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的?”李环错愕,低头看案上那绢秀的字迹,一叠是以特殊的密蜡纸写成的密函,薄若蝉翼,每一张纸皆两头反翘——这是因为它们曾被搓成卷纸的缘故,而另一手上拿的则是两张凌岚在御园时写下的纸笺,上头的字迹,一丝不差。肋刑部尚书老早就看过那些罪证,心下也已认定这是铁证,听到“伪造”两字,他不觉直皱眉,凑过去又将两份证物重新比较了一下,随即冷笑:“怎么可能是伪造!下官对于笔迹真伪的鉴别,虽不如蔡老高明,但那也绝对是个中高手,这字迹分明就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公主却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妄想将黑的说成白的?”紫珞睇目而笑,眼见这三位大人,全是沧帝的心腹,所谓三堂会审,还不是这些朝廷重臣暗中奉着密令,欲将她往死路上赶。嗯,这罪名一旦定下,沧帝才有理由将她斩首,以挑衅南诏——那位的皇帝老儿对南诏恨之入骨,要的就是两国再次一决高下的机会。七天牢狱之灾,她虽在天牢,对于外头的事,还是有些了解的——据说北方之灾已过,民生问题不会再困扰江山社稷。如此一来,本还不想杀凌岚的沧帝,很自然就想让她死的“轰轰烈烈”、“臭名昭著”,来成全他那不可告人的野心。镬但身为“凌岚”的她,又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死去。这一死,会害萧王受到牵连,且之前所有的努力皆会化为乌有,多少人会因为“凌岚”的死,要在即将重燃的烽火中家破人亡。紫珞心中轻一叹,脸上又淡一笑,不慌不忙的道来:“如果大人不信,可容凌岚当场一辨真伪!”三位大人,彼此看了一圈,李环凝神细思不言语,想到的是这七天时间,这位公主在牢狱里做的事:向牢狱索要笔墨,一遍又一遍的默写佛经。他听说过凌岚公主是在庵堂里长大的,如今身遇危急事,她抄录佛经以静心神,似乎很正常,却好似又有一些离奇。究竟奇在哪里?他一时猜不透。在她身上,他似看到了某人的一些影子,一样的临危不乱,一样的气定神闲——当年,她就连死也死的恬淡——而这凌岚公主,年纪轻轻何以有这样的内涵?这一进刑司局天牢,懂北沧官场规矩的都知道,那等于判了死刑,最多也就一个死缓,想要活着再出刑司局,难如登天!她何以无惧无畏,面对如山铁证,竟在那里反口宣告:这罪证实为伪造?为官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奇特的女子!“给她笔墨!”这时,斜倚在座位上的清王吐出一句。他一直在淡淡的看着静立殿中央的女子,柔弱之姿,有惊天崩地之力,清王府内,她以一已之力赢来制胜先机,却也种下天大祸事。这女孩儿不再似十年前胆怯生羞的模样,眉眼间展现的是傲然的铮铮英气,这种气势很勾人魂魄。“谢清王!”紫珞淡一笑,一阵清风吹进殿来,她素淡的衣角轻轻扬起——这衣裳是他让母妃送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关心她,那日来看她,见她被打得血渍斑斑,很是可怜,便通过母妃让人送了这么一身素净的衣裳去。雪色的罗裙,只在衣襟上绣着几枝开的正艳的红梅,今见她穿在身上,却是这么的灵动飘逸,让他想到浅龙滩茶园前那道傲然的身姿。清王恍惚了一下,唇角轻扬:“不谢!