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机敏,只是这机敏忤逆了他,他便要毁了这机敏,萧狄心中冷笑。舒残颚疈“怎么回事?”正在这时,一声威严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沉醉心底一沉,循声望去,只见文帝携了瑾妃正远远看向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太子和太子妃见到文帝,立刻躬身行礼。太子道,“小事。怀夫人腿脚不便,又险些从马车上摔下,自觉冲撞了儿臣。宕”文帝目无情绪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沉醉,淡道,“既然腿脚不便,就不要再跪着了。”沉醉低道,“谢皇上。”容容将沉醉扶起,沉醉退至一边延。一场小插曲,文帝瑾妃不以为意,径自走向自己的车驾。太子携了太子妃越过沉醉,往前走去。沉醉低垂着头,以为终于摆脱了这讨厌的太子,心中正正松了一口气,她前方,萧狄却忽然勾了勾唇,而后,顿住脚步。“太子怎么了?”太子妃问。太子并未答话,只是缓缓转过身来,又走回向沉醉。文帝与瑾妃尚未上车,听得这边动静,都停了脚步,狐疑地往沉醉和太子看去。其他下人好奇,也都顺着看去,只见太子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方素色手帕,递给沉醉,“这可是夫人的手帕?想是方才不小心落到了孤的袖中,现在孤原物奉还,夫人自己收好才是,莫要再轻易遗失了。”文帝见状,脸色顿时大沉,瑾妃不悦地皱眉。沉醉睁大了眼睛,既惊且怒,她的手帕怎会在萧狄那里?对了……一定是刚才她落下马车,她动作虽快,却没有快过萧狄,让他偷了手帕去!沉醉心中愤恨得咬牙,萧狄真是枉为太子,竟然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偷她手帕,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还”给她。说是还,可是这在外人看来全变了个味!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她是有夫之妇。而她,先是摔到萧狄怀中,本就容易引起口舌是非,现在萧狄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她手帕。本朝民风虽然含蓄,但女子主动向男子示爱的也并不在少数,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以贴身的丝帕赠予男子……萧狄此举,其他人会怎么想?又或者说,萧狄本就是想要让其他人怎么想她吗?已经嫁给怀陌,却先和虞王纠缠不清,现在又勾.引太子!萧狄这是强行给她安了个荡.妇的罪名。沉醉真是恨不得照胸狠踹萧狄两脚,踹得他吐血求饶,然而现在却不是她恨的时候,文帝眼睁睁看着,原本就不容她,若是她再勾.引萧狄,文帝必定会直接将她赐死。沉醉压下心中惊悸,稳定心神,虚与委蛇道,“太子想是弄错了,这并非沉醉的手帕。”“哦?”太子挑眉,音调却是意味悠长,耐人寻味。否定有用?这种事情败露,是个人都会否定!沉醉,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也不过是在狡辩!没人会信你!沉醉淡淡一笑,无畏无惧地看向太子,“太子真的是弄错了,姑娘家的手帕上都会绣上自己的名字,太子看看手中那一方帕子,可有妾身的名字?”萧狄脸色微变,迅速翻动手中帕子,果然,素净得可以,什么也没有,不由双目阴狠一眯,却并未说话。文帝瑾妃毕竟站在远处,看不清这帕子上到底有没有沉醉的名字,沉醉心中冷冷一笑,以不轻不重,刚好能让文帝瑾妃听到的声音问,“太子殿下可有看清楚,有还是没有?