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楹拔脚往外走,沈寄又出声道:“挽翠,秦姑娘是来求见我还是爷啊?”魏楹扭头看到沈寄已经安然躺倒,眼也半眯了,天然生成一种媚态。忽然想起昨晚她踹自己的那双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心头就是一热。嘿,昨天那两个女人或矜持或热情的勾搭献媚,居然还不如她泼妇一般踹人来得勾人,真是不想出去了啊。“求见你如何,求见我又如何?”他声音有些涩的问道,却是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求见你,那你就去见见。求见我,那你就代见。唉,搞得跟等她召见似的。可是不见不行,不见人家不死心,还不知闹出什么事儿来呢。万一六尺白绫悬梁了,或者青丝落地做尼姑去了。对你我的名声可是个不小的影响。”沈寄明晃晃的上着眼药。魏楹微微一笑,“我还能被除你之外的小女子威胁了不成?随她怎么闹腾,反正我是不会接受的。”顿了一下道:“不过,秦姑娘应该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才是。”沈寄坐起来,打着哈欠道:“要是真觉得好舍不得,就接进府里来吧。我同意了!”一旁正在放帐子的挽翠一时惊讶手上都忘了动作,奶奶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居然同意那个青楼女子进门。却见魏楹皱了眉头,“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真不是试探,你要是心头想,不管是这个秦姑娘还是别的什么人,想抬进府里就抬进来吧。”魏楹转过身走过来,挽翠知趣的退了出去,至于那秦姑娘,就让她在小客厅候着吧。一盏清茶,连陪客的都不用留下。这样冒冒失失的登门求见知府夫人,也不提前递给帖子,是很失礼的表现,被晾着也是应有之礼。“我抬人进府,那你呢?”魏楹断断不肯相信沈寄突然转性了,可看她说的又不像是试探,于是眉头越皱越紧。反常即妖,何况她还在清点名下的产业呢。“我啊,我就给你做大房,给你管家呗。你肯定是不会答应和离的,而且诰命夫人不是不让改嫁么。这又是夫权为大的世道,再说还有小芝麻,她必须要有父亲的关爱,父亲的庇护,我也不可能就一走了之了。”“那咱们呢?”魏楹看她一脸的云淡风轻,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咱们?如果你违背了誓言,哪里还有咱们。各过各的吧,反正家大业大,一人一个院子住着,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你需要我出席的场合我就做好分内事就是。还不快去,秦姑娘等着呢。既然是你让人家有了不能实现的指望,好歹要给个说法才行。”看魏楹的脸黑的跟碳似的,呼吸也粗重起来,沈寄伸手推推他的胳膊,“这不是凡事要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但是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么。你既然问,我就老实说了。干嘛摆这副脸色给人看?你放心吧,我相信只要你的心还在我这儿,就不会背誓,那也就没有这些事了。而如果你的心都不在了,我这么做不过是让彼此都好过,对你对我都好。你也不会如现在这么难受的。至于我,到了那一日既然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抱着你大腿哭求你留下的举动,这样也就最好了。”说完又躺下了,昨晚实在是没睡好啊。魏楹坐在那里,都快得内伤了,这才一晚上她就从大醋坛子变成这样的云淡风轻了。坐了半晌,听到沈寄真的发出均匀的鼻息声了,他气愤的道:“补觉,我还想补觉呢。”他站起往外走,他可没她命好。前衙的文书是处理完了,可随时都会有一些突发状况需要处理。而且前头小客厅还有个麻烦要处理呢。挽翠瞅着他直接往前衙的方向去了,于是笑着回来。那种不速之客,就该多晾凉。不过要记得吩咐人去时不时换盏热茶。你突然上门来拜访,主人家当然要处理完手头的事才能抽空见你。不然,都这么做不速之客,那别人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要想做立即得到招待的不速之客,那除非你是上位者。对了,大姑娘还有十来日就满半岁了。而爷跟奶奶的生辰也快到了,奶奶之前张罗着给爷庆生,也算是她们母女头一次在扬州府的亮相。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怕是一时没功夫盯着准备的进度,自己得上心才是。