公主若能证明自己清白,该道谢的是本王……”时有衙役抬上一梨花木的案台长凳,置上笔墨,紫珞上去,提笔顿于半空,淡笑对堂上主审大人说道:“大人,请读一段密函,凌岚照话落笔,立即可见真伪!”李环见她自信满满,心里又惊又奇,定定眯去一眼,才自那一大撂密信里抽一张来读:“今日清王大喜,萧王将携子而贺,你等可潜伏清王府,捉拿清王妃,胁以换君墨问之子,到时,凌岚会抱幼子上前与尔等对峙,你等可将凌岚和君家小儿及清王妃一并掳为人质,胁三人之命,安然离开,出府后,立即将清王妃,君家小儿一并斩之……哼……”一念这词,心头便起躁火——这样一个恬美的女子,为何心思是如此之歹毒呢!李环既惊奇于凌岚浑身正义凛凛的不凡气度,又不耻其恶劣之心机,心下没来由一怒,“啪”将密函拍于桌上,冷道:“敢问公主,斩清王元妃,害君家公子,意欲何为?”“嗯……”紫珞眨眨眼,薄唇一弯,淡笑就象绽开在清风里的春花,清幽又悠然,无一丝怯色,从容答道:“照这字面的意思,应该是想让皇室起内乱吧!想想北沧尚未立储君,清王大婚,王妃被斩,君家小公子也因此死于非命,这一箭数雕计使的多好:不光挑拨了清王和萧王兄弟生隙,而且还会引来圣怒——“皇上这边经此一番大闹,势必会把萧王给怒上,而萧王这边,死掉一个小娃娃,到时必然会和君墨问反目成仇……嗯,说到底,这一计,最终倒大霉的应该还是我家王爷……紧跟着一叹,她又道:“可这样做,不是很奇怪么?凌岚与萧王已结夫妻之谊,祸害了家夫君,试问,这对于凌岚来说,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何以要大费周张的去做?“几位大人,南诏现在正值水患,民心生怨之际,我南诏皇帝封侯门之女为公主来沧和亲,图的是两国友好邦交,作为被寄予厚望的和亲公主,凌岚怎敢拿两国邦交大事来当儿戏……“就算真有心祸乱金氏皇族,那也得站稳根基后,容得我南诏天灾消尽后方能动手不是……这样草率行事,事成的话,也许是对南诏有利,事败,带给诏国的是又一场战乱。这绝不是凌岚嫁来北沧的初衷!“世间万事,皆有轻重缓疾之分,关乎百姓苍生,凌岚怎么可能做自毁活路的蠢事……这些所谓的密函,纯属栽赃嫁祸,几位大人若不信,可细看凌岚所写之字,里面大有奥秘所在……”慷慨言罢,她往案前凳上坐下,低头往宣纸上落下笔去,不一会儿写妥,吹干,让边上衙役将其呈上。案桌前,三位大人凑在一起看,脸色皆莫名一变。一直不说话的御台史年纪最老,他哼一声,用惊堂木一拍,大叫:“大胆凌岚,你写的这是什么?最多也只能说这是书法上稍有不同而矣……居然胆敢搬上公堂上戏耍朝堂重臣!”紫珞站起,身姿婷婷又福一礼,依旧不慌不忙,接话道:“对,就是书法字体上大有不同!”“哼,单凭字体书法的不同,便想试图推翻这些密函非出自你的笔下,岂不是太过荒谬……”“御史台大人,这非荒谬之论,且听凌岚慢慢道来……”御史台拍案而来,冷笑:“凌岚公主,你想戏弄我们到何时?”安王虽也觉这种说法很不合逻辑,可他看不惯御史台一杆子全部否定的态度,目光一转,摆摆手,笑着岔话道:“那个,李大人啊,既然是审案,总归得让案犯把道理--明白了,是不是狡辩,我们这么多人,岂会容她蒙混过关了去……你就让她说嘛……凌岚公主,请继续往下去!”紫珞谢过,御史台这才臭着一张脸闷闷的坐下。清王睇一眼,让衙役将那刚书写好的宣纸取过去,盯着端庄的颜体字,以及密函上的墨迹,沉吟着问:“公主,且说说这里有什么玄妙之处吧……嗯,等等,你写的是迟体字吧……这字儿,写的尚欠火候呀!”紫珞目光落到清王若有思量的脸孔上,知道他识货,浅笑一个,禀道:“回王爷,凌岚于御园所书正是迟体字。”“可本王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异样不妥的地方!”