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是未必防得住。舒骺豞匫不过,你是绅士,该懂得如何尊重女性……”静漪几乎是咬紧牙关地说,竟是微笑着的。不知怎地,陶骧看了这微笑,一怔。微笑明明是装出来的,可是雪白粉嫩的脸上忽然漾起轻红,看上去就是含羞而绽的玫瑰也似,之前的慌乱惊惧,全然不见。偏偏是这个样子……他手一松。静漪险些张回去。她忙扶住床,刚一站稳,一管乌溜溜的枪筒便对准了她的眉心。她甚至连陶骧怎么把枪掏出来的都没有看到謇。静漪紧咬了牙关,望着陶骧的眼睛。陶骧一伸手臂将静漪揽过来,让她转过身去,靠着自己的胸怀。他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儿,低声道:“一个身藏凶器的新娘,要她的新郎在洞房里有绅士风度?”“你……”静漪说着,扭了一下,没能移开半分。他的手并不老实,滑到她腰际,掌心紧贴着她的肌肤,钳着她巯。“嘘……”陶骧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从静漪耳廓边扫过。他抓着她的手,让她握住了手中这把枪,缓缓抬起手臂来,“来……手臂伸直……右手握枪,左手托住。两脚分开,与肩同宽……瞄准你的目标……瞄准会吧?习惯那只眼睛瞄准?都可以的……哦,你眼神儿不太好,不过没关系……看到这尊欢喜佛了吗?这么近的目标,你总瞄的准吧?”静漪的心咚咚咚的急跳起来,太阳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欢喜佛……供在床头的欢喜佛……陶骧这个人……他似是微醺,也微有笑意,玩笑一般地同她一步一步地解释。但她觉得他绝不是在开玩笑。她说不出话来,手开始颤抖。“你也会怕冲撞神灵?”陶骧的声音里带着戏谑。他带着她突然的转身,朝着外面。隔着床帐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红彤彤的一片。“那就换个目标。”静漪被陶骧带着迅速转身从地平上两三步跨了出去,红绸床帐被卷起抛开,血色风浪似的让人血脉贲张。卧室里华丽奢侈的摆设在红罩电灯和红烛的映照下极富光泽,耀着他们的眼睛。陶骧握着她的手,将枪口不住的抬高压低,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目标……陶骧忽然站定了。静漪也稳下来。面前正对着的是一对联珠瓶,瓶子上的彩蝶栩栩如生……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瓶子,陶骧按着她的手扣动了扳机。子弹从枪膛冲了出去,巨大的后坐力让静漪身不由己地往陶骧身上一撞,联珠瓶随之爆开,瓷片“哗啦啦”落了一地。静漪猛的转身,连手带枪仍被陶骧牢牢握住,她咬着牙,面色绯红地瞪着陶骧。枪响惊动了外面的人。有人急促地拍着正房门叫道:“七少?七少?”静漪听的出来外面还不止马图二人,几乎是瞬间的,跑步声齐刷刷地由远及近。守在外面的秋薇和乔妈也拍着卧室门叫“小姐”。“走火!”陶骧高声道。就这两个字,里外两层门的拍打声瞬间消失。但是外面也没有响起脚步声,静漪知道此时院子里怕是重兵布阵。她笑了一下,低声道:“段二哥为了我们的婚事,真没少出力。”陶骧将静漪依旧搂在怀里,两人的身子紧紧的贴着,听她这么说,便道:“那明天,我们该多敬他一杯酒。”他说着,松开了静漪的手。静漪耳边依旧是嗡嗡嗡的回声,握着枪的手也还在发抖。陶骧忽然将她推了一把,让她手中的枪口对准了他。“我陶骧的女人,有胆子与我刀枪相见,也就应该有胆子毫不犹豫地朝我开枪,懂吗?”他说着,指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森森的冷意钻进静漪的心里。她果然伸直了手臂,枪口贴上了陶骧的眉心。枪很沉。她比他又矮了太多,这样举着枪很是吃力。“开。”陶骧说。枪口沉了一下,又被她提上来。“开了这一枪,你,和程家,可就全都跟着我,灰飞烟灭。”陶骧慢慢地说。随着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嘴角的纹路忽浅忽深,那一丝的笑意也忽短忽长。仿佛他说的是笑话,还等着静漪笑一笑呢。“这笔账划算不划算,你自己算算。”他解着长袍的葫芦扣绊。葫芦扣寓意福禄,正合了这吉祥如意的洞房花烛夜。洞房里花烛高举,灯火通明,外间都以为必是春意盎然,谁想到这里面本应**、只嫌***苦短的一对,正剑拔弩张?静漪只是用枪指着他。陶骧将袍子脱了,丢在地平上,抬手就下了静漪的枪。“既然还没胆子对我动手,就先乖乖地做我的太太。今晚在这张**,我绝不碰你。除非,”陶骧伸手将静漪的手腕拉住,低低地道:“你主动宽衣解怀。要还是得借着酒劲儿,外面有的是。”“陶骧!”静漪几乎恼羞成怒。她夺手,却被陶骧拉的更近,她几乎贴在他身上。“别动怒,陶太太。”陶骧略弯了身,同静漪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他红润饱满的唇,轻啄了下静漪的唇,“记着从今天开始,你已是我太太。