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还没回答,静漪就觉得一阵热乎乎的风过来,忽然间一颗大头晃到她面前来。舒虺璩丣这白狮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照着她的手就来了。静漪并不防备白狮出其不意地出现,正错愕间,就见白狮伸着粉色的舌,一对小眼睛紧盯着她手里的牡丹饼。她明白过来,手上的饼稍稍往它面前一凑,它呱唧呱唧两口便吞了下去。那贪吃的样子,简直要连她的手都吞掉的。吃完了,小眼睛亮闪闪的,眼巴巴地还只管盯着静漪的手。静漪拍拍手给它看,表示没有了。见它依旧不依不饶,胖身子晃着,朝着小茶几便蹭。小茶几上的茶具都跟着它晃起来,简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静漪没办法从小碟子里又拿了一块饼,掰开,看着它说:“就这一块……你都肥成这样了,再肥下去可怎么办呢?”她摸摸白狮胖大的头颅。自从白狮来了他们这里,一日比一日的精神,只是贪吃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她这段时间和白狮混的熟悉了。原先只知道白狮是爱吃肉的,不料它也爱吃点心,更眼见着肥起来。……手里的饼给了白狮,她看着,微笑,再摸摸它的头。白狮往地上一滚,团着身子扭来扭去,滚绣球似的嫘。“喂,你不可以这样撒娇……”静漪微笑。白狮憨态可掬的样子,总是逗的她会笑出来。回到这里的第二天,她就是被白狮弄醒的。那么大的爪子,一下一下地刨着她的枕头……往后每天,只要她早上醒来,就会看到床脚下窝成一团雪白绒球的白狮。很奇怪,明明每天晚上张妈都把它赶出她的卧室,早上它却总是在那里。渐渐她习惯看到它,慢慢也有些感动,尤其是看到白狮温和的眼神……它藏在她床下躲着张妈的时候,她也不揭穿。一碟牡丹饼终于都被白狮吃光了。它心满意足地蹭蹭静漪的手污。静漪伸手点着白狮的圆鼻头,说:“真拿你没办法。”她意识到什么,抬眼看陶骧。陶骧就看着她这样跟白狮玩耍、将他撂在一旁忘记了,似乎也并不觉得恼。“那个……”她再开口,偏又忘了刚刚他们俩是在说什么。陶骧抬手抹了下发顶,说:“别人的生日,你倒是往心里去。”静漪看他有了不耐烦的样子,索性不出声。气氛就有些尴尬。“姑爷,岑参谋来了。说老爷回来了,让姑爷等下过去呢。”秋薇推门出来,说。静漪知道公公前段时间便启程入川,一路往西南去,在广西短暂停留后,到南京盘桓将近一周,本来以为要下个礼拜才能回来,不想这就到了。她看陶骧显然也有些意外,说:“父亲回来,我一起过去吗?”前头没有传话,她虽说该过去,但是不知道他们父子是不是另有要事。陶骧站起来说:“我先替你问安吧。父亲刚到家,母亲那边也添些事情。至于说礼物送什么。”静漪望着他。“不拘送什么,你喜欢就好。”陶骧说。静漪跟着站起来,拂了下裙摆,似乎还有饼屑,说:“轻了重了都怕失礼。大嫂倒也说了,大约我爱的,二小姐也不会不喜欢……”裙子被她敛了,露出鞋尖来。月白色缎子鞋面,素素的一点装饰也无。倒被白狮的大爪子踩了半个爪印在上头,她有些气恼地弯身轻捶了下白狮的大头。“你这个顽皮鬼。”她说。“七嫂,你跟白狮说话呢?”尔宜清脆的声音含着笑。“哪儿啊,我在和……”静漪抬头,只看到一身学生装的尔宜站在身后。墨黑裙子、天蓝衫子,背着书包,笑眯眯地望着她。至于陶骧,连影子都不见了……见她怔了,尔宜笑的厉害,说:“七哥进屋了……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俩了?”“没有的事。”静漪看到尔宜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问:“可是刚下学?怎么还大包小包的?”