“没有比较,自然看不出有何不同!”“怎么说?”清王抬头问,露出几分饶有兴趣的神色。“禀清王,凌岚在御园所写的字,虽绢秀又大气,却少了迟体字的凌厉之姿,透着三分急躁,尽失凌岚平时之宁静悠远之气。”“哦,是么?”清王一笑,这人也是博学之人,也懂书法之道,其实也有一眼观出这字虽漂亮,却露了几分浮躁。“是!”紫珞点头,朗郎而答,环顾一周,又续道:“各位王爷,三位大人,凌岚乃是南诏人,南诏水乡地,闺阁间女子祟尚秀致,极少人会师学迟体字。只因南诏女儿多娇柔,学不来迟将军那气干云天的豪迈,也便掌握不了其字中的精要,故凌岚所写迟体字,只能说神似,而无其意境。御园那日,凌岚有意逞能,才以迟体字书棋局要义,紧张匆忙之下,所书之字,有些四不像……“尚书大人和御史台大人皆懂书法,或能从字体上看上凌岚当时的怯场急窘之心,那皆是临场生怯之故。“而那日,凌岚之所以会用迟体字答题,皆是因为知道北沧女子都爱临摩这种字体,凌岚入乡随俗,原是想博圣览得嘉许,不料底气不足,书写之时失了水准……“其实凌岚平时所学书法皆为颜字——颜字绢绢秀雅,也最易得闺阁女子学仿……若这密信真是凌岚所写,那么大人们应该看到的是今日以颜字所书的密函,而非学的不伦不类的迟体字——且是失了水准的迟体字,大人们且思量,若非是有人故意在模仿,密函上的字,字韵上何以皆现急惶之气……”“啪”,惊堂木狠狠被敲响,刑书尚书冷笑的打断紫珞头头是道的辩驳:“凌岚公主,你这是强辞狡辩,虽说迟体字在南诏并不盛行,闺中小姐临摩其字的,也大有人在,一个身负才情的大家闺秀,会几种不同的书法,并不算稀奇,这如何可证明这字非你亲笔所写?”凌岚转过螓首,水眸清清,面对利辞质问,背脊直挺,静若止风。下一刻,她平静答道:“回大人,每个人都有习以为常的习惯,犹其在字体上。“是,一个大家闺秀,会几种书法并不稀奇,偶尔拿出来炫耀,那还可以说得过去。“可是,正常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条件反射的书写自己最擅长的字体。“只有在特定场所里,书写之人,才会应景以展现自己的才华,以搏人眼球,为自己的胜出别添奇彩。“若在平常居家时候,谁会别扭的去写自己不大惯用的字体?“偶尔一用不为过,一用数次,且皆在传递密信之时频繁使用,那便有失常理,而且,大人可细细去看,这纸上每字所书,皆现心惊情窘之意,这若不是有意摩仿以伪造,何以有这种诡奇之效果……“三位大人,凌岚信佛,曾在庵堂常年抄经卷,此番远嫁北沧,随行就带着当年庵堂手抄卷数本,大人不信的话,可让人去萧王府将其取来一探究竟;另外,随行还带有几本当时临摩迟体字时所录经书,书中抄录之字,绝对和堂上所呈之书有天壤之别,字间之从容之坦然之气势,未曾见到过,非旁者不可伪造……“再有,凌岚这几日间曾在狱中翻来覆去的练迟体字,因为心定神凝,所书之字,也就不慌不躁,这正是临场发挥所缺失的神韵——心静,字亦静,心急,字亦乱。“凌岚以为,书写密函那是非常之事,非深思熟虑而不能下笔而书,谨慎之下,心思专注其中,下笔之时,必尽展平时水平,此时之字必然比御园比试时多现凝定之韵……断不可能出现这种依葫芦画弧的可笑字迹。”一番侃侃而述,有大道理,竟令在场诸位擅书法的大人一时语塞。李环虽不是书法大家,却也知心境不同,所书之字韵也会变韵之理,刑部尚书及御史台大人皆深谙此道,自然也就越发的明白。