容容,不如你去帮太子殿下看看。”萧狄冷声道,“不必了,孤看得清楚,这上面确实没有名字。”远处,瑾妃看了看文帝,文帝面色冷淡,却也并不和善,仍旧看着沉醉。萧狄没说话,岑筱之却轻道,“怀夫人的手帕都有绣名字吗?”沉醉轻轻一笑,“这是自然,妾身的手帕上都会有一个醉字。”她说这话时,声音加重。“不知夫人可否将自己的手帕拿出来看看?”岑筱之顿了顿,嗓音温婉,解释道,“毕竟这方手帕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太子殿下袖中,却又不是筱之的,太子殿下拿来无用,也得要尽快找到失主才好。哦,夫人不要介意,我只是怕夫人记错了。”沉醉一笑,“没关系。”便看向容容,“容容,将我的手帕拿出来吧。”岑筱之见机,问,“夫人手帕不在自己身上?”沉醉当即反问,“难道太子妃的手帕在自己身上?”岑筱之胸有成竹,“这是自然,这样方便,随时可以取来用。”岑筱之说着,手便往腰侧探去,顿时脸色一变。手底下,什么也没有……岑筱之心惊,萧狄看向她,岑筱之讶异回视,两人又同时看向沉醉。沉醉镇定自若,微微一笑,微高了声,“太子妃的手帕不见了?是不是刚好就是太子手上那一方,太子误拿了太子妃的手帕,却误以为是沉醉的?”萧狄脸色紧绷,岑筱之眼中诧异。怎么可能?她的手帕明明就在自己身上,且她从小习武,若是有人偷去,她也断不可能毫无察觉。沉醉,沉醉怎么会知道她拿不出手帕?远处,文帝目无表情,静静看着,也不出来说话。岑筱之轻咳一声,淡道,“大约是我今日忘记了带手帕,或者也是在贴身侍女那里,但太子手中那帕子也万万不是我的。”沉醉点了点头,“没关系,沉醉自然是信太子妃的。只是这事可万万不能误会,沉醉理当拿出自己的帕子出来,容容。”容容缓缓走到近前,低道,“夫人忘了吗?夫人的贴身物品都是太聪明在管,奴婢这里没有。”岑筱之唇角冷冷勾了勾。沉醉不动声色,只问,“太聪明呢?”“天没亮就被爷罚去猎野兔了,太聪明甚至忤逆了爷,这事有不少的侍卫目睹。”岑筱之笑问,“那可有说何时回来?若是晚归,怀夫人岂不是整日都没有帕子用?”“奴婢回来了。”岑筱之话刚刚落,太聪明便从远处树林里匆匆跑近,一手正拎了一只野兔。那野兔还活蹦乱跳的,太聪明明显并未用武器伤它。太聪明跑到沉醉近前,低声问,“夫人,找奴婢何事?”沉醉并不着急,只从太聪明手中接过野兔子,才道,“我的手帕呢?”岑筱之有意无意道,“太聪明姑娘方才可并不在场。”这句话看似不搭边,实则是在暗示,太聪明这样忽然跑出来的场外求助,极有可能是知道了这边麻烦,才临时拿了道具过来充数。沉醉自然知道岑筱之的意思,也并不说破,太聪明却问,“夫人要多少张?”这话一出,岑筱之、萧狄脸色微变。“你那里还有多少?”太聪明想了想,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叠手帕来,随意看了一眼,“大约十二三张的样子。”沉醉微微一笑,点头,“将帕子拿给太子和太子妃瞧一瞧。”“瞧几张?”“全部。”太聪明颔首,双手将手帕奉给萧狄和岑筱之。两人见状,脸色顿变,双唇紧抿。手中的十二三方帕子,虽然也素净,可角落处无一没有绣上一个“醉”字。“拿来给朕也瞧瞧。”一直没有出声的文帝忽然开口,沉醉闻言,远远朝文帝福了福,示意太聪明过去。太聪明从太子和太子妃手中拿回手帕,向文帝奉上。文帝看着手中丝帕,帕子无一不是素淡的颜色,只是每一张帕子上的字,不论颜色和字体,都有细微变化,唯一的共同点却是这绣工精致,一看便是花了不少的时间精雕细琢而成。这样的帕子,若是只有一方,还有临时绣出的嫌疑,可这手中统共十三张,即便是宫中最好的绣娘,要绣出这样的成果也最少得一天。文帝目光淡淡瞥过太聪明,问,“这帕子是你绣的?”太聪明低道,“回皇上,这是夫人亲手绣的。奴婢粗野,拿刀还算马虎,拿针却是万万不会的。”文帝淡淡点头,将帕子还给太聪明,“下去吧。”“是。”太聪明颔首离开。