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专到南诏,举国欢庆.瑞都内,张灯结彩,人人欢欣鼓舞;诏宫里,更是喜乐翻扬,显露出一片欢腾之气。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但凡是皇宫,皆极尽奢华,尽显着人上之人的尊贵之气。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在追逐这遥不可及的无上荣耀,然而,当你挤身在繁华,看透这世间的残酷,以及浮躁,最终想得到的不过是一份最最纯萃的简单。可惜,宫,永远不简单,一旦入宫,便是扰扰无限烦,便有各种缠纠不清的勾心斗角累。仰人鼻息的日子,度日如年,宠冠六宫,更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嗯,应该说是没趣死了!一声叹息,在桂花泛滥的天空底下迷漫,吸一口,念想的是农庄上的悠闲萌。大早清的,薄薄的秋雾将亭台阁楼湮没在其中,微曦,旭日在东方缓缓的上扬,一圈又一圈的金粼,层层叠叠的将其托起,将微带晨露的枝叶映的晶亮,含花欲放的花骨儿,在细风中摇摆。这里是宁和殿,离着诏帝的御书房不算远,一般是诏帝累了过来小憩的地方。这地方,有个特别之处,遍植花草,满目苍翠,是一处山泥推造出来的小丘,丘上一片鸟语花香,一座漂亮的朱阁建于高处,站于这朱阁中,便可俯瞰整个宫闱的万种风~流,以及无尽风~***。宫中年长的姑姑们都知道,这地方,除了皇后,便再无有嫔妃来过,便是那些得着盛宠的妃子也不曾有了那份幸运,可在这里得一份闲情逸趣,与帝君说说这江山如画。原以为,这宁和殿是再不可有女主,谁能想到,时隔多年后,会住进一个来历极其奇怪的女子。那女子,名叫林若清,乃是皇上亲自从宫外带进来的,说是三个多月前皇上入庙听课时,偶然间遇上的江湖女子。此女来自旃凤,性情不似一般的南诏儿女,极是大胆——那日,她扬扬洒洒的与皇上论天下之道,一番唇枪舌战,得尽皇上欣赏,末了,便将这女子招进了宫里来。旃凤国女子主政,女儿家不似别国那别扭,皆是不拘小节的性情,豪迈之极。那林若清知道跟自己争辩的居然是沧国皇帝,竟依旧不慌不乱,只呵呵笑着说真是幸会,还说有幸游一游御园,那亦是人生极趣,全不曾有一丝抗拒。据说,那是一个极有趣的女子,可通诸国之语言,可晓天下之轶事,可侃古令之传奇,笑语晏晏,滔滔不绝,竟令皇上龙颜大悦,宛如遇到了知已。皇上将她留了一个月,下朝班后,便招她来说说话,下下棋,有时,干脆就出宫,带她尽游瑞都的名胜古迹,近半月时间,都忘了招人侍寝。太后听说了这件事,生怕皇上误交了匪人,还亲自召见这个林若情,却发现对方当真是一磊落女子,性情极真,自道乃是旃凤北方的游牧女,早年曾嫁过人,可惜那人是南诏人,两国风俗大异,情性难合,终于和离。去岁,旃凤国与汉伦部落打仗,家人皆死于战火,如今她身无牵挂,独自游山玩水,图的是生平快意,想过一段属于自己的安静自己,然后慢慢等死。太后听着甚为诧异,不明白这女子,如此年轻,语气怎就如这么苍桑,便让御医一诊脉,还当真是命不久矣。这林若清对自己的生死全不在意,只淡淡一笑,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心胸无比的恬然豁然。拧眉心疼的反是皇上。皇上听得这样的诊断,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脸色一下尽变,第二天便传令诏国上下,但凡自认医术高超者,皆可到诏宫自荐。后来,林若清要走,皇上不让,执意将她留下,非要给她医病——直到如今,宫中已经人尽皆知,皇上竟是看上了这个奇貌不扬的女子。不为那倾城无双绝艳色,但为那七巧玲珑琉璃心。这皇宫里,美人多的过去,聪明的更不在少数,偏偏深宫内府,每个人伴君如伴虎,皆是将脑袋别在腰际兢兢业业过着日子,哪个不是步步为营,哪个不满怀算计?