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第三天,母妃便因大出血去世了。不少人都觉得我是个灾星,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生生母亲,唯有父皇,在痛失爱妃之后,反而对我越发疼爱的。他常常说我已经没有了娘,不能再让我失去他这个父亲。所以,他连娘的那份爱也一起给了我妲。在西陵国,作为最小的公主,虽然一出生就没有了娘,但我仍旧享受着至高的宠爱,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我第一次知道难过的滋味,就是认识他的那一天。赫连炎——我的皇兄!那一天正好是她六岁的生日,父皇特意在御花园为她摆酒设宴,请了不少与她差不多大的官宦之家的小姐们一起陪她过生日。那一天,她很开心,不停的唱啊跳啊玩啊笑啊,到了晚上犹停不下来,拉着父皇还有宫女太监们,非在寝宫里玩捉迷藏。玩到一半,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勾栏院那边突发大火,死伤惨重。父皇听了,脸色变了,我立刻从窗帘后跑了出来,拉住父皇的手,有些害怕。父皇没有说话,拉着我出了寝宫,站在走廊上,就能瞧见不远处的天空冒着浓烟,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父皇即刻命人全力救火。那一场大火直烧了有大半夜,据说死了不少的人。昏昏沉沉中就听人来报,说十九皇子找到了。我窝在父皇的怀里,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朦胧中就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倔强的站在大殿中央,任边上的宫人怎么劝他对父皇下跪行礼,他就是不跪。父皇是个仁慈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责怪他,只是摆摆手,让人带他下去。然而,那少年不但推开了宫人,反而愤怒的指责起父皇,说是父皇害死了他的娘亲,他恨父皇,恨不得杀了父皇。我那时惊恐的醒了,看着那被烟灰呛的看不出模样的少年,看着他猩红的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神,死死的揪住了父皇的衣裳。父皇朝我看了一眼,也是怒了,命人将他拿下,说他忤逆,要杖毙。那少年不忿,还说死也要拉父皇一起。我害怕的发抖。父皇也在发抖,不过是气的,他站起身,直接抽出墙上的佩剑,就要斩杀那少年。我恐惧的闭上了眼睛,惊叫出声,“不要。”“玉儿。”父皇将我抱起来,我睁开眼睛,看着他手里寒光闪闪的利剑,仍旧害怕,“父皇,不要杀人,不要杀人。”哐当一声,父皇立刻扔了剑,哄我,“别怕,父皇没有要杀人,父皇只是.......”不,我确信刚才父皇是想杀人的,所以,我仍旧道,“父皇,别杀他——”我手指着大殿上那个被侍卫制服了的少年,“不要杀他——”可是,我不却不敢看他,尤其不敢对视着他充满仇恨与杀气的眼睛。“好,不杀,不杀.......”父皇连连点头,一边吩咐宫人,将那少年带下去,好生照顾。那少年是被捂着嘴拖走的,等风波平息之后,那宫人又解释说,好像是说什么美人也死在这次火灾之中,所以十九皇子才会伤心难过以致情绪不稳、心智迷糊,不能给皇上行礼请皇上恕罪之类。那时,我猜那什么死在火里的美人定然是那少年的亲人。脑海中想起他衣衫褴褛的模样,还有那纤瘦的挺直的身影,还有他疯狂的样子,无端的鼻子就酸起来。只是,那时,我仍旧不知道十九皇子就是他,而是竟然是我的皇兄。——那夜的事过后,一切如常,而我也很快将那个少年忘记,将那一夜的事情忘记。而再见赫连炎,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三年后的我已经九岁了,个子长高了不少,人也顽皮了不少。这一天又是我的生日,父皇照例在御花园中摆酒设宴,请一些和我一般大的官家小姐们陪我玩。只是,每年都这样过,我觉得无聊又无趣,便不再像往年那样,一大早就兴冲冲的起来梳洗,然后急切的跑来找那些小伙伴们玩。这一年里,我爱睡懒觉了,早上,无论宫女们怎么叫我,我就是抱着被子不起来,任她们哄我说小姐们都来了,还有谁谁谁都带了好些好玩的礼物什么的,我都没动心,仍旧雷打不动的睡觉。