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提醒了阮少夫人一句,这算得上交浅言深了。虽然只是很浅的一句提醒。兴许是想到了忽喇喇似大夏倾的曹家,一下子心头不忍。“他以为是你的意思?”夫人外交就是这样,夫人说的话很容易被认为是大人要说的。“嗯。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你会提醒阮家。”沈寄问道:“这事儿要紧么?”“倒也无妨,我之前只是不知道阮家是不是哪位爷的钱袋子。现在看来,他们还真不是。居然凭着数代积累和海外的稀奇玩意儿到了首富的地步。”魏楹看眼沈寄,觉得她的政治**度相当的高。沈寄看出他眼底的疑惑,“我是推己及人,阮家的厨子我都想挖。你想我们是扬州府第一家,咱家都没那么地道的扬州厨子,他家的这么好。我都会眼红,旁的事也是有一样。”魏楹想了一下,“我听说阮家的库房里还藏着许多大银球呢。要是全融了,能有两百万两之巨。说阮家不但是扬州首富,甚至也是江南首富。”沈寄咋舌,这是富得不行啦,满朝一年的赋税也才百万之数,国库有没有千万两都不好说呢。阮家光那些大银球就有两百万两。还别说什么金玉之物,还有他家的铺子船队了。“我好以为咱们家就够有钱的呢,这一比魂都没了。难怪他家的院子修的那样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呢。这么一块香饽饽,怕是谁都想要吧。”“那当然,实话跟你说吧,这次去就是皇上让我去看看的。他老人家都听说了大银球的事了。”沈寄推魏楹一把,“那你当初还瞎说什么热那个我来选,这不是哄着我玩么。现在怎么办?皇上都惦记上阮家了,看来这次其他的园子就是凑数的了。我那么说了不要紧吧?”原来这后头这么多事啊,她还以为就是去游玩一番呢。“我就跟皇上实话实说好了。他老人家那里说实话还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说你到过太后宫中,眼见他们用的一些器物过于奢华,就提醒了一句,好在你也没说多的。”多的,多的我敢说么。“阮老爷还真是聪明人啊。”一点就透。“嗯,他会记着你这份情的。不过怕是再不敢捧着一信封的银票上门谢你了。而且那些不该有的违禁之物,也会立即从随熙园消失。即便皇上真的住在那里,随熙园也只是比别处大些精致些,住着舒坦些罢了。”“可今天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他把扬州官场各房势力都还是喂得挺不错的,京中那几位爷那里也是挂了号的,也是没有站边。你今天既然提到了太后也是给他支了招。阮明昭的老娘年岁也大了,也笃信佛法。他想必会好好撒财做佛事赈济贫民。还有那过多的家财,那祖祖辈辈攒起来的大银球,怕是也保不全了。我想着他以为是我在提点他,便将错就错告诉他站哪边都不如站皇帝一边踏实。那两位爷反正如今也认定我一边不肯站,就一心跟着皇帝做纯臣了。有皇帝护着我也不怕得罪他们。他们要是连一个只忠于皇帝,不肯投靠皇子的纯臣都容不下,那就是他们有了不臣之心。什么拥立之功,我现在是完全不想了。不过,还是别跟阮家走太近了,免得……”沈寄知道魏楹的意思,他们说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也是在为皇帝招揽阮家。如果阮家没有真听进去,这次之后又故态复萌,早早晚晚还是得出事。阮明昭能避祸将可以引起祸患的东西收起来,可不一定能禁得住哪位皇子保举他去做官的**啊。沈寄摇摇头,这么活着可真累,时时处处得小心。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啊。魏楹拍拍她的肩,“妻贤夫祸少!我没事,那咱们家就没事。”他是觉得那天沈寄劝他的不只是不能溺爱小芝麻,还隐晦的劝他不要站队。实则沈寄是有这意思,可是暂时还没有宣之于口。如今见他想明白了,自然是更不用提起了。咔嚓一声响,两人低头去看,原来小芝麻把小兔子的耳朵掰断了。魏楹把断耳放到兔脑袋上,“这是你雕的啊?”前些日子,什么南瓜萝卜时常被雕得奇形怪状的,摸着她手指也常常有伤口,看来这也练出来了啊。“是啊。”沈寄索性把另一只耳朵也掰掉,递给小芝麻玩,自己拿了雕刀,几下子又把断了耳朵的兔子变成了个披着头发的小姑娘。小芝麻本来拿着两只兔耳朵在磨牙,看到了便把兔耳朵一扔喜笑颜开的又要小姑娘了。