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久见沉醉脸色越发的苍白,不由心惊,“沉醉,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沉醉只觉心烦意乱,随意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吃的东西不好,我胸口闷,有点犯恶心。舒残颚疈算了,不要纠结我的脸色,你记住,马车停下时你偷偷下去查看,看那多出的一辆马车是谁的,知道吗?”红久见她烦躁的样子,嘟囔着点头,“知道了啦,真不明白,你现在还关心马车做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宕”容容在一旁静静看着沉醉,连红久都注意到沉醉脸色不对静,她素来心细,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事实上,三人入牢第二日,她便发现沉醉不对静,常常无意识地捂着胸口,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时见状,便对沉醉道,“还是我去吧。”沉醉看向容容。容容道,“我和外面那些人总归比较熟悉,容易打听。叶”“喂,你看不起我?”红久对容容怒目而视。容容懒得和她争吵。沉醉深深看着容容,忽然问,“你要去找谁打听?怀陌吗?”容容心惊,不意自己的心思竟然被沉醉看出,脸色微变。沉醉唇角轻轻扯了扯,淡道,“不必你去,红久,你去。”红久得意,朝着容容嚣张一笑。容容着急,望着沉醉,劝道,“夫人……”沉醉嘲讽道,“他若想来看我自己就来了,不必你去请!他没来就没来,我不会请他来!”“夫人何必和大人置气?大人也有他的难处……”“你是要我体谅他吗?是他先不信我的,他不信最好,省了再和我纠缠!”沉醉负气。“不,”容容见沉醉紧紧抿唇的样子,无奈轻叹,“奴婢是想让夫人为自己的身子考虑。您生病了,奴婢想请爷过来看看。”“我没有生病,谁被关在那阴暗的地牢里身子会好?现在没事了。”沉醉执拗地说,尽量让自己别再去想怀陌,想起来就生气!一生气,胸口就更闷了。喉间干涩,沉醉下意识捂唇,胸口处一阵恶心,折腾得她紧紧皱眉,再发不出声。容容自知多说无用,没再坚持,转而对红久道,“那你一会儿出去,顺便拿些酸梅回来。”“为什么要拿酸梅?”容容看了看沉醉,叹道,“夫人犯恶心,吃些酸的东西该会好些。”红久想了想,点头,“好吧。可是……能不要拿酸梅吗?酸梅听起来好像是给怀孕的女人吃的,沉醉又没有怀孕,我拿果醋回来好不好?”红久自顾自说着,很无辜,沉醉听到,却是浑身顿时一僵。心跳止不住地加快,扑通扑通,她几乎能听到那声音。怀孕?!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那个男人那么疯狂对她……她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里来!红久还在那里自顾自说着,容容察言观色,看到沉醉的反应,已经知道她明白过来,望着沉醉会心一笑,试探地问,“要让大人过来吗?”沉醉闻言,仿佛被吓到般颤了颤,转头,看向容容,睁大了眼睛,无意识地咬了咬唇。容容一笑,“夫人别怕,若是真的,夫人该高兴才是,大人也会高兴的。”“他……真的会高兴吗?”那为什么她心里的不安却在急剧扩大呢?红久见这两人莫名其妙,坐到沉醉旁边,问,“高兴什么?”容容含笑看了红久一眼,没说破,只对沉醉道,“大人这么疼爱夫人,如果知道,想必会快乐极了,而且,夫人也可借此机会求皇上原谅不是?”沉醉听着容容的话,容容果然不愧是怀陌的人,见微知著,事情刚露出一个苗头她便想到了如何利用。只是此刻,沉醉忽然觉得心好累,艰难地闭了闭眼。容容见她脸色疲累,虽不明白她到这时为何还这么抑郁,却也察言观色,没再说什么。红久跟在沉醉身边多年,也明白沉醉这样就是心情极不好。在牢中的时候,她还只是心情不好,此刻,不明白她和容容一番哑谜下来,为何就成了极不好,却也不敢打扰她。耳边清静下来,沉醉缩在座椅之内,只觉手足越来越凉,冷得她轻轻发颤。孩子?想必这孩子对怀陌而言绝不是个好消息吧。他的孩子,却不是沉鱼的,能是什么好消息!到时候,他打算怎么处置她和孩子?杀了孩子留下大人,还是杀了大人留下孩子,还是母子俩一起杀了?沉醉自嘲地笑了笑。红久被她那笑容吓到,正要开口,马车忽然一阵动静,竟然有一人进来。容容当即戒备,起身便迎向来人,红久亦是立即转身,防备看向来人。站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名橙衣女子,面纱遮了半张脸,只见眼若秋水,风情万分。这马车并未停下,她便是这样上了行进的马车。“迦绫不请自来,叨扰夫人,还望夫人见谅。”迦绫大方地自我介绍。沉醉艰难地看着眼前女子,眉头紧蹙,那迦绫身上的味道……沉醉只觉胸口大疼,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险些摔倒在地。容容、红久慌忙回身去扶。“夫人,没事吧?”“沉醉,你到底怎么了?”两人一阵慌乱,沉醉想要安抚,却只觉胸口又是一阵剧痛,痛得她说不出话来。