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莲并不知道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在对晁羿和太子并未对她言而无信感到些许安慰同时,最令她担忧的还是姬羡壹的安危。到底是什么人伏击的他,他如今可否平安,要如何让他消除对自己和皇上的误会?宫里洋溢着一派迎接新年和太子大婚的喜庆气氛,贺莲却因种种疑问小脸上挂满了忧色。曾在宫中卑微的太监身份,导致贺莲没机会培养身边势力,唯一关系不错的小豆子又随天晴出了宫外,如今连个能为她通传消息的高手都没有。贺莲曾想过写信给姬家,向他们解释此事并非皇上所为,又怕弄巧成拙令他们以为她在为自己开脱,好在度过了难熬的七日之后,终于让她等来了路昭的一个口信。少主很安全。得到这五个字,贺莲如释重负,本想打听一番姬羡壹的近况,路昭却似有意回避一般匆匆离去。若不是贺莲还有一定的抗压性,近来连连发生事情,身边的人又古怪异常,她很可能坚持不住而精神崩溃了。又过了三日,贺莲一直在太子妃寝宫学习着如何当好未来皇后的课程。天天十二个时辰有一半的时间是和嬷嬷,宫女们呆在一起,各种宫里规矩,思想教育,床第之术,御夫之术等等,一并填鸭式地灌输进她的脑子里。丫头她记性好,学习能力强,嬷嬷们教的东西不仅能够倒背如流,还能举一反三,如此省心听话又可人的准太子妃,深得资深宫女们的喜爱,不过贺莲倒觉得想留住男人得靠心思,想留住权利得靠手腕,书本和规矩那种东西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平日表现出来的认真,纯是为了安抚某些人的心罢了。眼看离大婚还有两夜一日,一些外族使节纷纷入宫,居住在为他们统一安排的寝殿建筑群里。由于和贺莲有着特殊一层关系,富记城小县令闫棋子以上宾的身份住进了使节宫殿群,这下可乐坏了一心求上位,求发展的棋子哥,挨门挨户串门打招呼,一日下来不知用什么方法把现有的使节贵族们全部混熟了,还都不嫌弃他地位卑微,与他同桌共饮侃侃而谈。泡了两日牛奶浴,按了整下午马杀鸡的小丫头在太子妃寝殿都快呆傻了,一听说棋子哥进宫了,喜出望外,披上裘皮大衣便跑去使节寝宫找他。夜晚的空气沁着凉意,快速的奔跑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与她脚步声重叠在一起的,是形影不离的侍卫紧跟其后,即便心情再愉悦,贺莲也有一种进了监狱出外放风的感觉。还是在金豪山舒服啊,出入自由,还有一众小弟拥护,当山大王的感觉可比太子妃过瘾多了。一入宫殿群的范围,小丫头倏地放慢脚步,因前方款款走来一位大腹便便的老者。看穿着许是朝廷重臣,这时嬷嬷们交给她的宫里规矩便起到了作用,小丫头同样仪态端庄地迎向老者。“老臣拜见太子妃。”虽无数次听说林丞相的大名,贺莲见到真人倒是头一遭,回想当初林时归要陷害太子的事情,林丞相不可能没分参与,贺莲对这表面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头并没有多少好印象。表面寒暄了几句贺莲便找理由草草结束对话,离开了林丞相的视线。说来也奇怪,他们并未见过面,林丞相岂是会一眼认出了她?方才说是从气质,举止看出她的身份,贺莲可不会傻到真的去相信,不过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想认出一个人自然有他的办法。不再多想,打听到棋子哥此时正在乐央宫和东岳国使节热络,贺莲便直奔乐央宫而去。岂知进去才知,那东岳国使节竟是曾被她赏了一巴掌的东岳国二皇子——郭希。一身深玫红色暗花锦袍,浮夸张扬,倒是尽显了他欣长身姿,不过与他俊雅面容和文质彬彬的气质大相径庭。这给人一种什么感觉,就像好好一个正儿八经的企业金领,花枝招展走上t台当起了模特,可谁让人家有那本钱呢,有貌有身材,换了普通人那叫不伦不类,穿在他身上倒是彰显个性,大胆前卫。对于这一点,贺莲也由衷表示赞许,可一看见那张和眼镜男一模一样的脸,她小手就痒痒,想再扇他一巴掌。然而,冲动是魔鬼啊,上次打了他的恶果终究还是来了。男人眯缝着眼睛睨着她,面上看不出表情,不过从身上散发的气场来看,男人有惊讶,有不满,有想要把她吃了的冲动。敌弱她强,敌强她装弱,为尽地主之谊,姑娘她选择性忘记跟男人的恩怨,笑得端庄得体,像是第一次见面一般走上前去,“棋子哥,这位是……?”美人一笑倾城,然而看的人——脸绿了。郭希不敢置信地眸子眯得更紧,好似当真不认识一般研究着小丫头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闫棋子一见妹子来了,激动的恨不得扑上去狠狠来个熊抱,可到底是个识大体的人,在外国使节面前,小小县官也是有官架子的。