直睡的日上三竿,才一骨碌爬来,只随便套了件衣服,头也没梳,趁着宫人们没发现,偷偷从窗户跳了出去,想拿我昨天收集的秘密武器来逗逗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一路上兴奋的不得了,到了御花园,竟然没有人认出我,我开心的不得了,拿起腰上的布袋,就朝相国千金那一桌倒了下去。顷刻间,酒菜飘香的桌子上一下子爬满了毛毛虫,那几个漂亮的姑娘先是一愣,继而吓的连连尖叫,纷纷跳着起来,又打翻了酒杯的,有打翻了椅子的,还有的腿软直接瘫倒在地的。我在旁瞧着欢乐,顺便又将一条滑不溜的小花蛇塞到了那瘫坐在地的也不知是哪家千金的手边,看着她伸手摸了上去,还拿了起来,结果与小花蛇一对眼,那眼珠子立刻竖了起来,成了斗鸡眼,呜呜两声,两眼一翻就躺在了地上。这下,边上的小姐宫女们个个闹翻了天,叫的嚷的哭的吓的.......乱作一团。我则高兴的直拍手。其实,除了很小的时候,与她们在一块玩觉得开心之外,这几年越来越觉得没意思了。她发现,这些个小姐们,并不是真的想陪她玩,或者想和她做朋友。每次,她们来的时候,除了给她带礼物之外,还要顺带着让她带礼物给她的那些皇兄们,甚至连父皇也不放过,每每的,她们在耳边说的,要么就是她不懂的话,要么就是暗示她要在父皇跟前替她们美言几句,要么就是打听着哪个皇兄的一些事情。她成了传话筒的了?所以,她就懒的过生日了。这次,本来对父皇说不想过了,可父皇说一年一次,那些臣子们也是想着她开心快乐,才特意让家中子女趁这么一天陪她开心的。好吧,无奈,她只得答应了。不过,她也记着了父皇的话,是陪她开心,而不是她陪她们开心。哼.......因此,就有了以上的恶作剧。“哪里来的野丫头,公主殿下的生日宴你也敢破坏?”突然,就在我幸灾乐祸的又跳又叫的时候,头皮一阵发痛,不知哪一家的丫鬟上来就扯了我的头发。“好疼,快松手。”我个子没她高,因此就用脚踢她的腿。那丫鬟吃疼,抬手就想扇我,我一闭眼,认栽了。可是,疼痛没有来,反而听见了那丫鬟哎呦一声惨叫。再睁眼,就见她跌坐在地,还捂着手腕,一边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可没打你。”我也朝她瞪着。“你是谁?”她问的却不是我,眼睛看的也不是我,而是.......我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往身侧挪了挪。唔.......一身华丽的紫袍,白皙如玉的肌肤,清秀如画的眉目,深邃如泉的眼睛.......好漂亮的姐姐。因为来参加我生日宴的基本都是大家千金小姐,所以,我自然的也认为这个是哪一家的千金,不过,以前我从没见过。对于美好新奇的东西,我是喜欢的。我本能的拉住了她的手,仰着头看她,一边还不忘告状,“姐姐,她欺负我。”他比我高了好多,虽然我仰着头,可是只能看见他的下巴,我看见他好看才唇角似乎抽了一下,然后,他才缓缓的侧过脸,居高临下的望着我。我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几近讨好的对他笑,“姐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府上的?”“公主殿下。”这时,我的宫女月娥不知从何处找了来。其他人愣了,纷纷朝我跪下行礼。我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与这些无趣的人相比,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漂亮姐姐更能引起我的兴趣。不过,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望着我的眼神微微的有些怪异,在我等的快失去耐心时,他的手忽地抚上了我的头,揉了揉我乱糟糟的头发,“跟我来。”“?”这声音.......清脆悦耳,动听之极,却怎么像男孩子的声音。“姐姐?”我跟了上去,自来熟的抱起了他的胳膊,然后,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好大,我悄悄的将自己的手对了上去,发现还不到他一半大,而且,他骨头好硬哦。我无聊,就一根根的捋着他的手指头玩,他的手指很修长,很漂亮——“公主殿下,您要去哪?”这时月娥不放心的跟过来。我这才想起问,“姐姐,你要带我去哪?”