独独这个女子,不怀争宠的心,也没生算计的心,只知道高高兴兴的过好每一天,只晓得痛痛快快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她的性情真真是奇怪,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她在所有人跟前,都不多事,不多话,禀着他人生死皆与我无关的心态,微笑以对,明哲保身。她将自己抽身于宫闱之外,只冷眼旁观,任何人的情都不承,任何贵人都不攀附,独独在皇帝跟前,坦露着自己的真性情,也正是这种真性情深深的打动了皇帝那颗不为任何人而动的心。整个南诏皇国都在奇谈——这薄命的女子,是个怪胎。外人不知道,便是这怪胎的三句话,促成了南北两国再次和谈。*****高阁上,素衣淡装的女子,随意挽着发,倚在栏前,淡淡而笑,弯弯的水眸里盛满明亮的阳光。三个月了,她在这里如鱼得水混了三个月,想来若不是有这个皇帝关照自己,日子是不可能过的这么舒服的,犹其是自己这个身子,破的不能再破,如果没有宫中药局里那些千年老参雪莲什么的续了她的命,半月前只怕已在异乡一病不起。如今,玉已拿到手,很快就可以离开,就明天!明天以后,他们所有的目光会聚焦在南北两国的和议上,这个时候走,诏帝分身乏术——那人是做大事的人,为国家鞠躬尽瘁,不可能为了她这种“小人物”而误了大事。其实,她早该走的,迟迟没有离开,是因为,她还有一份想念。想着再见一面,哪怕就在角落里远远的一眸,也足可偿尽思念。抬眼,宁和殿外朱红的宫墙外,汉白玉铺成的宫道上,急匆匆走来了一行黄衣内侍,领头的是一个赐紫的内侍总管,但凡在宫里的人,都认得他——他便是诏帝身边最得宠的宦官:高海时。这高海时,自小侍服着诏帝长大,诏帝待他犹如至亲,作风清正,不会弄权,故而深得皇帝宠信。在这皇宫里,谁要是能讨好了这位高公公,就等于讨好了皇上,所以嘞,每个人见到这位老人家,只有巴结的份——上至妃嫔,大臣,下至小宫女,谁敢对高公公有所不敬.他高海时,自皇上十八岁登基以来,除了在太后及皇帝跟前,需要小心翼翼的侍候,其他人跟前,从来不必看人眼色。可他想不到如今居然栽在一个的丫头手上。高海时在心里念念碎碎,一想到这几个月来,因为这个半路里杀出来的小小女子,他便想仰天长叹,好好嘘唏一番——满心惊怪无处说。已近八月,有早桂清香幽幽扑来,芳径上,新分派进来的宫女纷纷下跪而迎。他正赶的匆忙,一心就想去替自己的主子办妥这件事,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很难办——“高公公,这么急匆匆是想去哪呢?”一声淡淡如风的朗朗声线拉住了高海时的步子,他连忙急匆匆的转过头来,果见那个一个高挑女子,缓缓自树荫下走出来。见到高公公不惊不乍的,在这整个皇宫里,可以说屈指可数,自然,那些个人全是主子,可眼前这位,穿着虽很精致,却是宫女打扮,都不曾上来请安——几个初入宁和殿的小宫女,年纪尚小,忍不住抬头观望,心里都在纳闷这是什么情况。“小祖宗,你果然在这里,这一大清早的,你不好好在自己房里躺着,怎么又出来吹风?”能让高海时称作是“小祖宗”的女子,这偌大的诏宫里就此一家。难道这个长的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女子,便是近来被皇帝宠上天的大宫婢:林若清?两个宫婢对望一眼,瞪眼垂下头——“都睡一天一夜了,还睡,再睡就是猪了!找我有什么事?”林若清眼尖的看到高海时手上的圣旨,秀眉便颦:“什么东西?皇上让你来宣旨?”“是……林若清,还不跪下接旨……”若是寻常女子,早就急匆匆下跪了,偏生眼前这位是个异数。但见她淡淡的瞟了一眼,便施施然的走过来,左右看了一看,唇薄一声,淡淡的吩咐一声“退下”,宫婢内侍们皆应命退下。待周围没有人了,她才随手将那圣旨拿了去。高海时脸孔一白,急的差点跺脚,咬牙直叫:“林若清,你太放肆了!咱家都没有宣读呢……”林若清拉开一看,哼了一声:“还好你没有读,要不然,他这个脸可就丢大了……高公公,这东西就搁我这里,待会儿我过去把它还给你家皇上……”转头便走。“林若清,你想抗旨……”高海时忙上去拦住,急坏了眼。林若清眨眨眼,扯出一抹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点头:“对呀,想抗旨——嗳,你不必多说,抗旨的后果是什么,我清楚,掉脑袋是不是?