他退后一步,站在郭希身边,“太子妃,怎么不记得了,我们方才还有说起您,您拜访东岳国时和二殿下见过面啊。”“哦?”贺莲继续装傻,优雅地福了福身,一脸歉意,“见过二殿下,本宫行程匆忙,并未留意,如有冒犯还望二殿下见谅。”脸上满是欣赏的神情,闫棋子是真真为有这样一个完美的妹子而自豪,瞧那举止,瞧那言谈,在金豪山上威风凛凛,如今做了太子妃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母仪天下的气势了。一直面无表情的郭希,终于放松了他的眼睑,勾起一丝莫名笑意,“哪里,许是本殿下的脸对太子妃来说印象不够深刻吧。”说着,纤长玉手抚了抚早先被贺莲打过的那一侧脸颊,似在有意提醒她,你少给老子装算,你干过什么他记得清清楚楚。气儿一抽,看他那不忿的小眼神儿,贺莲内心无比膨胀,就是想气死他丫的。“怎么会呢,二殿下的美貌岂是我等平民敢窥视的,不过既然本宫有幸做了太子妃……,”贺莲抬了美眸毫不客气地盯着郭希,言下之意,之前瞧不起她是平民,如今她以太子妃的身份想俯视,想鄙视,想轻视全凭她乐意。小丫头一脸感叹,“二殿下果然美如宋玉,貌比潘安,何止是印象深刻,恨不能想在您俊美脸颊上留下些痕迹才能表达对您样貌的赞叹呢。”故作一惊,“哎呀呀,瞧本宫这嘴真是没把门的,二殿下您别介意。”原本淡然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仿佛被打时那火辣辣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双颊憋得通红,郭希薄唇微张了半饷,最终也是没说出一个字来。自认为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小不点竟是看出他当时对她身份卑微的鄙视,暗自诧异起来她绝非心里想象的那般简单。其实,郭希并非是居高自傲鄙视低微出身的人,只是他身处的皇宫,某些人刺激到了他**的神经,无辜波及了贺莲,何况他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视,竟不自觉地流露了真实的感情。贺莲倒不清楚这短短时间里郭希脑子里都过了什么想法,对眼镜男各种打击报复的心理依然痛快。“二殿下,您不介意本宫和闫县官借一步说话吧?”郭希一愣,紧接着强作镇定笑了笑,“不介意。”贺莲拉着闫棋子走了,闫棋子还傻愣愣地问着,“妹子,宋玉和潘安是谁?”“大美男!”“大美男?有姬少当家美不?”闫棋子极为认真地问道。一脸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贺莲哪知道啊,她又没见过宋玉和潘安!望着门口贺莲语气轻松地和闫棋子说着话,真性情的神态,毫不做作的笑容,郭希的眸子再次眯了起来,想起方才来找过他的人,突然有了一丝绝妙的想法,那双淡得看不出唇线的薄唇抿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棋子哥,你怎么也跟郭希扯上了?”贺莲一脸责备地凝着闫棋子,那仅仅比她高半头的纤瘦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妹子这是……生他气了?“为何不能扯?”同样极为认真地问,妹子越来越高深莫测了,他要向她学习学习。郭希是尉迟尘的仇人,尉迟家三百多口都是遭郭希所害,身为尉迟挚友的闫棋子自然是不能和郭希混在一块。可尉迟尘身世的秘密贺莲又不能向人透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棋子哥解释。“棋子哥,你是怎么跟这些外国使节贵族们这么快就热络的?”不得不说,贺莲很是佩服闫棋子自来熟,而且有认识些至关重要人物的能力,这小子,前景一片大好啊~!闫棋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秀气的脸颊上泛起红霞,“其实,我就是说了说怎么认识的妹子而已。”一头黑线,棋子哥还真够直接的,拿跟她的关系买人情,他还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吗,棋子哥肯跟她坦诚,贺莲自然是不介意的。“棋子哥,尉迟尘有没有什么话捎给我?”一提到尉迟尘,闫棋子脸上拂过一抹阴霾,“他看起来有些心事。”“有心事?他给我来的信里没有说啊!”知道她要大婚,尉迟不仅没有怪她,还回信安慰她,让她不要多想。“唉……,他一定是不想让你担心,我启程那几日,他整日板着个脸不说话,我让他跟我一起来,他还死活不跟来,你说,他这不是自找的么?”贺莲知道尉迟尘不来的理由,毕竟有可能遇上东岳国皇室的人,万一被人发现他的踪迹对他赶尽杀绝可就麻烦了。