至于自己那口子,现在还在噼里啪啦拨算盘呢。就让他弄去吧,此时用不着,可是让奶奶心头有数也是好的。他们可是陪房,当然是要偏着奶奶。魏楹坐在前衙的太师椅上,想到沈寄睡下前说的话心头就平静不下来。而她居然那么快就睡着了,显见得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是动真格的了。昨夜她一直翻来覆去的,搞不好就是在想这些。想得可真是深远啊,女儿的嫁妆都在着手准备了。她这是完全不想靠他了。如果不是这样那样的束缚,一旦他真敢往家里拉人,她怕是根本就不会留下。魏楹扪心自问,我有那么靠不住么?让她都想到那么深远去了。她甚至都没想一想小包子,难道连小包子都不打算生了不成?扬州府的刘同知闻说知府今日坐立不安的,便进来询问。魏楹看到这个副手,心头一凛。他手下有三个同知,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其中最得力的便是这个刘同知。他刚到此地时,还多亏了刘同知帮衬才初步站稳脚跟。据他明察暗访,此人多半是岚王的人。而另外两个,背后也各有靠山。同知扬州府衙的水很混呢,方方面面的势力都参了一脚。后宅小客厅的秦惜惜也得赶紧打发走了了事。这事得尽快处理好。谁知道这刘同知公事之外会不会把他和小寄为了别的女人闹矛盾的事告诉岚王,那个家伙可是贼心不死一直惦记着小寄呢。“大人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看属下能不能为您分忧解老。”魏楹叹口气,“唉,说来惭愧,昨夜跟内子起了点口角。她年岁比我小得多,我也一直宠着让着。这不是为了些事儿在跟我闹么。”刘同知不是嘴碎会向同僚说起的人,而且此事其实也瞒不住人。就让岚王知道也好,他和小寄就算是闹了些小矛盾,也会很快解决,没有他插足的余地。刘同知露出‘我了解’的神情,“这下官就帮不上忙了。不过今日上午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下官看大人精神有些不济,不妨回去歇歇。女人嘛,都是吃哄的,大人既然爱重夫人,就不要顾忌那么多好生放下身段哄哄是正理。”魏楹料得不错,这刘同知正是岚王的铁杆下属,之前岚王原本一心扶他上位做这个扬州知府的。可是安王的人下死力来争,两虎相争这才便宜了魏楹这个没有派系的人。刘同知得了岚王暗中的嘱咐,让他一定协助魏楹坐稳位置,不能让安王的人把此处得了去,所以才会那么不遗余力。可是两个月前,岚王给他的密信里竟然问起魏夫人的情形,当时把他吓了一跳。他追随多年,也有些了解岚王的性子。光是救命之恩,他绝不会如此惦记。所以,在这扬州府,最希望魏楹和沈寄夫妻和睦的,非这位刘同知莫属了。因为只有他们夫妻和顺,自家主子的心思才能压得住。不然,事情可就坏了。一则,魏夫人毕竟是为人妻母,这要是被安王一派的人知晓,就是个天大的把柄。二则,同事一年多,魏楹这个年轻知府的能力手腕刘同知也是很钦服的。这样的人如果能被王爷收为己用再好没有。至不济也不能把人推到安王的阵营去了啊。夺妻之恨可是不共戴天啊。王爷毕竟还不是皇帝,干下这种事,魏知府怕是就会死心塌地跟着安王干了。再说了,他是皇上的人,这一点扬州地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如果直达天听,对王爷是大大的不利。魏楹从刘同知真诚的目光中读出了这么多含义,于是拍着刘同知肩膀笑道:“那刘同知今日就代本官坐镇府衙吧。”说完就施施然的翘班了。刘同知在扬州府七八年了,方方面面都摆得平,只要是实心帮衬,那魏楹自然可以高枕无忧。这会儿得先去把秦惜惜给打发了。走到后宅门口,他停住脚步,他在前衙耽搁了这么许久,沈寄不会睡饱了心血**去见秦惜惜去了吧?她云淡风轻的他不自在,可要是她睡饱了精气神回复了去了小客厅那可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听到里头是相谈甚欢。她还真来了!魏楹顿时觉得头大如斗,真是想扭头走开算了。“爷也没有同我说起过,所以秦姑娘到访我一时真是摸不着头脑。今天府里的琐事很多,再加上小权儿和小芝麻一直在闹腾,我也腾不出手做其它,怠慢秦姑娘了!”沈寄一副言笑晏晏平和可亲的样子。秦惜惜是虚坐了半个位置,闻言忙道:“不敢,是民女冒昧到访,打扰夫人了。”“听说秦姑娘已经由盐帮的肖帮主赎身了,不知今日上门是有什么事?”此时的沈寄睡饱了又被挽翠精心打扮过,看起来容光焕发。而秦惜惜被晾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候着,候到心头要长草了才见到正主。加上听到管孟过去传的话,魏大人限肖帮主三日之内把她嫁出去,嫁谁他不管,只是绝对不是他。肖帮主说,他不敢去当面锣对面鼓的问,最好她自己去问个清楚。