“喂,大人们,想什么想,去萧王府把那几本经书拿来对照一番不就成了……”安王听罢这番大论,拍手叫起来,心里则对这个女子起了惊啧之意——就字体神韵上的差异,她便可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可见平常就是一爱啃书的“书呆子”。李环等三位大人商议一下,正要让人去萧王府取经书,萧王淡淡的扬起声音:“不用了,本王已经带来……本王还请来了水月庵的静一神尼来一辩字迹之真伪。神尼是书法圣手,可辩经书纸墨是否为南诏庵院所特有,以及经书抄录至今的时间,如此,应该能证明本王带来的这两本经书并非临时伪造,而避去包庇之嫌——几位大人,出家人从不打诳语,静一神尼又与当今皇上是故交,她的话,总不至于掺假,总可以为证吧……”他一拍手,景侃急步中跑上来,奉上两卷经书。“去,请静一师太进来!”金晟吩咐,景侃应声而去。李环听着,心下又一惊,静一师太乃当今有名的神尼,平时她皆闭不见客,今日竟肯出来一证证据之真假,萧王爷此番为了这凌岚公主,真是下了大功夫的。他不觉投去几眼,萧王神色淡静,面色深深,又去看面色平静无波的公主,甚觉惊奇。紫珞知道他在惊奇什么——这位静一师太,其实是她让金晟带着胧月去相请的,是友而非敌,这尊大佛一来,可令在场一些倚老卖老的老古董哑口无言。不一会儿,一身素淡灰袍的老师太自厅殿外走来,神情淡静的行过一礼。堂上几位大人,都知道这静一师太与当今皇上是二十几年旧交,不敢怠慢,纷纷起来还礼,连几位王爷也站起身见礼。静一师太面带慈善的笑容,和气融融的目光缓缓往紫珞身上掠过,用探索的目光深一睇,紫珞福一礼,师太淡一笑,温温似暖日。李环代表众人,请静一师太一辩这佛经年份的真假,师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含笑取来两本经书翻看。一会儿后,她点头而答,道:“依照经书的新旧程度来看,至少有三年以上,而所用纸墨皆为南诏庵院所特用,张张皆透檀香,北沧庵院则习惯清净无味之纸之墨,这是北南两地之差异。至于这字韵也极显佛家之宁静无波之气,观其笔法神韵,非久住庵堂之人所不能书成。”世人皆知,静一神尼的书法堪称佛门界一绝,她这么说了,那自然是没有差错的。刑部尚书和御史台也有翻看,凭多年经验可以断定,这些经书确非一时可伪造。李环也翻开卷宗,果见那颜体字和凌岚所写丝毫不差,而那迟体字抄成的经书,则和案台上的“罪证”,虽笔墨似出一家,可那入目而来的韵味,则有异别之处——经书上的字,绢雅中透波澜不惊之神韵,而那买凶犯案的“证物”,字形显得急躁不宁。紧接着紫珞又请李环去将这几天在牢中所写的纸笺取来再作对照,同为迟体字,狱中所写和经书上的字,同属一脉神气,确该算是其平时笔墨之神韵,连静一师太也道那密函有刻意伪造之嫌。如此一来,案情急转直下。殿内一阵沉寂,只有沙沙的翻书声。这时,紫珞又施施然的再次重申:“三位大人,这些密函当真是伪造的,观其字之形神理韵,可见有人是蓄意加害凌岚,并且这意图不轨之人,尚是宫中奸细,否则,如何能得了藏于宫中薄房的答题笔墨,摩仿到可以假乱真的地部……“不过,摩仿永远只是摩仿,终有破绽可寻……除字体神韵不对外,凌岚还可指出一大破绽……”刑部尚书本死死的盯着经书细瞧,听到这话,又开始吹胡子瞪眼起来,心下惊怪,忍不住叫起来:“哪还有破绽?”好郁闷,自己几十年书法经验,尽会看走眼——不光看走眼,而且破绽还不止一处,尚书大人脸孔有些挂不住了,真是好生丢脸。他怒瞪,素衣女子却淡淡一笑,如拂面而来的春风,让人觉得惬意,尚书大人不觉一呆。紫珞则凝眸睇着呈于三位大人跟前的蜡纸:“可否借所谓罪证以及御园所写的旧纸一用……凌岚可让那破绽无所遁形……”三位大人私下一议,让人把两张纸笺送至她跟前。