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皱起眉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这十天来,我们都想尽了法子,父亲却一定要关足你一个月。”“怎么可能!”李敏峰大声冷笑一声,“我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虽然锋利,但也含着深深的不安,就像一片马上就要落下的叶子在不停地颤抖。李长乐道:“大哥,父亲实在是气坏了,最近人人都在议论那天的事情,父亲向来重视声誉,你闹的太过分了。”“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我都要告诉你,那全部是谎话!明明已经是一具尸体,怎么还能自己跑到梅树下挂起来!是李未央这个小贱人在背后捣鬼,我很快就能收拾她!”他抓住李长乐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声嘶力竭地大喊,那副潇洒贵公子的模样,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李长乐整个人都呆了,她觉得异常害怕,李敏峰这副样子,让她想起濒临灭亡时的野兽,他已经失去冷静和沉着了。大夫人冲上去,狠狠给了李敏峰一个耳光:“你给我脑子清醒点!若是你这样冲动,只会中了李未央的诡计,她现在一定躲在暗处,看咱们倒霉,看咱们发疯!”李敏峰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大夫人看了半晌,忽然露出非常羞恼的神色,枉费他是个男人,自诩为安邦定国之才,到了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长于后宅的妇人心性坚定。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惭愧和心虚的神情,颓然松了手。随后,他惊讶地发现大夫人竟露出了苍老之态,不仅鬓边出现了银丝,眼角和额头更是现出了皱纹,里面含满了不安。原来,母亲也并非不担忧的,他再次感到震动,小小的一个李未央,真的能将母亲逼迫到这个地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未央那张脸在脑海中浮现,李敏峰眼中暴出了灼人的火星,甚至还有杀意。接着目光便迅速黯淡,嘴边浮起一丝无奈而又愤恨的笑:“母亲,我怎么会输给一个小丫头?”大夫人冷冷地道:“我一直都叮嘱过你们,李未央这个小贱人邪的很,要么不动,要么就要一击必杀。可是你们两个,却都不肯听我的!”她看到了李敏峰眼睛里的杀意,不由叹了口气,“也罢,都是我对你们太娇惯了,一帆风顺的日子过的太久,让你们都不能承受风浪。”“可她竟然把我害的这么惨!”李敏峰怒道,神情就像一头受伤的野狼。要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大才,略施小计就能将李未央收拾了,可没想到被收拾掉的人是自己。大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容却看得人不寒而栗:“这时候,你闹着要出去,只会让你父亲越发厌倦你,更何况,现在整个京都都在议论这件事,你出去的话,不过自取其辱,还不如在这里好好想想,究竟自己错在哪里?!”李敏峰的神情,露出一丝疑惑。李长乐冷冷地道:“大哥,你的心肠太软,若是你一早将紫烟处置了,也就不会有这回事了。”李敏峰有一点羞恼,是,他的确是对紫烟有了一点兴趣,可这也轮不到李长乐这个妹妹来教训自己。大夫人瞪了李长乐一眼:“还不是你挑唆你大哥,让他好好一个男子掺合到这些事情里来了!”李长乐面色一白,在大夫人严厉的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母亲,若是咱们都被李未央压倒了,对大哥也没什么好处。”“你们啊!要教训李未央,只能慢慢等机会,她如今已是安平县主了,轻易不能动!”大夫人冷淡地道。“母亲你总是说要等时机,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李长乐皱眉。大夫人唇边却泛起一丝莫可名状的笑意:“很快。”李敏峰和李长乐的脸上,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大夫人看了李敏峰一眼:“你静心思过,我自然会想方设法让你早点出来。至于长乐你,最近不要和那个贱人起冲突,母亲很快就会让她彻底从咱们眼前消失!”从祠堂里出来,李长乐忍不住问道:“母亲,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大夫人神秘地笑笑,并不言语。李长乐对于将李未央置诸死地这件事有莫大的兴趣,道:“要不要女儿帮忙?”大夫人慈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好好打扮就行了。”李长乐的面色一红,道:“女儿平日里已经很精心了。”大夫人笑道:“不管李未央做县主也好,做公主也罢,有一样东西,是她拍马也追不上你的。你可发现,那天宴会上有多少王孙公子在看着你,尤其是那五皇子,昨日你父亲对我说,五皇子有意向你求亲。”李长乐皱起了眉头:“父亲答应了?”