他看尤里忙着专心吃东西,心思没空嘴巴也没空,就丢开了,转而继续瞧热闹去了。反倒是尤里享用完自己盘子里的牛肉,拿过查理给他端的那盘时,自己说了出来:“你不是总爱瞧那些好模好样的男人么?本来我还担心,今晚的这些,可比湖畔镇的、比拍卖行的,要好上好几个档次呢。”查理送给尤里半个白眼:“瞧瞧而已。你觉得我有蠢到那种程度吗?”尤里摇摇头,一缩脖子讨饶:“我也是听人说的……”——挑拨离间?查理警惕起来:“谁?”尤里比划了一下脸上:“老头子。”“他提醒你这个?”查理略感意外,“好吧,你的家庭教师大概挺喜欢你。他年纪大了,迎高踩低的事看得多了,担心也是难免。可是你知道的,我要的是什么;我有的又是什么。”尤里应了一声:“我知道。他似乎觉得你拐了我。我看起来很容易上当受骗吗?”查理故意装模作样打量了一遍尤里:“好像有点——瞧上去。”尤里笑纳了腹黑的评价,一扬下巴:“瞧,那是蒂茜娅吧?”公爵的独女一身浅银粉直筒拖地长裙,端庄又甜美,柔和而简洁,正与一个二十五六的年青男子携手共舞,滑步间转到了舞池kao近两个年轻人的这边。查理随口评论:“也不知这是谁,竟然配得起她的家世。”尤里扮了个鬼脸:“我倒是更关心她能不能保持‘好习惯’;她能与你同门,不管怎么说,天赋至少足以晋升高阶法师。”说到这里刚好见到一个眼熟的人影在做一件不眼熟的事,于是立即指给查理看:“瞧,好像是德亚。”查理吃惊地耸起了眉毛:“他在献殷勤?!那位小姐姓什么?他真够深藏不lou的!”“是啊,平时可瞧不出来。”两人就此开始议论场中的客人们。他们对暴风城上流阶层的内幕,之前实在所知不多;不过,因为管家先生那本小笔记,加上并无特定目的,八卦起来反倒是十分开心。噢,俊男美女,华服雅乐,衣香云鬓,风度翩翩,真地很赏心悦目,不对吗?——只要不用与他们寒暄、寒暄,寒暄。--两个年轻人兴奋地八卦了一阵,待到劲头开始淡了,就决定转移阵地。他们把盘子交给路过的侍者,去了一趟洗手间,又重新选了杯饮料,溜出大厅走到了花园里。天气晴朗,云都没有成片的,只有几缕飘在高空。夜空透彻而深远,星星繁多又明亮。查理对这片星空并不熟悉。法师的阅读目录中虽然有星相学,但那属于深奥的偏门课程,特别对一个寿命实在有限的人类而言,并不实用。所以查理把它放在优先列表的尾端,迄今为止,尚未涉及。这导致他对着星星,只会傻看。尤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望望查理,后者正扬起头仰望星空。这令尤里想起了湖畔镇旅馆里的那个晚上。漫长的暴雨刚刚停歇,深邃如洗的星空璀璨迷人,还有喝醉的年轻法师,一问就答,乖得不得了,又折腾得不得了。尤里顺着查理的目光望去,指指那边的数颗亮星:“你在看可可萨?”“什么?”查理一瞧尤里手指的方向,耸耸肩,“我不认识星星。它们很好看。”“噢。”尤里当然也没受过星相学训练。不过他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游牧部落辨识方向自有一套方法,其中少不了亘古忠诚的星辰。所以长者们口头相传之间,尤里也知道了一些。当下一股脑儿,把他自己学到了的那些,全告诉了查理。“等等……”查理连忙叫了个暂停,“这么多,我怎么记得住?”“哦?记不住?”尤里随手指了指天际低处一颗亮星,那是他已经介绍过的,“它叫什么?”“道戈玛。每年最冷的四个月,它会出现在东方的低空。”“那么那颗呢?”“南极星。它永远在南边,冬天亮夏天更亮。”“嘿嘿……”尤里得意地轻笑起来,“我就知道。”查理没有去想自己卓越的记忆力来自何处,踩了尤里一脚:“总之你给我说慢点!”“好啊。”尤里欣然答应了查理的无理取闹,正要继续,却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朝这边跑来。只有一个人,听脚步轻重,大多是个年轻姑娘。这边,查理也听到了,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那边,脚步声伴着衣料掠过草木的悉悉索索声,伴着气喘吁吁,很快近了,近得以至于能让人听出来,那因为仓促小跑而急促的呼吸里,还夹着细微的抽泣,与间歇性的冷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