紫珞双手执纸拎在半空,示意所有人看:“问题就出在这里,大人们且瞧明白了,这两种字体,所用之墨,截然不同。”她这么一说,众人皆翘首而看,但哪能看出什么名堂。静一师太,瞄了一个眼,眸底的笑,渐深浓,似乎在赞:真是一个心细如尘的孩子。“别故弄玄虚了,直截了当的说明白了,这墨有什么问题?”安王支着下巴,迷惑的眨着眼睛,对于这种东西,他是从来不会去研究的。紫珞放手中的宣纸,继而取来砚台上的漱金墨,说道:“这是漱金墨,是官墨,又称琼墨。那日,宫中御园所用之墨就是这种墨!这事大家皆是知道的是不是……”说到这里,她又放下漱金墨,转而将那“罪证”提在手上,口语一变,道:“但使用在这‘证据’上的墨,却不是琼墨。“这种墨,称之为烟墨,也是民间惯用之墨——“几位大人,凌岚这些日子以来或身居待嫁馆,或深居萧王府,书房四宝皆为北沧官用之物,若有书信往来,所用之墨必为琼墨,再无别他……也许,大人会说烟墨是寻常之物,民间广用。这话倒也实情,可偏偏这却不是一般的烟墨……”“怎么会不是一般的烟墨?”安王听得心痒难捺,忍不住跳了过去,好奇的接过那漱金墨,再往那纸片上直瞧,实在想不到这当中有那么多的玄机。他不是行家,哪能看出里面有什么花样,脸上顿露惊奇之色:“奇怪,你怎么懂得那么多?”“家父对墨颇有研究,凌岚跟着便学一些!”紫珞笑笑,将凌落下来的几缕青丝绾到耳后,纤纤身姿,傲骨铮铮。金贤看着这个温润如发光美玉似的女人,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些敬佩起她来:“嗯,你且说……”“本王来说……”金晟忽站了起来,大步跨来,将那两张纸执着手心看着,而所有人的目光则聚集到他身上。“烟墨产自我北沧东峰峡,可分几种,一种民间所用,有香墨和本色墨之别,一用官家专用,名为珍墨——“这珍墨,几百年来为诸国官家通用,主要是因为它稳定好,文案经久不退色,字迹鲜亮百年一如初,才被各国的官衙所认可,可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遇水易化……“百余年前,我北沧因为这一缺点,在军事战略上曾出现过重大失误,致令我沧国差点崩亡,于是,后继之君痛定思痛,命人改良官墨,十年光阴研一墨,终于制出琼墨为北沧官府宫廷所专用。“此后,君王便禁令再不得生产珍墨,自那时起,民间便再不见珍墨足迹。如今即便有,那也只是前代流传下来的——”低磁好听的嗓声透着一股威仪,徐徐道来。他是一个学识广博之人,知道这些并不奇怪,而由他之嘴说出来,似乎更有说服力,可以有力的说明如今这世上再无珍墨可寻。紫珞扬眉而笑,接过话:“王爷说的极是,如今这珍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一了……而今日罪证上所用之墨,就是这失传百余年的烟墨极品——珍墨中的奇墨:暗香珍墨。“几位大人,试问当今世上,还能使用上珍墨的,能有几人?何况此墨还暗含幽香,当年出品时就稀有,这百余年时间下来,若不对它加以妥善珍藏,早该被风化潮蚀,再不复当年之香……“故,依凌岚看来,那在背后故意为祸的主谋人,实该是你们北沧朝中举重若轻的老辈重臣……那人故意仿我笔迹,意图乱皇族和气,欲坏两国友善……却不想在字墨之上出了纰漏……”“等等,这也说不通啊,若是我朝中人做的手脚,又是善书懂墨之人,人家怎么可能笨的种下如此大的漏洞?”安王以手势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皱起眉直叫。