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二夫人也给了沈寄一个红包。这么个破落户出身,居然也学别人穿金戴银。二夫人一想到这夫妻俩从自己手里抢走那么赚钱的两个铺子,还有良田庄子,就恨得牙痒。本来长房的财产是留给自己的老三的,二房的财产是留个自己的老二的。可是魏楹这么冒出来,一下子就以嫡长的身份把产业全截走了。尤其是他母亲那些充公的嫁妆。那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才保存下来的啊。沈寄心道不知道一向小气的二房会给她多少。不过想来也不会超过一百两。然后她又和魏楹一一的去给见过没见过的叔婶见礼,这回是只要福身和作揖就够了。这些人倒是上次认亲都给了见面礼的,这次便没有了。叫了一大堆的人,沈寄努力的记忆。然后,是这一代的兄弟和妹子来给她见礼。“老太爷出来了——”二老爷笑道:“真难得,爹许久都不出来用饭的了。看来还是楹儿在他老人家心底分量最重啊。”魏楹笑道:“今天暖年嘛,祖父也是想阖家团聚。可惜七叔七婶在外地回不来,要不然就真的齐了。”二房仗着是嫡出,一直压着各房。他才不替他们背仇恨呢。什么在祖父心里最重,孙子终究是比不过儿子的。分男女各摆了两席,因是一家人没有外客,便也没有放屏风。女眷这边,魏家的媳妇们一桌,姑娘们一桌。沈寄是新媳妇,所以二夫人让她布菜。所谓布菜便是满桌的人坐着吃饭,你站着给人夹菜。然后,等众人吃过了,吃残羹冷炙。或者,支使得动厨房就单独再给你开个火。这也不是刻意为难,为人媳妇这是本分。沈寄没有拒绝的理由,心头咒骂了一句万恶的旧社会,吃人的礼教,站到一旁帮着摆碗筷。魏楹的手捏成拳头,却是无可奈何。他矮了一辈,二夫人就是可以这样折腾沈寄。平日里各房各自开伙还好些,她不是正经婆婆,没有沈寄去伺候她的道理。可是这样的场合,她就是可以以当家主母的身份这么使唤沈寄。这,就是俗称的立规矩。沈寄其实也预料到了的,所以来的时候先垫了个底。这会儿便从端菜的媳妇手里接过一道道菜往桌上摆,最后有一大盅汤,这个要是没端稳洒可要被烫惨的。或者就是端稳了,有人故意的撞一下也是要弄洒的。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沈寄。这样一来,她不但会被烫到,而且还要背上坏了今天气氛的责任。原来让她布菜重头戏在这里。其实,之前磕个头,然后现在端菜都没什么。做人媳妇本来就难免要受气的,二夫人借了这样的场合整治她,她早有准备。这些可都是名正言顺的。这个人连她的新婚夜都要送人送戒尺和《女诫》来,这种场合焉能放过。所以沈寄一直都挂着得体的微笑。她知道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要投到她身上的,所以一直落落大方,很有几分被林夫人都赞许的大家之风。“这个太重,我怕弄洒了。二婶,怎么办?”沈寄年纪小这是众所周知的,手上没力气也理所当然。她这么说了,二夫人自然不能执意要她端。新媳妇她见过了,像沈寄这样不怯场的还真是头一回。所以她也只能吩咐道:“王三家的,你来帮大奶奶端这种汤。”沈寄退后两步让出位置,也站在那个不会被失手烫到的位置等到汤盅安放好了才重又站过来拿了布菜用的公筷。十五叔道:“爹,菜也都摆好了,叫大侄媳妇坐下来吃饭吧。这不是暖年么,就让下人在旁边伺候就行了嘛。”魏老太爷看一眼幺儿又看一眼大孙子,“好了,孙媳妇你坐下吃饭吧。”魏楹投给十五叔一个感激的眼神,这种场合他没办法帮沈寄争取权益。能够嫁人了还不守新妇规矩的,也就只有皇家的公主郡主了。普通人家的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看沈寄站在旁边摆碗筷端菜,二夫人就那么笑盈盈的坐着,魏楹心头还是油然升起屈辱和忿恨。其实也早知道会如此,可是为了让小寄的名字写上族谱,非得来这一趟不可。沈寄这才得了落座吃饭的资格,她的吃相很是优雅,整个晚上都没有半点失礼的表现。面对二夫人的为难,也一直笑颜相对。她模样俏丽,这样笑着的模样又格外讨喜,饭桌上的人虽然都各有心思,倒也没人在这个场合有什么不中听的言语。不论是什么出身,这都是老太爷承认的长孙媳。后天,也就是大年初一拜了祠堂就要上族谱的了。就是二夫人,除了让她布菜也没有其它了。既然是以礼行事,她自己就得站住脚跟。其实沈寄觉得这样子吃饭真的很没气氛,几十号人都食不言,偶尔听到些勺子碰到碗壁的声音,彼此衣服摩擦的声音。吃过了饭,这才各自坐着说了会儿闲话。