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些十五叔过来,说他把陈复的牙都打掉了四颗,正威胁剩下的要一颗一颗的帮他拔出来,魏植跟魏枫就来了。沈寄挑眉,“他们阻止还是陈复向他们求救?”“那倒都没有,那老小子倒挺硬气,咬死了是他要找大侄子报复。他一直找机会下手,今儿大侄子从茅房出来落了单,他就出手了。我想着不能帮着二房杀人灭口,就没再动手。可是陈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怕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沈寄看魏楹喝了药睡了,小声道:“那就先跟着吧,等他醒了我再告诉他。”十五叔点头去了。沈寄让人搬了张塌就睡在魏楹床旁,睡一张床她怕会压到他的伤处。魏楹让她自己回去睡,说晚上要喝水要起夜叫守夜的小厮就是了,她不肯。不敢想万一今天不是小厮机警,把刀撞偏了,直接捅到了魏楹肚子上是什么后果。基于这一层害怕,沈寄便不肯独自回去睡安稳觉了。“小寄”**传来叫声。沈寄揉着眼眶做起来,“要什么?”魏楹下巴朝小房间一扬,示意他是要起夜。他今天喝了药,还喝了汤,这会儿便有了需要。他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还虚弱着,一只手也甚为不便,沈寄便扶了他过去撑他站着。放水声响起,沈寄把头扭开。“又不是没看过,你转头做什么?”魏楹低笑了一声。沈寄听到没声音了,又察觉到自己扶着的没受伤的手动作了一番,这才回头嗔他一眼。就算是夫妻,就算某些特殊时候看到到,但是她也没法坦然的看着着他‘嘘嘘’啊。他也不会觉得有人看着嘘不出来啊。沈寄重又扶了他上床,然后自己也躺下。“你明儿还是自己回去睡吧,白日里人来人往的都需要你出面招待,晚上就让小厮守夜好了。”沈寄想了想,“好吧。”她今天是太揪心了,所以才坚持要睡这里的。不过魏楹受伤不是一两天就好的,她的确没法日夜兼顾。“你痛不痛?”“就是痛也能挨,难不成还要像小权儿一般找你呼呼么。快睡吧!”魏楹轻道。“嗯,有事你再叫我。”沈寄翻身朝着魏楹的方向合上眼睡了。魏楹看了她两眼也闭上眼。养伤的日子悠闲多了,外头的事也不再拿来叨扰,到后来来看望的人也不像之前那么多,这一进院子便逐渐清净了下来。来得最多的依然还是十五叔,每天过来告诉魏楹一些外头的事。当然,沈寄最关心的陈复事件还是没有进展。她在那里想着看过的整人的招数,好像阿紫把马夫人的脸画花然后抹上蜂蜜引蚂蚁去爬这招最狠。当然,陈复不像马夫人那么爱美,但是伤口被蚂蚁爬这样的痛痒难当陈复再是意志坚定也不能忍吧。她正想把这个办法提供给十五叔就见魏楹冲她递眼色,便暂时没有说出来。十五叔感叹着陈复的骨头硬走了,沈寄却是在心头过了几遍察觉出些不对来。她盯着倚在大迎枕上的魏楹看,到最后魏楹被她盯得把脸转向了床里。“真的是你干的?”她怎么就忘了,魏楹自己就是个审讯的高手,他那次把马知县的同党全部拘押起来,也是遇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后来让邱老大的兄弟一个伺候一个,犯人通通不准睡觉。只要是想睡的,低头瞌睡时露出来的脖子后头那块嫩肉就会挨细竹签抽,而且是蘸过盐水的细竹签。到后来,连续几天几夜不能睡,那些自诩铁齿铜牙的家伙还不是都招了,只求死个痛快。这还是魏楹告诉过她的招,他没告诉她的那些损招还不知道有多少。他自己说过他特地研究过中国的酷吏刑讯的手段的。所以,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给不出有力的建议。她居然傻乎乎的在这里帮着十五叔想辙。沈寄爬上床去,伸手定住魏楹的头,“是不是?”“嗯。”“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吓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魏楹低下头,“所以才一直让你好好歇着,你成天在我跟前我别提多心虚了。”“我可是真够蠢的。”“你是关心则乱,不然早想到了。小寄,我也不想骗你,可是你看,连你都没有想到是我主使陈复来杀自己,别人肯定更想不到。”沈寄冷笑,“是啊,好厉害啊!陈复是被我们撵走的,然后际遇一落千丈,说跟我们有仇也不错。他曾经是二房的心腹,现在咬紧牙关不说,谁都以为是替二房保密。哪里想得到是魏大爷你自编自导自演呢。”魏楹用没受伤那只手抓住沈寄,“小寄,我身旁的人是练家子,陈复也私下买猪肉练过刀法,再不济我也会避开要害。你看我不是没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么。”他知道沈寄不在意他用的这个手段,她在意的只是她那自己的安危当成儿戏。“魏大爷你神机妙算嘛,可怜我这个深宅妇人胆儿都被吓破了。这要是你有什么事,我又没有儿子防身,怕是比婆婆当年还不如呢。