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教连澈训责后,温玉果然在两日内攻下了祖棠。眼下苍玄大军已进入了宁海地界,宁海乃是相邻于幽黎国都华墨的城池,距华墨约八百公里。如今,大军以于昨日傍晚由祖棠赶至了宁海。这日午膳时分,池宋照例从秦暮云手中接过了御膳。没再多言,他便端着午膳径自进到了连澈所在的营帐。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秦暮云并未马上离开,而是静静的立在营帐不远处的地方。隐隐的,她听到营帐中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梏。听得这微哑低喘的声响,她不禁拧了眉。那夜,萧逸枫走后,她并未回到自己的营帐休息。而是偷偷的隔了些许距离,在连澈的营帐外守了一整夜。可到了天明之时,她都不曾见过他回来。她曾一度以为,连澈会派人送她离开军营,但后面的几日,一切就似从未发生过一样潼。这段时日,每每当她送来御膳之时,都能看见将军从连澈的营帐中出来。甚至夜深之时,池宋也会让她准备夜宵。但他每天其实都吃得极少,有些时候池宋会原封不动的将吃食再端出来给她。眼下,正是攻下幽黎国都最关键的时刻。苍玄大军远征战线不宜过长,幽黎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偏北,相较于苍玄更加寒冷。长时间的耗下去,大军亦会水土不服,对作战甚为不利。因此,他们需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华墨。所以,即便是连澈生病了,也从未传过随侍的太医,只因他怕在这紧要时刻,乱了军心。接连几日,秦暮云都会在营帐外静候一阵再离去。从那晚后,连澈的咳嗽似乎愈来愈频繁急促。她知道,他这一次的病恐怕很重,亦来得不简单。营帐的门口处,隐隐传来了池宋吩咐禁军随行的声音。皇帝将要亲自去到宁海与华墨的交接处,勘察一番地形。秦暮云一惊,忙连连后退了数步,隐于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从树后轻轻探出身子,她看向了从营帐中走出的男人。果然如她所料,连澈此时的气色极差,他原本妍艳流红的唇,已然苍白干涸。而他的狭长的凤眸下,亦是一片淡淡的乌青之色。只见他从衣袖中掏出锦帕,捂上嘴轻咳了几许,而后朝身旁的池宋吩咐了几句后,便移步离去。秦暮云愣愣的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她很清楚他亲征攻打幽离国的目的。但她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魔的肆虐,而去永宁宫求了太后。她明白皇帝亲征,不可带皇妃同行。所以只要能照顾他,即便是用打杂军士的身份留下,她亦不在乎。他的病,会是因为那个女子吗?之前他身边有竹烟,而后又出现了一个苏清浅。那时她便知道,他的心中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位置。但现在,这两个女人都选择了背叛他,所以她不想放掉这次机会。如今,她好不容易攒来了这样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他们之间将再无可能。他警告的话语,明明还浮现她的脑中,她亦明明知道他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但此刻,她就像是被魔魅噬了心。看着男人远远离去的背影,秦暮云竟是情不自禁地迈开了脚步,跟了上去。站在枯草满地的长堤上,连澈身着一袭绛紫锦袍,看向了凝结着薄冰的长河。渡了这条河,前面便是华墨。男人凝了眼眸,这过河的桥已断。轻咳一声,他唇间逸出一许浅白的薄雾。转过身,他朝温玉道:“温将军,眼下所能调用的船只数量是多少?”“回皇上,宿冷离在断桥之时,便已将宁海周边的船只损毁了不少。”温玉躬身一揖,应道。连澈微微颔首,继续道:“目前尚有的船只可渡过多少人?”“回皇上,五万。且这河面已开始结冰,船只甚难顺利行驶。