尔宜举了下她手里的大包,说:“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七嫂快进来,我还带了同学来……这个要穿给你看,给我们指点指点。”静漪听说她带了同学来,回头吩咐秋薇把白狮带上去,等下别吓到人。尔宜拖着静漪走,嫌弃地看了白狮一眼,说:“样子蠢笨蠢笨的,还越来越肥。七嫂,亏你还宠着它。”“嘘……”静漪拍拍白狮,让它走开。瞪了尔宜,“它听得懂的,会生气。”“七嫂,你是不是还发烧?真要宠它成宝了……好吧,我不说它。七嫂,我让她们进来好不好?”尔宜笑着问,指了指门外。静漪就看到外面梅树下站着几个与尔宜年岁相仿、也穿着学生装的女孩子,倒是安安静静的。“怎么不就请进来呢,倒让人在外面等着。多失礼。秋薇,去把那几位小姐请进来。”静漪微笑着说。“七嫂,先别跟母亲说哦。她会怪我打扰你休息,不让我们来呢。我看父亲刚回来,她那儿一团乱,悄没声儿地来了。”尔宜悄声说,吐吐舌尖,瞄了眼书房里,“七哥也瞪我。不过我想着前儿来看你就好很多了呢,又着急……”“没关系的。父亲好吗?”静漪也看了眼书房。陶骧还没走,书房里还有别人在。“看着还好,就不知道为什么进门就喊七哥去。不会是有什么事要发作七哥吧?”尔宜见静漪上心细听,又笑道:“我瞎猜的。七哥这阵子忙成这样,没功劳也有苦劳,父亲不会真怎么着他的。”这时候几个女孩子进来,尔宜给她们介绍。静漪一时也闹不清这几个女孩子谁是谁,只是看着她们都正当妙龄,清秀可人,和尔宜一般的活泼泼的,很招人喜欢。她就请她们坐了,让秋薇上茶点来。“也别一个劲儿盯着我七嫂看哪,要把人看化了。不是早告诉你们是美人了?偏不信。”尔宜笑着说。“八妹。”静漪微笑示意尔宜。“陶尔宜你说话一向是有些夸张的……我们哪里知道这一回并没有言过其实,而是词不达意……”只有一个女孩子开了口,轻声说道。“反正你们形容我,是形容不出个好来的。”尔宜站到静漪身旁,佯装生气。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得意样子。秋薇和月儿过来放茶点,静漪催着得意的尔宜让同学喝茶。“七嫂,不给她们吃吧,让她们不信我……哟,说正事儿。”尔宜把包打开。静漪一看,原来是件黑色长袍,是毕业学生礼服。她曾经穿过一次,在中学毕业的时候。尔宜将手中那顶方帽戴在她头上,“我们怎么穿都觉得不好看。还约好要去照相,难道穿的鼓鼓囊囊的像个包子似的去么?七嫂,这袍子里面要穿什么才合适呢?”静漪扶了方帽。前面的穗子落下来,她抬手挑开。尔宜望着她,将袍子也给她披上,退后左看右看的,才说:“七嫂,你穿上这个,好像比我们还要小一两岁……真好看。”“七嫂,那时候追求你的人是不是很多?”女孩子们小声笑,跟着尔宜叫静漪七嫂。静漪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们,说:“没有的事。我在女校念书的。”“我们也是女校呢。陶尔宜是我们的校花。追求她的就有很多。可是她眼高于顶。”那个叫明皎皎的女学生说。尔宜嗤之以鼻,说:“他们那么幼稚……秋薇,七嫂不说,你说说听听?上海的学校,比我们这里开化多了。”秋薇原本半跪在地上倒茶,此时也托着腮看着她的小姐。仿佛她也跟着回到了那个时候,春夏之交的毕业季,她的小姐穿着宽大黑袍,在中西漂亮的校园里,与一群同样穿着这样黑袍的同学们走在一处……虽然她觉得这黑鸦一样的西式僧侣袍没什么好看,可就是这样难看的袍子,也得分谁穿。被尔宜问,她吃吃一笑。“看吧,我就知道。秋薇?”尔宜追问秋薇。秋薇笑嘻嘻地起身跑开了。“七嫂,你就说说嘛……你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尔宜笑着。静漪还没说话,就看书房门开,陶骧先走出来,身后跟着岑高英等人。女学生们见状立即变的安静。陶骧看了静漪,还没说什么,倒是岑高英他们见这里都是女子,恐怕不便,叫声“七少奶奶”,先快步走了出去。