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烟微微一怔,随即应道:“你在胡说什么?”连曦见她别开了眉眼,便自嘲一笑,“我来帮你回答。舒榒駑襻在你心中,我是你的六哥。”竹烟轻蹙了眉,眸光转向他,一字一顿的开口,“六王爷,你不要这样。在竹烟心中,你一直都是好大哥。世间的好女子,胜过竹烟的,千千万。你会遇到属于你的那一个。”连曦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果断而又坚定的吐出了几个字,“是!只是这颗心,却遗失在了某处,再也寻不回。”竹烟却是淡淡的笑了笑,眸色深幽的探向了不远处,“记得小时候,你常带我去逛庙会,那时你总是笑我粗笨,时常跟丢。那段日子,是我最单纯快乐的时光。妃”看了眼渐渐走近的兰翠,她朝连曦福了福身子,“六王爷,我便先告辞了。”她转过身子,小手搭上了兰翠伸出的手,随即朝玉萝宫的方向缓缓而去。连曦目送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终是径自转身离去。假山后,绾苓神色震惊的坐在大石上,小手按压在胸口,极力的平复着略显沉重的呼吸舂。僵硬了半晌,她才缓缓将小手从胸口移开,低垂了眉眼。原来,他一直爱慕着的那个人,是竹烟。忽然一抹莫名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心上似被压了一块大石般难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痛么。他恋着这样的女子,怕是自己一生也无法比拟的。强烈的失落感将她的心占的满满,恹恹的直起身子,绾苓木木的朝自己所住的院落踏去。或许这便是苏姐姐所说的历练吧。原来,当自己学会看清爱情最初的模样时,竟是痛。**翌日,夜。今日,便是太后举办大型家宴的日子。各皇亲国戚都已准时入宫,候坐在了位于晴暖阁前的高台上。久未入宫的连彦也携了清洛一道坐于了其中。而高台的前方,太后居中,左手边是皇后,右手边的空位旁是竹烟。显然,连澈还未入席,但竹烟却因有孕在身,颇得荣宠。是唯一一个以妃子身份坐与高台前方的人。见太后一直神色惬意的等待着家宴的开始,兴致似乎颇高。竹烟缓缓侧过头,小声的朝身后随侍的兰翠吩咐了几句。片刻后,兰翠恭敬的将一碟黄金葵送至了她手中。目光落向隔着一个席位的太后,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行至了太后身旁,“太后娘娘,晚宴还未正式开始,若您不嫌弃,可以先尝尝臣妾做的糕点。”她缓缓探低了身子,将小碟摆至了太后面前。太后目光一转,落向了面前碟中的糕点,唇角轻扬了几许,她淡淡道:“这可是苏丫头曾做给哀家吃的黄金葵?”“正是,臣妾偶然得知太后娘娘喜好此物,便特地求教了苏姐姐。”竹烟微垂了眼眸,乖巧应声。“噢?是你亲手做的?”太后目光缓缓挑向她,拉长了语调。“是,臣妾粗笨,不知是否及得上苏姐姐的手艺。”太后点了点头,幽幽道:“惜妃有心了。”她随手拿了一块碟中的糕点,送入了嘴里。细细品了几口。“口味甚好,看来你费了不少心。”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莫要因忙这些,而动了胎气,还是要注意歇息。”竹烟忙轻轻的福了福身子,“谢太后娘娘挂怀,臣妾不累,只要您欢喜便好。”太后笑了笑,没再开口说什么,只是又捻了一块吃了起来。见太后吃第二块时似乎颇为缓慢,沈如月便招呼身旁的嬷嬷将艳彩羹端了上来,轻轻推至太后面前,她轻笑,“母后,这艳彩羹清新爽口,特别适合与黄金葵一同食用。”太后瞥了眼面前的白玉小碗,红彤艳紫的瓜果散落于莹莹饱满的细粥中,让人心中顿时觉得清朗了不少。执起勺子,她挑了一口放入了嘴里,甜香软糯的口感让她立刻将目光落向了身旁一袭艳紫吉服的女子,“如月,你何时有这等好手艺了?”她虽淡淡的吐着字句,却仍是能从神色中探出些许惊异赞许之色。“母后,儿臣平日里虽甚少钻研厨艺,但仍是想着能为您尽一份孝心。便偷偷的学了这道羹的做法。能博得您一笑,儿臣便满足了。”沈如月眉眼淡淡的笑了笑,容颜温婉而沉静。“傻孩子,你能有此心,哀家甚为欢喜。哀家也不想别的,就想着你何时也能替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沈如月微垂了眼眸,脸上露出了一丝娇羞之色。