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余音如果觉得她回家当晚能够逃过一劫的话,那她就大错特错了。舒骺豞匫因为叶赫离开后,季如枫把她叫到了书房。见父亲之前,她把求救的眼神移到季随意身上,季随意表情无奈,很显然他爱莫能助。在见季如枫之前,季余音是局促不安的,她意识到她的确是犯错了,纵使父亲一向开明,但是这件事情多少是让他和母亲寒心了。她在找合适的措词,步伐缓慢,原来几分钟就能走到的路程,她竟然花费了十分钟左右。但是当她看到书房里的父亲时,心忽然就那么神奇的安定了下来遴。她的父亲季如枫,抛除他的总统身份不说,他一直是她敬爱的男人。她从未质疑过父亲对她的爱。父亲不管白天工作再忙,可是到了晚上绝对会回到落霞山陪他们共用晚餐。他会耐心的回答她和哥哥的问题,并鼓励他们讨论新闻事件,甚至在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马雪晴、吴海棠交朋友,怎么接触的时候,父亲甚至会给她出谋划策。此刻正是深夜,她的父亲却还在伏案翻阅信件层。那些信件来自a国各地,各种行业的人都有,他们有些在反映生活难题,有些在为了贫困的家庭绝望求救,有些是大学毕业或是有才能的年轻人郁郁不得志,苦叹没有工作的机会……季如枫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没进来的季余音,然后放下钢笔,靠着椅背静静的看着她:“杵在门口干什么?”她不自在的咳了咳,因为父亲语气平静,她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生气。“那个……”她一边走进书房,一边支支吾吾的说:“我后妈呢?”话出口,季余音就想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后妈指的当然是沈千寻,恶魔妈妈跟后妈意思差不多,她曾小心再小心的在沈千寻面前叫过几次后妈。沈千寻当时眉开眼笑,干脆泡了一壶茶,坐在那里,示意她再叫几声听听。谁那时候能叫的出来,她季余音就佩服谁,因为母亲笑容实在是太冷锐了。搞不好她刚说了一声后,妈字还没有说出来,她就一命呜呼了。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件事情,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母亲,要不然她只能吃不了兜着走。这声后妈,季余音还是第一次当着季如枫的面叫出来。“哪来的坏毛病?”季如枫挑眉,眉眼间已有些不悦了。季余音知道自己闯祸了,陪着笑,磨磨蹭蹭挪到了季如枫的身边,从身后抱着他,撒娇道:“爸爸,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嗯?”季如枫没什么表情的说:“没看出来。”“心里很想。”季如枫眉目不动:“找你文隽叔叔做个心脏透析图,我好好看看你心脏上有没有刻着父亲两个字。”“呃……”季余音一时无语,真狠啊!她怎么说她从小就心肠歹毒呢?原来错不在母亲心肠毒,而是因为父亲比母亲更毒。她僵了僵,乖乖的站在父亲身边,做好了听训的准备。她又不是傻子,父亲这话明显是藏着话外音,暗喻她在外面胡来,没把他和母亲放在眼里。也许先低头做出忏悔的姿态会比较好一些,至少死起来不会那么难看。季如枫忽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知道。”她声音很小。季如枫沉敛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爸爸,我错了。”“嗯。”很平静的回答,季余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季如枫,见他眉色暗沉的看着她,吓得又连忙缩回眼睛,模样很乖顺,她是不是应该哭一哭比较保险?季如枫说:“一会儿去看看你母亲,别惹她生气。”季余音当场石化:“我不敢。”季如枫眯了眯眼眸,“你母亲难道还会吃了你吗?”“她不会吃了我,她会拿眼神杀死我。”她是真的不想死,见母亲的话,她一定要事先穿好防激光的衣服才行,要不然绝对会被母亲的眼神射死。过了片刻,季如枫轻声叹道:“余音,我和你母亲有没有对你说过,我们很爱你?”“……”这时候忽然说这些话干什么,怪难为情。季余音不好意思道:“爸爸,有些话不用说,我都知道。”沉默了几秒,季如枫说:“我和你母亲一直很尊重你和你哥哥,之所以尊重是因为我们在家庭的位置都是平等的,我们在一个高度上。现在我和你谈话,我不会因为是你的父亲就高高在上的俯视你,你也不必因为是我的女儿就自下台阶,要不然我们的对话只会显得很不平等。”“我明白。”她真的明白,她口才再好,碰上时常演讲,逻辑性很强的父亲,她只有甘拜下风的份。“你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孩子,需求和情感都很独立。从小到大,我和你母亲从来没有强行替你做过什么决定,因为我们需要保护你的独立性。