迦绫见状,立即走近,“夫人,我帮你看看。”容容、红久防备地看向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沉醉脸色惨白,额头上浸出冷汗,虚弱地看向迦绫,只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迦绫愣住,自己往自己身上嗅了嗅,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啊,这个是我们南诏的一种香料。你若喜欢,我送些给你,现在,我先帮你看看吧,你看起来好痛苦。”迦绫说着,就要到沉醉身边去。红久一手将她拦住,不耐烦道,“你到底是谁啊,我们都不认识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迦绫尴尬。沉醉心口又是一阵剧痛。容容低呼,“夫人。”沉醉脑中隐约有什么划过,她看向迦绫,主动将手腕递向她,“麻烦公主帮我诊断。”迦绫点头,“好。”***“爷,容容求见。”行进的马车外面,小黑向怀陌禀报。怀陌原本半阖着眸子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睛,“让她进来。”容容进了马车,见到怀陌,朝他行了行礼,便道,“大人,夫人有喜了。”怀陌闻言,一瞬间,身躯僵直,而后,猛地抬头。双目如箭一般,阴狠看向容容,只见她一脸笑意,顿时,眼中阴鸷更深,嗓音几乎从齿间迸出,“你再说一遍,沉醉怎么了?”容容仿佛完全不能感觉到怀陌忽然而来的杀气,镇定自若,又重复了一遍,“夫人有喜了。”容容被怀陌一掌打出马车,摔到地上,马车旁有护卫骑马,容容落地,惊了马儿,险些被马儿践踏,多亏她反应快,关键时刻就地一滚,方才逃过一劫。众人见状,都是一惊。这位爷不论暗地里手段如何阴狠,但至少面上从来温儒,何曾有人见他这么对待下人?容容满身尘土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溢出鲜血,步履不稳地往后面走去。小黑小白见状,面面相觑,两人正摸不着头脑,只听得马车内传来一声冷沉,“小黑,你到后面去护送夫人,不得有任何差池。”小黑听得怀陌的话仿佛是从齿间出来,有种恨不得将人拨皮削骨的狠意,不由心惊,也不敢多话,颔首,“是。”随即骑马后行。小白心中更是疑惑,回头往队伍后面看去,正好见迦绫公主从沉醉的马车上下来,回到她自己的马车中,不由皱眉,心中暗叹没好事发生。正想着,只听得“砰”的一声震响,从怀陌车中传来,小白一慑,慌忙驱马上前,问道,“爷?”“滚!”里面传来一声震吼。小白一凛,她这么多年跟随怀陌,这还是第一次见怀陌发这么大的怒,尤其,这里前后都是文帝的耳目。小白不敢多言,自觉与怀陌车驾拉开距离,心中却在疑惑,容容到底对怀陌说了什么,让他杀气这么大?容容回到马车,沉醉正虚弱地靠在红久怀中,见到她狼狈,苦笑,“对不起,连累你了。”容容摇头,支撑着走回去,“夫人别这么说,夫人有令,奴婢就是死也要为您办成。”沉醉扯了扯唇,自嘲,“恐怕,你得改口了,往后别再叫我夫人。”“夫……”容容张口,舌头仿佛打结,顿了顿,她忽然朝着沉醉跪地,“对不起,奴婢不该妄自揣测的。”沉醉只觉眼睛酸涩,却是一点湿意也没有,“你向我说什么对不起?和你有什么关系?”“不,奴婢不该妄自揣测,误导夫人。”沉醉摇头,“起来吧,我想静一静。”红久在一旁气呼呼的,胸口剧烈起伏,也不敢再破口大骂了。空气里明明已经少了迦绫身上那阵香气,可沉醉只觉心口还是一阵一阵的绞着疼痛……沉醉自嘲,想她大约是对那种香味已经熟悉至极,刻入骨血,所以不必闻着,想起来也能疼痛。过去三个月,她日日闻着与那相似的味道——从那个男人身上!“公主的香料,主要成分是什么?”“麝香。”行车一整天,一直平静,即使马车中途停下休息,也再没人来打扰,红久亦没有离开沉醉去探听什么。回程快马加鞭,不像来时算计好了行程,不再讲究晚上落脚,一行人只顾赶路,到晚上的时候,果真错过了城郡,大军只得原地安营扎寨,宿在野外。马车停下,沉醉立刻便被小黑送到了怀陌的营帐里。营帐漆黑,沉醉有些不适应,却也敛下心神,一步步走进。看不清脚下,沉醉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身子正不稳,忽然,眼前剧烈的气息逼近,随即,她的脖子上掐上了冰凉的一只手,那只手一收紧,她只觉身体里的空气也全部被逼了出去。沉醉咬紧了牙,没出声。黑暗里,她和一个要杀她的男人对峙。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开始能看清眼前的男人模糊的轮廓,尤其,他眼中跳动着的疯狂愤怒的火焰,她一览无余。她任他在她的脖颈间渐渐加重力道,等着他杀她。“说,是谁?”他咬牙切齿低问,声音嘶哑得仿佛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而她正是伤害他的那一人。“呵呵……”沉醉轻轻笑了出来,笑得眼泪落下,正落在他手上。怀陌如被什么东西烫到,有力的手几不可察一颤,随即放开她,却是一手抓起她,掀开帷帐,往外飞快走去。