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寄魏楹拨着小算盘算计的时候,岚王也正在听刘主簿说着这三年来他们两口子的事情。魏楹在官场这么快崭露头角有些出乎他意料,本以为他是惹恼了父皇被贬的。现在看来,惹恼了父皇是真,但并没有完全失了圣心,不然即便有比较出色的才具,也升不了这么快。不过他更关注的反而是沈寄的事。听刘主簿事无巨细的说了不由得抚着下巴道:“这是个什么女人啊!”之前敢那么狠的踢子钦,如今又那么凶悍的救下他的性命。最奇怪是平日里这种做派能半点不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那么一个明艳动人的小女人干得出拿剑抢车逼着人用最快速度推他到医馆,然后再胁迫大夫先给他止血上药的事来。再结合她把夫家姨娘嫁出去的举动,这个小女人骨子里其实是相当离经叛道的,平日装出那副温顺守礼样子来,只有到了她觉得关键的时候,才会露出真面目来。至于魏楹,岚王并不觉得嫁庶母这种事是他主张的。这个男人他接触过,此人胸怀大志,平日定然是尊奉男主外女主内的教条。但是,嫁庶母虽是沈寄主张,他却会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那个小女人,居然有宫寒之症。三年无后便是公认的可以纳妾的年限,更有甚者,不能生养更是七出之一。对了,还有善妒,这一点也是证据确凿。魏楹倒也是够纵着她的了。可是,如果她一直不能生养,他还能一如既往?其实,当初岚王虽然对沈寄产生了一点兴趣,但她既以为人之妻,他自然不会多上心。查她的是岚王妃,王妃对这个胆大包天差点踹断她们林家**的女人非常恼怒,虽然小弟的选择是没有告诉父母,要用自己的法子保护,但她这个做姐姐的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放过那个女人。只是后来碍着魏楹把事情闹大,这事关涉到岚王与其他皇兄弟的争夺,岚王也发了话让小弟到此为止,她才勉强罢手。这事岚王知道,王妃查到的关于沈寄的过往他也知道。画像嘛,倒的确是在林子钦那里看到的。只不过在被沈寄搭救这件事之前,岚王并没觉得他和她会有什么纠葛。虽然初见,甚至那都不算初见,因为沈寄当时戴了纱帽,当时听了她说的话觉得这个声音娇嫩的女子颇有见识,心头稍微动了那么一下,但是也就那么过了。毕竟他从来不缺女人,后院里也不乏聪慧女子投他所好,多读史书增长见识以期能与他对话。后来听说她踢了犯浑的小舅子一下狠的,他咋舌之余对他们网开一面,不然魏楹那么一个低阶的官员,即便有才具有谋略在当时也是很难撼动一个皇子府和侯府的。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随手帮她一把也算对得起那晚自己的那丝心动,从此再无瓜葛了的。她虽然特别,却也没到能让自己夺人之妻的地步。可是这回生死一线之间居然又碰上了她,可以说那天如果不是她,换了个别人,别说女人,就是个男人也不定能有她那份临机立断。那天是险而又险,他真的是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又被她给拉回来的。这一回,他是真的对这个小女子上心了。只是可惜,在他之前,已经另有一个男人识得她的好,把人据为己有了。偏生这个男人也不是个普通人,自身有才具不说,还得老爷子看重,显见得是老爷子重点培养的新生代的大员。这可真是个麻烦事!而且,以那个小女人的性情,也是不受人逼迫的,这从小舅子挨的那一记狠脚就可以看出来。活了二十五年,在江山之外,这是岚王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一定要得到的念头。为了江山,他已经谋划了十多年,要得到这个女人总不至于比得到江山更难吧。只不过这么分析下来,还真的只有从长计议才行。刘主簿跟了岚王十多年了,多少能揣摩出一些他的想法,眼见他对魏楹的女人这么感兴趣不由得暗暗叫苦。美人和人才,后者显然更重要。可是,这个魏夫人也不是一般的美人啊。“王爷,这么看来,这个魏楹年纪轻有才具会做人上头又有人赏识。假以时日非池中之物啊,一遇风云就有化龙的可能。即便一时之间他不肯站队,投到王爷麾下,王爷最好也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为上。”“嗯,你说得有道理。本王自会思量。”刘主簿见状,也只能在心头长叹一声,希望不要为此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时辰不早了,王爷早些歇着吧,这些文书就不要看了。您还没有完全复原,还是要好生养着为上。消息传到京城,您之前的差事也都办完了,皇上震怒之余也叮嘱您要好生休养的。”“嗯。”翌日,沈寄跟着魏楹坐了马车往别苑去探望岚王。那天之后已经半个月了,估着岚王是练武之人,应该好得七七八八了。