如今天气已开始降温,河面将会开始大量结冻,而船只都是木制。若是船只在航行中撞上了锋利的冰块,将极有可能刺穿甲板。”温玉轻皱了眉,缓缓开口。稍稍顿了顿,他再次开口,“我们也可将大军绕行至德川,再转去华墨。但宿冷离极有可能在此处设了埋伏。”连澈眸色淡淡的远眺河岸,薄唇轻动,“退下吧,容朕在考虑一番。”“遵旨。”温玉躬身一揖,随即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眸光一转,他朝身旁的池宋渡了记眼色。似乎在说,身为皇上的贴身奴才,怎么不劝劝皇上。池宋微微苦笑,回了他一记眼神。这皇上的脾性,温将军,三日前你不是方才领教过。待温玉走后,他哀号的看了眼逐渐转阴的天色。心下一凛,他低头朝背对于自己,负手而立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开口,“皇上,这天只怕是要下雨了。若皇上再淋雨的话,病情将会愈发的严重。”良久,池宋只听得男人沙哑着嗓音道:“池宋,你说她如今正在做什么?”听得此言,他一怔,随即错愕的抬头望向了男人的背影。这是自未崖县一战后,皇上第一次主动提及苏清浅。眉间微拧,他正愁于该如何回答之时,男人忽的冷笑,森寒的嗓音再度响起,“数月的调查,甚至连一点证明她清白的证据都没有。”目光凝对岸的树林,连澈只觉胸中狂烈想念与揣度如海潮般席卷而来。他呼吸随这压抑了许久,忽然破冰而出的念想变得急促。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则使他胸中积郁的血气翻涌而上,有阵阵甜腥之气溢至他喉间。在她离开的这五个月里,他心中的疼痛让他每一日都无比清醒。他时刻都在计划着如何剿灭连曦,踏平幽黎国。他甚至疯狂的想过,即便是她被宿冷离强迫,而有了亲密的关系,只要不是她自愿,他都愿意不再追究。她是他的妻,如今却转嫁了他人。而那个人,正是他想将其挫骨扬灰,连灵魂都殆尽的宿冷离。思及此处,他胸中的暗涌翻腾的更加急剧。头一低,他剧烈的咳了出来,手腕一扬,他立即用锦帕捂上了嘴。见得此情景,池宋赶忙上前。与此同时,秦暮云也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伸手便扶上了连澈的手臂。转过头,她急急的对一旁的池宋开口,“池总管,眼看便要下雨了。你快去将马车驾来。我在这里伺候。”池宋忙应声,疾步离去。连澈手臂一挥,甩开了秦暮云。她一个踉跄,后退了数步,才得以稳住身影。顷刻间,天幕寒光一闪,大雨以倾盆之势淅沥而落。四下,尽是粗大的雨点打在泥土之上的滴答之音。秦暮云瞥了眼连澈手中的锦帕,不禁大惊,那上面竟然有血。张开教大雨淋的几乎不能视人的眼眸,她几步上前,欲搀扶上他。还未靠近,她便被他强袭的内力震得再度后退了数步。看着前方立于雨中的男人,秦暮云咬牙冷哼,“没想到九五之尊,也会做这等作贱自己的事。”竟是眨眼的功夫,连澈的大掌便已擒上了她的脖颈,眸中的寒霜之气就如万年冰晶,“你有胆再说一次!”秦暮云眉间一拧,小脸因缺氧而涨的通红。回视着男人的目光,她口齿不清的发出了声响,“不论你是否承认,苏清浅都背叛…了你。”听得眼前男人急促的呼吸声,她甚至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散的血腥之气。看着他眼中的杀意,她知道,自己已经激怒了这个男人。只觉空气越来越稀薄,那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眼中,染得她一片疼痛。眯了眯眼,她将眼中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挤出。尽管她痛苦万分,却仍是不甘示弱的看着眼前同样已被大雨淋的透湿的男人。他唇间逸出的薄烟暖雾,正随他胸膛的起伏,时浓时淡。秦暮云本能的攥上连澈擒在自己脖颈的大掌,就在她眼中那冷冽疯狂的男人就要从眼中消失时,她脖颈上的力道忽的松开了。几乎是在男人手放下的一瞬,她顾不得疼痛,跨步上前猛地踮起脚尖,小手环上他的脖颈,亲吻上了他的唇。原来,他的唇是如此冷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