做戏也好,真心也罢,陶家门内门外,你都必须做好你的本分。有半分差池,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女儿。陶骧两个字,从来都是翻脸不认六亲的意思。懂了?”陶骧的面颊蹭着静漪的脸。他腮边已经有新生的胡茬,扎的她痛痒交加。而他的手渐渐用上了力气。“你放开……放心,我一定做好陶太太……不会干涉你半分……”静漪就觉得手被陶骧捏的更疼,说话就开始断断续续起来。她抬眼看着陶骧黑沉沉的眸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好好配合你演好戏给人看就是了。只是你也不能硬是……硬是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包括……包括……”她咬牙切齿,还是难以把那句“包括同房”宣之于口。陶骧那黑沉沉的眸子在他们彼此的沉默中变的更黑。“你自诩新女性,观念新颖,做派新颖,就该无话不可说出口,看来也不过如此。”陶骧也知道她的意思。陶骧猛的打横将静漪抱起,手臂一屈一伸,已经将她抛上床。他已经不打算跟她啰嗦下去。“闭嘴。睡觉。”他说。静漪头晕目眩间,手臂碰到那柄刀。陶骧看到,抽手拔了出来。刀一入鞘,同那把勃朗宁手枪一道,被他并放在两个枕头中间。他利落地上了床,拉开锦被躺下。静漪往旁边挪了一下,抱着腿,一动也不动。不一会儿,静漪就听到了他匀净而沉着的呼吸声。她还僵直的坐在那里。看看他,似乎是睡着了。她又挪了下身子,坐在床边那叠锦被上。她看看自己:裙褂勉强齐整,只是纽扣被他解了几颗……她掩了领口。头上的钗忽的滑落下来一支。她慢慢地将发间的金钗绒花都摘了。一只手拿不了,她起身膝行两步,放在床头柜上。屋子里静的出奇,只有外面座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发出些微声响。忽然的,座钟响起来。十二下……她看了看这张婚床,床尾那么宽大的空间,她应该能下去而不惊动他吧……她转头看看陶骧。陶骧仍闭着眼睛,说:“程静漪,这会儿我对你半点邪念都没有,你且安心睡吧。”他翻了个身,一气按下床头那排按钮。床头灯熄了,外面的灯也熄了。过了好久,静漪终于和衣躺下。烛火仍亮着,透过帐子投进来淡淡暖暖的红光。她盯着床尾橱顶摆着的那尊欢喜佛,许久,她忽然拉起被子,蒙住了头…………静漪这一宿都没有合眼。虽然身旁的陶骧一点动静都没有,根本打扰不到她。天蒙蒙亮,陶骧就起身了。静漪闭上眼睛,听着他下床、穿衣……她本想等下自己也该起床的,只是这一宿坚持到现在实在是困倦至极,眼皮沉的很,再睁开眼就变的甚为困难。混沌间仿佛听得座钟敲响,也不知几下。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座钟再响,她猛然惊醒,就眼前红色暖洋洋地膨胀着,急忙从**爬起来。床头嵌了一只小巧的钟表,她凑近一看,已经过了八点。“秋薇!乔妈!”静漪叫起来。外面立即有回应。门一开,鬓边簪着一朵红绒花的乔妈先进来。蓬着头的静漪一跺脚,云鬓越发松散。她指着座钟上的时刻,问:“你们怎么也不叫我起来啊?”乔妈一边忙着给静漪打点,一边看了看打洗脸水的秋薇,说:“姑爷出去的时候吩咐不让我们叫你的。”静漪抿着唇。“姑爷说赶得及午宴就可以了,家里没有要问安的长辈,二少奶奶那里又不用去。”乔妈还在说。静漪洗着脸,看一眼地上的碎瓷片。乔妈让秋薇去叫人来清扫,趁这会儿工夫,她边替静漪梳头,悄悄的问了静漪几句话。静漪摇头。乔妈沉默片刻,说:“想必是昨儿晚上姑爷酒喝多了……夜里听到枪响,倒把我吓的心里直哆嗦。七上八下一晚也没能睡。还好今儿一早瞧见姑爷,姑爷说是他一时兴起教小姐用枪,不小心走了火。”乔妈边说,眼睛瞅着静漪。静漪也不说话。心想陶骧那么沉稳的人,编个瞎话也就有人信了……她等乔妈给她梳好了头,看着镜子中那个梳起发髻的少妇,不禁怔了半晌,起身走出了卧室。秋薇见静漪脸色不佳,也不敢打扰她。外面送来两盅参汤,秋薇端了一盅参汤放在静漪面前,说厨房问小姐什么时候用早点,已经预备好了。静漪摆摆手让撤了参汤,说:“早点先等等。”看样子陶骧没有交代他去了哪,少不得等他一起的。“小姐,还是喝口参汤吧。夜里没睡好,中午宴席上又未必能吃好,这可怎么好呢。”乔妈在一边看她如此,提醒她。静漪呆站了片刻,回到卧房里去。转眼看到原本是一对的联珠瓶,只剩了一个。想起昨晚的惊心动魄,她又发了一会儿愣,起身走到床边去。秋薇早已将床铺收拾停当。她伸手一摸,枪在,刀却不在了。她一回头看到乔妈秋薇都站在身后,不待她开口,乔妈就说:“姑爷回来了,小姐。”乔妈说着便和秋薇一道出去了。静漪紧抿着唇,看了眼那把乌黑铮亮的小手枪,刚离开床前两步,陶骧已经进门了。他穿着运动服,满头是汗,看样子是早起运动去了。进来看了静漪一眼,便直奔了后面的盥洗室,丢下一句话道:“给我准备好今天的衣服。谢谢。”乔妈正端着那盅参汤进来,听到这句话不禁莞尔,好似放下了什么心事似的,对着静漪笑笑,悄悄地指了指瓷盅,又指指里面,悄然退出去了。静漪呆了片刻,才过去打开专门放着陶骧衣服的大衣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