好呀,你家皇上要是想要我的脑袋,我洗干净了给他留着……”高海时苦笑:“小祖宗,您这是在为难咱家!”这世上什么人最最不好侍候?目无君纲,又不怕死的人。眼前的这个女子,长的其实很一般,皮肤很糙,秀眉很粗,脸色腊白的,长着一些雀斑,零星的布满整张本就很马虎的脸,鼻子不高,额头上还生了一道疤,虽然很淡,但细细的看,却分明很明显,整个儿就是一张破相的脸。这张脸,除了唇,比较小巧,眸子比较招人喜欢外,几乎找不出其他一丁点可让人值得称赞的地方——嗯,不对,这个丫头有着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绝对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而且能把事情圆的滴水不漏,让你什么错也找不到。“咳咳咳……不会是为难,这事,我早不跟他提过的!他心中有数的!”林若清发出一阵低低的轻咳,卷着圣旨,想了想又问:“对了,皇上下朝了没有?我想见皇上!”“皇上说,您若不接,就别见他!”“哦,他这么说呀!那敢情好的,正中我下怀——喏,这东西还给,告诉她,本姑娘死也不接,然后,那些什么什么药呀汤的,都不必让人煎过来,横竖是个将死之人,与其吃了精神抖擞的死,不如迷迷糊糊的死,比较来的不难受……”话未说完,远处忽响起一片***动,有人在那里叫嚷:“皇上来了皇上来了!”林若清盯着手中明黄的圣旨,挑了一眼,也懒的去理会徐步而来的龙袍男子。所有人都急忙忙的往地上跪下了,独独这个小女子慢条厮理的坐到石凳上,悠哉游哉的吃起茶。“皇上,林姑娘,她……不接……”高海时跪在地上,很无奈的低禀着。“朕知道,你们下去吧!”这话说的相当相当的含气儿,林若清听得出这皇上在生闷气,活该的,早跟他说过的,千万别用所谓的圣旨压人,他不听,活该受内伤。“朕就不明白了,到底这世上什么才会是你真正在意的东西?”隐隐的怒气夹杂着无尽的挫败感,自身后传来。四周鸟语花香,亭台楼阁处,如画如卷,映进帘,便如一幅绝色丹青图——这个宁和殿,就如一处世外桃园,在这个富丽堂皇的精丝笼里,独树一职。“皇上,天气热的紧,过来喝杯冰镇陈皮茶去去火吧……”林若清全不把他的情绪顾念在眼里,朗朗一笑,一身洒脱之气,犹自另外倒了一杯在白玉茶盏里。下一刻,石桌上的茶壶盏子全部被扫落。抬头,对上那么一张几乎被激的暴跳如雷的脸孔——这个男人,是诏宫之主,手操生杀予夺大权,是人人敬畏的帝王。但对于她而言,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人生一过客罢了。林若清回头平静一笑:“皇上喜欢砸那就砸吧,反正这些不是我的东西,你们南诏的国库多的是这样精致的物件儿。如果皇上见不得我,可以一根白绫,也可以一杯鸩酒将我赐死的……告辞,我去御花园采一些花去……”素腕,一把被擒住。你宁愿死,都不肯嫁于朕?”.嫁皇帝是这世界上最最不明智的事,鬼才愿意嫁皇帝,那等于就是守活寡。林若清心里咕哝了一句,嘴上则轻一笑,摇头回眸:“皇上,这上世哪个人愿意死?”“想都不想就拒接圣旨,这不是寻死是什么?”诏帝沉沉喝斥。林若清却是浅浅一笑,绾了绾生下的几青丝,反问:“我若收了圣旨,难不成我就能不死了吗?皇上,不知道你宫中的御医还能保我多久性命?半年,还是一年?接旨是死,不接死也是死,那我干嘛违了心志接下这个旨。有句话说的好啊,早死早投胎。不错的很。我不介意早死的!”“你……”这个女人说话,说话永远是这样的江湖气,也从不知道避讳。林若清弯弯眉,笑的恬静打断:“皇上,古来帝王者,有多少人梦想着可以长命百岁,坐享了这千秋伟业,寻常富贵之人,更是想方设法的求养生之道,以求青春永驻。“若清不是想死,但死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事。“生老病死,天地之法则,谁也不能逃脱——“若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此生只想安安静静的行尽山水间得一份逍遥自得,而不将自己仅余不多的光阴留在这个牢笼。皇上若真的想替若清着想,就放我出去吧——“你懂的,当初,你就不该强带我进宫……“这皇宫里的荣华富贵,可以锁住了这你们水国姑娘们的心,锁不住我这只来自旃凤高川上的夜莺。