所以啊,我好怕啊。”魏楹咳嗽两声,“你可比我娘强多了,你就是离了魏家离了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而且身边还有得力的人帮衬,要离了魏家不难。我知道你不怕这个。你是怕我出事。”沈寄冷笑,“难为您还知道我怕您出事。现在事情就到了要你以身涉险的地步?”魏楹抿了下嘴,“没有,可是每一桩事,我都要二老爷曝光于人前。我是找不到五岁那年他意图淹死我的证据,可是我可以给他生造一个。”沈寄挑眉,“那他偷小妈的事,你打算怎么给他曝光?如今可没小妈给他偷了。就算有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没说服力。”“不偷小妈可以爬灰嘛。道德败坏程度是差不多的。”爬灰,宋氏?林氏?太狠了点吧。对二老爷没啥,罪有应得,可是那两人在这件事上还是无辜了些。她是想过让用药让二老爷孝期出丑,可是没想到魏楹给他找的对象这么惊骇。魏楹看着沈寄,“你觉得我太狠了?”沈寄点了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和当年的婆婆一样无辜。”“好吧,既然你不赞成,那这件事我就不做了。有些事情没有证据没关系,只要宣扬开来就够了。我会把他和胡姨娘的事散布开,给我娘洗冤也需要如此。不着急,守孝得一年呢,咱们一桩一桩跟他讨债。”沈寄挣了两下,魏楹一只手的力气她都挣不过,“你放手!”“不跟我生气了,好不好?”魏楹低声下气的道。从第一天开始,他就在担心着沈寄发飙。她早早晚晚总能发现的。全魏家的人加起来也不如她一个人了解他。现在还没发现,不过就是关心则乱罢了。沈寄盯着他,“我不会跟你闹。”不闹不代表不生气。她当然不会闹了坏他的事,但是她会在心头给他重重的记上一笔。他怕的就是这个啊。“我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事先跟你讲,你不同意我就不做。”沈寄笑了一下,“我满十七了。”下次再有什么你觉得值得的大事,一样会瞒着我。“小寄”魏楹拽着她的胳膊不放,两眼把她望着,看着倒颇有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我确定不会有事才做的,否则,为了惩罚仇人搭上自己不是太不值得了么。”末了又小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留在魏家守一辈子寡的,而且还有人在虎视眈眈,我怎么可能出事,将你拱手让人。”沈寄见他还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擂起拳头招呼过去,魏楹让她擂了几下。当然是没受伤那边,缠着纱布的沈寄才舍不得呢。“你知道就好,我才不可能为了座贞节牌坊就守一辈子呢。我所有的钱财都是来自你,大不了我不要了。我回华安种田去,我还有几亩薄田在那里呢。要是那里的人拿大小眼看我,我就卖了熬别处买去,那几亩田足够我落户的了。我还可以继续卖鱼丸汤,卖肥肠,我总不可能饿死。等安稳下来以后我再找个老实本分……”沈寄的嘴被魏楹捂住,他苦笑道:“别胡说了。”她笑了一下,你现在可只有一只手,用来捂我的嘴巴了,哪里还制得住我。她一下子就下了床,“你给我好好的修养,否则,哼哼!”“你不管我咯?”魏楹急道。“放心,我一定帮你把戏做全套。我这就让人出去说我为了照顾你,积劳成疾要卧床修养了。哼!魏大爷,我不伺候了!”沈寄说完转身就出去了。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楹直接吩咐人把‘卧病在床’的沈寄连人带塌抬进他的房间里一同修养。这样一来,就连每天上门的十五叔都不好再日日过来了。大侄媳妇也在屋里躺着呢,他个做叔叔的怎么好总来。沈寄又不好和不明实情的下人说她是在装病。一时流朱凝碧采蓝季白还有外头一众小厮都惭愧不已。奶奶都被累倒了,要他们来有什么用。于是,每每有什么事,一个个跑得比什么都快。唯一知情的挽翠差点没把肠子笑断,只不敢在人前笑罢了。“奶奶,喝药吧,奴婢亲手熬的。”沈寄看一眼挽翠,亲手熬的,好吧,她喝。尝了一口,果然是红糖水。沈寄这些日子的确是很操劳的,而且又担心,所以人都瘦了好几斤,气色也不是太好。这么绑着嫩色抹额靠躺在大迎枕上,不用装就有了几分病像。魏楹陪着笑脸道:“小寄,这几日累坏你了,正好歇歇。”沈寄侧过身不理他,继而又转过来,“挽翠,这次的事情你事先知不知道?”挽翠忙举起手掌:“奶奶,奴婢以小朵朵的名义起誓,绝对没有。”一个母亲用心爱的女儿起誓,好吧,相信你。魏楹示意挽翠赶紧告辞,又说也不用安排人进来守着,有事他们会叫人,让外头的人都站远点。沈寄这回是真的气得狠了,一是魏楹竟然瞒着自己买通陈复来刺他一刀;二是这个事情被揭露之后,他竟然还敢把称病的自己困在他的房间。她两手捂着耳朵,“我什么都不想听,你也什么都不要说。”魏楹的口才,如果不提前杜绝,他能一直给你软磨硬泡到你耳朵长茧。