他如玉的脸庞显出了一丝僵硬又尴尬的神色。“姐姐?”月娥愣了,“公主,这是十九殿下。”“十九殿下?”十九殿下是什么?这几天,宫里头似乎总是聊起这个名字,难道是他?“你就是十九殿下?”我突然吃惊的甩开他的手,看着他那俊美如玉的面庞,错愕,“十九殿下就是我皇兄,我皇兄是男的,可你怎么是女的?”他没有动,就那样目光沉沉的望着我,像一潭沉寂的湖水,没有一丝的波澜。“十九殿下,真是抱歉,公主殿下她是第一次见到您,她不是有意冒犯。”月娥福身解释着。我却仍旧不敢相信,围着他打转,“你真是十九殿下?你真是我皇兄?你真不是个女的?”“嗯。”我问了三句,他只回答了我一声轻哼,过后,就在我瞠目结舌下,转身就走了。我回过神来,忙跑着追过去,“姐,哦,皇兄。”我又抓住了他的手,兴奋的笑,“皇兄,你要带我去哪?”他没有回答,不过,也没有抽回手,一路上,就任我牵着。出了御花园,他带着我到了一处宫殿。这宫殿我知道,以前一直没人住的,从我记事以来,似乎就是废弃的,怎么现在好像被翻新了下,庭院也打扫干净了。“来这里做什么?”我好奇的问他。这时,里面竟然出来两个宫人,对他行礼,看见我,更是吃惊。他也没解释,只是牵着我的手,带我进去。没错,之前一直是我抓着他的手,而到了这里之后,他大手一反,将我的手握住了。他手心凉丝丝的,不像我,稍微一动,手心里全是汗。我喜欢这样凉丝丝的感觉。我欣喜的跟在他身后,有一种去冒险的兴奋感觉。这里父皇可从来不准我来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进到里面来,真是好哇。里面并不旧嘛,而且,也不像没住过人的。“皇兄,你带我来这里干嘛?父皇说,这里很久没人住了,不让我来。”虽然人都进来了,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些怯的,怕父皇知道了会怪责我。他仍旧话少的可怜,那一对如樱唇瓣抿的紧紧的,如果不是之前听他说过一句话,我真怀疑他是个哑巴。“耶,这里有床,有人睡?”进了卧房,我兴奋的道。“这是我的寝宫。”他靠在了门边,看着我好奇的在屋子里摸东摸西,终于说了一句。“啊?”我反应过来后,十分吃惊,同时心里也有些难过。父皇说这里很久没人住,可皇兄不是住在这里吗?哦,不对,她一个月前还偷偷假装路过这里,那时这里还杂草丛生,确实没人住啊。那么,父皇却给皇兄一座废弃的宫殿?“坐下。”他走过来,拉我坐到了梳妆台前。“干嘛?”我好奇的问,但同时,正好瞟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那一头蓬松凌乱的头发,实在有些滑稽。我嘻嘻傻笑。而他却拿起木梳,站在我身后,一下一下的轻轻的帮我梳着头发。“姐姐.......”因为他会梳头发,我又本能的喊姐姐,但话一出口,感觉到他手上一顿,我又立刻会意喊错了,忙改口,“皇兄。”一面从镜子里对他咧嘴讨好的笑。“皇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皇兄?”其实,当时我还不知道我这话问的有多傻。不说整个西陵,就是整个皇宫,十九皇子赫连炎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禁忌。他出生卑微,母亲不过是勾栏院里的一名低等奴妓,虽然生下了他,最终也就是除了奴的身份,并没有得到其他封赏。而他的存在,却似乎是皇家的耻辱。那时,我并不知道,父皇不想认他,甚至不想承认他,整个西陵也不想承认还有这样一位十九殿下。可是,他就是这样活生生的存在着。“现在见到也不迟。”他在我身后低低的笑,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了,不一会儿,漂亮的发髻自他手中成型了,比月娥梳的还要好。我臭美的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嘿嘿傻乐。一支雕刻精致的桃木簪子斜插到了发髻上,我微微一愣。“我亲手做的。”他朝我笑,那温暖如玉的眼神直晃人眼,“生日快乐。”“谢皇兄。”我高兴的道谢,手指不由自主的摸上那簪子,觉得好别致。“喜欢吗?”他深深的望着我。这还用问吗?我喜滋滋的点头,“喜欢。”然后,又拿起镜子,美滋滋的照着。皇兄生的这样美,似乎我用他做的东西之后,也会变得跟他一样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