目光落向身旁的竹烟,太后缓缓开口道:“惜妃也快去入座吧,保重身子要紧。”竹烟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行至了自己位坐前。刚要入座,她手臂上便紧上了一袭力道,连澈已迈着轻雅的步履款款而来,静立在了她身旁。眸光探向身旁的太后,他轻笑,“母后因何事笑的如此舒心?”连澈挑了衣摆,径自在椅子上坐落。竹烟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也安静的坐了下来。“今日惜妃与如月都给哀家呈上了口味颇佳的食物。哀家吃着欢欣。”太后眼梢轻轻一挑,浅笑开来。目光转向连澈,她继续道:“她们二人的孝心,哀家是甚为欣慰的。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惜妃有了身孕,也不方便伺候你。你有空便多去看看如月吧。”她不紧不慢的道着言语,语气颇为祥和安逸。连澈微微颔首,唇角仍是噙着一抹浅浅弧度,“儿臣会的。”眸光转向高台的前方,他轻抬左手,示意歌舞助兴开始。而身旁,竹烟正细心的替他的酒杯中斟着酒水。晴暖阁广场外部的小道上,聚了好些个宫女太监,听闻今日有歌舞与烟火助兴,那些手头上没有差事的宫人便都纷纷前来,驻足观看。清浅晚膳后只觉无趣,便在小道上漫步了开来。不知不觉中,她竟也行至了晴暖阁前的广场旁。缓缓顿住脚步,她静立在人群中,将目光探向了前方。那个容颜无双的男人正身着一袭月白的龙袍,静坐于高台之上。尽管夜色浓沉似海,尽管月华不够灼眼明耀。可她仍是能从他举手投足和眉目神情间窥到那份唯他独有的慵懒清贵之气。原来,冥冥中,已是这样熟悉。而他身旁,则是那个笑容婉婉,一身浅蓝华贵衣裙的女子。她正乖巧的替他斟着酒水,随即将之递至了他手中。二人间,只是那么一秒的眸光交汇,便足以让清浅仰望。她似乎又寻到了初初来到苍玄时的那抹心境。不近不离,她只是无声的站在二人之外,静看这一段自己永远无法进入的感情。若心失去了自由,那么她至少希望身体是自由的。只有身体自由了,心才可得到放逐与救赎……天幕忽的绽放开来绚烂的花火,将沉蓝的夜色耀出一片明媚。高台上有不少人都站了起身,观望着烟火,而清浅却安静的退出了人群,独自朝自己的小院行去。烟火盛放之际,清洛也随着人群站了起身,侧过头一看,她却发现连彦不见了踪影,微皱了眉,她四下张望着。微低着头,清浅一步一步的向花树小道的深处行去。不经意的抬起头,她却发现了连彦正站在前方,眉目深幽的看着自己。她轻转了眼眸,继续朝前行着。他却轻凝了唇角,淡淡道:“方才我在高台上看见你,不知怎就来这了。”清浅并未理会他,只是行到他身前时,身子一转,绕了过去。连彦没有转身,也没有激烈的拉住她,只是继续道:“清洛方才与我说,宴会结束后,想去你的住处。”“嗯。”清浅顿住了脚步,淡淡应声。连彦察觉到消失了的脚步声,他眸光微敛了些许,缓缓开口,“是我的执着,让我们如今这样生分。记得那次你在宴会上一舞之后,也是这样无声的离开了人群,独自找了一处清静地。你在湖边,说起了忘川女的故事。”“传说忘川,有一名戴罪看河的女子。有人给她讲伤心的故事,她赠别人遗忘。”连彦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向那抹清瘦单薄的背影,一字一顿的继续道:“如果真有这样一条河,我愿就这样守着。将你的伤心给我,我赠你遗忘。纵使千年,也无怨无悔。”听得他的言语,清浅并未转过身,只是静立了片刻,便径自朝前踏去。此刻,她不想再与这个人有过多的联系。看着那抹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连彦朝那个方向深凝了良久,才缓缓独自离去。略显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她只觉忽的有一阵眩晕袭来,缓缓的扶着院门靠坐了下来,她将身子倚上了门框。今夜是大型家宴,铃香并不用在重华殿伺候,想到清浅一人在小院呆着,或许会觉得冷清寂寞,她便做了一份夜宵,寻得机会悄悄的过来了这边。一路踏至小院前方的小道上,她远远的便看见了靠坐在门框旁的清浅。心中不由的一惊,她忙加快了步子,掩住隐隐的慌乱行至了清浅身旁。蹲下身子将食篮朝地面一放,铃香用小手轻轻的推了推已轻阖上眼眸的她,“小姐?”眩晕似乎已缓和了些许,清浅缓缓的张开了眼眸,渐渐将眼前的来人看清,皱了皱眉,她略显诧异的开口道:“铃香?”