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是石砌而成,但楼梯等处用了木材。只不过,这里的地板并不像查理“以前”见过的那么窄,它们差不多有一米宽。安多玛斯脚步急促,平时的悠然不知跑去了哪里。史蒂文紧跟其后,然后是两个年轻人,稍后四五步,才是余下的四个近侍——与史蒂文一样,他们也负责保护安多玛斯的安全;然而有些事,却只有史蒂文能够知道。查理低头看路,瞅着自己脚上的幼鹿皮软靴一步步匆匆踏在楼梯上、踏在厚实的走廊地板上。一句“必要的牺牲”,就足以成为那么多人生死的理由,查理以前毕竟过的是太平日子,此刻不由悚然。但另一方面,盖曼大法师阁下、大主教本尼迪塔斯、主教法席恩,都是明知真相,却泰然自若、以身涉险……即使他们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但黑龙奥妮克希亚近在咫尺,谁又能让自己万无一失?!所以,查理在惊悚之外,也不由深深敬佩。责任二字的份量,莫过如此。也正是因为如此,查理对五位大.人物的决定,都无法反感,只是觉得格外沉重。而因为尤里就在身边,他尽管心头沉甸甸的,倒是也还能够平静自持。上楼梯、过走廊。在一个“丁”字形拐弯口,达拉然.大法师阁下突然停下了脚步,抬手一指另一边,指向走廊尽头较窄较陡的楼梯:“你和尤里去那边,顶楼那儿有了望窗,足以俯瞰整个港口。”安多玛斯看了眼经过的文员,压低了声音,别有深意道:“别去塔顶……风太大。”足以俯瞰整个港口,也就是足以用魔法支援控制.呆会必然会出现的危急情况。至于塔顶,那是最容易直接受到黑龙威胁的地方。查理低声应下:“是。我明白,老师。”两个年轻人刚刚要转身,前方通往指挥室的走廊.上,匆匆拐出来一个精瘦的男子。也是一身近侍服,却与史蒂文穿的式样不同。他一见安多玛斯,顿时狂喜,低呼了一声,迅速跑了过来。史蒂文抢前几步,挡在安多玛斯身前,手都按上.了剑柄,眉头一皱,沉下声音、不解道:“温德?”温德幡然醒悟,.忙刹住脚步,摊开空荡荡的双手,给史蒂文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一边后退一些、一边急急道:“是我冲撞了——阁下,主人请您过去帮忙……”说到这里,温德的表情一阵扭曲:“那位大人十分生气……”他深怕安多玛斯不明白,又欠身行礼、低声强调:“极为生气——我都拦不住。”安多玛斯本来是要去魔法阵那边,闻言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转向了指挥室。“弗塔根公爵?”史蒂文有些不敢置信,见温德点头,迅速唤了声“阁下”。安多玛斯止步看他,史蒂文低头道:“公爵的勇武,我也赶不上。”他说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坦诚,并不惭愧。他对尤里招招手:“请您先跟我们去看看。”安多玛斯同意了,示意尤里跟上。他快步走出好几米,才突然想起,自己第五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有个让聂拉斯扼腕不已的小问题。只好回头道:“查理,你也先过来……”却看见查理蹑手蹑脚跟在四人后面,一脸无辜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弗塔根公爵在暴风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大贵族,如今更是炙手可热的摄政王,以至于人们常常忘记了,公爵本身,首先是一位圣骑士。白银之手骑士团中,最强大的圣骑士之一。年少从军,经过了二十多年前兽人战争的血火洗礼,深得国王信任,被册封为公爵的圣骑士。……指挥室门口,弗塔根公爵的两名亲随——其中一人正是在皇家图书馆向安多玛斯传过话的那个——正与马林大法师阁下的一行五名近侍,大眼瞪小眼。他们一见安多玛斯等人到来,顿时都lou出了喜色,纷纷行礼。“阁下,您来了。”“大法师阁下。”“阁下。”“阁下。”……,……安多玛斯止住脚,略朝紧闭的房间大门抬了抬下巴。门口几个立刻给他打开大门。顿时,里面的动静传了出来,弗塔根的声音满是恼火:“你把我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安多玛斯快步走进房间,史蒂文紧跟着他,然后是查理与尤里,最后是温德。厚实庄重的两扇门在温德身后迅速合上了。达拉然大法师阁下的另外四名近侍,却是在门外止步、并未跟进来——亲随近侍的最害怕最忌讳的事情之一,就是卷入主人们的争吵。这种级别的麻烦,他们若是掺合进去,一者起不了什么作用,二者,事后落得个不讨好,那已经十分幸运了。……两位大法师将事情简要给摄政王说了一遍。“黑龙混进了暴风城里,就在今天观礼的人之中,还同殿下一起,登上了舰船。”