刘主簿亲自到门口来迎接,他是岚王身边红人,这样的待遇自然不是给魏楹这个五品小官的。就连今日被岚王宴请,他也算是沾沈寄的光了。若是要避嫌,他还沾不了这个光呢。“魏大人、魏夫人,王爷正在等候,请跟我来。”刘主簿笑着在前面带路,他曾经去过客栈探望病中的沈寄,对她很是客气。说实在话,如果这次岚王真的出事,王府的人就算是完了。王妃小世子小郡主有皇帝关照,失了权柄至少衣食无忧,而他们这些死心塌地跟着岚王的下属,下场却会很凄凉。即便改投别家,也很难得到信任。所以,这些人对沈寄都感激得很。至少刘主簿察觉了岚王的隐秘心思,难免心头就多了一分复杂。岚王面色还有些苍白,拥着厚重裘衣坐在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沈寄跟着魏楹上前行叩拜之礼,“微臣|臣妇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岚王摆手道:“免礼!今儿本王是请你们夫妇过府是未来答谢救命之恩,不要拘束才是。请坐吧!”“是。”沈寄作养了半个月,养得气色甚好,白里透红的。这来见岚王,自然不能像寻常出门还把遮面的纱帽给戴上。魏楹见岚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抿了下嘴。“之前为了救护本王,倒是累得魏夫人大病了一场,本王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现在看夫人已然无恙,本王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按说见这么大的大人物,沈寄还是多少该有一些紧张的。可是那日见到的岚王正好是落难之时,靠着墙都站不住,躺在独轮车上连把拖在地上的脚收到车上都没有力气,靠沈寄全力支撑才能走到街上,一双脚也是她帮着抱到车上的,所以此时要她紧张畏怯便有些难了。她抬头目视岚王笑道:“瞧着王爷的气色也好了不少,臣妇也替王爷欢喜。至于臣妇,倒说不上大病,只是风寒入体加上天寒,就多养了些时日,王爷不必往心里去的。”“夫人总是为了本王才会如此。”岚王轻咳了两声,旁边的俏婢忙上前,一个拍背一个喂水。沈寄便打量岚王,见他浑身并无什么贵重饰物,头上也没戴王冠,却隐隐透出一丝贵气。即便那日伤重落魄之时,也没掩去这份光华。今日再看捯饬过后更加的有神祗般尊贵。旁人看到岚王第一眼会留意到的便是贵气,然后才回去注意到他本身俊逸的眉眼。沈寄心道,皇家一代一代精挑细选之下,这龙子凤孙的皮相真是没得说啊。魏楹似笑非笑侧头扫了沈寄一眼,眼含警告:当着我的面这个样子去瞅别的男人?沈寄低下头去掩饰嘴角的微笑,我就是欣赏一下美男子而已,没有其他想法的。魏楹温声道:“王爷没事儿吧?”“没事儿,就是有些咳嗽而已。咳咳,今日找魏夫人来,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需要本王做的么?”沈寄忙道:“那日遇见王爷只不过是凑巧,至于说能帮到王爷一二,那更是莫大的机缘。臣妇安敢挟恩图报!”魏楹也说道:“王爷是国之柱石,别说是内子遇到这事,但凡是我朝子民撞见了都会不遗余力的出手救助的。那日也非内子一人之功,还多亏了那推车的农夫和那位老大夫。”他已经打听过了,那两人岚王都赏下了金银,老大夫还得了岚王许诺,日后好了亲自给他题一块‘救死扶伤’的匾额。他之前想着沈寄救了岚王是个不错的政治资本,希望如果自己有个万一的时候,她能借此保下性命不被连累。但是今日见了岚王,这般理智的想法就有些被丢开了。所以,此时才会把沈寄的功劳和那农夫大夫相提并论。虽然岚王掩饰得好,小寄自己也没看出什么来,他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能感受到岚王对沈寄的确怀有些异样的心思。所以,只希望岚王将沈寄同那两人差不多对待就好了。至于之前想的借助岚王府的资源,让沈寄上京去请太医治病的想法,现在也开始动摇。岚王看了魏楹一眼,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的存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便是了,哪有这么麻烦。这个男人,仗着父皇赏识,先是持才傲物不识抬举,后来竟然胆敢威胁于自己。不过他还是温和的道:“那两人不过是做自己本分的事,怎么能一样呢。如果没有魏夫人当机立断,那二人也没机会帮到本王。本王赏了那二人银子,可魏夫人又不缺银子。而且本王的命,也不能光拿银子来谢。所以才想到要请魏夫人来问一问。”这话涉及到岚王的命值多少的问题,再推迟就太不识相了。沈寄想了想道:“王爷说得不错,我们夫妻小有家产,的确是不怎么缺银子。如果王爷要答谢臣妇,一时之间臣妇还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能救王爷一次,这真的是莫大的机缘,王爷能不能容臣妇想想,等日后想到了再来找王爷讨要?”