“你要是再搞破坏,娘也没办法了。”魏楹摇摇头,小寄一向是个只要齐心去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好的性子。所以,她既然决定要开酒楼,自己就拦阻不了。一说到酒楼,少了许多官场算计,沈寄立即有了兴致,“嗯,七七八八了,所有的人基本到岗,现在都在租来的院子里练习。管孟的确是很能干,这么短的时间就给我找齐了人。我还都是择优录取的。没录取的我也都给了些银子,省得对方留有怨气。”说着也表扬了魏楹一句,“显见你是真心想帮我的。”魏楹撇嘴,他又不是晚上不想上床了,阳奉阴违是要付出代价的。罢了,她想开就开了,他难道还包容不了这个。“这样,过些日子你不是那么忙的时候,我请你吃饭。”沈寄拍拍魏楹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魏楹腿上此时搁着小芝麻,她正拿着‘小姑娘’在乱舞,看了便高高兴兴的拿‘小姑娘’拍拍她爹,虽然身高不足,但加上‘小姑娘’的身高倒也够到了胸口。她最喜欢模仿母亲的举动了。小芝麻忽然抬手示意她要站起来,魏楹托着她的腋下把她托了起来站在自己腿上,小芝麻便拿自己的嫩脸蛋去蹭他的脸,蹭了两下像是嫌他皮肤没有沈寄的光滑又转头要沈寄抱。这是她对人表示亲近的方式,也是跟沈寄学的。因为沈寄时常拿脸蹭她。“不许嫌弃爹爹。”魏楹强行把要逃跑的小芝麻抱住,然后自己凑了脸上去蹭。自从前些日子看到小芝麻会这样对沈寄表示亲近之后,他就一直羡慕嫉妒着。有时候还把自己的俊脸凑到小芝麻脸庞,可惜她不懂是讨亲近的意思,理也不理。难得这会儿兴奋起来自己主动蹭他,结果居然嫌弃他皮肤比沈寄的粗。笑话,他还是比她还嫩还滑,那像话么。他又不像她,出门都有纱帽遮蔽风沙,回家还时不时在脸上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黄瓜片,芦荟……)小芝麻被魏楹蹭了几下,伸小手不断推他,然后可怜兮兮的看向沈寄,沈寄伸手把她抱了过来,“你力气使大了,她哪受得住。”“我都没怎么用力。”魏楹被女儿嫌弃了,颇有点郁闷。沈寄伸手拍拍一脸委屈的小芝麻,然后又伸手摸摸魏楹的脸。这么多年除了当京官那年滋润些,他一直都东奔西跑的,倒是辜负了那副白面书生的长相了。远看不觉得,只看着温润如玉,其实从小到大都没有保养过,还是留下了风霜的痕迹了。而小芝麻的脸嫩得不可思议,这一对比,自然要嫌弃了。沈寄不由得想,看来自己保养得还不错,小芝麻一直很乐于和母亲往蹭脸的游戏。魏楹看着小芝麻,结果小芝麻刚才被他蹭怕了,居然把脸埋在沈寄怀里躲着他。半晌把头露出来,眼睛看着他。“你有什么好呕的,只要我不嫌弃你不就成了。”沈寄笑道,说着扳过魏楹的脸和他蹭了蹭。然后就是不肯去蹭扬起脸蛋等待的小芝麻。小芝麻顿时委屈了,沈寄引导她的小手去摸魏楹的脸,然后让她和爹爹再蹭蹭。她飞快的蹭了两下,跟完成任务似的,然后就抱着母亲的脸蹭啊蹭的。魏楹好气又好笑的。当然,沈寄私底下还是帮魏楹想了想办法,当然不是用什么女人的办法,只是动用了药膳。男人也需要排毒养颜嘛。这次的大酒楼打算日后再推出药膳,一开始还是卖酒菜。因为,沈寄没有找到信得过又合适的合作伙伴。光靠她自己,撑不起一家药膳大酒楼。随熙园之外,又去看了两家的园子。然后魏楹便把三家的优缺点都报了上去。这一回就可以等着礼部派人来了。其他的诸事也都到位,魏楹总算是有了比较闲的时候。于是问沈寄准备几时请他吃饭。其实他有点好奇她要请他吃什么,搞不好就是给她的酒楼试菜。不然,他一直吃她做的饭菜,虽然现在忙着带女儿准备酒楼很少下厨了吧。可也不用这么正正经经的说要请他吃饭啊。其实沈寄倒真是要正正经经的请他吃饭,为的就是答谢他答应她去开大酒楼,还借出管孟为她四方奔走,实心实意的帮忙。当然,试菜也是一个目的。毕竟魏大人如今也是在外头各处吃惯宴席见多识广的人了,除了可以品评菜色,就连酒楼的装潢等必定也有独特的眼光。请他去瞧瞧挑挑毛病,想必不错。“行,那就明儿吧,看看为夫有什么能够帮衬一把的,一定是不遗余力了。”这一次算是沈寄第一次正正经经给自己置产业,一开始魏楹很有几分不乐意,难道我还会薄待了你不成。可是随着日子推移,知道事不可违,便也把有些赌气漠然的态度变成了支持。这是最好的选择,他并不想为这点小事就和沈寄闹僵,而且起因还是他理亏。后来沈寄在有需要的时候,一点没跟他客气,先是要他借管孟给她跑腿,又拉着他给写店名,魏楹觉出些味儿来。