不过,沈寄插不进什么嘴去,只在一旁安静坐着。如果有人问到自己才出声回答一两句。“大嫂,听说你在宫夫人的赏花宴上兜售东西,害得十一婶家的清灵姐姐的婚事泡汤,是真的么?”沈寄一眼瞥过去,是三堂妹,在她新婚夜代二夫人送她戒尺和《女诫》的三堂妹,三夫人的女儿。母女俩都是二夫人的铁杆,听说许给二夫人娘家侄儿了。这事,当时在京城的她在欧清灵的嬷嬷偷偷诅咒沈寄时听到了只言片语,知道欧清灵失了一门好婚事,然后结合十一婶从此更不待见沈寄揣测出来的。“这种谣言,妹妹从哪里听来?”沈寄皱眉问。她相信绝不是十一婶或是欧清灵说的。一来,她们不至于口风这么不紧牵涉进嫡支的内斗中来;二来,这事说出来,她们都没面子,断不会讲。“是谣言么?你的宝月斋不就是在卖布匹首饰扇子还有宫花之类的么,你还送了我一份呢。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到那样的场合去兜售。”三姑娘言下大有沈寄这么做丢了魏家书香门第的脸面的意思。沈寄凝眉,“宫夫人的赏花宴你去了么?我没去。”宫夫人的赏花宴只邀请她看得上眼的未婚女子,沈寄当时早已成亲,自然是没去的。不过三姑娘当时虽然人在京城却也没得到邀请。她的婚事是从京城回来之后定下的。沈寄这么问,她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那边魏楹轻轻出声,“你大嫂都没去,你怎么胡乱听人言语就说她去兜售东西?三妹,道听途说也要有些根据。”沈寄笑道:“三妹定然是误会了,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或者你是想告诉我,有人在背地里中伤我?”“不是。”三姑娘生硬的否认。要是认了,回头十一婶知道了,她可就成了挑拨离间了。不过结算她否认,十一夫人也会因为她拿自己侄女做筏子而不满的了。她虽然知道,但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很好地打击沈寄的话题,所以便说了。要知道魏家里里外外还是有不少适龄要说亲的女孩子的,如果因此各房对沈寄不满那她被十一夫人埋怨便是值得的。果然,方才她一出声的时候,各家婶娘都十分的关注。可是沈寄直接一招四两拨千斤,就说她都没去,就把兜售东西的事撇清了。要说兜售,那实在是说不上的。不过是让徐五穿戴着让别人看到了而已。徐五那样身份的人,会兜售东西么。沈寄看向三夫人,“三婶,恕我直言。妹妹还没有出阁,就养成这样的说话习惯实在有些不妥当。而且,我就是京城,从头到尾也没听说十一婶的侄女在议亲的事啊。”一早便有和十一夫人交好的妯娌因为她说到欧清灵的婚事不成而不满了,这时候便接口道:“就是,清灵几时与人议过亲,三丫头你从哪里听来的也拿来胡说。”议亲不成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次数多了还会影响到与好人家结亲的。沈寄又不出声了,她不过是告诉三夫人,你的女儿该教教了。作为大嫂,她提醒一声是该当的。可是这样子说也等于响当当甩了那母女的巴掌。女儿没家教,当然是连母亲一起丢脸了。三姑娘还想说什么也被三夫人制止了。她算是知道了,这个看着很好说话的新媳妇,口舌利着呢。二夫人拨了拨茶盏,“大侄媳妇,听说你的宝月斋生意很好啊。”沈寄赧然笑道:“侄媳妇也不清楚,都是掌柜的和伙计们得力。一个月下来赚的银子是比粮铺和书画店合起来还多。”所以,我就把那两家不得力的店子的掌柜伙计裁撤替换了大半。而且这话也说明她是没有去抛头颅连做生意的。只是开了铺子交给下头的人去打理。这是完全说得过去的。魏家的产业不也是这样操作的么。“二婶只是要提醒你,时常往来于达官贵人的府上,可得多加小心。一个不好,那些人捏死你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这是知道了什么吧。毕竟京城宅子里还有老宅派去的仆人,他们大笔大笔的动用银子消灾免难肯定是露了行迹的。“二婶说的极是,侄媳一定谨记在心。”又闲话了几句,魏楹见沈寄战斗力很强,也就不再帮腔,和几个堂兄弟闲话着。他说多了也不好,惹人笑话。当然,如果沈寄应付不了那他就不会顾忌这么多了。晚上回去的路上,沈寄嘻嘻哈哈的道:“君家妇难为啊!”魏楹道:“我看你应付得很好嘛。”“不得已而为之,我难道不想有和美的大家庭氛围啊。”魏楹借袖子挡着握住她的手,“那个汤盅上来的时候我很是担心了一下,如果你要去端我一定会制止的。”“我才没那么菜呢。别人明显不怀好意我还要往坑里跳啊。”