大人物让随便开口,这种机会不能浪费。而且如果你表现得不在意,那就是觉得他的命不值这么多。虽然不好狮子大开口跟他要承诺吧,但这个机会保留着准没错。岚王点头道:“可以。你随时可以到王府让本王给出一份让你满意的谢礼。”沈寄笑眯眯的站起来,“那臣妇就多谢王爷了。”魏楹心知肚明岚王这么说,怕是为了更多些机会和沈寄接触。可是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原本岚王完全可以也赏下银子或是其他贵重物品,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的。这才是上位者一贯的做法。可下位者救了贵人,也该早些把自己想要的吐露让贵人给付,心头好没有丝毫负担才是。可小寄被岚王的话逗引,又心心念念要替自己求一道护身符却是上了岚王的钩了。就是自己此时提出请岚王帮衬请了太医来看沈寄的宫寒之症,他也可以说这点小事不足以抵消沈寄的救命之恩。自己要是早知道岚王竟然一眼就能认出小寄,甚至叫出她的姓氏来,当时就不该跟刘主簿吐露小寄有宫寒之症妄图借用王府资源替她治病。这相当于是送了对方一个接近她的途径了。小寄对自己的魅力不自知,知道岚王早就对她有所了解也不以为意,自己却是知道岚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闲心去记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的样貌和姓氏。再加上这次的事,他怕是对小寄真的上心了。这可是比林子钦难对付得多的人啊。想到这里,魏楹不动声色的瞥了正和沈寄说话的岚王一眼。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应该不至于用强才是。如今也只有这一点是可以利用的了。再瞥一眼沈寄,后者正无知者无畏的和岚王笑谈着。说起来,平常人见到个王爷,早该腿软了,她倒好,还跟人家谈笑风生的。魏楹不知道,在沈寄骨子里还是有着前生不少关于平等这些信念的。这会儿她只当自己是见到了个《新闻联播》里才出现的大人物,而且自己还凑巧救了这个大人物的命,有什么好怕的。自然不会想寻常女子那样说话声音都跟蚊子叮咬一样。而且岚王说起卧床休养什么都做不了,她也颇有共同话题。之前病了,魏楹禁止她下床把她给闷坏了。“小寄,王爷重伤初愈,你怎么拉着王爷一直絮叨?”沈寄看眼岚王的脸色,忙道:“王爷平易近人,臣妇一时就忘了。”岚王笑道:“不妨事的,本王也是这半个月闷坏了。对了,方才魏夫人说你那日是去寻觅美食的,本王手里倒是有一些食谱,不如回头让人誊抄一份给魏夫人送去。”“王爷手里的食谱定然是外头寻不到,那臣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魏夫人笑纳便是。”岚王确实精力不济,坐着说笑了一阵就感到疲倦,便没有再留客,让沈寄和魏楹告辞了出去。他知道魏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可是,那又怎样。他想要的,不管是江山还是美人,最后都会落入掌中。沈寄上了马车小声对魏楹说道:“之前岚王害咱们舍财,我本来觉得他是那种以权压人的人,心头不喜。救他也只是为了不惹祸上身。今日看来,他人还是挺不错的。”魏楹道:“答应你随时可以上门讨回命债,又投你所好送本食谱,人就不错了?”沈寄失笑,“我只是说他比我之前想象的好而已。我本来想着他拉拢你不成,觉得失了面子就要为难你,又是林子钦的姐夫,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魏楹心头警钟长鸣,原先把人想得很差劲,现在开始改观,再加上岚王别有用心的迎合,那日后他形象上升的空间很大了。而且小寄明显是没发现对方对她有企图,她之前不曾接触过这样的贵人,所以今日只是觉得对方平易近人,完全没想到这种贵人以这样亲切的态度对待她有什么不妥,哪怕她是对方的救命恩人。沈寄看魏楹脸色不太好,笑道,“你在干什么啊,我救了他的命他待我亲切一些不该么。再说他是王爷,日理万机的。我是一个内宅妇人,日后应该也没有机会再面。你有什么好吃干醋的?人家什么女人没见过啊,怎么可能觊觎你的女人?”魏楹心道那可不一定。可是,的确是没有证据证明岚王怀有这样的心思,说过了小寄也不过认为他乱吃干醋,搞不好还觉得他心眼小。至于她所认为的没有见面机会,本来是没有的,可是自己之前不知道岚王的心思给人送了一个踏板去啊。他还没有和沈寄提起让她回京治病的事,如今也打消了念头。可岚王可以主动提出来帮忙,而且还让人不好拒绝。毕竟机会难得。真是那样的话,也只能到时候再叮咛她多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