可是,她也不能大喇喇的就跑到府衙说求见知府大人。那是办公的地方,影响很不好。她秦惜惜一向是善解人意的人,怎么能让人因此说魏大人的闲话。于是道后宅求见魏夫人。门房客客气气的把她迎了进去,然后又有小丫鬟把她领到小客厅。最后来了个自称方妈妈的年轻女人,说她是魏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又说自己来得不巧,夫人正在忙,一边让上点心茶水,一边请自己坐着稍待。以肖帮主的想法,既然魏大人和秦惜惜郎有情妹有意的,魏大人拒绝了同僚送的良家妇女,却未必会拒绝青楼出身的秦惜惜。他很是费了些功夫这才将正当红的秦惜惜赎了出来,这就耽搁了。魏夫人都快到扬州了。据说魏大人很是有些惧内,所以一时半会儿的这份厚礼怕是送不出去。但是,替魏大人养着也无妨。可是没成想,正月刚过了不久,魏大人很少像从前一般下衙后出来和大家同乐,昨儿鲁成的马屁还拍错了地方,他正暗笑扬州还没出一个能顶秦惜惜位置的女人的时候,魏大人就让贴身的小厮给他带了这个话。还说随他自己收用还是把人嫁出去,只是他魏大人不接收而已。要说肖帮主对秦惜惜没有半点觊觎之心,那是假的。可万一魏大人说那个话是被夫人逼着,其实是言不由衷的。他把人收用了岂不是把魏大人得罪大发了。得罪了知府大人,他盐帮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所以,转告秦惜惜之后,他就让她自己上门去问个清楚。当然,他派了丫鬟跟着。省得秦惜惜借知府大人的魏枫压自己。而沈寄的确是一觉醒来发现小芝麻玩累了自个睡了,闲得无聊想起这茬事来才过问的。于是梳洗打扮后便带着挽翠过来了,说是来看看魏楹的口味。挽翠心道,要看爷喜欢哪样的,您自个照镜子不就是了。还需要来看这种野路子的?沈寄原本以为花魁多少带点烟视媚行的风尘气,却不曾想秦惜惜是真的洗尽铅华了,几乎是不施脂粉。细看眉眼还真有两三分像自己呢。而且一举手一投足都很具观赏性,搁在家里纯当艺术品欣赏也是好的。有些男人就是喜欢搜集这种具观赏性的女人来着。沈寄此来,其实上不了青楼,看看送上门的花魁这个心思占很大比例。而秦惜惜,她曾经费心打听过魏楹的来历,自然是同时知道了沈寄的来历。本来以为她丫头出身,又从小做活,还在街上叫卖小食,怎么都有粗鄙之嫌。而魏大人所谓惧内,不过是报恩而已。却不想扶着方妈妈进来的是一个亦庄亦媚的佳人,不见半分低俗之态。与年少英俊的魏大人站在一处,是真正的郎才女貌。魏楹初到扬州,第一次出现在大盐商的座上,秦惜惜就在场。只是当时,他并没有留意到她。可是她却是眼前心底同时一亮。如此良配,为奴为婢为妾她都甘愿。如此迎来送往的日子她其实早就倦了。如果能觅得这个归宿,那是最好的了。因此,她利用自己在这一行认识的人,费心打听了魏楹的过往。她有语言天赋,很快习得华安口音。果不其然,在听到她唱得华安小调后魏大人终于注目了她,而且眼前一亮。于是后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可是今日见到魏夫人,她才知道让魏大人眼前一亮的不是自己的美色,却是因为自己与眼前人有三分相似。也是因为如此,那么多献媚于魏大人面前的女人,只有自己成了例外。秦惜惜能坐上花魁的宝座,自然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心头顿时就是一凉。可是转念一想,初时也许是因为华安口音留意到她,继而由于她与魏夫人相似所以假以辞色,可是后来每次相谈甚欢,却不只是因为如此了。只是眼前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许夫婿纳妾的悍妒之妇啊。沈寄和秦惜惜的第一面,两人都打量着彼此,心念电转。所以,虽然想了这么多个关窍,其实只是那么一瞬的时间。沈寄坐了主位,方妈妈介绍道:“秦姑娘,这就是我们奶奶。”本来该让秦惜惜去内堂拜见的,可是沈寄说家哪是谁都能进的地方,于是她便出来见客。临行下了上午学的小权儿还兴致勃勃的说要跟她一起来,还说自己是站在大嫂这边的。沈寄笑着让他回屋歇着去,说这种人她应付得了,完全不需要外援。挽翠一说完,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已经离座站起的秦惜惜。于情于理,都该秦惜惜给沈寄行礼才是。于理,沈寄是堂堂的诰命夫人,她就算赎了身,也只能勉强算个良家女子,自然该她上前行礼;于情,她想进魏家门,自然该先拜正室。当然,能不能进这个门那是二话。秦惜惜自然懂这个意思,赶紧福身行礼,沈寄施施然等她行完礼才道:“秦姑娘免礼!”然后便是魏楹走来听到的那两句话了。第一句,你是谁我家男人一直没说过;第二句,你不是被盐帮帮主赎了身么,怎么又找上我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