“皇上,夜莺爱自由,哪怕是一只即将病死的莺,也最最向往那辽阔的天空……“你若把这样一只夜莺锁在这座精致而奢华的金笼,它会死的更快!”眼前的男人,是南诏国男人的典型的代表——身材不算威猛,但在南诏已属出类拔萃的高大,脸孔不似北沧男子那般硬俊豪迈,温温似玉,就如皎月清辉。一双凤眸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息,高傲而不可一试,然而,在那凛凛的帝王之仪背后,深藏着的是为人所不知的冷清孤寂。一身的明黄龙袍衬着他卓然不群的身姿,背着清晨的温润阳光,正无比恼怒的盯着她,活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去一般。“放开我吧,皇上,你捏得我生疼了。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法反抗你一丁点的蛮力。皇上这样凶神恶煞的样子,难不成还想要强求与我吗?”“要是朕还当真就要强求与你,你当如何?”“真强求?”她忽又一笑,扬眉间,却大大方方的威胁起来:“可以的呀,皇上是天,你想强求便可强求,你若想从此以后逼得我不跟你说一句话,若清悉听尊便……”“林若清……”“就如皇上所言,在你这个偌大的皇宫里,你很难找到一个真正不曾把你当皇上来看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看你的目光里总会含着敬意,也含着提防之心,每个人全是冲着你手上的权力去的,独独我这个在江湖之上闲游的夜莺对你这个皇帝没有一丝一毫的非份之想。“皇上与我相交时日虽不算长,看好的便是若清身上这点特别之处,今日你若执意纳我为妃,那么,若清以后便以宫妃之礼相待,遵你南诏皇宫的宫规戒律,再不会与皇上嘻笑怒骂,显露自己的性情。“如果这便是皇上想要的,若清必成全!这个所谓的什么贵妃之称,若清会接!”一番话抑扬顿挫,越说越冷清,却让这位年轻的帝王寒到了骨子里。这女人,完全是软硬不吃,他可以臣服文武百官,独独驯不下这个女子的心。是的,只不过三个月而矣,他便彻底迷上了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女子,然而,她却强势的一再抗拒他的亲近,而他却拿她毫无办法。“朕不会让你死……朕一定让人医好你……一定!”他不喜欢她这种认命的神色,太过淡定,太过沉默。“好啊!”她却笑,盯着那个拽住自己的男人,咪咪直笑:“要是哪天御医说我可以长命百岁了,我便嫁你,以报救命之恩……现在,放手!”声音是如此的冷静。他放手,凝视,心,不断的为她着迷,看着她小口的吃着茶,怡然自得。这是一个迷一样的女子,查不出来历,问不出蛛丝蚂迹,可她身上泛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央央之气。这个女子,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被任何事迷惑,也不会作任何沉沦——她将一切当作了过眼云烟,笑的璀璨,说的痛快,不藏着也不掖着,了无牵绊,也不与任何人亲近,让人捉不到她一根软肋,潇潇洒洒,就为成全自己的心愿。不管她是怎样一个出身来历,他已决定,一定一定要将她留在身侧。从此以后,不问过去,只看将来。若能得之为妻,那是一生之幸。他目光灼灼的盯视,说:“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朕若找到人医好你,从此你就是朕的女人!”“成呐!”她依旧笑的明媚,答的流利——哈,反正过了今夜,明儿她便不会在这儿,从此以后,这世上也再没有林若清,你爱怎么折腾,由你!没想到的是,她的命运,会再次逆转——清晨信誓旦旦欲娶她为妃的这个男人,晚上,便将她当作贡品,拱手让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待续!今日更毕!八百免费,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