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少不了马粪味。其实这味道闻起来,与恶臭是两回事,而且安多玛斯阁下也喜欢骑马,天气好的清晨常常去小跑一溜。不过不管如何,到底不算高雅,所以马厩被安置在厨房与仓库的后边。查理一路听尤里讲小时候的事,听得对那荒漠与草原,对那绿洲与湖泊,心驰神往。他们走过一段花园,路过苹果树梨子树时,尤里顺手又摘了几个,把查理捧着的大半盘苹果,堆得满满的。再绕过仆人们的排房,前头就能看到马厩了。马厩前的草地上,史蒂文与光头正在给他们的马刷洗。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马夫,也在忙碌。两个侍卫已经换下了新皮甲,都是一条旧裤子,光着膀子。旁边好几桶水,都晒在太阳底下。两人见查理与尤里过来,加快了动作。光头的马是栗色的母马,已经在擦干了了;史蒂文则拎起一桶水,痛痛快快给他的褐色公马淋浴,然后也是擦干。“下午好!”“下午好。”查理应了一声,“过来看看,顺便拿了几个苹果,来……”他话没说完,光头活儿完结,.把抹布往后一甩,正正挂在桶沿上,上前几步探手就抓了一个,啊呜咬了一口:“真甜,谢啦!”又是一大口。查理呆了,傻傻地把后半句说出了口:“……来喂马。”光头顿时给噎住了,一大块苹果.卡在嘴里,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憋得脸上慢慢涨红。史蒂文“哈、哈”干笑两声,十分好笑、又有些尴尬。查理也觉得脸上发热,讷讷道:“.我只是觉得,它好像对我挺不错……”尤里莞尔,一搂查理的肩,从查理手中的盘子里,拣.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抓过来就咬:“今天午餐就四个人,一大盘苹果,没吃完。我们路上又摘了好几个。就是不知道,它们吃不吃?”史蒂文连忙接口:“吃,怎么会不吃。多好的甜点!”看看.光头,转而略有些拘谨地看看查理,查理立马把盘子伸过去,史蒂文嘿然乐了,清了下嗓子,冲查理点点头:“谢谢您。”也拿了一个啃。这样一来,光头使劲一伸脖子、用力一梗,总算把.那块苹果吞了下去。旁边马夫一直在瞧他们,也笑了,但不敢贸然上前搭话,查理也没特地去问他名字,挑了个又大又好的,预先示意了一下,扔给他。史蒂文毕竟是.当兵出身,虽然性格谨慎持重,但生生死死见多了,见查理与尤里都不难相处,也就放开了。指指光头给查理介绍:“他叫约克。”又引着查理走到马厩前:“它叫艾勒。新来的,可淘气了,是个野孩子。和拉车的那几匹不一样,没阉过。我也不知道它今天为什么那么乖。”他看看查理,认真道:“所以,您今后再骑,还是小心点——叫上尤里,或者我们。”这是善意。查理也没打算一个人骑马出去——他毕竟也是高阶法师了,有一定的安全上的需要。所以查理点点头:“我记住了。”看看马夫,不解道:“怎么,您两位自己刷马?”光头笑了:“我们是习惯了。以前在军团里,哪个不是自己亲手照顾?那几个小子……”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了头:“反正,我要是一天不伺候罗莎,我就浑身不对劲。”史蒂文无奈耸耸肩,不怎么认真地缓和了一句:“他们毕竟还年轻。”说完才想起查理更年轻,不由看了看查理。查理并未在意:“以前是骑兵?”见两人点头,查理笑了:“都说马是骑兵的孩子、兄弟,甚至老婆,这话一点没错。我要是魔杖不在身上,也觉得不对劲——魔杖还只是一根死棍子呢。”尤里跟着走到马厩前,随手把苹果核扔在马槽下,又从查理那儿拿了一个,自己咬了一口,冲艾勒晃晃:“你吃不吃?”而艾勒伸脖子嗅了一遍查理递过来的苹果,欣然咬了一个,咔嚓咔嚓没两下就吃完了。别说皮,连核都没吐。接着它蹭蹭查理的手,tian了一下,又衔了一个。这一次,艾勒边嚼边缓缓把头转向史蒂文那边,然后突然打了个响鼻。史蒂文正倚着食槽站着,顿时小小吓了一跳,然后不由笑了:“它知道我说它坏话那。” 查理又惊讶、又好笑。尤里摸摸艾勒的头:“噢,果真是个淘气包。”艾勒旁边的一匹黄膘马试探着伸过头来,查理发觉了,也取了一个苹果喂它。结果艾勒不乐意了,猛一低头,磕得查理盘子一斜。查理反应不慢,迅速抓稳盘子。但还有十一二个苹果,已经全打翻在了它的马槽里。艾勒得意洋洋垂下脖子,享用独食。在场的五个人都笑了,史蒂文啃完了手上的,眼明手快地捞了一个。艾勒冲史蒂文喷气,史蒂文早退开了,嘿嘿坏笑着在裤子上擦擦苹果,用力咬了一口,然后迅速往后一缩手,左手冲艾勒鼻头点点:“不要这么小气啊!”结果话刚说完,他一个趔趄、差点扑进马槽里。却原来史蒂文自己的那匹褐色公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拱了它的主人一下,叼走了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苹果吃完,两个年轻人把艾勒牵出来给它洗刷了一遍。