紫珞哪会被问倒,但见她从容一笑,缓缓道来:“回安王殿下话,百年前的珍墨和百年后如今使用的琼墨,同出一个官窑,所制成品,外形一模一样,若不说破,估计无人可堪破其中奥妙。“也许就因为这样,那使墨之人才在不经意间生了大意之心,落下这个大破绽……“嗯,安王若不信,可当场一试,用以清水,浸泡两种墨迹,珍墨所写,遇水消融,同时会有暗香来袭,而琼墨所书,字形不变,除非你用手去抹,要不然,它绝不会变了形状,失了光滑……”“哦,竟有如此奇事,来人……试墨!”安王大叫一声,绾起手袖,取了那两张纸笺来,欲做试验。这一试,还果真如紫珞所言一般。“这能说明什么?”安王瞠然的提着手上两片薄纸,一张字迹依旧洁净鲜亮,一张难辩其形,质问堂上刑部尚书:“大人您说,现如今瑞都内可还能见珍墨之踪迹?”“应该……没有了!”尚书皱起眉,心下则惊叹这女人连这种细小的纰漏也都能发现,真是了不得——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当真是汗颜。哈,这老大人终于词穷!紫珞心下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拿话去堵他们:“既然,瑞都城内都不可能有珍墨的存在,这种御用而罕见的奇墨自然更不可能流落至他国,或其他民间的寻常地方……“而凌岚远来南诏,所用之墨与北诏自是截然不同的,所陪嫁之物,虽有文房四宝,却皆是清一色具有南诏本土特色的,哪有如此稀罕之墨。“至于萧王府所用之墨,则是由官窑每月派送下来的,从主子到奴才,墨砚用物皆有文档记录,皆属琼墨。官窑中自也不可能再有珍墨发放下来,凌岚入萧王府三天时间,除进过一回宫,其余时候,皆居于岚阁,所用之物皆为王府里的文房用具,就算有心题写什么,笔墨所到,必为琼墨,何致会书写出蜡纸之上遇水便化的珍墨字迹……“再则,就算凌岚真是有心来北沧皇帝兴风作浪,今日,往来之密函,何至于要用上曾在御园里使用过的迟体字?“几位大人,凌岚虽孤陋寡闻,却也自小习得多种书法,试问,在关系生死的大事上,凌岚为何要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可引来杀身之祸的大破绽,平添麻烦?“清王府内,凌岚若真是有心窜通了那些刺客来对清王妃和君熙小公子行不轨之举,又何必冒死相救,致令所买之凶失手被擒,从而将自己陷入如今这阶下之囚的地部?”“故,凌岚才说,这些信函,皆为伪造……几位大人,明镜悬心,凌岚这番含冤受屈,还请你们一定要还凌岚一个清白公道!”啪啪啪,一阵拍手声,原来是御史台大人在那里冷笑:“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凌岚公主,你的同伙已经招了,你却还在那里强词夺理?哼,其实,当日你本来是不想救清王妃的,只不过当时失手打乱了全盘计划,才不得不将错就错的演下去——凌岚公主,你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人以为你是想保全清王妃的,如此,才能推卸掉害死清王妃和君家小公子的责任,以便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只不过,你没能料到会有人被生擒,并且,还将你供了出来!”紫珞凝眸一瞟,轻一叹,摇头道:“大人您忘了,信能伪造,所谓证词自也可以造假污陷!”待续!不好意思,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