萧狄脸色难看,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果真是孤弄错了。”沉醉沉稳道,“太子殿子也是好心,不过总算弄清楚了。我出门总爱贪多,偏又自己懒散,这才会让侍女带着。”又看向岑筱之,轻道,“太子妃今日既然忘了带手帕,不如拿一方过去先用着?”岑筱之脸色不悦,依旧平静道,“怀夫人心意本宫心领,本宫的侍女也快来了。”沉醉轻轻点头。这事落了个结果,文帝和瑾妃先行上了车驾,其余的看热闹的也纷纷散开。沉醉退至一边,让太子和太子妃先过,太子经过沉醉身旁时,略略顿了顿,赞道,“原来怀夫人不仅貌美,更是聪慧,怀陌幸运,能娶到你。”沉醉不卑不亢,“太子谬赞。”所有的人缓缓上了车,沉醉这才由容容和太聪明扶着上去,刚一进车,整个人便几乎瘫软在地。不多久,怀陌沉了一张脸进来,冷冷瞥了两个丫鬟一眼,太聪明和容容识得眼色,默默退下。车驾前行,沉醉想起来也后怕,看向前方的怀陌,低道,“谢谢。”怀陌脸色沉得可怕,嗓音瘆人,“我真想就让你这么死了,省得你到处招蜂引蝶!”沉醉闭了闭眼睛,心中五味陈杂,虽然证据确凿,她确实落在了萧狄怀中,萧狄又确实拿了她的手帕,她再要在他面前辩驳似乎就是没脸没皮了,可她还是矛盾地期盼他能信她。她叹,“有人在暗处推我,我才会摔下去,帕子是萧狄偷去的。”虽然明知无用,她还是说了。该说的,她说;信不信,在他。沉醉此刻只觉浑身虚软,有些发冷。方才的场面,她虽然强撑了下来,可是想起来,她仍旧是怕得发抖。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有人在暗处暗算她,不然她不会好巧不巧摔到萧狄那里去。萧狄拿她的帕子,俨然就是早已算计好的。好在文帝出来的同时,她眼风瞥过一个白影,虽然转瞬就闪开了,但她知道,下意识就确定,那是怀陌,他就在近处。所幸,她从来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小风雅,从不在自己的帕子上绣名字,让她可以一口咬定太子偷去的手帕不是她的。之后,她又加重声音强调,她的帕子都有绣字,她在暗示怀陌,去找太聪明。曾经在无遇那里,那个让她发誓从此再不在无遇面前动针线的侍女就是太聪明。太聪明可以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飞针走线,绣出繁复的牡丹图,沉醉知道她必定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绣出几个字来。而她,同时以岑筱之的帕子借题发挥,拖延了时间。只是令她想不到的却是,岑筱之竟然真的没有帕子。……总算配合得好,不然她这水性杨花的罪名一定,她就死定了。沉醉虚弱地靠在榻上,冷的浑身都在发颤。怀陌阴鸷地看了她一眼,狠声道,“你最好不要骗我。”沉醉心口苦苦的,仿佛在笑,她低道,“怀陌,嫁给你……好恐怖。”怀陌闻言,身躯一僵,心头竟是猛然窜上一股恐惧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该他的,随时会忽然消失。他起身,走至沉醉身边坐下,不置一词将她揽入怀中,半晌,又问,“冷?”沉醉缓缓闭上眼,靠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嫁给你,真的好恐怖。”怀陌心中烦躁,冷声斥道,“闭嘴!”沉醉呵呵笑了出来,笑够了,嗓音不容置喙的坚定,“昨晚你答应我的,要送我回去,怀陌,送我回去吧……”怀陌身躯一震,而后,缓缓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紧得沉醉几乎以为他是要掐死她,省了他反悔。他又忽然双手扳过她的双肩,让她面向着他,看清他的脸,看清他眼睛里的……拒绝。沉醉苦笑,嗫嚅道,“你昨晚明明答应了的。”“现在不行,文帝本就不信你,你此刻回去,多半就永远消失在路上了。”