见她恢复了意识,铃香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小姐,这大夜晚的,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方才着实将我吓了一跳。”清浅看着她一脸忧心的模样,轻轻的笑了笑,“没事。倒是你,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重华殿伺候着么?怎么上我这来了?”铃香小嘴一撇,指了指地上的食篮,“还好方才我没有惊慌的将它随手一扔。这里面可都是特地为你备的夜宵。小姐,我们进去吧。”她将清浅小心翼翼的搀扶了起来,随即拎上食篮,挽着清浅缓缓朝厢房走去。轻轻推开木门,将她扶坐在椅子上,铃香便径自打开了食篮,将里面的夜宵端了出来。是她平日里最爱的红烧鱼和几份小菜。“小姐,这个鱼我是用你上次教我的方法烧制的,应该是你最喜欢的口味,尝尝看。”铃香浅笑吟吟的将筷子递至了她手中。清浅淡淡一笑,看着色泽与卖相都颇为诱人的红烧鱼,她将筷子伸向了鱼身,掐了一块肉下来。刚将筷子移至唇边,那淡淡的油腻味道与腥檀气息却瞬间让她觉得一阵恶心,随即胃中似有什么汹涌而来。清浅迅速的放下了筷子,几步跨至了院内,扶着墙壁俯下身子,痛苦的呕吐了起来。胸口的难受一阵阵翻涌而来,她皱眉忍受着胃部的痉.挛,吐到身子虚软的只能蹲在地上。泪水混着汗珠悉数而落,她大口的喘着气,脸色已由最初涨满的通红变得苍白如纸。无力的蹲在地上,她静静的平复着。直到许久后,胸口不再有难受的翻滚感,她才扶着墙壁,在铃香的搀扶下,吃力的将蹲得酸软的腿和身子直了起来。深吸了口气,清浅思虑了片刻,心中忽然划过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据方才的推算,她的月事已推迟了二十了几天没来……铃香看着她一脸虚脱的模样,焦急的询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吃坏肚子了?”“没事的,莫担心,许是昨夜睡觉时凉了胃。”清浅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铃香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应道:“那我先扶你进去休息吧,胃难受,就不要吃了。”“嗯。”一回到厢房,铃香便将食物收入了篮中,随即伺候她洗漱了一番,照顾她睡下了。待铃香告辞离去后,清浅躺在床榻上却怎样都睡不着,一想到方才发生的事件,她心中的不安与忧心便无法停息。重华殿。连澈正静立于夜色幽深的院中,四下寂静一片,只有飞鸟经过的声音偶尔从天际划过。轻眯了眼眸,他缓缓开口,“那老狐狸现在可有何行动?”身旁的温玉低头一揖,应道:“目前倒是静得出奇。除了上朝,鲜少出府。也拒绝外人登门造访。前几日里被皇上罢职的那些门生,皆相继去求见与他。他都闭门不见。”连澈冷冷一笑,“他倒懂得自保。”“皇上,是否还在左相府四周继续埋伏?”温玉瞥了眼身旁男人眸色淡薄的眉眼,低声征询。连澈略一沉吟,淡淡道:“也罢,都撤去吧。继续下去也不见得会有收获。好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那苏清浅呢?”温玉微垂着眼眸,顿了片刻,终是问出了口。听得他的问话,连澈轻凝了眉,想起了那个倔强固执的女子。眸光微敛了几分,他薄唇轻动,“继续按原计划进行。”沉幽而坚定的话语从他喉中缓缓逸出。“臣遵旨。”温玉朝他躬身一揖,朗朗应声。连澈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温玉忙掀了衣摆行跪拜礼,随即安静的退出了院子。目光挑向清幽盈柔的月华,连澈负手而立,唇角轻凝。苏清浅,你会如何选择?忽然想起森林里,她傻里傻气的去捉山鸡,只是为了做出一顿美味的叫花鸡。她小手上伤痕交错遍布,只是为了去寻能够裹腹的野果。她隐在草丛中丢掷香粉冒着危险冲向自己,只是为了替孤立无援的他解围。这女人总是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却又如此执拗。眸光轻轻一转,连澈迈开了步履,朝重华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