艾勒果然很淘气,尽和查理恶作剧,还又tian又蹭。不过一对上尤里,它就变得极为乖巧,指东不往西。史蒂文和光头都说,艾勒淘气和它才三岁半也有关系。不管怎么样,两个与马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骑兵一致同意,艾勒喜欢查理、怕尤里。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回到房间里,肚子还有点酸疼——笑的。查理终于想起了他的疑惑:“为什么你说我会骑马?我以前一次也没骑过,不管是马还是迅猛龙什么的。”“大地之母。”尤里的嗓音在这一刻份外低沉柔和,“大地之母,查查。记得吗,石壁湖山谷里?只要你喜欢它们,它们大多也会喜欢你。”“就因为我能……”查理哑然,比划了个手势——他发现自己无法用语言来概括这种神奇的天赋。“对啊。”尤里理所当然道,“我们,它们,都是大地的孩子。”查理一托下巴。唔,他其实没有任何信仰,不过他不介意把尤里的信仰当成他自己的——反正尤里人都是他的了!尤里瞧瞧查理,不太乐意查理又开始思考问题——这往往意味着需要不短的时间。他鼓鼓腮帮子,倏然挨近去:“查查……”……阳光、泥土、青草,还有汗水和马粪的味道。绝不能说是香喷喷,但却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生机勃勃…………之后,他们一起洗了个澡。结果,洗到一半又纠缠到了一块儿…………--男仆敲门的时候,查理正在看书,一边看一边对尤里道:“清单上的东西,再几天我也就做完了。明天我们去问问暴风港的船票?”尤里应了声好,就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请进。”“阁下,先生,主人请两位去喝下午茶,顺便商量一下今天的事。”……这一回,下午茶没摆在花园的亭子里或者草地上,而是摆在了法师塔顶楼的阳台上。说句心里话,这里的视野极好。楼梯开在中间,环形的房间,四面八方都有大窗,窗板均可以卸下来,就只有十六根线条优雅的柱子,是固定的建筑支撑。从这里,足以俯瞰整个法师区,也足以远眺花园区的神殿、教堂区的光明大教堂尖顶、城市另一边的暴风要塞、商业区的拍卖场、东边巍峨的城墙,还有北边的高山。但查理无心欣赏,因为他发现聂拉斯也在座。尤里倒还有闲心看上一圈,不过也微微绷紧了神经——至少他不想再被聂拉斯冻上一次。“下午好,老师,阁下。”“下午好,两位阁下。”“坐,都坐。” 安多玛斯已经重新恢复了他温和悠闲的优雅神态,前段日子,以及今天早上的杀伐果决,像猫科动物的爪子一样收了起来。“查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查理怔了一下:“德亚呢?”“噢,他去物色房子了。”安多玛斯见查理懵懂,解释道,“他已经是高阶法师了,自然要买个房子。”查理更懵了:“那么,我也该搬出去吗?”他摊摊手:“找房子不难,可是,我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学。”“不、不不,我很高兴你继续住在这儿看书和学习。”安多玛斯忙忙道。他看看查理,哑然失笑:“直白点说吧,身为高阶法师,按照通行的、默认的惯例,都会有自己独立的门面。不管住在哪里,也不管他们效忠于谁,是在继续学习研究,还是进入军队与政界。”查理松了口气,与尤里对看了一眼:“老师,一般而言,这个房子……至少该多大?”安多玛斯还没回答,聂拉斯先阴阴嗤笑了一声:“让我猜猜您在打什么主意——反正不打算久留,胡乱弄间房子应付一段日子就行,对不对?!”他坐直身,抚了抚手中的木杖,冷哼一声:“难道您真地打算跑到无尽之海对面去?!”什么意思?不让他和尤里走?一想到聂拉斯可能是要翻脸,查理顿时全副神经都绷紧了,迅速调动另一类“视觉”,同时偷偷开始调动魔力。安多玛斯无奈转向聂拉斯:“尼尔,别说我拆你的台——你的脾气虽然一直不好,但以前也没这么坏……这儿的事情已经完结了,你回去住几天再来?”聂拉斯闷闷地哼了一声,把自己扔回了椅背里。他低声吟唱了几个音节,一挥手,茶桌旁边就出现了一幅地图。是奥幕术。上面不仅有暴风王国乃至整个东部大陆,还有卡利姆多。大法师之影往地图上指了指:“这是贫瘠之地。十字路口,荆齿城,奥格玛瑞——尤里可能不清楚……查理,您别告诉我您也看不明白!”查理朝那地图看去,脸色缓缓变了。尤里瞧瞧他,挑挑眉瞄了一眼聂拉斯,随之去看地图;一小会儿之后,也慢慢抿住了嘴唇。大法师之影的嗓音冰冷而沉重:“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