沉醉一直被他抓着离开,他步伐快,完全不顾她死活,她整个人几乎被他拖着走。他迅速拖着她穿过近旁树林,便听到水声,眼前是一个湖泊,有小瀑布的水流下,正好流进这湖中。这里周旁无人,水声在夜里极大,正好可以掩去说话的声音……即便有人,不接近来也听不到,而一旦接近,又会被这人发现。沉醉想着,扯了扯唇,嘲笑。“你笑什么?!”男人阴狠地问她,看她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将她捏死,或是推入水中淹死。沉醉迎视上他,“你明知道我怀了别人的孩子,刚刚还饶了我,现在又找了这么个好地方,我当你这么费心是对我神魂颠倒了,你说我该不该开心?”她话落,耳旁气息霎时剧动,沉醉淡淡看向怀陌高举的手掌。那手掌终究没有落下,只停留在空气里,而后,他愤恨收回,“那个男人是谁?”沉醉反问,“这么确定我怀的不是你的孩子?”怀陌闻言,身躯一僵。沉醉双目冰冷盯着眼前的男人,“我倒想问问你,你我日日夜夜欢爱,我既无避孕,怀孕了你却一口指认我怀了野种。怀陌,你从哪里来的信心?”怀陌闻言,双目一眯,抬手,便抓过她的手腕。沉醉也不挣扎,就任他探脉,一双眸子冷冷盯着他的脸,月光下,他的脸色倒也好认,她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渐渐出现的惊愕,而后,他狠狠看向她,“你骗我?!”她根本就没有怀孕!他说着,一把甩开她的手。沉醉被他一怒之下的力道甩开,踉跄两步,险些踩到水里,怀陌冷哼一声,又将她用力拉回。沉醉狠狠撞入他怀中,他身体坚硬,她撞得头也疼了疼,待缓过来便狠狠往他一推。怀陌冷笑一声,反而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坚实的手臂狠狠压着她的身子。沉醉挣了挣,挣不脱,也懒得徒劳。怀陌抱着她,到她安静,他才厉声问,“你到底又在闹什么别扭?你到底知不知道轻重,这样的玩笑你也要乱开?”沉醉轻笑,“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一不小心你就会杀了我?”怀陌想起方才震怒之下,竟然真的差点掐死她,不禁心里后怕,可是,却是她……他咬牙,“是你先说谎!”“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不会怀你的孩子?”沉醉声音忽然淡下,淡漠得仿佛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再不是和她同床共枕夜夜.春.宵的男人。怀陌身躯一僵,而后,缓缓将她放开,直视向她的脸,沉声问,“你知道了什么?”“没什么,不过知道了你身上这香……主要成分是麝香。”沉醉眼见着怀陌脸色微变,心中不由发寒,扯了扯唇,又往他怀中靠去,嗅了嗅,再退开,轻笑,“嗯,今天没有那味道。我猜,你是只有在和我上床的时候才会用那香,对不对?”“闭嘴!”怀陌脸色铁青,只觉沉醉那笑刺目,怒斥。沉醉冷冷一笑,转身离开。手却被他从后面捉住,只听得他冷声问,“去哪里?”“回去睡觉。”沉醉硬声回道,又缓缓回头,目无表情地问,“还是你要我今晚伺候你?那你想要回去还是就在这里?”她话中自轻自贱之气让他大大不悦,又见她眼中对他的怨怒毫不遮掩,心中既怒又疼,他紧绷了脸,狠狠盯着她。良久,他终于退了一步,轻叹,“孩子……我们总会有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所以我才会这样做。”“你不必向我解释,你解释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她的冷淡终于让他动怒,他狠声道,“沉醉,你不要不识好歹!”沉醉无所谓地点点头,“好,那你告诉我,你对我,有哪一点是真的?”“你……!”“你信我,是假的;你不信我,也是假的;你想我,是假的;你爱我,也是假的;”沉醉冷声打断怀陌,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甚至你这么迷恋我的身子,都是假的!我整个人就是你的棋子,你对我毫无半点真心可言!你从头到尾就是在利用我!”“沉醉!”怀陌眼中阴霾渐渐聚集,下巴绷紧,整个人如同即将横行的飓风。“你想否认吗?怀陌,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皇上已经下旨赐婚,回京你就会迎娶南诏公主。这个就是此行的目的吧?不,还有一个,扳倒太子,对不对?恭喜你,机关算尽,终于达成了!”“怀陌,我以为你真的是想我,至少是想我的身子,才会将我带在身边,甚至因此丢了丞相的官职。可事实上,我还真是太看得起我自己了,是不是?你将我带在身边,不过是做一出戏给所有人看!你以退为进,给了萧狄和张居是打击你的破绽,最后却是你将这两人一网打尽,一旦回京,你官复原职,只会有更大的权势。你放任文帝害我和萧狄,其实你才是获益最大的那一人,你既得到了权力,也可顺势娶了原本该属于萧狄的公主!”---沉醉胸闷是麝香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