深深叹了口气,要解决的事情太多,要照顾情绪的男人太多,贺莲真有些吃不消的感觉,不过更多的还是对尉迟的心疼,他一定很想见到她吧,却又无法跟来……缓了缓心绪,贺莲重新对上闫棋子的杏眸,“棋子哥,减少跟郭希的来往,你就当是为了我。”妹子无比认真的神情令闫棋子一愣,虽然不明白,不过既然妹子有令,也只好言听计从了。贺莲正打算和闫棋子离开乐央宫,岂知身后突然传来郭希的声音,“太子妃请留步。”“二殿下还有何事?”男人向她走来,那一身亮丽的衣袍招摇得让贺莲心里不禁翻了个白眼,真想自己做一件白衬衫给他换上。“可否借一步说话?”男人问。出于本能保护,闫棋子站在了贺莲面前,妹子说不能接近他,定是这个男人很危险。狭长的眸子越过闫棋子凝视着贺莲似有千言万语,透过那凝黑得令人心颤的眸子,贺莲有种穿越回现代的错觉。呸!为什么对这厮现代的印象不是在**就是在沙发上,而且都是在和他做丶爱?喉咙不禁干涩了起来,贺莲红着小脸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他借一步说话,万一他趁机回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办?在不知对方武功是否在自己之上时,贺莲不打算冒这个险,岂知正准备拒绝,郭希却说:“关于皇上。”紧接着大手抚了抚自己的下巴,言下之意是——他知道皇上变老的境况!心下猛然一惊,恐怕如今没有再拒绝他的理由。*一转眼,便是太子和贺莲大婚当日。在这一普天同庆的日子,似乎连老天爷也开了眼,蔚蓝天空万里无云,晨光普照大地,将皇宫笼罩在一层霞光当中。刚刚经历了三十守岁,所有人前一晚都没有睡,第二天直接顶着熊猫眼来到龙玄大殿外,无论是否发自内心还是表面做做样子,臣子皇族们脸上一个个皆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心情最好的,还当属太子殿下,今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也是最幸福的日子。终于娶到他最爱的小莲儿了,他唯一的太子妃,他要在这庄严的大殿之中见证和莲儿无坚不摧的爱情。太子今日一袭大红冕服,衣襟和领口绣着日月花纹,代表着天长地久祥瑞之意,将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心情激动地双手交握,等待吉时的来临。望着整齐站在殿外人们,那些他平日不喜欢的臣子今日都觉得格外顺眼,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圆,现在是新年第一天,更是喜上加喜,好事成双。昨夜,他,天晴和父皇父子三人共同守岁,从小到大鲜少有机会同父皇像昨夜那般畅谈,或许是因祸得福,父皇出事之后,他们与父皇的心更是紧紧连在一起,比从前感情更好。不再有最初如天塌下来几乎崩溃的感觉,只要能够珍惜彼此,即便父皇提前衰老,即便突然有一天撒手离去,也不会感到遗憾。在宣礼太监一声通报之下,吉时到,天空霞光万丈,似有一片祥云飘然而来,这是吉兆的象征。文武百官山呼千岁千岁千千岁,余声绕殿,连绵不绝,他一步一步昂首而来,身姿挺拔如松,轮廓刚棱若剑,一双鹰凖的眸子微微眯起,迸射出让人心底一颤的坚定光芒。被这目光一扫,众人纷纷低下头去,心潮澎湃的握起了拳,有这样一位太子,晁国辉煌指日可待!同样,高坐龙椅之上的晁羿,透过半透明垂落纱帐望见如今的太子,颔首带着笑意心里感到莫大安慰。太子祭拜天地祖宗之后,这时,宣礼太监高喊:“太子妃驾到——!”龙玄殿内近百双眼睛同时向门口望去,便见贺莲身着四屏凤冠霞披缓缓朝殿内走来,大红底色,刺绣玄金凤凰底纹,映衬得衣服的主人国色天香,雍容华贵。不自觉地看直了眼睛,太子站在御台阶之上,呼吸不禁一窒,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她,美得炫目,美得不愿将视线移开半分,若不是规矩使然,恨不能直接冲到门口牵起她的手与她共同接受在场所有人羡慕赞叹的目光。那纱帐之后的男人,口围锦布,一双苍老的目交织着无数情感,一瞬间,水雾模糊了视线,光彩照人的小丫头变成了一片红色的影子……双手紧紧抓住龙椅扶手,颤抖着,激动着,此时此刻,晁羿无法真正说出到底是何心情,是悲伤,是嫉妒,是遗憾吗?然而看见小丫头款款而来,他又如此兴奋,欣慰和满足。紧阖了双眸,两行清泪蜿蜒而下,多亏有帐幔遮去他动容时的窘迫。幻想着自己是挺拔站立御阶下的太子,牵起她的手,与她并排而立,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给予她一世幸福。而不是……隔着一层纱帐祝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