这不是要跟他生分的意思,便很乐意贡献力量了。第二天一早,沈寄便带着魏楹往装潢中的酒楼去。古代的装潢,不像现代的,都是绿色原料,所以不用搁几个月。现在还在装潢,正好让魏楹看看,哪些地方还需要改动,那些地方可以添减。窅然楼该放牌匾地方还是空的,不过已经镌刻好了,就放在二楼上专等开张前一天用红绸包好放上去,开张的时候揭开。魏楹不急着迈步进去,先站在门口往里扫视了一眼,暗暗点头,这一楼的布局还算不错。“看仔细一点,细致一点,别让我的钱打了水漂。”沈寄在一旁叮嘱道。魏楹莞尔,“是,谨遵夫人吩咐。”他今日难得闲着,一身浅蓝儒衫着身,手里还拿了把折扇,下头吊着块白玉雕成扇形的扇坠,端的是富贵风雅。既然是让他来挑毛病的,那他就不客气了。沈寄抱着小芝麻走在旁边,一家三口看着很是舒服。小芝麻现在穿的少,胳膊腿又有劲,两手搭在沈寄肩头,眼睛到处瞄着。“你这店名‘窅然’,铺面装潢又走到是清幽古朴的路子,这窗户上的雕花就显得过于繁复了,换!”魏楹拿折扇敲敲窗子。凌仕昀在一旁拿本子记下,沈寄对他这一点比较满意。凌仕昀早知今日来的乃是东家的夫婿,本地的知府大人,进退之间自然更加注意分寸。“其他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不过酒楼格局大同小异,要整出新花样来也不易。要让人记住,关键就是摆设了。”沈寄点点头,轻装修重装饰,这个理念她也很认同。房子就是这样了,只能局部动些脑筋。不过摆设却是可以别出心裁的。魏楹进去里里外外逛了一圈,沈寄坐下,吩咐上茶水点心。小芝麻指着魏楹的背影,意思要跟。“爹爹马上就出来了,咱们坐这儿等着他就是。”魏楹空着手,她可是负重小二十斤,还是安逸的在这里等着就好。让凌仕昀跟着他四处转悠,陪着说话做介绍。没一会儿,魏楹便回来了,在她身旁落座,“你想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这屋里的陈设得多下功夫。花瓶、香炉、茶桌、茶盏、用具、书画,都必须是最精美古朴的,如果能寻到前朝的古物就最好。扬州可富庶着呢,不缺有钱人。何况你还要请了公主来这里设宴请客,档次绝对不能低了。最好让人进来少花了银子都不好意思出去。”沈寄顿时觉得找魏楹来是找对了,这家伙可真够黑的,不愧‘芝麻包子’之名。只是,用前朝古物,那成本一下子就提上去了。看来只用自己的私房钱不够,还真得从公中抽银子。得,也不必分那么清。要是寻不到东西,她就把库房里魏楹那些收藏先搬来用着,回头寻到合适的再给他换回去。本来在沈寄看来,环境幽雅,用具精致,菜色尽量做到最好,伙计得力就差不多了。但在扬州府这种富贵地方,的确也需要照魏楹说的这样弄得更高档一些,不然不好下狠手宰客。他们的目标人群就是达官贵人,完全不必替那些人省银子。该改动该添减的地方魏楹已经一一说给凌仕昀听了,他觉得沈寄这个大管事找得不错,知进退会说话,精明强干。这会儿已经去安排工匠动手改动去了。沈寄给魏楹倒了一杯茶,“这个凌仕昀是流朱从小定亲的表哥,我就是瞅着他不错所以才让他到酒楼来,也才打定主意把流朱留在扬州的。”魏楹恍然,“哦,我说你怎么突然就放个人在这么紧要的位置。”宝月斋之后,沈寄又一次认真置业,按说怎么都该放得力又放心稳妥的人才是。有流朱在,她自己以及娘老子哥嫂侄儿侄女的卖身契都在沈寄手上,凌仕昀便很难瞒着沈寄搞什么鬼。“当然,得恩威并施才行。”魏楹笑笑,“你手下的掌柜的,哪一个不是卖力干活,收入与业绩挂钩嘛。就连庞管事,我想让他回来帮我他还有些不情愿跟我说年岁大了,如果我有更好的人他就不想挪动了。不就是因着你让他看着淮阳四家店,油水足得很么。”“你缺人?”“有点儿,不过倒也不是非得老庞不可,就是位置越来越紧要,身边信得过又得力的人有点不够用。没事儿,既然庞管事你得用,他自己也乐意留在淮阳,就不去动他了。我再找就是。你这个凌仕昀不就是新找出来的。也不能光用老人。”“雅座你看了么?”魏楹点点头,“雅座安排得不错,尤其靠墙那张软榻很是用心。”“咱们上楼去坐吧,说请你吃饭可不是哄人的。等会儿把招牌菜都做给你尝尝。”一边叫了凌仕昀一声,“你把人都叫出来,我们等会儿见见。”“是。”这也算是让人都见见东家的意思。她亲自定下的就是主厨这样重要的岗位了,其他的多是管孟奔走的。她也要看看这些日子,凌仕昀把这些下属都收服了没有。大管事每月银子不少,年底还有分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