怀陌面色冷凝,眸色深晦。沉醉抬眸,眼睛酸热,她哽咽着,低哑道,低得几乎只能两人听见,“你为什么早点不告诉我,嫁给你会这么恐怖?除了你,我还被人暗算过多少次?啊?中秋的时候,怪我不该乱跑,好,我认命。可是刚才,刚才……那么多人看着,我都能被算计,我甚至不记得我哪里得罪过萧狄。他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陷害我?皇上、瑾妃、太子、景王、沉鱼……这么多人想要我的命,还有你,你也喜怒无常,你待我也不是真心的。这一刻喜欢我,下一刻又不知什么原因对我坏。怀陌,嫁给你,好恐怖,真的好恐怖……”她说着,眼泪早已双行流下,她反手紧紧抓着怀陌的双臂,“这就是你让沉鱼隐藏的原因吗?你爱她,所以你将她藏起来,你舍不得她受这样的伤害,你就将我推了出来……”她低哑地控诉着,眼泪簌簌流下,怀陌的目光一直深深地凝着她,深到几乎能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看她。若是在看她,看一个人的目光又怎么会这样的深?若不是,他的眼睛又明明聚焦在她的脸上、她的泪水上……她脸色惨白,无助地落着泪。让她害怕的并不仅仅是刚才萧狄的算计,而是她身处的这个像沼泽一样的环境。她原本以为,只要她小心,她不乱跑不乱动,她就安全。可还是防不胜防,明明站在原地没动,那块地也自己变成了沼泽,要将她拉下去。甚而,那一刹那,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进入到这个环境里是为了什么。她一直以为她是为了这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不爱她啊!他爱的那个女子,他保护的那人,他舍不得让她进来。她进来做什么?呵,她进来,做一块踏脚石。怀陌用力地将她抱进怀中,唇轻轻吻上她的脸颊,她的耳朵,她浑身冰凉。沉醉也抱着他,趴在他肩上,凄凉地问,“怀陌,我爱你,就活该被你利用吗?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一路走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怀陌身躯重重一僵,沉醉凄凉的笑。良久,他哑声道,“对不起,这只是个意外,我没有保护好你。乖,别怕,今日你所受的委屈,我必定为你十倍讨回。萧狄双臂碰你,污蔑你,我便卸下他双臂。沉醉,信我,不用等太久,我便能为你报仇。”沉醉眼泪大片涌出,“我不要报仇,怀陌……我不要你为我讨回什么,我只要你对我好一点,多爱我一点,好不好?”“好,好……”怀陌痛声道,她的眼泪和脆弱揪疼了他的心,他一叠连声地在她耳边允诺,温热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耳边,“好,我爱你,我保护你……”“那你放我走吧……”怀陌的吻顿时僵下,心头那翻涌的对她的激烈的感情,刹那凉去,他缓缓放开她,望进她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除,非,我,死。”沉醉眼泪汹涌而出。怀陌残忍地看着她流泪,就这么定定望着她哭,既不劝,也不恼。良久,直到她的眼泪渐渐少去,他再次用力将她抱入怀中,嗓音极低,却坚定如磐石,“沉醉,我爱你,别离开我。除了放你走,我什么都答应你。”沉醉缓缓闭上眼睛,此刻,她只觉心前所未有的疲累。怀陌似乎对她说了什么话,那句话,她似乎等了很久,可是时间不对,意义也仿佛不对,于是她再也不能高兴得跳起来,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极快在他怀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