魏楹摸摸鼻子,眼见她现在对自己如此抵触,也只好打消用三寸不烂之舌打动她的打算。“小寄,你别背对着我嘛。”“小寄,这么躺着怪无聊的,咱们来聊会儿天吧。”……魏楹唱了半天独角戏,眼见她不说不动,就那么侧躺着看着墙就是不理自己也只有闭嘴了。这几日养伤,他的待遇优厚得很,沈寄简直是柔情似水,差点把他溺毙了。虽然是心虚着享受这份待遇,可也让魏楹心头美得冒泡。沈寄多紧张他啊。当然,也知道揭穿之后他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现在可不就是,在人后都不理自己了。“小寄,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收买到陈复的?”无奈之下,魏楹只好祭出杀手锏。这个沈寄肯定是感兴趣的。他盯着看她的反应,还是不说话,但是捂在耳朵上的手放下去了。于是他开始讲述,“那日不是因为同样是青楼女子,同样是首饰我把这个人想了起来么。想着这人能不能为我所用,于是就打听了一下他的近况。恰好他人就在族学里做杂役。这可不是巧么,要不然我不是还是上别处让他好下手。结果他自从被我们赶回来境遇就很不好。从大管事变成了最低等的杂役,老婆跟人跑了,连儿子都一并带走。老娘病了也没钱治,他去求二房,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就被厨房女人的洗脚人泼了出去。好在从前还有点积蓄,他老娘也命不该绝,总算是捱了下来。不过这几年都在做杂役,什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就都见识到了。”他停了下来,沈寄正听着,不由自主就问了一声‘然后呢?’魏楹偷偷笑了下,接着说:“然后我就让人去问他,想不想改变目前的处境。你知道他这种人一有点机会就不会放过的。比起我们来,他更恨二房。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你说他拿猪肉练习?他哪里还吃得起猪肉,还得是那么大一块。”“当然是拿了我给的银子买的,外人也只会以为是二房给的。如今他老娘早已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这样省得被这件事连累,也可以把他拿捏在手上,他自然乖乖按我说的去做。”魏楹说完,看沈寄又把耳朵捂住了,苦笑一下道:“好了,我不吵你,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沈寄不知不觉就真的睡着了,她的心神提着好几日了,如今魏楹已经渐渐好了又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己安排的,她便慢慢放松了。暮色中,她听到熟悉的对话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自己和魏楹的床中间摆上了一个屏风。那边十五叔正在喝魏楹说着话。原来,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基本上众人还是认定了此事是二房所为。这就是坏事做多了的结果。因为这么做一旦成功,魏楹又没有儿子,再是有十五叔等人的不满和抗议,长房的家业自然也会全落到魏植手里。就连沈寄,也要开始看魏植和林氏的脸色过活。甚至,一直由嫡长一脉担任的族长的位置搞不好也要落到他头上。不然就只有二老爷是嫡出了。什么拿回私产,什么出族的惩罚,统统成了泡影。即便二老爷如今名声不好,但是从族老这次出面调停的态度来看,他在族里还有比较强的掌控力。而最大的障碍也就是魏楹了,除掉魏楹,可以得到长房将近二十万两的产业,得回对魏氏一族的掌控。所以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又有人说起当年魏楹溺水失踪一事,魏楹一直说是被仆人抱去按进水里的,这个背后指使也直指二老爷。他当时五岁,已经开始背《诗经》,琅琅上口,所以说的话不该只被当成记忆不清的孩童的话。这两件事都没有证据,但有些事说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不是真的也变成了真的。即使不能将其人绳之以法,但只要各房的人甚至族里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是二老爷要杀亲侄儿,魏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魏楹听到沈寄翻身的声音,目光挪了过来,十五叔便道:“大侄媳妇,你也要好好保重才是。别为了楹儿把自己累垮了,你看他多担心你。好了,我走了。你们把这屏风抬走,好好的对视个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