大夫人摇了摇头,道:“五皇子的母亲梅贵妃多年来都很受宠爱,所以五皇子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你父亲说了,最有机会登上大位的,一个是如今的太子,一个则是陛下最心爱的七皇子。至于五皇子么,火候还差一点——”言下之意,他们是早已将宝压在了太子或者七皇子身上了……李长乐有点失望,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三皇子拓跋真英俊的面容。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要好好打扮,好好抓住机会,明白了吗?”自从大夫人去祠堂见过李敏峰,又对李长乐再三告诫之后,李未央发现,不但祠堂再也没有关于大少爷不吃饭的事情传来,李长乐也面色如常,显得安分了很多。而且,再次见到这位大小姐,她比以前更注意打扮了。李未央隐约猜到,一是大夫人预备对付自己,二是这位大姐,只怕是要利用自己的美貌作为武器,做点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出来。一个月后,李敏峰被放出了祠堂,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对李未央的怨恨,没有半点端倪,可是平静的表象下,总有激流汹涌。灾民的暴乱很快过去,慢慢的,大历恢复了平静。可是这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每逢灾祸之后,都会有疫病流行。尤其是个别地方的灾民,因为恐惧这种疫病,干脆将疫人、马、牛、羊埋到土地中,这样的举动却无意中感染了水源,更多人染上了疫病。皇帝派出了大批的医官治疗灾区的疫病,那边的情势很快得到了控制,但由于后期不少外派的官员回京,这疫病又随归师传回京都,普通百姓平日里坚持劳作,得了官府派人分发的药物,倒也好的很快,可苦了一群达官贵人,这些人平日里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旦生病就很难康复,朝中竟然接连死了三四位大臣,一时引得上上下下震动不已,人人自危。李丞相为此焦头烂额,成日成夜睡不好觉。大夫人看在眼中,慢慢觉得,机会到了。当夜,李萧然辗转反侧,始终都睡不着,就在这时候,大夫人突然满头冷汗地坐了起来。李萧然一愣,却看到大夫人一副惊慌不安的模样,不由追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大夫人面色恍惚,仿佛有点忐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萧然有点不耐烦,道:“究竟怎么了!”借着烛光,李萧然才注意到一向面庞圆润的大夫人面孔瘦地脱了形,下颌尖尖,仿佛能扎人,眼下青黑一片阴影,突然就有了点焦虑。大夫人的手死死握住,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我做了个噩梦,好可怕啊老爷!”不过是噩梦罢了,李萧然又躺回去,显然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大夫人心中气恼,却强压下一口气,道:“我忽然梦见有无数个木头人,手里拿着木棒,从四面八方向老爷你打过去——”李萧然一听,马上脸色一变,很严肃地说:“你这是什么梦!”大夫人一副为难的模样,半天后,试探着道:“这梦是不是有什么预兆……”李萧然没说话,心中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那一年夏天发生了大旱灾。京都的方士和巫师,以邪道来迷惑百姓,其中一些人甚至祸乱后宫,教给嫔妃们巫蛊之术,后宫的嫔妃们相互嫉妒,相互怒骂,相互揭发,诬告对方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陛下一怒之下命令全城搜捕,在后宫嫔妃的居所里,百姓家中都搜出不少用于巫蛊的器具。宫女嫔妃在严刑拷打中招供,承认自己迷信鬼神,施用巫蛊之术来诅咒皇上和别的宫女嫔妃,这事还连累了一批无辜大臣,一次性死了几百人。所以陛下有严令,一旦发现城中有施行巫蛊之术者,不论男女老幼,全部处死或者流放。如今大夫人这个梦境,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呢?李萧然这样一想,又自然想到最近城中疫病的流行,自然而然就睡不着了。大夫人梦到这个木头人,还是砍向自己,难不成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吗?这个猜想让他的神经绷得更紧了。半夜的时候,窗户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李未央一下子惊醒了。白芷立刻察看了一下,连忙道:“小姐,不过是风吹开了窗子,没事的,奴婢关上了。”李未央额头上不知为何出了些冷汗,她轻轻擦了,然后重新躺下来,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灾难马上就要到来的——不祥的预感……这一夜,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