“军队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下船的时候,布伦达阁下会证明这一点。那是个龙语魔法,变形术。”弗塔根紧紧皱起了眉头,沉吟良久,突然道:“假如你们是对的……”他愤怒地低吼:“阿尔杰、埃尔维斯!”公爵尖锐疯狂的目光突然刺向安多玛斯:“还有蒂茜娅!安多玛斯,你不是她的老师吗?!”安多玛斯沉默了一瞬,颓然别开脸,低声道:“她当然是我的学生——是我无能。”马林忍不住叹了口气。温德和史蒂文对看一眼,各自往前了一点,隐隐挡在了大法师们身前。查理看到摄政王公爵几欲疯狂的神情,胸口一闷,微微咬住了嘴唇——为什么人们看到的总是他的权势?他也是个父亲呵。弗塔根的目光逐次扫过房间里的六个人,直冲查理这边大步而来。这位父亲是如此悲愤焦灼,以至于令查理心中闪过尘封了好些日子的记忆。年轻的法师不由微微犹豫,手上就慢了一线。而弗塔根一肩撞开史蒂文,转瞬已经冲到查理面前,一把抓向查理:“让开!”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查理自觉躲不开、只能反击。但不知为何,他虽然早就把大量的水元素牢牢控制在手里,此时此刻,却怎么也无法调动一分一毫。不过,弗塔根还是抓了个空。查理只觉腰带一紧,一下子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随即,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尤里拨到了一边,而尤里与弗塔根一头撞在一起,两个彼此角力,一时竟然不分上下,僵住了。安多玛斯看到这般情形,厉喝道:“够了!伯瓦尔!你要恨我我无话可说,但你别忘了,盖曼、本尼迪塔斯他们也已经上船了!”弗塔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泛着刺目的血红。马林惊呼:“他被控制了,看他的眼睛!”安多玛斯倒抽一口冷气、同时一顿法杖,湛蓝的冰霜新星绽放开来,直冻到弗塔根的膝盖。弗塔根用力低喝一声,身上升腾起一股纯粹而神圣的力量,冰霜纷纷龟裂,他硬是又踏前半步。而与此同时,查理看得清楚,公爵的左手悄悄摸向了腰间——匕首?长剑?视野被挡,查理不知道公爵想干什么,但他确信无疑的是,自己不想尤里有任何损伤——这份坚定终于压过了查理对这位父亲的同情,所以他再不犹豫,早已准备好的魔法瞬间迸发。寒冰成功地冻住了弗塔根,尤里倏然退开,退到查理面前,悄悄吐了吐舌头——他对聂拉斯的这一招心有余悸;但查理能学过来,还用得这么顺手,又让他很高兴。然而,冰中的公爵恶狠狠地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很快,一阵“咯咯嘎嘎”、令人牙酸的响声中,幽蓝寒冰也开始生出白色的裂纹。好在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安多玛斯抢上前,低吟几声,化去弗塔根肩部以上的寒冰,一把从公爵的脖子上扯下一条项链、扔在桌上。那条项链上挂着一个奖章,原本闪亮亮十分精致,这时却迅速变得黯淡,好像明亮太阳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一般。寒冰碎裂,弗塔根趔趄了几步、堪堪站稳。他甩甩脑袋,按住额角呻吟一声,惊诧地发现指挥室内一片狼籍;再一回头,看到了两位大法师阁下:“这儿怎么了?”安多玛斯顾不得回答弗塔根,转头急向马林道:“他刚才是被控制了?她已经发觉了我们的行动?”史蒂文捂着肋侧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窗前,扒着窗台探身往外看:“阁下,船上那边看着没有异样!”温德还不敢放松警惕,沉默地往公爵逼过去半步,封住了他冲向两个大法师的路径。马林随手抓一支鹅毛笔,小心翼翼地挑起项链,眉头紧皱、仔细琢磨:“从这儿到港口,距离太远了,精神控制跨越不了。魔法应该是被附着在这个东西上面。但她可能知道,这条项链已经被破坏了。”安多玛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按原计划——查理、尤里,你们去我说的地方。”马林则丢下了项链,走向了弗塔根:“伯瓦尔,没时间了,让我们长话短说——不是别人,正是您心爱的那位奥特兰女士。她并不是人类……她真实的名字,叫做奥妮克希亚!”大法师马林说这些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已经匆匆走出了指挥室并带上了门。所以他们没能看到,此时此刻,弗塔根公爵脸上是何种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