明白魏楹那句‘委屈你了’已经不好意思再出口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他一定很沮丧吧。偏偏别人行事是占了个礼字的。沈寄捏捏他的手指,示意自己其实并不在意。回了房间,魏楹闷声闷气的道:“我真是没用,母亲的仇报不了,还要看着仇人耀武扬威的使唤你。”“魏大哥,你别急,母亲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至于其他,我应付得来的。”还好名分上只是婶子,不然二夫人能出的招就更多了。魏楹摸摸她靠过来的头,“没查到母亲的冤情,不过你让我查的另一件事有眉目了。”沈寄一愣,“哪件事啊?”魏楹咳了两声,“金耳环。”二夫人在他的府邸安插人手,他自然也在老宅安插了自己的人。当初父母待人都很好,怜贫恤老,自然也不乏有人记着恩情。这样的人不用多了,有那么一两个足以。魏大娘的初恋情人啊,沈寄立时来了八卦的兴致,“是谁啊?”今晚在座没有啊。“不是魏家人,是个亲戚,很久没有往来了。”这都能查出来,不过,不是魏家人就好。不然,魏大娘虽然只是姨娘,但是要改嫁给魏家人还是不妥的。如果是外人,魏楹就可以做主了。这个意外的收获让沈寄高兴不已,然后忽然想到,他一直都跟自己在一处吧,什么时候去哪里收了这样的消息啊。“我席间去如厕了啊。”沈寄看着窗外的梨花树,“这个院落曾经的景致和格局一定很好。”公爹的字就看得出来是个富贵闲人,闲情逸致都用在这些生活情趣上头。她不禁盯着魏楹看,“魏大哥,你肖父还是肖母啊?”魏楹很遗憾的摇摇头,“都不肖,不瞒你说,父亲母亲都是富贵闲人,情投意合的。”看着沈寄笑笑,“咱俩也挺搭的。”他其实很少听到沈寄跟人做口舌之争的,顶多和自己私下里多说几句,方才一时还有些担心她。没想到三婶母女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全是借力打力,总之三堂妹要为她今天的话付出代价了。不说十一婶会对她不喜,就光是传出个拨弄口舌,造谣生事的名声她日后也很难自处。家里那些婶娘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可不会因为她是在全家聚会的地方说的这番话就传不出去。“不过,你那个生意做得,把我都利用上了,一个月换了四个香囊,人家问我只能说我媳妇最近在捣鼓这个。”沈寄拍魏楹一下,“你怎么不告诉他们是我们家绣娘做的,回头喜欢一个可以送他们一个。你偏要说是我做的,谁好意思跟你讨。”魏楹一脸的别扭,“男人家拿着这种东西送来送去的像什么样子。”“好在我早就知道你靠不住,送你们同僚妻子的礼物我全都男女式各搭了一个。”回头翰林院的年轻翰林每人腰下一个,多好的广告效果。魏楹摇摇头,算了,只要不逼着他成日戴着给人看就行了。他一开始绝对是被骗了的,以为养母闲着无事做的,不戴怕不好。“以后别再哄我做这种事了。给人留下一个我喜欢琢磨穿戴的印象怎么行。”“人家要说也是说你媳妇会打扮你。你们掌院学士上次生日宴席我看着就是个老来俏嘛。你这个人年纪轻轻已经够古板的了,增加一点活泼的颜色才好相处。”说着就说了回来的路上,十五叔和众人打成一堆的情形。“你跟下人、下属可以保持严肃拉开距离,但跟同僚完全不必嘛。你本来就不怎么上青楼酒楼的,再整天那么严肃紧张的怎么好。”魏楹听了若有所思,“真的啊?”“那当然了。威信当然重要,亲和力也不可少啊。”魏楹还是觉得沈寄在哄他,不过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嗯,我以后注意一下。不过你别再拿着花里胡哨的东西往我身上挂啊。”“行了,不会有下次了。”她要不是看到他们掌院学士老来俏,敢拿他一贯严肃的形象开玩笑么。魏楹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是有些过于少年老成了。不过,不挂香囊这么明显的东西不代表不能把店里新的成衣款式给你平日穿啊。出去应酬的时候穿上效果应该也很好。给她开宝月斋信心的不就是她兴之所至给魏楹衣领袖边弄的花样被众人模仿么。魏楹其实真的是天生的衣架子,身材好样貌佳气质更是不错,不这么利用一下太浪费了。再说了,打扮他,也是她的乐子之一嘛。魏楹见这么说一阵,沈寄一副完全把席间的事抛诸脑后的样子放下心来。“唉,魏大哥,你再帮我复习一下后日进祠堂的流程吧。我怕出错。下午睡了一阵,这会儿有些睡不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