虽然有时候你的选择并不一定都是对的,但我想至少你尝试了,错过一次,你就会明白你错在了哪里,那么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就会避免继续犯错。你是天才,尽管当初你母亲孕育你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期望过你将来一定要这么聪明,但是我们明白保护一个天才的成长,有时候比扼杀一个天才的成长还要重要。你小时候很调皮,喜欢公然跟教授叫板,事实上你并没有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你所抒发的观点都是正确的。所以你母亲才会一直包容你,有时候看不下去无非是让你尊重一下授课教授。因为你母亲觉得她要尊重你的创造性,尊重你的与众不同,尊重你的突发奇想和标新立异。她觉得这样可以保护你的想象力,甚至可以激发你的创造力……”季余音心思触动,抬眸看着季如枫,复杂的问道:“爸爸,我让你和妈妈失望了吗?”季如枫招手示意她近前。她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季如枫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余音,你一直是我和你母亲的骄傲。”眼眶有些潮湿,她艰涩的问道:“你们还爱我吗?”季如枫失笑:“爱是一种本能,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说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温和而又坚定的说道:“我们爱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爸爸,谢谢您。”她搂着父亲的脖子,那一刻萦绕在心间的是感动……季余音去见母亲的时候,最终没有穿防激光服,事实上她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晚的情形很诡异,母亲正在画室画画,看到她过来,母亲平静的说:“过来。”这么温柔的语调让季余音当场吓得不轻,差点想问母亲是不是生病了?她承认自己走过去的时候还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左瞄瞄右瞄瞄,就是想看母亲是不是藏了什么武器,比如说刀子,比如说枪械。母亲手中的确有武器,一支作画用的铅笔。“我画的什么?”沈千寻问季余音。季余音看着画,其实母亲画的就是一个大圆圈,椭圆形的圆。她不由自主的蹲下身子道:“恐龙蛋?”见母亲皱眉,她又盯着看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鹅蛋?”母亲短促的笑了笑,那笑真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季余音连忙又移回目光专注的盯了一会儿,然后说:“可能是鸭蛋,也可能是鸡蛋。”她觉得母亲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她是真的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沈千寻看着画,良久出神,并未吭声。季余音有些不安了,小声说道:“妈妈,我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我画的是鸡蛋,画工没问题,但是画鸡蛋的时候总感觉缺少了一些什么?”顿了顿,沈千寻说:“这是我刚学画画的时候,我留下来的鸡蛋图,那时候我自己很满意,但是你父亲跟你的看法一样,说看不出来这是一个鸡蛋。你父亲比你狠,他刚看到的时候,还好奇的问我怎么画了这么多圆形鹅卵石。”季余音忍着笑,觉得这时候笑出来可能不太好。沈千寻平静的说道:“我那时候才明白鸡蛋不是死物,它的里面孕育着生命。”鸡蛋都这么复杂了,更何况是一个人呢?季余音笑容僵了,愣愣的看着沈千寻。“余音,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看着你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十七岁的时候一夜情,你如今也是,我想说些什么,但是我没脸说。”季余音趴在母亲的腿上,难过的说:“……我错了。”“余音,我十七岁的时候,我父亲因为此事赶我离家,我感到很委屈。现在我做了母亲,我才开始明白他的心情。”沈千寻温柔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叹道:“这件事情,我和你父亲不会插手,因为我们相信你自己能够去处理。告诉我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季余音更紧的抱着母亲的腰畔,脸庞埋在曾经孕育过她的腹部,声音沉闷沙哑:“虽然不知道,但我想我会尝试着跟叶赫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